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事兒知道的人不多，皇上也是給了昭妃娘娘體面?！碧K麻喇道，“自然是不能由皇后出面的，那人家還不羞愧死了?！?/br>
    “我去合適嗎？”玉兒道，“我去教教她？”

    蘇麻喇嗔道：“你就直說，讓我去唄?！?/br>
    見格格果然松了口氣，蘇麻喇又道：“馬上要中秋了，奴婢想請皇后娘娘和昭妃娘娘一同主持中秋宴。今年是娘娘們進宮第二年，到明年，皇上又將選秀，指不定就有新人進宮，往后的一年里，奴婢希望能多教娘娘們一些本事，別叫將來在新人面前露怯。”

    “這么快……”玉兒一嘆，“就算明年不選，后年也要選。玄燁不論能否撂倒鰲拜，也要盡快用各種辦法，把家世好學識高的大臣們聚攏在自己身邊，最簡單迅速的法子就是納妃，做皇帝難啊?！?/br>
    且說今日的早朝，十分清靜。鰲拜在得償所愿殺了蘇克薩哈后，也因接連七天和皇帝僵持對峙，耗盡心血，他畢竟也是年近六十的人，今日便告了病假，要靜養(yǎng)兩天，后日再歸朝。

    沒有人沖著自己大呼小叫，玄燁倍感輕松，處理起政務來也順心好些。

    但少年天子是頂頂精明的人，他并沒有因為鰲拜不在殿上，就事事自己說了算，三兩句話里就帶著鰲少保，說要等鰲少保病愈后再做決定。

    鰲拜躺在家里，聽下屬散朝歸來，說其皇帝擔心他惦記他，事事要等鰲少保回去做主，心里好一陣得意。

    班布爾善卻一盆冷水澆下來，陰測測地說：“小皇帝十分精明，就算他不精明，還有太皇太后。您眼下只是抱病靜養(yǎng)，皇帝若就露出擺脫了束縛般的興奮愉悅，那也太蠢了，太皇太后也不會容許皇帝這么做的?！?/br>
    鰲拜悶聲不響，腦袋是真的疼，而他侍奉三朝君王，心里若真沒那點忠君愛國的熱血，也斷然到不了今日的地位。

    班布爾善道：“大人，就算皇上是真的敬重你依賴您，您也要防備七分。歷朝歷代，從沒有君臣之間真正的信任，歷朝歷代，開國功臣，鮮有好下場?！?/br>
    鰲拜心里不痛快，揮揮手：“下去吧，我累得很，要歇了?！?/br>
    班布爾善一臉緊繃：“大人，千萬不能對皇帝心軟?！?/br>
    鰲拜怒斥：“滾出去?！?/br>
    他的嗓門那么大，隔著門外頭聽得清清楚楚，鰲拜能在慈寧宮里安插眼線，玉兒也能在他的身邊安插人手，更何況班布爾善從頭一回踏進少保府，就被玉兒盯上了。

    這日下午，就有消息傳到玉兒跟前，說鰲拜怒斥班布爾善，兩人發(fā)生了矛盾。

    玉兒還在和蘇麻喇揣摩真真假假，便見玄燁風風火火跑來，興奮地告訴祖母，鰲拜和班布爾善發(fā)生了矛盾。

    蘇麻喇愣住，和格格對視一眼，玉兒則一臉驕傲地問：“你在鰲拜身邊留人了？”

    玄燁點頭：“去年年末就安插進去了，是舅舅為孫兒安排的?！?/br>
    玉兒呆了一呆，故意逗孫兒：“皇祖母身邊，也都是你的眼睛吧?！?/br>
    玄燁急了：“怎么會呢，皇祖母，孫兒絕不敢。也就是問問您用膳好不好，睡得好不好……”

    蘇麻喇心疼地說：“看看，把皇上急得汗都出來了?！北憷钭?，好生道，“皇祖母逗皇上呢，皇上不理她?！?/br>
    第766章 后妃和睦

    玄燁知是被祖母夸贊，心中很是高興，但他也有固執(zhí)任性的地方，這都七八天了，愣是對翊坤宮那一位不聞不問。

    他高興一陣，便見祖母嚴肅起來，聰明的少年，立馬明白自己做錯了什么。

    “你知道皇祖母要說什么，是不是？”

    “是?！毙钭焐蠎?，也不掩飾滿身的不樂意。

    玉兒笑道：“雖然皇祖母說，有什么就讓她自己受著，但也不能長此下去，可見她也是個固執(zhí)別扭的孩子，自尊心又大又脆弱。”

    玄燁道：“讓您cao心了，孫兒該好好處置才是，孫兒會仔細想一想?！?/br>
    玉兒溫柔地說：“不必費心思，皇祖母就是提醒你，之后若是在哪里遇見，只要她沒犟頭倔腦地對你不敬，那就好好和人說話，只當這件事沒發(fā)生過。玄燁，大度一些，你內(nèi)心豁達，自己也會感到輕松。”

    玄燁躬身抱拳：“孫兒記下。”

    蘇麻喇在一旁道：“皇上，這件事交給奴婢吧，奴婢會好好勸說昭妃娘娘。”

    玄燁欲言又止，生怕心里想說的話說出來，招惹祖母的不愉快。

    他就覺得鈕祜祿靈昭格外矯情，不識大體，就眼下他和鰲拜、遏必隆他們的關系，靈昭心里但凡有一分為自己著想，也不該如此做作，招人非議。

    可是玄燁又覺得自己很過分，何必非要和一個小女子過不去。

    “去吧，今天是不是又喊了人來耍布庫，仔細些，別摔壞了?！庇駜旱?，“玩兒去吧?！?/br>
    玄燁這才高興起來，問：“您要來看嗎？孫兒現(xiàn)在練得很不錯，能摔倒高我一個腦袋的人?！?/br>
    玉兒連連擺手：“皇祖母老了，見不得摔摔打打，早二十年，還能下場陪你玩玩?！?/br>
    玄燁離開時，在路上隔著老遠，看見大腹便便的馬佳氏，她正被簇擁著散步，大李子在皇帝身邊說：“孕婦到臨盆前，多走動走動，好生養(yǎng)?！?/br>
    “你時常去瞧瞧?！毙畹?，“朕眼下依然覺得內(nèi)心復雜，沒有要做父親的擔當和興奮，見了面也是尷尬，但朕一定不會虧待她和孩子?！?/br>
    “皇上放心，榮答應一切都好?！贝罄钭诱f道，“榮答應懷的是皇上的第一個孩子，誰也不敢怠慢的?！?/br>
    玄燁問：“分娩之后，是不是該給升個位份？有這樣的規(guī)矩是嗎？”

    大李子緩緩跟在皇帝身后，說道：“也非人人如此，就看皇上是否降恩典，不過奴才覺得這些事，皇后娘娘會為您辦妥的?！?/br>
    “皇后她開始掌管六宮了嗎？”玄燁問。

    “太皇太后尚未正式宣布，恐怕……”大李子說半截，停住了。

    “朕知道。”玄燁冷然道，“鈕祜祿氏好歹是皇妃，這事兒要等她一道宣布吧，皇后是掌權之人，而她本該是執(zhí)行之人，就像額娘當年一樣，偏偏她躲在宮里裝死……”

    “皇上?！贝罄钭哟驍嗔嘶实鄣脑挘@樣的字眼叫人聽去，那必定是滿城風雨。

    玄燁也知道不好，又生氣又自責，吩咐大李子：“你要看好朕，別再叫朕說出這樣的話來，其他人都無所謂，朕不愿皇祖母cao心?！?/br>
    這邊圣駕匆匆而去，遠處榮答應一行人，卻久久地望著這里。

    見皇帝走遠，并沒有過來或是停留等待的意思，榮答應失望地垂下了目光，捧著碩大的肚子說：“我們回吧。”

    吉芯攙扶著她，勸說：“皇上日理萬機，到慈寧宮請安都是抽空兒的，忙也忙不過來，您別不高興。”

    榮答應道：“我沒有不高興，只是心里不踏實，他們說生孩子很疼，我有些害怕?！?/br>
    吉芯道：“蘇麻喇嬤嬤不是說了嗎，為您請最好的接生婆，太皇太后還開恩中秋節(jié)時請您的家人進宮一見，這可是皇后娘娘和昭妃娘娘才有的待遇。”

    榮答應微微一笑，待回到屋子里，隨行的人都散了，她問吉芯：“孩子生下來，就會被抱去阿哥所是嗎？阿哥所在哪里？”

    吉芯搖頭：“奴婢也沒去過，紫禁城這么大，奴婢只在自己當差的地方轉悠過，若非跟著您，怕是連上頭幾位主子都沒機會一見，就要年老出宮了?！?/br>
    榮答應低頭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吉芯，我真不敢想將來會是什么樣子的，那日慧格格來看望我，我聽王嬤嬤說，明年又是選秀的年份，宮里又要有人來了。而我只是包衣宮女出身，不敢奢求榮華富貴，就不知道，人家能不能容得下我了。王嬤嬤說，將來就熱鬧了，我明白她的意思，她說的不是好話?！?/br>
    吉芯也不過是個小宮女，不知該如何開解主子，只有勸她別胡思亂想，先平平安安把孩子生下來。

    這日傍晚，御膳房到翊坤宮送晚膳的時辰，蘇麻喇帶著自己做的點心來探望靈昭，冬云正在屋子里替主子“吃”御膳，聽聞蘇麻喇嬤嬤到了，兩人都嚇得不輕。

    靈昭慌慌張張從榻上爬起來，假裝自己在用膳。

    可蘇麻喇只瞧了一眼，心里就明白，但什么也沒說，只管親切地請昭妃嘗嘗自己的手藝。

    靈昭心里頭不踏實，吃什么都味同嚼蠟，很小心翼翼地說好吃，其實什么都沒嘗出來。

    “娘娘，奴婢今日來，是有件事要和您商量。”蘇麻喇恭敬地說，“奴婢跟了太皇太后一輩子，從盛京皇宮到紫禁城，料理了幾十年宮里的事，仗著自己年紀大些，觍顏要幫著太皇太后一同教導娘娘們?nèi)绾翁幚韺m闈之事?！?/br>
    “是我榮幸之至?！膘`昭忙道，“誰人不知，嬤嬤還是皇上的老師，為皇上啟蒙教授滿語蒙語，如今嬤嬤若愿教我一些本事，真真是我的福氣了?！?/br>
    蘇麻喇笑道：“那就請娘娘趕緊把身體養(yǎng)起來，轉眼就是中秋，今年皇上親政，勢必要大宴群臣，里里外外的事兒，奴婢年紀大了已是力不從心，還想請昭妃娘娘幫著皇后娘娘一起，將此次宴會主持下來。”

    “我們……不，我和皇后娘娘？”靈昭也不知道自己在別扭什么，莫名其妙地改了口，接著說，“皇后娘娘心細如發(fā)，聰明睿智，可我……太蠢鈍，實在不敢當這么重大的責任?！?/br>
    蘇麻喇笑道：“總要有頭一回，頭一回就接個大差事，往后再也不會怯場。您放心，還有太皇太后和太后在，再不濟還有奴婢，不會有事兒的，您只管和皇后娘娘一起，放手去做?！?/br>
    “這件事……皇后知道了嗎？”靈昭輕聲問。

    “娘娘已經(jīng)知道了，娘娘也知道您病著很想來看望您?！碧K麻喇道，“可是太皇太后有旨，擔心宮里的人大驚小怪，擔心外頭的人風言風語亂傳，所以不叫皇后娘娘來看望您，您別往心里去?！?/br>
    靈昭尷尬地一笑，她覺得好像又讓人誤會了自己的矯情，她并沒有奢望赫舍里氏會來看望自己，更何況中宮人不來，但每日都差遣宮女來問候。

    “娘娘？”蘇麻喇見靈昭出神，溫柔地問，“娘娘可愿意應承這件事？太皇太后也等著奴婢回話呢?！?/br>
    “愿意，必然愿意?！膘`昭趕緊回答，又努力給自己挽回幾分顏面，避開蘇麻喇的眼眸，輕聲念著，“我會盡快把身體養(yǎng)好，一定不耽誤中秋大宴?！?/br>
    這件事，算是說定了，太皇太后給了自己這么大的臺階下，靈昭也不敢再裝病躲著不見人。三日后的清早，她硬著頭皮來坤寧宮外等候，站在這里，隱約能聽見前頭病愈歸朝的鰲拜的聲響，讓她心慌。

    她的心里一顫一顫，忽然聽見皇后的聲音，尚未穿戴整齊的舒舒，在門前沖她招手：“靈昭jiejie，你來。”

    每次皇后喊自己jiejie，靈昭心里都顫得厲害，總覺得赫舍里氏是要在心里算計什么，可她又不敢不答應，勉勉強強地來了。

    舒舒說：“我起晚了，外頭風涼，坐那兒等等我，別在外頭吹風?！闭f罷，便大大方方在鏡臺前坐著，三四個宮女圍著她梳頭上妝。

    “身體大安了？”見石榴上茶后，舒舒看著鏡子里的人問，“太醫(yī)院的人說沒事了，可我瞧著你臉色還不大好?！?/br>
    石榴細細端詳，也道：“昭妃娘娘，您瘦了不少呢，御膳房的飯菜，對胃口嗎？”

    靈昭點頭：“一切都好，皇后娘娘送來的點心瓜果，我也吃著?！?/br>
    舒舒笑道：“總沒能來看望你，就幾步路也過不來，你心里該明白，我有我的難處?！?/br>
    靈昭頷首，欠身道：“多謝娘娘惦記，有些話，蘇麻喇嬤嬤都對臣妾說了。”

    待舒舒打扮整齊，被簇擁著往慈寧宮去，走過乾清宮的墻根底下，正聽見鰲拜大聲喊著：“那些個貪官污吏，皇上一個都不能姑息，殺一儆百，才能叫他們老實了。仗著遠離京畿，就不把您和朝廷放在眼里，這如何了得？”

    舒舒回眸，便見靈昭臉色蒼白，她雖然不信害靈昭病倒的是鰲拜，可她害怕鰲拜也是事實，伸手握住了她的手腕，溫和含笑：“jiejie，咱們走?！?/br>
    第767章 你總對著皇上哭，那怎么成

    被皇后握住手腕的那一瞬，靈昭禁不住顫抖，但她努力忍住了，也沒有抽回自己的手，直到遠離了乾清宮，再聽不見鰲拜的聲音，皇后也自然地放開了。

    舒舒雖然松了手，但言笑依舊，說之前宮里擺宴，她心里暗暗想著，不知將來自己經(jīng)手這些事，會弄成什么樣子，會不會給太皇太后丟臉，沒想到這么快就來了。

    “咱們可一定要給皇祖母長臉?！笔媸嬉幻孀?，一面笑著說，“要讓外人知道，不僅皇上能親政了，咱們也能獨當一面。”

    靈昭抿著唇，點了點頭，心里頭萬千糾葛，耳邊仿佛還纏繞著鰲拜的大嗓門，再看皇后輕盈的身姿，愉悅的笑容，她沒來由的鼻尖一酸，停下了腳步。

    舒舒剛好回身，見她如是，便走回幾步問：“不舒服？頭暈了嗎？”

    靈昭眼眸通紅，淚光瑩瑩，下巴幾乎貼在領口上，囁嚅著：“娘娘，您害怕鰲拜嗎？”

    舒舒不假思索地回答：“當然害怕，他那么高大，嗓門也大，隔著交泰殿都能聽見他的聲音。我的宮女都是捂著耳朵站在門外當差，后來石榴怕她們害怕，還給她們重新輪班，不必每天每天的站在那里心驚膽戰(zhàn)?！?/br>
    靈昭聽著，不自覺地抬起頭，她在皇后臉上看見了惆悵，心里卻是踏實了幾分：“娘娘，臣妾是他的義女，但這不是臣妾自愿的，那天臣妾突然被叫到前廳，阿瑪他就逼著臣妾向鰲拜磕頭認義父，那么多人盯著，臣妾實在……”

    舒舒動了幾分惻隱之心，雖然她也背負著家族，可所遭遇的一切，比鈕祜祿氏強百倍千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