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7節(jié)
“那時候你才多大,自然不記得?!庇駜赫f,“不過想起來,額娘就覺得,我總是會強行加給你一些,自認(rèn)為對你好的事兒或是什么東西,很是對不住你?!?/br> “額娘別這么說,是兒子不孝,兒子沒出息?!?/br> 母親突如其來的愧疚,讓福臨不知所措,他心里終究還是敬重母親在乎親娘的,那滿身的刺立時就收攏了,愧疚地說:“額娘,朕會好好做皇帝,統(tǒng)治更好的江山?!?/br> “我知道,你一直都很努力,但光是努力不管用。”玉兒說,“千百年后,人們只看你的結(jié)果,他們不會在意皇帝每天批閱多少奏折,每天睡幾個時辰,他們要的,只有國泰民安的結(jié)果。福臨,任重道遠(yuǎn)?!?/br> “是?!?/br> “好了,不說這些,難得出來玩幾天,高高興興才好?!庇駜赫f,“要是帶葭音去騎馬,千萬照顧好她,摔了跌了可不是鬧著玩的。” 福臨欣然答應(yīng):“兒子知道了。” 本陪坐在太后身邊的葭音和元曦等人,看見母子倆說說笑笑地回來,彼此看了一眼,都露出了安心的笑容,之后幾日在圍場,眾人都過得極高興,真真好久沒有這么舒心的日子。 蘇麻喇對玉兒說:“您看吧,家和萬事興。” 玉兒笑道:“是啊,難道我不盼他好嗎?” 可惜好景不長,狩獵回宮后不久,吳良輔就托人查清楚了那些藥材里頭都是什么,果然除了補藥之外,其中一包無疑是婦人所用的避子之藥。 雖然天下方子有千百種,但所用藥材大抵相同,他們很明確地告訴吳良輔,婦人服食這些藥材之后,可避孕。 福臨得知后,痛苦萬分,一個人在乾清宮悶坐半天,他不知道,究竟是有人要害葭音,還是葭音自己喝,他想起了去年太后曾為葭音請?zhí)t(yī)把脈,當(dāng)時吳良輔就說,他們神神秘秘的。 這日入夜,福臨往承乾宮來,一進(jìn)門就聞見了熟悉的藥味,這一年多來,他幾乎每個月都能有幾天聞見這種氣息,為了不讓葭音覺得尷尬,他從來也不提什么藥味,沒想到,就是這樣的氣息,斷了他們的子嗣。 走進(jìn)門,葭音剛喝完藥,抬眸看見氣息陰沉的皇帝,心中一緊,起身問:“皇上,有什么要緊事嗎?不好的事?” 福臨開門見山地問:“朕一直想問你,你喝的什么藥,是額娘給你開的方子嗎?” 第647章 朕看錯了你 添香手忙腳亂地收東西,唯恐被皇帝看出什么端倪,可她越是如此慌亂,越是證明有蹊蹺,被福臨攔下道:“你來說,你每天伺候你主子,吃的什么藥?” “奴婢、奴婢……”添香能有多大的膽子,被皇帝一瞪就語無倫次,低頭看著托盤里的藥碗,瑟瑟發(fā)抖。 “皇上何必為難添香,有什么話,臣妾與您說?!陛缫糸_口,命添香退下,親自跟到門前吩咐叮囑了幾句,輕輕關(guān)上了房門。 “屋子里地龍燒的暖,皇上把袍子脫了吧?!陛缫糇呱锨?,熟稔地為皇帝寬衣解帶,可福臨突然抓住了她的手,痛苦地問,“葭音,你不想……要我們的孩子嗎?” “皇上這樣以為?”葭音平靜地看著皇帝,“那么請皇上告訴臣妾,臣妾為什么不要我們的孩子?” “你承認(rèn)了,你喝的避孕之物?”福臨道,“我們每次歡愛前后,你都用藥扼殺我們的孩子?” “根本沒有孩子,何來扼殺,皇上何必說的這樣殘忍?”葭音松開了手,往后退了幾步,“回皇上的話,臣妾身體孱弱,不宜再有身孕,為了能長久地侍奉在皇上身側(cè),決定不再懷孕?!?/br> “朕不明白……” “臣妾在懷四阿哥時,曾患消渴心悸等等疾病。”事到如今,葭音已經(jīng)完全接受了這個現(xiàn)實,很平靜地說,“幸得皇上細(xì)心呵護(hù),太醫(yī)精心治療,才得以平安分娩。但如今明知冒險,若再度懷孕不能幸免,最慘的結(jié)果,是臣妾帶著孩子一尸兩命,與皇上陰陽相隔?!?/br> “這些話是誰說的,太醫(yī)還是太后?”福臨連連搖頭,“朕再給你尋名醫(yī)來,天下那么大,何愁沒有妙手回春的大夫?是不是就是去年太后為你宣太醫(yī)的時候,說的這些事?葭音,你輕易就信了嗎,葭音,額娘她……” “皇上,我們必須要有孩子嗎?”葭音問。 “不?!备ER毫不猶豫地回答,可是他很痛苦,“你為什么不找朕商量,這是我們之間的事,你為什么不和朕說?” 葭音卻反問皇帝:“臣妾也想知道,皇上是如何察覺,您派人監(jiān)視臣妾嗎?” 福臨搖頭:“朕沒有監(jiān)視你,從來沒有。” 他否認(rèn)了,福臨不認(rèn)為自己對葭音的關(guān)心,是一種監(jiān)視。 而吳良輔是這么對他說的,說他準(zhǔn)備著手調(diào)查的時候,在宮里遇見一個躲在角落里哭泣的宮女,太監(jiān)宮女若有悲傷之事,是不能隨隨便便掉眼淚,自然少不得訓(xùn)斥責(zé)備,再問了幾句緣故。 那宮女一慌張,以為自己做的事敗露了,不等吳良輔逼問,就自己老老實實招供,說她曾經(jīng)偷了皇貴妃的藥材,以為是上等的補藥,送回家給家里的嫂嫂補身體,誰知她嫂嫂沒補好身體,竟然把懷著的孩子給打掉了。 后來請大夫一看,才發(fā)現(xiàn)混在皇貴妃補身體的藥材里,有兩包是避孕之藥,藥性很烈,頭兩個月的身孕,根本抵抗不住。 福臨信了,不提他派吳良輔有心調(diào)查之事,只說是吳良輔偶遇,把這些原話告訴了葭音。 葭音心中疑竇叢生,提出要見那宮女。 福臨卻道:“吳良輔聽她這么一說,就怕她到處亂講話,先將她關(guān)起來,隔天我們就出城狩獵,再回來時,那宮女已經(jīng)嚇得一頭碰死?!?/br> 葭音覺得不可思議,起身到門前,喚人來問宮里是不是少了人,清點后發(fā)現(xiàn),果然是少了個粗使的宮女,前些日子都忙著伺候皇貴妃出門狩獵,一時竟無人說得清這丫頭幾時不見的。 福臨站在葭音身后,問她:“你懷疑朕?” 葭音坦然回應(yīng):“臣妾只是想弄清自己屋子里的事。” 福臨道:“事情的重點,難道不是你究竟為什么要吃藥避孕,為什么找太后商量,卻瞞了朕足足一年多,這一年多里,我們每一次歡愛,朕都無比期待,可你竟然……” “所以臣妾無法為皇上誕育子嗣,讓您很失望?”葭音的心沉下去。 她能理解福臨的失意,可皇帝的話太傷人,吃藥的是自己,忍受煎熬的也是自己,他憑什么,輕描淡寫地說這些話。 “你明知道,朕不是這個意思?!备ER急躁不安,不愿對葭音大吼大叫,又無法抒發(fā)內(nèi)心的憤怒,急得臉頰通紅,在屋子里轉(zhuǎn)來轉(zhuǎn)去。 福臨痛苦地說:“她根本就不愿我們的孩子將來繼承皇位,她不喜歡你更不喜歡我們的孩子,你怎么就知道她沒騙你?你若是和朕商量,我們再找人來看病,哪怕她沒有騙你,你我心里都落個明白踏實。葭音,為什么要瞞著朕,為什么?” 葭音說:“一個大夫看不好,皇上會再找別的大夫嗎?” 福臨正色:“朕愿為你遍訪名醫(yī),一定能有人治好你?!?/br> 葭音凄涼苦笑,福身道:“是,臣妾明白了?!?/br> 福臨怔了怔:“你明白什么?葭音,你什么意思?” 葭音靜靜地說:“臣妾以為,皇上該再審一審吳良輔到底是怎么遇見那宮女,以防宮廷秘聞外泄。” “吳良輔對朕忠心耿耿……”福臨道,“你不必懷疑他,朕早已不允許他過問承乾宮任何事?!?/br> “皇上口是心非?!陛缫酎c穿,“皇上何苦騙我?” “朕一直以為,我們的心在一起了?!备ER搖頭,失望地看著葭音,“結(jié)果這么多年,不過都是敷衍,在你眼里,皇太后比朕更值得信任,你寧愿討好她,寧愿辜負(fù)朕?!?/br> 葭音不為所動,她什么都不想解釋了,皇太后給予了她女人在生兒育女之上最大的尊重和權(quán)力,她不想活生生被皇帝踩在腳下。 “臣妾有罪,請皇上降罪。”葭音屈膝請罪。 “不是,不該是這樣……葭音……” “臣妾入宮以來,獨寵一身,使得皇上棄六宮不顧,影響皇嗣香火,本就為此終日惶惶不安?!陛缫裘嫔涞卣f,“事到如今,臣妾已無法再為皇上誕育子嗣,請皇上恩澤六宮,另覓佳人?!?/br> “董鄂葭音!”福臨痛心疾首,“朕、朕……看錯了你?!?/br> “臣妾有罪?!陛缫艄蛴诘?,叩首請罪,將額頭貼在地毯之上,深深行大禮。 身邊一陣風(fēng)過,耳邊傳來急躁憤怒的腳步聲,暴力的摔門聲,不知是誰擋了皇帝的駕,他怒吼著“滾……” 葭音抬起頭,神情茫然地跪坐在地上,添香慌慌張張跑進(jìn)來問:“小姐,您怎么和皇上說的,怎么會讓皇上氣成這個樣子,小姐?” 皇帝絲毫不掩蓋他的憤怒,一路從承乾宮帶到乾清宮,竟然還沖到坤寧宮,質(zhì)問皇后到底如何統(tǒng)攝六宮,惱怒她為何永遠(yuǎn)什么都不知道。 嚇得皇后肝膽俱碎,躲在高娃懷里哭成淚人,高娃不得不派人向慈寧宮求救,請?zhí)蟪雒姹Wo(hù)皇后。 玉兒篤悠悠地在書房寫大字,放下筆墨,安然凈手,吩咐在門外的元曦:“去看看皇后?!?/br> 元曦領(lǐng)命,將要走,玉兒又道:“仔細(xì)路上,別撞見皇帝,他現(xiàn)在滿身是刺還燎著火,能躲多遠(yuǎn)躲多遠(yuǎn)?!?/br> “臣妾記下了?!痹卮饝?yīng),深吸一口氣,往坤寧宮而去。 她不知道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但他們從獵場回來的當(dāng)天,葭音jiejie去年從慈寧宮帶走的兩位嬤嬤,就來向皇太后稟告過什么。 她們本就是冷臉的人,那天更是格外的嚴(yán)肅,太后跟前體面的嬤嬤是不能隨便當(dāng)奴才看待的,元曦就沒敢主動搭訕。 如今想來,必定是承乾宮出了什么事,而且還是大事,皇帝不惜和最心愛的女人翻臉,又一把火燒到了皇后跟前。 慈寧宮書房里,侍奉太后凈手的宮女才退下,蘇麻喇就關(guān)上了門,憂心忡忡地問太后:“您這么放任吳良輔合適嗎?” 玉兒冷漠地說:“你該去問福臨?!?/br> 蘇麻喇搖頭:“您該幫著皇上才是,這件事不是說不清楚,為什么非要挑他們的矛盾,格格,您……” “福臨獨寵董鄂氏,早晚要出事,你以為這是盛京的后宮嗎?你以為他有皇太極的霸氣,能讓文武百官服服帖帖嗎?”玉兒冷漠地看著蘇麻喇,“大臣們不過是隱忍不發(fā),無事一切太平,有事什么都成了錯。以董鄂氏的聰明,她會無法安撫福臨嗎,一定是他們之間有了什么矛盾,那就不是你我能干涉的了?董鄂葭音連宮外的弟弟都顧不上了,不惜和皇帝決裂,她心里有多苦,福臨說了什么傷害她的話,我們都不知道,那就別多嘴。” “可是您放縱吳良輔,奴婢不敢茍同?!碧K麻喇堅持道,“您明知道,他在挑撥皇上和皇貴妃,甚至挑撥皇上和您的關(guān)系,那個畜生留在皇上身邊,到底還有什么意義?” 玉兒一臉淡漠:“我早就希望這件事,有個什么法子讓福臨知道,這不是挺好的?” “格格?” “蘇麻喇,我已經(jīng)不信任福臨。”玉兒怒視著蘇麻喇,“我早就不信他能管好這大清江山,既然他那么信任吳良輔,那就讓他在自己的夢里,安安逸逸地待著,外頭的狂風(fēng)暴雨,我來去闖?!?/br> 第648章 有沒有考慮過朕的感受 如此重話之下,蘇麻喇明白自己若再多說什么,只會讓格格更生氣,一時便噤聲了。 不想玉兒卻道:“往后,改口吧?!?/br> 蘇麻喇不解,玉兒苦笑:“別再叫我格格,和旁人一樣,叫我太后?!?/br> “奴婢知道了?!碧K麻喇很難過,“奴婢改口?!?/br> 玉兒轉(zhuǎn)身要走,蘇麻喇喊住了她。 “還有什么事?” “不論如何,我會陪你一輩子,守著你一輩子,就算無法為你遮風(fēng)擋雨,也愿意陪你一道淋雨吹風(fēng)?!碧K麻喇含淚道,“絕不把你丟下?!?/br> “說的悲戚戚的?!庇駜鹤煊玻拔覂簩O滿堂,有孝順的兒媳婦們,將來還會有孫媳婦。倒是你啊,為了我終身不嫁,不過也罷,不嫁人也有不嫁人的福氣,一輩子自由自在了無牽掛,就讓我的孩子們,一道來孝敬你?!?/br> 蘇麻喇搖了搖頭,低下了腦袋。 玉兒回寢殿去了,蘇麻喇回身來收拾桌上的大字,一大片一大片的福字底下,露出一張“臨”來,毫無疑問,是皇帝的名字。 “心里頭很不甘心吧,也舍不得吧,何苦嘴硬?!碧K麻喇嘆息,唯有仿若無事地將紙筆收起來。 坤寧宮中,皇后蜷縮在被子里躲在床帳底下,一見元曦就哭,元曦已經(jīng)不再問緣故,每一次不外乎那幾句話。 若說自己也是福臨的出氣筒,但福臨不敢對她發(fā)沒有道理的脾氣,可他每一次欺負(fù)皇后只有一個原因,就是沖著皇后的每一句斥罵、每一分怒火,都是不敢對太后撒的氣。 元曦很討厭福臨這樣,厭惡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