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燁道：“你要大度些，后宮和睦，朕才能安心不是。”

    李常在問：“皇上，您會懲罰惠貴人嗎？”

    玄燁道：“無憑無據(jù)的事，聽你一說，朕就去拿人，還當(dāng)什么皇帝？”

    李氏忙跪下道：“皇上，臣妾不敢。”

    玄燁卻說：“可是你心里委屈，朕也明白，既然你和納蘭氏同年進(jìn)宮，她封了貴人，你也不該落下，朕明日就告訴皇后，請皇后下旨，也晉封你為貴人?！?/br>
    李常在受寵若驚：“皇上……真的？”

    第875章 制衡之道

    玄燁對舒舒說過，比起自己要應(yīng)付那么多女人很無奈，這些后宮的女子一生不得自由，才更可憐，她們多了少了都一樣，只不過是夜里身邊躺一個人。

    但果然，她們不一樣，家世背景不一樣，心智才華不一樣，還有欲望。

    想起在寧壽宮門前，納蘭氏的宮女說的那番話，玄燁幽幽一笑，對李氏道：“你念叨惠貴人害你的事，別再亂張揚，無憑無據(jù)說多了人家只會當(dāng)你善妒，真真假假朕不想追究，總之朕不叫你委屈，可好？”

    “臣妾叩謝皇恩。”李常在喜出望外，“皇上，臣妾可算揚眉吐氣了。”

    但隔天一早，皇帝的旨意就到了坤寧宮，舒舒只笑一笑，命桑格去準(zhǔn)備，并告知昭妃。

    如此趕著午膳前，就把旨意送到了后頭，李常在封了貴人，賜封號為“安”。

    惠貴人早已出月子，少不得和榮貴人一起來道賀，安貴人得意洋洋地站在屋檐底下，沖二人道：“皇上憐愛，非要賞我個貴人，我說我于子嗣無功，也不協(xié)理六宮之事，皇上說那也無妨，不過是他喜歡。”

    惠貴人笑道：“你伶俐明媚，皇上一貫喜歡，該是meimei的福氣?！?/br>
    安貴人輕輕揚眉：“是啊，日子長著呢，誰知道誰能笑到最后?！?/br>
    榮貴人道：“meimei先高興著，我和惠貴人還要去翊坤宮領(lǐng)差事，畢竟花無百日紅，這不，新人立馬就要進(jìn)宮了。”

    安貴人也毫不示弱：“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榮jiejie和人家走得近，如今說話也刻薄了。宮里原先刻薄的那個姑娘，可不長壽?！?/br>
    榮貴人笑道：“我的rou下巴圓乎乎，哪能比得上安meimei尖細(xì)漂亮?！?/br>
    “好了，耽誤時辰，可不敢叫昭妃娘娘等。”惠貴人笑著，對李氏道，“meimei，我們一會兒再來恭喜你?！?/br>
    二人離了這邊，榮貴人生氣地說：“她真是氣人，高興的事，非要說些難聽的話來煞風(fēng)景，敢情她不如意，都是我們攔著她。她有本事爭氣，也生皇子公主，我們十月懷胎從鬼門關(guān)走一遭，是鬧著玩的嗎？”

    惠貴人好生道：“她就是這樣的人，jiejie生氣了反是和自己過不去，與她比較可沒完沒了，還不是仗著皇上喜歡。”

    榮貴人很不屑：“皇上喜歡她什么？”

    惠貴人卻笑：“估摸著在皇上跟前也是嘰嘰喳喳的，怪新鮮唄。”

    說著話，二人已經(jīng)到了翊坤宮，昭妃將一些事指派她們?nèi)マk，另說道：“舊年為了準(zhǔn)備壽宴挑選的宮女，如今都閑下來，尚未安排差事和去處，你們盡快清點安排好，別耽誤了新宮女入宮。再有到了年資，尚未離宮的也一并清點出來，先詢問她們的去留之意，再看是否真正能留用，從大宮女到老嬤嬤，全都梳理一遍?！?/br>
    昭妃說了半天，也沒提到秀女選秀，惠貴人便試探著問：“娘娘，今秋選秀，是不是會比往年多一些人。”

    靈昭只管喝茶，罷了道：“你們忙去吧。”

    離了翊坤宮，榮貴人便等不及說：“這是什么意思呢，難道怕我們有所干預(yù)？選秀這么大的事，我們能干預(yù)什么？”

    惠貴人也猜不到，不過今日李氏封了貴人，讓她想明白一件事。

    這么些年來，皇帝從未率性做過什么賞罰之事，在自己和榮貴人晉封之后，再獨獨封了李氏，只怕沒有別的意思，很可能是想警醒她們，生了皇子也不過如此，不要自以為是。

    惠貴人能猜到，為了去年吃壞肚子被停膳牌的事，李氏一定沒少在皇帝跟前念叨，且不說真有此事，就算是假的，說多了皇帝也難免受影響。

    “想什么呢？”榮貴人問。

    “沒什么，想著那些老嬤嬤們?nèi)舯凰统鰧m，外頭可還有家人，怪可憐的。”惠貴人故作嘆息，敷衍著沒提起那些話，她要藏在心里，自己明白就好。

    五月時，舒舒為了讓外人不再念叨二阿哥夭折之事，命靈昭舉辦端午宴，在慈寧宮花園里傳了三日的戲，王公貴族家的女眷，但凡得閑，皆可入宮游玩。

    可家家有本難念的經(jīng)，到了端午，舒舒竟沒閑工夫看戲，陪著大腹便便的裕親王福晉，坐在慈寧宮偏殿里看她抹眼淚。

    “他一味地寵幸侍妾，鬧得幾位側(cè)福晉不消停，又來怪我治家不嚴(yán)。”裕親王福晉啜泣道，“我懷著孩子呢，他沖我大嗓門吼，我圖什么?！?/br>
    委屈的人，越說越傷心，捂著臉嚶嚶哭泣。

    舒舒勸慰道：“皇上前日還和我商量，要晉封寧太嬪為太妃，多高興的事兒。皇兄的脾氣嫂嫂是知道的，他不就是和你親，才沖你吼?！?/br>
    裕親王福晉抹了眼淚道：“臣妾在娘娘面前失禮了，請娘娘恕罪。”

    舒舒笑道：“咱們妯娌倆，還有什么不能說的，這會子皇兄必定再挨罵呢，嫂嫂別怕，橫豎有皇祖母為我們撐腰。”

    慈寧宮里，福全果然一臉倔強(qiáng)不服地跪在寢殿里，玄燁從外頭匆匆而來，瞪了他一眼，向皇祖母道：“二哥知錯了，皇祖母，今兒宮里人多，您給點面子?！?/br>
    “他要什么面子，只管摟著女人高興。”玉兒冷笑，“越活越回去了，既然你不樂意我管教你，滾出去?！?/br>
    “還不向皇祖母請罪?！毙詈浅獾溃澳氵€不如常寧懂事。”

    福全卻嘴硬：“他家里也好不到哪里去?！?/br>
    玉兒氣得把茶碗摔在茶幾上：“給我滾出去?！?/br>
    “皇祖母，您別燙著。”玄燁上前來，推開茶碗，勸道，“二哥為人老實耿直，怎么繞得過女人家的心思，皇祖母別為一點小事動氣?！?/br>
    “嫂嫂和皇后在偏殿，你去陪個不是，別叫自己的弟妹看了笑話。”玄燁這般說，沖福全使眼色，讓他趕緊走。

    “皇祖母，孫兒去給您孫媳婦賠不是?！备Ｈ膊桓铱怪?，老大不服氣地走了。

    玄燁對祖母笑道：“家里的小事罷了，皇祖母犯不著生氣。”

    玉兒道：“但是大事，皇上不和我商議，我想生氣也生不著?！?/br>
    “皇祖母……您說……”

    “今天那么多人來請安，你十四姑姑也來了?！庇駜旱溃八龁栁?，皇上是不是要撤藩?！?/br>
    玄燁面色一峻：“姑姑是不是聽了什么讒言?！?/br>
    玉兒輕嘆：“她的額駙是吳應(yīng)熊，你說她是聽了什么話？”

    玄燁負(fù)手而立：“是，皇祖母，朕決心撤三藩。”

    門外，舒舒辭了裕親王夫婦來這邊，剛轉(zhuǎn)過屏風(fēng)，便聽皇帝說：“吳三桂自恃勢重，日益驕縱，專制云南多年來，日練兵馬，暗存硝磺等禁物。對外，還通使達(dá)賴?yán)?，互市茶馬，蒙古馬由西藏入云南每年數(shù)千匹。他的心腹遍布于各省水陸要沖，部下將士多是李自成、張獻(xiàn)忠余部，他們勇健善斗，且仇恨大清。”

    舒舒悄然退下，站到門外候著，好不叫旁人輕易進(jìn)去。

    屋子里，玉兒命玄燁坐下，語重心長地說：“你所說弊端，皇祖母無一不知，可眼下大清國力才有所緩升，就立刻要打仗，鬧得生靈涂炭，是否太急了？”

    玄燁道：“孫兒怕再遲些，漢人就忘了吳三桂當(dāng)年是如何賣主求榮，而吳三桂若要對抗朝廷，必定以匡扶明室為號召，只要還有人記得他是個叛徒，就能少一些人依附于他們。”

    玉兒有些意外：“原來你是這么想的？”

    玄燁起身道：“皇祖母，三藩撤也要反，不撤也早晚要反，如今朝廷名正言順要他們交還兵權(quán)，他們不從而反，便是罪大惡極謀逆叛國之罪?？扇魧淼人麄兿葎邮郑苑辞鍙?fù)明為號召揮師北上，朝廷再去鎮(zhèn)壓，就等同是和漢民對立?！?/br>
    玉兒道：“皇祖母小看了你，你怎么會一時沖動，必然是思慮周祥。不過皇祖母勸你，不要貿(mào)然下旨撤藩，如今三藩之中，尚可喜乃忠心可靠之人，只是他年紀(jì)大了，若出事，手下兵權(quán)是順是反，由不得他做主。但皇上若能加以利用，命尚可喜主動請辭，來挑起吳三桂和耿精忠的神經(jīng)，叫他們進(jìn)退兩難，比起朝廷突然下旨命三藩交出兵權(quán)，我們更站得住理?！?/br>
    第876章 帝王心機(jī)

    慈寧宮花園里，好戲不斷，可席上卻不見太皇太后與皇后。

    祖孫倆方才離席后，久久不歸來，引得眾人議論，恭親王福晉便來問昭妃：“娘娘，太皇太后可別身體不適，怎么這么久了還不回席上?！?/br>
    昭妃笑道：“你看看還有誰不在？太皇太后和皇后娘娘，正在做和事佬，咱們別瞎攙和?！?/br>
    她這么一說，席上便是傳開了，是裕親王府不太平，太皇太后在做規(guī)矩，卻不知慈寧宮里，祖孫二人正嚴(yán)肅地商談撤藩大事。

    一出戲唱完，皇后才扶著太皇太后回到席上，眾人紛紛起身相迎，玉兒把大孫媳婦叫到身邊，一面看戲，一面與她說話。

    散了戲，外命婦依序離宮，僅有少數(shù)被邀請到慈寧宮、寧壽宮再坐一坐，去往神武門的路上，明珠夫人“恰好”與惠貴人遇上。

    前后沒有閑人，明珠夫人便長話短說，提起朝廷近來議論紛紛關(guān)于皇帝要撤藩的決定，說道：“老爺尚摸不透皇上的心思，惠貴人若是能察覺一二，還望往家里捎個消息?！?/br>
    惠貴人道：“這可是天大的事，三藩兵權(quán)幾乎占了大清半壁江山，皇上這是要硬扛嗎？”

    明珠夫人嘆道：“可不是嘛，少年皇帝，血氣方剛，怎肯兵權(quán)旁落。不過這不是我們婦道人家議論的事，我們也鬧不明白，只盼惠貴人多多揣摩皇上的心意，好讓老爺他心里有數(shù)?！?/br>
    “我知道了?！被葙F人應(yīng)道，“不過，近來皇上不怎么宣召我侍寢，那日突然冊封李氏為貴人后，皇上一直也沒再翻過我的牌子。那安貴人一直認(rèn)為我曾害她吃壞肚子被停膳牌，我擔(dān)心皇上會不會是聽了她的讒言?！?/br>
    “若是如此，娘娘該如何自證清白？”明珠夫人憂心忡忡，“您若有什么需要老爺出手的，請不要客氣?！?/br>
    惠貴人道：“眼下更不能動她，倘若皇上真對我有所疑心，安貴人再有什么事，就都是我的罪過了?！?/br>
    明珠夫人道：“娘娘還是要早日再得皇上喜愛才是，若不然……”

    惠貴人卻是很看得開：“若不然，還望叔父能再挑選年輕的姑娘來選秀，若是能選上，我必當(dāng)多多扶持。”

    明珠夫人忙笑道：“沒這么嚴(yán)重，惠貴人圣眷正濃，還有皇子傍身，前途必然不可限量。”

    話雖如此，可惠貴人的心也是寒了。

    這花無百日紅，將來的事誰也說不清楚，倘若多年后，真能來個漂亮聰明的meimei，與她一同籠絡(luò)皇帝的心，為了長久的利益算計，她是樂意的。

    她是聰明人，深知皇帝厭惡妃嬪與家族勾結(jié)，可自己這般出身，在旁人眼里是名門之后，實則不過是落魄的旁系，如不依靠明珠，在宮里又得不到皇帝喜歡的話，這日子早晚過不下去。

    然而明珠夫人離宮不久，就有小太監(jiān)迅速趕回乾清宮，大李子聽完他們的稟告，轉(zhuǎn)述給皇帝聽：“明珠夫人和惠貴人，說了許久的話?！?/br>
    玄燁頷首：“今晚就翻惠貴人的牌子，你讓她到大殿來給朕送茶水?！?/br>
    大李子明白皇帝的用意，便等天黑前，去向惠貴人傳旨。

    舒舒得知皇帝今晚召幸納蘭氏，便在晚膳前，來了慈寧宮。

    但太皇太后獨自坐在屋子里，不知在想什么，蘇麻喇輕聲說：“散了戲后，就一直這么坐著。”

    “我去看看。”舒舒從小宮女手里接過熱帕子，送來遞給祖母，“外頭傳膳了，皇祖母，我餓了?！?/br>
    玉兒卻說：“孩子，陪我去東邊走一趟如何?！?/br>
    舒舒愕然：“您是說……要去看太宗貴太妃？”

    玉兒問：“你不是一直很好奇嗎？敢不敢跟我去?！?/br>
    舒舒連連點頭，但也奇怪：“可是，皇祖母您為什么突然要去見貴太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