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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鐘意在線閱讀 - 第31節(jié)

第31節(jié)

    “明日是初五,宮宴也送了帖子往青檀觀,她自會入宮,”李政道:“我何必上趕著去討嫌?”

    心腹看他面色,再思及他前番離開青檀觀時說的話,神色有些古怪:“殿下上一次離開青檀觀前,不是對懷安居士說,不會再去糾纏了嗎?”

    李政絲毫不以為恥,坦然道:“當(dāng)然是騙她的?!?/br>
    “……”心腹勉強(qiáng)說了句:“殿下可真是鍥而不舍?!?/br>
    說話間,二人追了上去,卻見車駕簾幕一掀,皇帝向李政招了招手,示意他過去說話。

    李政便下了馬,將韁繩遞給扈從,登上車駕。

    “方才跟你說話的人是誰?”皇帝問。

    李政避重就輕,道:“一個熟人?!?/br>
    皇帝頷首,又道:“先前你說應(yīng)該改革邊軍故制,朕叫你擬個章程,奏疏寫的怎么樣了?”

    “還有些細(xì)微之處需得完善。”李政聽是正事,肅容道:“本朝慣用的府兵制,原是始于西魏,歷代引用,多有變遷,時至今朝,關(guān)中倒還好,邊疆之地確需有所變革,兒子先前統(tǒng)軍,也曾經(jīng)廣詢經(jīng)年舊隸……”

    他答得認(rèn)真,皇帝聽的也仔細(xì),不時詢問幾句,最后道:“軍制驟改,怕會有所變動,你不擔(dān)心?”

    李政面不改色,道:“湯武革命,順乎天而應(yīng)乎人?!?/br>
    皇帝頓了頓,道:“會很辛苦?!?/br>
    李政笑道:“兒子不怕?!?/br>
    皇帝輕輕頷首,順勢問:“懷安居士還是不喜歡你嗎?”

    “是啊,”李政下意識道:“她老是打我……”

    話一說完,他才反應(yīng)過來,難得的有些羞窘:“父皇!”

    “朕居然有你這樣沒出息的兒子,”皇帝一巴掌拍在他后腦勺上:“三番四次被女人打!”

    李政捂著后腦勺,支吾道:“兒子偏偏就是喜歡她,這有什么辦法。”

    “你個混賬東西!”皇帝越想越氣,手邊有一卷書冊,他順手卷起,順勢在李政腦袋上連砸三下:“怨不得那次在太極殿,會引著朕說什么有懷安居士三分氣度便可娶妃的話,原來早就想好怎么糊弄你老子了!”

    這一回,李政卻不攔了,任由皇帝砸了三下,乖乖道:“是兒子不好,父皇不要生氣?!?/br>
    皇帝詫異道:“你還有這樣聽話的時候?真少見。”

    “父皇打都打了,就別生氣了,”李政伸手扯父親衣袖,觍著臉道:“還有,君子一言駟馬難追,您先前說過的話,可不能不算數(shù)……”

    怪不得那么順從,原是在這兒等著呢。

    皇帝氣極反笑,又一下砸過去:“你還想著給朕挖坑!”

    “父皇,我可喜歡居士了,”李政也不躲閃,堅持道:“除了她,我誰都不娶。”

    皇帝冷笑道:“朕仿佛聽著,人家不怎么搭理你,還嫌你煩?”

    “精誠所至,金石為開,”李政自信道:“若是時日久了,居士也會喜歡我的?!?/br>
    皇帝氣笑了,垂眼看他,道:“居士打了你幾回?”

    這種事情,即便李政不說,皇帝也能查出來,倒不如坦誠些。

    “仿佛是兩回吧,”他想了想,道:“要是連抽我鞭子那次也加上,就是三回。”

    皇帝聽得眉頭一皺,心疼之余,有些動怒,道:“她怎么敢拿鞭子抽你?”

    言罷,將書冊擱下,拉他到自己身邊坐下,憐惜道:“從小到大,朕都沒舍得那么打你。”

    李政求道:“父皇就當(dāng)是心疼兒子的癡心罷,別說不許的話,好不好?”

    皇帝恨鐵不成鋼的看著他,一時不知該說些什么,忽然想到另一處,問道:“居士通情達(dá)理,不是胡作非為的人,你究竟做什么了,惹得她動手?”

    李政便將自己攔路劫人、年夜找茬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說了。

    “活該,居士打得好,”皇帝聽罷,冷笑道:“你慣來散漫,也該有個人管教一下你了。”

    李政立即順桿往上爬:“那父皇就叫我娶她吧,讓居士天天管教我,我肯定不說二話?!?/br>
    皇帝無奈道:“襄王有意,神女無夢,居士既無意,你又何必強(qiáng)求?”

    “兒子又不打算強(qiáng)娶,”李政輕搖父親手臂,求道:“只要父皇點頭,別不許我娶便好?!?/br>
    皇帝道:“居士是出家人,且是為父親盡孝而出家的,你不知道嗎?”

    “可以還俗嘛,”李政早就想過了,當(dāng)即道:“再則,上天有好生之德,未必不會準(zhǔn)允此事。”

    “也罷,左右你還年輕,不必急著娶妃,居士氣度雍容,品行高潔,也可做國母,”這孩子從沒有這樣求過他,皇帝不忍拂他的意,拍拍他手,嘆道:“朕便先賜幾個人到你府上,好歹也為朕添幾個孫兒才是?!?/br>
    “我可不要,”李政推拒道:“越國公府沒有納妾的舊例,居士自幼見父母恩愛,我要是早早有了兒女,她會更不喜歡我的?!?/br>
    “你個沒出息的樣子,”皇帝怒道:“居然被一個女人鉗制成這樣?!?/br>
    李政眼巴巴的看著他,卻不說話。

    皇帝氣道:“她打你,又拿鞭子抽你,你還想娶她?”

    李政道:“想娶?!?/br>
    “朕想賜幾個溫順給你,你偏不要,就喜歡能動手打你的,”皇帝忍無可忍,罵道:“你個賤骨頭!”

    李政郁悶道:“父皇,你怎么也這么罵我?!?/br>
    皇帝道:“居士也這么罵過你?”

    李政輕輕“唔”了一聲。

    皇帝氣道:“罵得好!”

    李政也不氣,笑嘻嘻道:“那父皇就是應(yīng)了?”

    皇帝一腳把他踹開:“滾!朕現(xiàn)在不想看見你!”

    李政心知他這是準(zhǔn)了,笑著稱謝,趕在皇帝將書冊砸過來之前,一掀車簾,身手敏捷的跳了下去。

    寒風(fēng)料峭,正是逼人,他翻身上馬,渾然不覺,反而有意氣風(fēng)發(fā)之態(tài),向扈從低聲道:“燕瑯過幾日便要發(fā)配嶺南,你安排幾個人跟著,等我吩咐?!?/br>
    扈從微怔,略微湊過去些,壓低聲音道:“燕瑯被發(fā)配嶺南,燕德妃勉強(qiáng)能忍下,倘若他死了,便是不死不休了,殿下倒是不怕,只恐她會怪罪居士……”

    “我只是叫你派人跟著,”李政似笑非笑道:“誰說要你馬上殺他了?”

    扈從不解:“殿下,恕屬下愚鈍?!?/br>
    李政語氣輕飄飄的,像是隨時能化在風(fēng)里似的:“要是燕德妃倒了,區(qū)區(qū)一個燕瑯,是死是活,都沒人會在意了吧?!?/br>
    扈從心中一驚:“殿下!”

    “斬草便要除根,既然已經(jīng)結(jié)仇,不料理干凈,難道是等燕氏來日狠咬一口么?”李政催馬上前,聲音輕不可聞,語氣卻甜蜜:“這個呆瓜?!?/br>
    第33章 傾訴

    正月初五這日,天還未黑,鐘意便去更衣,隨即同益陽長公主一道上了馬車,往宮中去。

    新春剛過,喜氣尚未散盡,入得宮門,但見宮婢內(nèi)侍迎來送往,井然有序,進(jìn)了內(nèi)殿,便有宮廷樂師奏曲,舞姬獻(xiàn)藝,只聞韶樂悠揚(yáng),舞袖翩翩,連枝宮燈將大殿映照的恍若白日,端的是盛世堂皇。

    今日宮宴,乃是為了召見番邦,自然極盡盛大,以示國威,諸位宰輔重臣位居上座,身側(cè)則是各家夫人。

    有宮婢侍立其后,手捧酒壺拂塵等物,笑意謙恭柔婉,再底下則是列位朝廷臣工,言笑聲不絕于耳,氣氛熱切。

    鐘意既有侍中銜,位同宰相,席位便在王珪與魏徵之側(cè),益陽長公主是皇帝胞妹,情面極大,席位自然不會低偏。

    二人一道上前去,便見太上皇夫妻與帝后未至,其下首兩個位置上卻坐了人:溫文爾雅的太子睿與意氣風(fēng)發(fā)的秦王政。

    太子身側(cè)是雍容華貴的太子妃,秦王未娶,身側(cè)無人。

    益陽長公主掃了眼,低聲嘆道:“皇兄真是一點情面都不給太子留了?!?/br>
    時下以左為尊,同是尚書仆射,左仆射杜如晦便要比右仆射何玄高半階,如今太子居右,秦王居左,朝臣眾目睽睽之下,委實叫東宮抬不起頭來。

    太子素來寬和,想也是被皇帝輕視慣了,面上笑意如往日和煦,不見陰霾,鐘意在心里嘆了聲,低聲問道:“負(fù)責(zé)安排內(nèi)殿席位的,是尚宮局,還是內(nèi)侍???”

    尚宮局秩屬后宮,受皇后統(tǒng)轄,內(nèi)侍省屬于太極殿,聽皇帝吩咐,哪一方排的席位,內(nèi)里講究卻大了。

    “自然是內(nèi)侍省,”益陽長公主想也不想,便道:“這是太極殿,尚宮局怎么可能插手?”

    鐘意活了兩世,卻還是有些不明白。

    皇帝那樣敬重皇后,為她將清寧宮休憩的富麗堂皇,早早在昭陵中留了夫妻二人共用的寢墓,極盡疼愛李政,對衡山公主也頗優(yōu)寵,只有太子,始終不得他喜歡。

    若說是因為這個兒子“不類己”,也沒必要這樣苛待吧。

    心中閃過幾個念頭,她卻沒有遲疑,自去席位上坐了,笑著同魏徵與王珪問安。

    “有日子不見居士了,”王珪笑著為她和魏徵斟酒,謝道:“先前揚(yáng)州宿儒之事,牽扯隱太子建成,我與玄成都曾是其舊臣,不好開口,幸而居士直言,今日既相見,合該敬你一杯?!?/br>
    魏徵素少言辭,亦含笑舉杯道:“多謝居士。”

    “應(yīng)盡之責(zé)而已?!辩娨獠⒉煌泼?,舉杯一飲而盡。

    魏徵之妻出自河?xùn)|裴氏,王珪之妻則是出自“城南韋杜,去天五尺”中的杜氏,二位夫人皆是出自世家,也同鐘意頗為相熟,見那三人飲畢,笑道:“居士不同我二人飲一杯嗎?”

    “二位暫且饒了我吧,”鐘意趕緊推辭,道:“你們成雙成對,我卻是孤家寡人,哪里吃得消?”

    那四人齊齊笑了起來。

    大唐新建幾十年,皇家與重臣世家聯(lián)姻頗多,王珪與魏徵之子皆尚主,魏徵之子叔玉,娶得便是皇帝唯一的嫡女衡山公主。

    不止這二人,時下六位宰輔,皆是皇帝的兒女親家,十分親近。

    想到此處,鐘意倒有些疑惑,側(cè)目四顧,道:“怎么不見左仆射杜公?”

    王珪笑意斂起,目露哀色:“克明染病,已經(jīng)下不得床了,初一那日,便遣人送辭官奏疏入宮?!?/br>
    魏徵也道:“我比克明還要年長五歲,不想……唉。”

    鐘意恍惚間回想起,前世父親去世后不久,左仆射杜如晦便去世了,那時母親照看病弱的祖母,還是她偕同長嫂,擬定了送往杜家的喪儀禮單。

    思及此處,她不免有些感傷,連原本歡暢的宴飲,也失了幾分興致。

    幾人正默然,卻有內(nèi)侍引了番邦使臣入內(nèi),先后列席。

    強(qiáng)如西突厥、吐蕃、高句麗,弱如高麗、百濟(jì)、墮婆登、乙利、鼻林送、都播、羊同、波斯、康國、吐火羅、阿悉吉等小國,計有數(shù)十國度來朝。

    鐘意也嘗聽人提及大唐氣象,今日見眾國來朝,上表稱臣,亦深感與有榮焉,得沐盛世。

    鐘意視線下挪,略微露出一絲笑意,抬眼一瞥,目光卻同沈復(fù)撞個正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