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福臨卻興沖沖地來了，大步闖進(jìn)景仁宮，顧不得元曦正在換衣裳，慌地元曦捂著胸口向皇帝行禮。

    “趕緊穿衣裳，別著涼。”福臨說著，將元曦的衣衫攏起來，好生道，“朕不好，突然闖進(jìn)來了?！?/br>
    “皇上自己的家，自然想怎么進(jìn)來就怎么進(jìn)來。”元曦眼波婉轉(zhuǎn)，笑意悠悠，“皇上在這屋子里，還有沒見過的嗎？”

    福臨嗔道：“大白天的，胡鬧，你這像是才從廟里回來的人嗎？”

    元曦滿眼狡黠：“不正是從廟里回來，才……”

    福臨伸出手指捂住了她的嘴：“叫額娘聽見，看怎么罰你?！?/br>
    元曦背過身去系扣子，毫不顧忌地說：“皇上現(xiàn)在，還會聽太后說什么嗎？”

    “放肆?！备ＥR惱道，“越發(fā)沒規(guī)矩?！?/br>
    “哦？”元曦卻轉(zhuǎn)身大大方方朝皇帝不屑地一瞥眼，繼續(xù)背過身道，“連葭音jiejie都擔(dān)心，是不是太后和皇上鬧別扭了，宮里那些個太監(jiān)宮女啊，真是嘴上沒把門，等閑下來了，要和蘇麻喇姑姑一道，狠狠整頓才是。”

    “元曦？”福臨心頭一緊，“葭音她……”

    元曦看著皇帝，微微撅了嘴：“皇上，您就不心疼我嗎？”

    福臨的氣勢弱下來，挽著元曦的手說：“可朕知道，你是最在乎朕的人。”

    元曦心頭酸楚，不論如何，皇帝的手，好歹還是暖的，他們曾經(jīng)有過的溫存幸福，她也始終愿意相信，和董鄂葭音沒有半點(diǎn)關(guān)系。

    “我可好好對葭音jiejie說了，宮里一切太平，太后和皇上都盼著她進(jìn)宮，但出痘之事，可大可小，千萬不能大意，所以要等一等?！痹販厝岬卣f，“皇上也別大驚小怪的，不能讓人知道我見過葭音jiejie，回頭我也要被關(guān)起來啦?！?/br>
    眼前的人，如此坦誠明朗，最是溫柔體貼之人，福臨后悔猜忌元曦是去傳母親的話，后悔自己辜負(fù)元曦的心意。

    元曦不去讀皇帝眼睛里的糾結(jié)，只管道：“我說葭音jiejie在家閑著也是閑著，湖北年末時送來的那一大座編鐘，太后心心念念想聽人演奏。葭音jiejie飽讀詩書通古博今，便請她好好鉆研鉆研，來日進(jìn)宮時，能教導(dǎo)樂師為太后演奏。皇上，這可好？”

    福臨聽得一愣一愣的：“好、好……”

    元曦便拽了拽皇帝的手，央求道：“皇上，太后要臣妾換了衣裳過去吃點(diǎn)心，您去不去？將來啊……玄燁若是這么樣，臣妾的心都會碎的?！?/br>
    第516章 天家帝王的魄力

    在元曦的努力下，時隔近一個月，福臨終于再次踏足慈寧宮。

    雖然沒來的這些日子也會派吳良輔等人來問候請安，維持著體面，但宮里的人，后妃也好，太監(jiān)宮女也罷，都看出來了母子不和。

    蘇麻喇勸了上百遍的話，玉兒心里再強(qiáng)硬，見兒子好好地來賠不是認(rèn)錯，她還是聽了的。

    母子倆頭一次談起新進(jìn)宮的靖妃和惠妃，說她們年紀(jì)太小，福臨大可以不用太過在意，有什么事等過幾年也不遲。

    這是福臨最聽得進(jìn)的話，說一切聽母親的安排。

    然而談起元曦去天寧寺的緣故，玉兒驚訝于福臨什么都不知道，而元曦也想當(dāng)然地以為，皇帝是知道的，婆媳倆難免都有些失望，好在福臨的態(tài)度尚不至于叫人傷心。

    元曦還是頭一次聽說，靜妃原來在盛京，雖然有過猜測，但又覺得把人放的那么遠(yuǎn)不好管束，可太后到底是太后，她顯然并不擔(dān)心這一點(diǎn)。

    “她的一舉一動，都在人的監(jiān)視下，拿不到針線來縫制什么人偶，那東西自然是有人遞給她?！庇駜旱?，“皇上能猜到，是什么人嗎？”

    福臨眉頭緊蹙，想起一個人：“額娘，難道是博果爾？”

    玉兒說：“這件事，知道的人很少，就連元曦都不曉得靜妃被關(guān)在哪里，但博果爾是知道的人之一。你說這么小范圍的事，博果爾若這么做，是怕我們查不出來嗎？”

    福臨頷首：“額娘說的是。不過，明著知道的人雖然少，難保有些人不能暗中打聽，只怕她被關(guān)在盛京的事，早就不是什么秘密。這一次若不是博果爾所為，那就是有人想挑唆朕與博果爾的關(guān)系?！?/br>
    玉兒道：“那就請皇上去查吧，有什么結(jié)果，我們再商量?！?/br>
    福臨一時沒明白過來母親什么意思，但能感覺到她的不悅，朝一邊的元曦使了個眼色，事后退下，帶著元曦在宮檐底下問：“額娘方才怎么，突然又不高興了?！?/br>
    元曦笑意燦燦，可比皇帝淡定多了，輕聲說：“皇上傻不傻，說什么不該讓人知道的事，他們能有法子私下打聽。就算現(xiàn)實(shí)如此，可皇上也要有魄力，您就是能把事做的滴水不漏，不愿讓世人知道的事，永遠(yuǎn)不會有人知道。”

    福臨嗔道：“你倒是知道額娘的心意?！?/br>
    元曦笑：“可是臣妾不知道靜妃在哪里?！?/br>
    福臨越發(fā)不明白了，嗔道：“好好告訴朕，到底什么意思？”

    元曦說：“不是為了哄著太后，就要睜眼說瞎話說假話，而是要有天家帝王的魄力，太后比起希望人人敬重她，更希望皇上有這樣的魄力和自信，能威服天下?！?/br>
    福臨沉思，回想方才的對話，他說的倒是事實(shí)，但的確聽著有些軟弱，沒有帝王的霸氣。

    “那也不能總說假話?！?/br>
    “皇上說的是?！?/br>
    福臨瞪她：“你啊，就會到處說好話，哄著朕，也哄著額娘?！?/br>
    元曦滿臉笑意：“臣妾說的也是真心話啊，但天下只有皇上一位君王，除了您之外，其他人存活在世，與人相處，總要講些技巧，為了活下去，也為了能活得開心些?！?/br>
    “朕知道了?！备ＥR捧著元曦的手搓了搓，“反正朕和你說話，心里就是舒坦極了?！?/br>
    第517章 博果爾之死

    為了這句“舒坦極了”，元曦知道，該忍的不該忍的，都要努力放在心里。

    她自以為的，與皇帝溫存，只屬于她的那兩三年里，原來董鄂葭音也都是存在的，既然如此，她沒有必要再強(qiáng)求什么真心真意。

    她忘不了新皇后入宮前，寧嬪偷偷坐在坤寧宮上首的模樣，這世上除了男女情愛，她還有更重要的人要守護(hù)。

    “皇上，葭音jiejie進(jìn)宮的日子？”元曦問，“看太后的口氣，只要葭音jiejie身體無礙，就由您來定?！?/br>
    福臨道：“經(jīng)歷了這么些事，朕也想明白了，額娘并無惡意，更不是針對她。再進(jìn)宮的日子，等欽天監(jiān)選個黃道吉日，就算遲一些，但求太平無事?！?/br>
    “臣妾知道了。”元曦道，“皇上放心，jiejie她心境平和，一切等皇上做主。”

    福臨卻一笑，問元曦：“她心境平和？其實(shí)，也并不期待是嗎？”

    元曦腦筋飛轉(zhuǎn)，唯有置身事外：“這臣妾可就不知道了，再說了，就算是臣妾這樣不懂禮數(shù)沒規(guī)矩的姑娘，從前也不會上趕著對人說，我喜歡皇上啊?！?/br>
    福臨笑看她，元曦一臉憧憬地說：“那年元旦，倘若是換一個人給我付了錢，我大概就把心跟著那個人去了?！?/br>
    她自然是故意的，逗得福臨嫌棄地丟開她，兩人說說笑笑地離了慈寧宮。

    蘇麻喇悄悄在屋檐下看了，回身來告訴玉兒，皇上心情不壞，有佟嬪娘娘在身邊，錯不了。

    “我一早就說，元曦那孩子比我強(qiáng)。”玉兒輕嘆，“但如今又明白，是這孩子身上的包袱太重，她越懂事，越招人心疼，總是努力周全一切，她活得該多辛苦?！?/br>
    “人和人怎么會一樣呢，但咱們總是想當(dāng)然地，用自己的得失來衡量他人的得失，自以為地認(rèn)定別人過得好或是不好?！碧K麻喇笑道，“或許，該是您放下的時候了。”

    玉兒無奈，瞥了眼蘇麻喇，知道她是在指責(zé)自己cao心太過：“知道了，我只在一旁看著，只要她在正道上走，就讓她用自己想要的方式走下去?！?/br>
    轉(zhuǎn)眼已是三月，出現(xiàn)在盛京的那只布偶到底從何而來，吳良輔這兒終于有了些許的消息，派的人去盛京打個來回，又要細(xì)細(xì)盤查，花了不少日子。

    結(jié)果令福臨蹙眉，那一陣子靠近過孟古青的人，只有博果爾。

    但是孟古青咬緊牙關(guān)什么都不說，負(fù)責(zé)伺候她的人傳回北京的話，一直以來都是靜妃時而瘋癲時而清醒，并不知道她到底在想什么。

    孟古青并沒有像娜木鐘那般會受到虐待，她只是被軟禁而已，但這對一個天性自由連皇帝都不放在眼里的人而言，已是莫大的懲罰。

    她若有一天被逼瘋了，玉兒也不會覺得奇怪，更何況，科爾沁已經(jīng)將她完全拋棄，好歹，玉兒還給了她一個容身之所。

    話說回來，若是博果爾，他圖什么？

    福臨來與母親商議，該不該審問博果爾，玉兒反問皇帝：“審問的結(jié)果是什么呢，屈打成招，還是他說沒有，皇上就信了？”

    福臨怔然，玉兒問他：“皇上年少時，知道利用博果爾一人來對付其他兄弟幾個，收效甚佳，但當(dāng)時額娘對你說過什么，你還記的嗎？”

    “額娘說，再如何忠心的獵犬，一旦誘發(fā)了野性，也是會發(fā)狂反咬主人的?！备ＥR記得很清楚，他起身道，“額娘，兒子知道該怎么做了。”

    “我什么都還沒查，就命元曦把那兩只布偶送去天寧寺燒了?！庇駜豪淠卣f，“所以真相對我來說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皇上該如何好好利用這次的機(jī)會，清理門戶殺雞儆猴。察哈爾一直還幻想著，博果爾能為他們打開北京城的大門?！?/br>
    福臨目光凝重，抱拳道：“額娘，兒臣明白了?！?/br>
    是年春天，皇帝率八旗子弟到京郊狩獵，春日里多是懷崽的母獸，唯恐誤傷，皇帝下令嚴(yán)禁射殺母獸。

    但行獵過程中，難免有人殺紅了眼，有人快馬奔回告知皇帝樹林里有人起沖突，日暮時分，帶回了重傷的襄親王。

    皇帝立刻停止狩獵，親自送弟弟回到城中王府。

    博果爾傷得很重，暫時不得蘇醒，也無法描述到底在樹林里發(fā)生了什么，福臨滿臉怒容地站在榻邊，門外是隨行的王公貝勒站了一院子。

    太醫(yī)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告罪：“皇上，襄親王恐怕兇多吉少，失血太多?！?/br>
    福臨什么都沒說，轉(zhuǎn)身走到門前，看著站了一院子的人，冷聲道：“有誰知道今日在樹林里到底發(fā)生過什么，若不敢現(xiàn)在就站出來揭發(fā)，那自己到乾清宮來告訴朕。博果爾無事也罷，若有事，你們都逃不了干系。”

    隔天，皇帝派人往察哈爾傳話，察哈爾親王阿布奈畢竟是博果爾同母異父的兄長，如今弟弟重傷已在彌留之際，皇帝命他速速前來探望。

    可是狡猾的人，仿佛嗅到了血腥氣，擔(dān)心鴻門宴有去無回，數(shù)日后傳回京城的話，阿布奈自稱染病臥床，不得出遠(yuǎn)門。

    這一日朝會上，從襄親王府傳來消息，博穆博果爾就快不行了，福臨甚為悲痛，吩咐吳良輔：“請貴太妃出宮探望。”

    吳良輔愣了愣，難道真要把那個人不人鬼不鬼的女人放出去，他在這里答應(yīng)了皇帝，轉(zhuǎn)身就到慈寧宮來問，可惜蘇麻喇陪著太后一道禮佛，誰也不能打擾。

    出來時，遇見佟嬪和巴爾婭抱著三公主緩緩而來，吳良輔趕緊上前行禮。

    “吳總管不在乾清宮，怎么來這里了？”元曦道，“朝會還沒散吧?！?/br>
    吳良輔腦筋一轉(zhuǎn)，便道：“娘娘，襄親王快不成了，皇上要奴才去請貴太妃出宮探望。”

    元曦和巴爾婭互相看了眼，猜到吳良輔是來求太后的意思，果然聽他說：“太后和蘇麻喇姑姑，正在佛堂里，奴才……實(shí)在不敢打擾。”

    元曦道：“我也不敢打擾，大概只有小公主能進(jìn)的去了?！?/br>
    玲瓏可愛的三公主，睜大眼睛看著姨母，又看看吳良輔，伸手抓他的拂塵要玩耍，吳良輔不敢不從，元曦放下孩子，小娃娃繞著吳良輔一圈一圈地轉(zhuǎn)，把人都轉(zhuǎn)到地上去了。

    “娘娘，娘娘……這?！眳橇驾o連聲求助。

    巴爾婭上前把閨女抱回來，元曦笑道：“皇上讓你請貴太妃去，你就去請唄，貴太妃要是走不動了，就抬她去。但千萬記得，內(nèi)宮女眷，不宜在外人面前露臉。”

    第518章 從沒想過，要背叛你

    吳良輔再三向佟嬪確認(rèn)：“娘娘是說，讓她去見？”

    元曦反問：“不是皇上的意思嗎？吳總管，你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