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6節(jié)
玄燁哼了一聲,扯過一條錦被遮擋身體,背對著舒舒像是生悶氣,舒舒貼上來問:“真的生氣了?現(xiàn)在、現(xiàn)在日頭當空呢……” 玄燁轉過臉,笑意深深地在舒舒臉上揉了一把:“你只管沒規(guī)矩,到時候,朕會給你一點點把規(guī)矩掰過來?!?/br> 舒舒忍俊不禁,卻比皇帝更壞,冷不丁把手伸進被子里,在玄燁的大腿上掐了一把。 玄燁吃痛,眼珠子都要瞪出來,舒舒卻一骨碌跑了,站在門外喊:“大李子,皇上要你來上藥?!?/br> 大李子趕來為皇帝上藥,玄燁的屁股上還真摔出一大塊烏青,可大李子的手法比舒舒還輕,被玄燁埋怨:“你沒吃飯嗎?” “奴、奴才用力些……”大李子硬著頭皮給皇帝上藥酒,玄燁稍稍有痛楚的反應,他就手軟,被皇帝罵了好幾回,狠下心一頓揉,藥酒滲透進身體,玄燁也松快了。 皇帝累了,趴在炕頭就睡著,舒舒再和石榴進門時,玄燁正微微打鼾。 舒舒道:“姑姑,您看著時辰,別耽誤皇上下午的課,還有一大堆奏折等著他批閱?!?/br> 石榴含淚看著少年天子,輕輕擦去他脖子里的汗水,為玄燁蓋上被子,禁不住低頭啜泣了幾聲。 “姑姑,皇上沒事。”舒舒安撫石榴,“皇上不這么發(fā)泄發(fā)泄,憋著才不好呢,您放心,有我在?!?/br> 康熙六年的秋天,轉瞬即逝,而初雪之后便連日降雪,未及臘月大清疆域北方一帶,已是銀裝素裹。 臘月小年,難得雪霽天晴,一乘暖轎赫赫揚揚來到內務府外,幾十個太監(jiān)宮女跪地相迎。 裹著銀絲軟緞裘毛披風的靈昭款款下轎,走到門前,年輕的臉上,帶著成熟穩(wěn)重的威嚴,冷聲道:“都預備好了嗎?” “回娘娘的話,奴才們都預備好了,只等請昭妃娘娘過目。”首領太監(jiān)起身領路,“娘娘這邊走,您小心臺階?!?/br> “明珠大人呢?”靈昭問。 “在前朝候著,等待娘娘的召見?!笔最I太監(jiān)道,“娘娘要見明珠大人嗎?” “替我道一聲辛苦,請明珠大人回吧,朝廷上的事要緊,我這里不過是幾件內宮的事。”靈昭四下掃了眼,吩咐道,“各房各司的首領太監(jiān)、掌事宮女在哪里,都來見我。” “是。”底下一眾人應著聲,紛紛出列,帶著各自的折子在院子里排列整齊,宮女們搬來鋪了厚厚絨毯軟墊的梨花椅,將炭盆擱在一邊,請娘娘入座。 靈昭落座,目光掃過眾人,傲然道,“開始吧?!?/br> 第776章 母女談心 內務府里氣氛緊張,各房各司早一個月就開始預備今天的事,一個個緊繃著身體,顧不得大冷天站在雪地里,凍的腳趾頭疼。 入秋以來,昭妃奉太皇太后、太后與皇后之命,協(xié)理六宮事務,上至太后皇帝的衣衫器皿,下至太監(jiān)宮女的責罰調遣,事無巨細,她無一不知,無一不過問。 此間付出的辛苦,人人都看得見,小小年紀的皇妃,竟然真把整個紫禁城的事兒給撐了下來。 對比昭妃的辛苦,皇后宛若富貴閑人,此刻她正帶著榮常在和董答應,在阿哥所看望吃奶的小承瑞。 大阿哥承瑞,一生下來就被送到阿哥所,分娩那天在半夜,榮答應年輕體健生得并不艱難,玄燁是在睡夢里被大李子催醒,說是榮答應生小阿哥,他有兒子了。 玄燁趕到時,舒舒早就在了,因是知道榮答應那幾天就要臨盆,她每日都派人盯著,一有動靜就立刻趕來,一刻也沒耽誤。 玄燁是在舒舒懷里,看見了他的第一個兒子,雖然他一直對大李子說自己毫無做父親的興奮,可眼見鮮活的小生命,那眼睛鼻子,那胳膊和手,到底是動了心。 承瑞這個名字,便是玄燁起的,他希望自己的兒子,能承先祖庇佑,吉祥如意。 玉兒沒有苛求玄燁立刻要有父親的擔當,吃奶的娃娃什么也不懂,等承瑞長大,玄燁也成熟了,一切都會順其自然。 她當年為福臨cao碎了心,朝廷后宮的糾葛之外,最最痛心的是母子隔閡與猜忌,但這一切,都沒在玄燁身上出現(xiàn)。 這么多年了,祖孫親密無間,彼此信任,奶奶就是奶奶,孫子便是孫子,當了阿瑪?shù)男?,做錯了事犯了糊涂,照樣罰站挨訓,有時候還牽連舒舒一道挨罰。 因此宮外有很多傳言,說帝后兩個至今還像孩子,總也長不大,叫太皇太后很是cao心,不怎么得寵的昭妃,卻開始當家做主,將宮里的事料理得細致周全。 偏偏,舒舒不在乎這樣的名聲,她就是要陪著玄燁玩兒,大臣們越看不起他們,越中了舒舒和玄燁的心意。 “皇后娘娘,夫人進宮了?!庇袑m女從門外來,躬身道,“夫人說娘娘不在宮里,她不敢擅入,在坤寧門下等著呢,天那么冷,請娘娘早些回去接夫人進門吧。” “榮常在,你們留下,再多陪陪大阿哥,我會吩咐他們別催促?!笔媸鎸牙锏暮⒆铀腿腭R佳氏懷中,又逗了逗小娃娃,“承瑞,皇額娘下回再來看你,你要乖啊?!?/br> “恭送皇后娘娘?!睒s常在穩(wěn)穩(wěn)地托著自己的骨rou,與眾人一并屈膝相送,起身后就被董答應攙扶到一旁坐下。 董答應說:“榮jiejie,皇后娘娘很體恤你了,每回來阿哥所,都帶上你?!?/br> “是啊?!睒s常在低頭看著襁褓里尚未滿百日的孩子,“我真的沒想到,皇后娘娘會如此體貼?!?/br> 董答應輕聲問:“jiejie,我聽說內務府,就快要恢復你的綠頭牌,大阿哥滿百日后,你是不是也能重新侍奉皇上了?” 榮常在面頰緋紅:“內務府的人,來問過幾回,我的身體也已經(jīng)恢復了。” “有一件事,jiejie知道嗎?”董氏朝門外看了眼,輕聲道,“皇上和皇后娘娘,好像還沒圓房呢?” “真的嗎?可是皇上早就在坤寧宮留宿了呀?!睒s常在道,“初一十五的定例,也是如此。” “真真假假,也沒人知道,只曉得早些時候是太皇太后不答應,說皇后娘娘和昭妃娘娘都年紀太小?!倍洗瓜卵酆煟t著臉說,“可咱們皇上,早就不小了?!?/br> 榮常在噗嗤笑出聲,胳膊肘輕輕推了推董氏:“這一年多,皇上沒少疼你吧?!?/br> 坤寧宮門外,舒舒匆匆歸來,接到了在此等候的母親,將額娘的手捂在懷里,嗔道:“自己閨女的屋子,怎么進不得,額娘也太講究。太皇太后若知道,指不定還怪我呢?!?/br> 夫人笑道:“太皇太后若是怪娘娘,那也是疼娘娘,才會顧及妾身?!?/br> 舒舒打發(fā)宮人們都下去,拉著額娘往暖炕上坐,丟開皇后的端莊穩(wěn)重,宛若昔日閨房里的小女兒,軟綿綿地說:“額娘,您現(xiàn)在當家,做得慣嗎,有人為難您嗎?底下幾個嬸嬸,可還安分?” “都好,你阿瑪雖老實,也不是傻子。何況老祖宗的規(guī)矩,長幼有序,他們若敢造次,就算你阿瑪對付不了,他們也不看看我們家女婿是誰?!狈蛉蓑湴恋卣f,“阿瑪和額娘生了你,上輩子上上輩子都積了德了?!?/br> 舒舒莞爾:“要緊的是,這宮里人人都疼我,要是遇上難纏的婆婆,無情的丈夫,做了皇后又如何,那就不是積德,是罪孽了?!?/br> “這孩子,說的什么話。”夫人連連搖頭,摸了摸舒舒的臉頰,嘆道,“小時候rou嘟嘟的臉頰都不見了,額娘的舒舒長大了。” “皇上說我越來越好看?!笔媸鏉M眼驕傲,又故作嫌棄,“反正他,沒事兒就哄我高興?!?/br> 可夫人想了想,略不好意思地問:“額娘沒有催促你的意思,額娘就是問問,你和皇上圓房了嗎?太皇太后還不答應嗎?” 舒舒搖頭:“太皇太后早就松口了,只不過……” 夫人尷尬地問:“舒舒,你有什么不懂的不能的,跟額娘說說可好?你出閣前,額娘嫌你太小,怕嚇著你,始終不愿開口。” 舒舒笑意燦爛,將面前的點心推到母親面前:“真有什么,女兒當然只問額娘,石榴姑姑也好,宮里的嬤嬤也罷,都難以啟齒。但眼下,既然女兒什么都不問,自然是一切安好,額娘您說呢?” 夫人松了口氣:“這就好這就好,額娘沒別的意思,就是擔心你的身體?!?/br> 舒舒心里很暖,高興地說:“雖然不孝,可奶奶每次來,大家都不歡而散,現(xiàn)在奶奶身體不濟不能進宮,就額娘和我說說心里話,清清靜靜,好像回到了小時候?!?/br> 夫人吃著點心,想起一事,問道:“照規(guī)矩,該是來年選秀,皇上選不選?” 舒舒溫和一笑:“額娘,您別打聽,我只愛聽您說家里的事兒?!?/br> 夫人知道自己僭越了,忙道:“事情是這樣的,內務府的納蘭明珠,你可知道?” 舒舒頷首:“皇上近來很器重他,上個月升了內弘文院學士,他的大兒子納蘭性德比皇上小一歲,還一起摔過跤呢?!?/br> 夫人道:“我是在書房,聽你三叔和你阿瑪理論,說起這個明珠啊,納蘭府和我們家是世交,你三叔在國子監(jiān)時和明珠也曾同席,可如今提起他,卻是咬牙切齒,說他會討好皇帝,精明狡猾?!?/br> 舒舒不以為然:“三叔一貫如此,見不得人比他強,額娘何必在意?!?/br> 夫人道:“我是聽見他對你阿瑪說,納蘭氏一族也有了適齡的女子,以納蘭明珠的個性,必定會安排進宮,他是要你阿瑪來跟我說,叫我進宮提醒你?!?/br> 舒舒笑道:“阿瑪說了嗎?” 夫人搖頭道:“你阿瑪怎么會在乎呢,可是……” 舒舒摸著母親的手說:“您看,三叔得逞了吧,他就知道額娘會擔心我,因為額娘也是女人,因為阿瑪也有小妾,您能懂女兒的心情?!?/br> “舒舒?!狈蛉搜劭粑⑽幔巴蠖?、三十年,你到了額娘的年紀,卻又有十幾歲的秀女進宮,那時候皇上他……” 舒舒沖母親搖頭:“今兒是小年,額娘可不興哭,一會兒去太皇太后跟前用膳,叫她老人家看出來。額娘,來再多的人,也和我不想干,這坤寧宮里,永遠只有我?!?/br> 卻是此刻,門外有人傳話,道是:“皇后娘娘,皇上派人來問候夫人?!?/br> 夫人忙鎮(zhèn)定下來,擦了擦眼睛,叫女兒看看她可有失態(tài),舒舒為母親扶了扶簪子,就命人進來。 來了三個乾清宮的小太監(jiān),一人捧著錦緞,一人端著首飾,還有一人打開匣子,里頭躺著粗壯氣派的野山參。 玄燁傳話,請岳母免禮,夫人便也不拜了,她隨身帶著銀子,請石榴賞賜下去,之后對石榴說:“姑姑不缺金銀,我也總想不出什么好的東西送來,只能月月到廟里,給您燒香祈福。” 石榴忙道:“奴婢可不敢當,伺候娘娘,是奴婢的福氣?!彼幻鎸κ媸娴?,“娘娘,榮常在和董答應,已經(jīng)回去了?!?/br> 舒舒頷首:“知道了,我額娘帶來些禮物,你派人給她們送去?!?/br> 第777章 先帝膝下,還有其他兒子 石榴領命而去,舒舒卻見母親看著人家良久,輕咳一聲道:“額娘,石榴姑姑有不好嗎?” 夫人若有所思,想說的話一時不知如何開口。 自從索尼夫人日益衰老,再不能料理家務后,舒舒的母親成了當家的主母,接觸的事,看見的人漸漸多了,就更懂得了官場的艱難,以及侯門世家生存的法則。 夫人雖不會像婆婆那樣幫著小叔子為難自己的女兒,可想要囑咐舒舒的話,比從前多得多。 “額娘說吧,我有太多不能對您說的話,這是我的本分?!笔媸娴溃暗穷~娘對我,沒什么不可說的。” “是。”夫人應道,起身向門前看了眼,確認石榴走了,也沒有其他宮女在,才回到舒舒身邊,輕聲而鄭重地說,“她畢竟是佟家的人,請娘娘多留個心眼,佟國維的精明狡猾,比明珠有過之而無不及,也是你三叔忌憚的人物?!?/br> “額娘,您放心,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笔媸娴?,“我心里有分寸。” “這是自然的。”夫人道,“就怕佟家的人,早晚失了分寸,出了一位皇后,難道不想再出第二位嗎?!?/br> “傾弦和我很親,她額娘也是我赫舍里家的人?!笔媸娴?,“我早就做好準備,如今是姑嫂,將來是姐妹,但,皇后永遠是皇后?!?/br> 夫人抿著唇,目不轉睛地看著女兒。 舒舒從容道:“額娘不必為我擔心,也不要聽三叔危言聳聽,他或許能揣摩朝堂風云,可宮闈之事,還是女兒最清楚。” “舒舒,額娘知道說出來,你會不高興,嫌額娘越來越像你的奶奶。”夫人愧疚又無奈地說,“可是額娘當了家,才知道你奶奶有多不容易,這不是在一旁打下手能看透的?!?/br> 舒舒自信含笑:“所以打下手的昭妃,也不會看透,額娘您說呢?” “這……”夫人也笑了,“額娘老了,腦筋可轉不過你了。” 舒舒道:“額娘正當盛年,要好好保養(yǎng),好好享受,別辜負了自己此生是皇帝的岳母?!?/br> 夫人笑得瞇起了眼睛:“現(xiàn)在我和你阿瑪,半夜醒來時,依然會大眼瞪小眼互相看半天,做夢一樣,真是做夢似的,咱們家的女婿,竟然是皇帝。” 這日夜里,慈寧宮擺小年家宴,受邀的僅僅是幾位與太皇太后往來密切的老福晉,宮里的人自然悉數(shù)列席,再便只有舒舒的額娘這一個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