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子，咱們?nèi)ツ膬?？”香草嚇得聲音都打顫?/br>
    “去看皇后娘娘?！痹厣钗豢跉?，“咱們的日子，照舊過?！?/br>
    坤寧宮里，皇后呆滯地躺在床上，直到元曦出現(xiàn)，喊了她幾聲，皇后才稍稍醒轉(zhuǎn)，哇的一聲哭出來，伏在元曦的懷里瑟瑟發(fā)抖。

    “他要廢了我，元曦，他說要把送去和姑姑作伴?！被屎髧槈牧?，竟然哀求著元曦，“我不要見姑姑，我不要見到她……”

    “娘娘不怕，不會的，誰也不會送你去見靜妃?！痹嘏Π矒?，“皇上已經(jīng)收回成命了，五阿哥不抱了，皇上不會再為難你了?！?/br>
    皇后僵硬地?fù)u頭：“還會有下次，一定會有?！?/br>
    第605章 我要守護我的孩子們

    元曦見皇后眸光模糊，面頰浮腫猩紅，便伸手摸她的額頭，果然燙手得嚇人。

    立刻命高娃傳太醫(yī)，之后又詳細(xì)問了方才發(fā)生的事，待太醫(yī)到來，元曦坦言：“娘娘是受了驚嚇?！?/br>
    太醫(yī)對宮里這些麻煩，早已深諳于心，另幾位剛剛被召喚去承乾宮。

    其實皇貴妃那兒，一直也沒什么大病癥，不過是皇帝大驚小怪過于緊張，攪得太醫(yī)院上下都不太平。

    一碗安神藥下去，再施針為皇后緩解頭疼，柔弱的人兒終于平靜下來，拉著元曦的手，迷迷糊糊地睡過去了。

    太醫(yī)對元曦道：“微臣在娘娘的湯藥里，加了幾味能使人安眠之藥，娘娘這一覺會很綿長，請不要擔(dān)心。微臣以為，眼下讓皇后娘娘安眠最重要，但醒來之后，也萬萬再受不得驚嚇。”

    元曦道：“照太醫(yī)的方子便是，我也不懂醫(yī)藥之道，但娘娘這里的事，請不必對外人多言?！?/br>
    那太醫(yī)忙道：“您放心，微臣也不敢給自己找麻煩。”

    元曦又問：“皇貴妃可一切安好？”

    太醫(yī)說：“皇貴妃娘娘傷心所致，并無大癥候，素來柔弱那也是天生的。”

    “辛苦你們，大正月里不得與家人團聚?！痹氐?，“過些日子，我會請?zhí)笙轮迹屇銈冚啺嘈菹?，好歹回家兩天?！?/br>
    “多謝娘娘恩典?！碧t(yī)作揖后，便恭恭敬敬地退下了。

    高娃送太醫(yī)出門，見香草從慈寧宮回來，兩人一道來見元曦，香草稟告：“太后娘娘說慈寧宮沒什么事，您不必過去，之后幾天，要您先照顧皇后。還有……”

    元曦抬起頭，見高娃識趣地要退下，出言留住她：“沒什么要緊的?！痹賳栂悴?，“太后說什么？”

    香草道：“太后要您別和皇上起沖突，哪怕皇上找您的麻煩，只管先受著，別頂嘴別爭吵，有什么委屈，事后太后自然會做主?！?/br>
    “我知道了。”元曦吩咐她們，“都去歇著吧，也管一管底下的人，叫大家都閉緊嘴巴?！?/br>
    然而坤寧宮的人好約束，承乾宮的人也不敢造次，但皇帝闖來找皇后麻煩的時候，御膳房的人剛好退下，再后來收碗碟，見到那些稀爛的碎片和食物混在一起，不用問也知道，皇帝一定是和皇后起了沖突，連飯桌都掀了。

    于是第二天一早，各種各樣的閑話，就隨著各宮的早膳，散在紫禁城里，連宮里負(fù)責(zé)倒泔水的太監(jiān)，都能說上一嘴。

    朝房里等待上朝的大人，陸陸續(xù)續(xù)聽聞昨夜的鬧劇，三五成群地商量著這些話，時不時能聽見人嘆氣。

    高大的鰲拜，像座山似的杵在人群中間，瞇著眼聽手下對他說宮里發(fā)生的事，他的目光漸漸和索尼對上，便走上來問：“索大人，您看該怎么辦？”

    索尼悠悠一笑：“皇上的家務(wù)事，何須我等臣工多言？皇上的家也是家，這天下還有哪戶人家哪對夫妻，能一輩子沒點口角爭執(zhí)？不必大驚小怪，不必。”

    鰲拜急性子：“都是為了那個女人罷了。”

    索尼看著他，眼角微微一抽：“鰲大人，等有一天你不把皇上放在眼里，那一切也就該到頭了?！?/br>
    他們是昔日同仇敵愾扶持幼主的伙伴，可如今早已各謀其利分道揚鑣，鰲拜哼哼了一生，冷笑道：“晚輩，怎么也會比您活得長些。”

    索尼不予回應(yīng)，而此刻，乾清宮的太監(jiān)來宣布上朝。

    今日朝會，與平日沒什么區(qū)別，大事小事該處理的，都在朝堂上一一解決，但皇帝臉色奇差，眼袋青黑。

    散朝后，一些大臣另取牌子準(zhǔn)備覲見皇帝，一些人則退出紫禁城，只是大家都還沒散開，就從內(nèi)宮傳來消息，皇帝下旨，因皇后于皇太后病中有失定省之儀，命停其箋奏，只存皇后之號，冊寶照舊。

    大臣們議論紛紛，這話從何而來，皇太后居南苑養(yǎng)病時，就是皇后侍奉左右，如何又說失定省之儀？

    皇帝停了中宮箋奏，便是褫奪了皇后所有的尊貴，從今往后，不論是京中官員還是封疆大吏，每逢年節(jié)不必再向皇后道賀，皇后同時也失去了她做主六宮的權(quán)力。

    簡而言之，可以不用把皇后當(dāng)皇后，對中宮不敬不恭，皆不犯欺君之罪。

    索尼望著內(nèi)宮的方向，長長一嘆，他是斷然不愿將自家的女孩兒們嫁給當(dāng)今，家族門楣，就讓男人們自己去拼吧。

    日頭漸高，皇城金頂上，積雪融化之處，光芒璀璨，玉兒站在屋檐下仰望許久，宮女們領(lǐng)著范文程進門來。

    “太后，看久了，可要迷眼睛?！狈段某虦睾偷卣f，“您仔細(xì)頭暈?！?/br>
    玉兒說：“我的眼睛很好，哪里像你，老眼昏花了?！?/br>
    范文程笑道：“湯若望給了臣一副眼睛，看得可清楚了?！?/br>
    “湯若望總是有稀罕物。”玉兒說，“可我們總不能拿來當(dāng)稀罕物，要把這些實用的東西，也變成自己能造出來的平常物件才好?！?/br>
    范文程作揖：“太后說的極是，華夏文明本是傲然于世，千萬不可固步自封，白瞎了老祖宗傳下來的智慧?！?/br>
    “到書房坐坐，有幾件事，要和你說?！庇駜旱?，“可惜還沒到上新茶的時候，舊年的龍井，將就喝兩口。”

    來奉茶的是巴爾婭，和順公主則帶著三公主來見過范文程，小公主抓著范文程的胡子問：“范爺爺，你幾時教我寫字呀，你是不是教玄燁去啦？”

    巴爾婭斥責(zé)女兒不規(guī)矩，范文程逗得樂呵呵：“福晉息怒，公主一聲范爺爺，微臣真是飄飄然上天去了，實在不敢當(dāng)?！?/br>
    “您還是在地上呆著吧，您上天去了，誰來給太后講課？”巴爾婭玩笑幾句，便領(lǐng)著兩個姑娘離開。

    范文程喝了茶，抬眸見太后若有所思，她臉上撲著脂粉，掩蓋的，是夜不能寐的疲倦。

    “太后？”

    “范先生，你說福臨他，是不是有狂躁之癥？”玉兒開口就問，“這病，太醫(yī)能查出來嗎？”

    范文程眉頭緊蹙：“臣不懂醫(yī)術(shù)，可皇上他……”

    玉兒說：“他昨晚沖到坤寧宮，掀桌子摔碗筷，對著皇后大喊大叫，又跑去儲秀宮搶孩子，那一夫當(dāng)關(guān)萬夫莫開的氣勢，把皇后都嚇出病了。今早儲秀宮又宣太醫(yī)，陳嬪和五阿哥都病了，那可是他的親骨rou啊，他這么去搶，他就沒一點心疼嗎？”

    范文程無言以對，虧得皇太后此刻，還能如此平靜。

    “皇上若有狂躁之癥，有病就治病，不能光由著他來?！庇駜赫f，“到頭來國家折騰完了，他的身體也折騰壞了。”

    范文程起身，跪在地上道：“太后，您有什么話，就對老臣說罷。老臣生是大清的忠臣，死是大清的忠魂?！?/br>
    “要魂魄做什么用，用來嚇人？”玉兒苦笑，“起來，地上涼?！?/br>
    “太后，您打算如何看待皇上的這一切？”范文程問。

    “我已經(jīng)把話對皇貴妃說明白了?！庇駜豪淙坏?，“并非我做婆婆的欺負(fù)她，的確所有的事，都因她而起?；寿F妃之所以一直順從皇帝，大概就是怕他浮躁暴怒，如今她不得不反抗，那就必有這一劫。”

    “您說的是?！?/br>
    “我別無他求，但愿國家太平朝堂穩(wěn)固?！庇駜旱?，“皇帝的私事，我可以什么都不管。但這是最天真最傻的話，殊不知內(nèi)宮稍有動靜，前頭無數(shù)雙眼睛就盯著，隨時準(zhǔn)備做文章?！?/br>
    范文程站起身，目光凝重地看著太后，她平靜的，仿佛事外之人。

    是胸懷若谷的氣度，還是絕望透頂?shù)姆攀?，不論是什么，都讓人心疼。在這樣的世道下，一個女人想要撐起家就不容易，更何況，撐起一個國家。

    “范文程?！庇駜和蝗贿B名帶姓地喊她。

    “是?！?/br>
    “我是說如果，如果?！庇駜褐貜?fù)了兩遍，“如果再來一次，這朝堂上所有的一切打回原形，又從頭再來，你有信心嗎？”

    范文程眼睛瞪得極大，心突突直跳。

    玉兒道：“我該做些什么準(zhǔn)備才好？我最放心不下，是宗親里再沒有多爾袞濟爾哈朗或是代善這樣舉足輕重的人物，年輕的一代還沒起來，上一代都死光了?！?/br>
    范文程咽了咽唾沫，輕聲說：“至少……沒人有資格爭，也沒有人敢爭，只要大臣們凝聚一心?！?/br>
    玉兒握緊拳頭，心已稀碎，都不會再疼了，她道：“我不能等親貴大臣來發(fā)難，那就被動了，我要隨時做好準(zhǔn)備，范文程，我要守護我的孩子們，他們還那么小?！?/br>
    此刻，坤寧宮里，一夜未眠的元曦靠在椅背上打瞌睡，醒來的皇后光著腳走過來，輕輕推她。

    元曦恍然清醒，見是皇后，忙道：“娘娘醒了？”又見皇后光著腳，趕緊催她回床上去。

    皇后被裹在被子里，問元曦：“你一夜沒睡，守著我？”

    元曦笑道：“睡過了，早晨又來的?！?/br>
    皇后搖頭：“你眼睛都發(fā)黑了，元曦，不要為了我熬壞身體，不值得?！?/br>
    元曦喚高娃帶人打水來伺候皇后洗漱，沒有接這些話。

    皇后卻說：“你是怕皇上大半夜又來找我的麻煩嗎？”

    第606章 朕又欺負(fù)你了

    元曦的神情，到底還是出賣了自己，坐到皇后身邊來，溫和地說：“沒事了，娘娘，真的沒事了?！?/br>
    “元曦，你待我這樣好，我一定會報答你?！被屎鬁I眼朦朧，“我姑姑真是傻，有你這樣好的人，她不好好珍惜，若是與你成了姐妹，彼此照顧，也不至于落得這個下場?！?/br>
    宮女們送來熱水，要侍奉皇后洗漱，皇帝停了中宮箋奏的事兒，也一并告訴了她，皇后淡漠地表示不在乎，反正她從來也沒覺得自己有多尊貴。

    皇后吃過飯和藥，覺得精神好些了，想去慈寧宮向太后道安，高娃從前頭得到消息說，皇帝終于決定將四阿哥發(fā)送，但暫不舉行葬禮，停在黃花山下。

    而黃花山一帶，便是福臨為四阿哥圈的墓園之地，業(yè)已大興土木，所幸皇帝還未泯滅理智，禮部上奏說那一帶多墳?zāi)顾聫R，是否下令全部遷移時，皇帝讓他們都留下了。

    這也是范文程拿來勸皇太后的話，說皇帝雖然悲傷過度，但仍存理智，希望太后能多給皇帝一些時間緩過來。

    玉兒態(tài)度很明確，時間她給，皇帝她也支持，可她必須開始做兩手準(zhǔn)備，她不知道下一次，福臨是不是就會沖到慈寧宮來掀桌子摔碗筷。

    范文程無奈，唯有善意提醒太后，千萬不可cao之過急，要謹(jǐn)慎行事，不可讓大臣們動搖，更不能讓皇帝動搖。

    但玉兒說：“并不是要廢福臨，也不是要動搖他的皇位，只是為了后世后代做打算。到了這個地步，我若只管傷心難過，我的孫兒們就太可憐了?！?/br>
    范文程走后不久，元曦和皇后來請安，玉兒只是淡淡地說了聲，要二人都保重身體，就打發(fā)她們走了。

    皇后彷徨不安，悄悄問元曦：“太后是不是對我失望極了？”

    元曦道：“總不見得現(xiàn)在，太后和咱們抱成團對抗皇上，皇上和您的矛盾，怎么說也是夫妻之間的事。一家子小兩口哪有不鬧矛盾的，太后若大驚小怪，外頭的人就該當(dāng)回事了，您說呢？”

    皇后欽佩不已：“將來你一定會是好婆婆，玄燁的妻妾們，都有福了?！?/br>
    元曦苦笑：“這些日子亂糟糟的一切，都暫時和臣妾沒什么關(guān)系，臣妾才能說得這樣輕飄飄，真落到自己頭上，早就傻了?！?/br>
    她們回到坤寧宮，竟是來了許多人，惠妃靖妃幾人帶著新入宮的蒙古姐妹們，為了皇帝停中宮箋奏的事群情激奮，要求和皇后一同回科爾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