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8節(jié)
“額娘,您看著我做什么?”元曦滿腦子想著,自己是不是又做錯了什么事。 “元曦啊……額娘早些時候,并不希望你會被皇上選中,但如今……”佟夫人欲言又止,指甲掐入手掌心,她眉頭緊蹙,忍著疼道,“你阿瑪曾是多爾袞最得力的手下,如今多爾袞跨臺,連他的女兒和養(yǎng)子都沒落得好下場,我們?nèi)規(guī)缀跏歉懒艘粓觥,F(xiàn)下我們又回到正藍旗,必定不受待見,阿瑪和哥哥前途堪憂?!?/br> 元曦澄澈無邪的雙眼里,漸漸浮起憂愁:“額娘,您想叮囑我什么?” 佟夫人道:“元曦,你若有幸被選中留在宮里,你一定要讓皇上喜歡你,只有這樣,阿瑪和哥哥還有國維才能有前程。” 元曦垂眸道:“可是額娘,萬一選不上呢……” 第391章 誰先動了心 佟夫人嘆息:“選不上自然也有選不上的出路,不過這話,只咱們娘兒倆說,知道了嗎?” 元曦微微撅著嘴問:“不能叫阿瑪和哥哥知道?” 佟夫人在她額頭上輕輕一點:“這不是明擺著的事?你并不是缺心眼兒的孩子,別跟我裝糊涂。”又道,“曦兒,不是額娘不疼你,才要拿你來換家里的出路,倘若你真的被皇上選中了,難道額娘盼著你在宮里備受冷落遭人欺負不成?” 這日傍晚,佟國綱從衙門歸來,路上見有人賣玩意兒,順手給meimei帶了兩件,本想逗她高興,可到家轉(zhuǎn)了兩圈才在閨房里找到meimei,小姑娘一個人歪在炕頭望著天,天上只剩下最后一抹夕陽,沒什么看頭。 “大少爺,小姐已經(jīng)這么發(fā)呆大半天了,夫人那兒也回話了,夫人說由著她?!遍T前的婢女小聲說,“真是稀奇了?!?/br> “去看看前頭傳膳了沒有,阿瑪也快到家了。”佟國綱打發(fā)了丫鬟,進門來點亮幾支蠟燭,坐到炕沿上問,“我家大小姐,有心事了?” 元曦這才發(fā)現(xiàn)是哥哥來了,眼眉彎彎地一笑,見哥哥手里拿著玩物,便伸手要拿,兄妹倆逗兒會兒,佟國綱才撒手給她。 “額娘訓你了,又做錯事了?”做哥哥的,十分疼愛小妹,佟國綱好脾氣地說,“有不高興的事,對哥哥講,額娘漸漸年紀大了,脾氣不大好,我們做兒女的要多擔待些?!?/br> 元曦很自然地就依偎在兄長懷中,手里擺弄著小玩意,聽哥哥絮叨了幾句后才說:“我沒和額娘吵架,是心里沒底?!?/br> “選秀的事兒?” “嗯?!?/br> “你這么傻乎乎的,選不上?!?/br> “可我……” meimei坐起來,滿目期待地看著自己,窗外夕陽消散,黑夜來臨,可meimei眼中卻漸漸綻放光芒。 這樣的話,她像是在心里藏了很久,問道:“哥,皇上很英俊對不對?皇上他現(xiàn)在是不是又長高了?你今天看見他了嗎?” 佟國綱怔了怔,苦笑:“我每日上朝站的地方,離皇上很遠,沒什么事被宣召到跟前的話,幾乎是看不清的。不過看個輪廓,皇上的個頭的確更高了些,也壯實了些?!?/br> 元曦憧憬地望著哥哥,卻道:“明兒早朝的時候,哥哥再替我看一眼。” “曦兒?”佟國綱冷靜地說,“你在想什么,難道你認定自己會被選中,別傻了丫頭,哪有那么容易,阿瑪?shù)奶幘衬銢]看見嗎?宮里頭就算為了避嫌,都不會選我們家的姑娘,別胡思亂想?!?/br> 元曦卻笑盈盈,帶著幾分天真地說:“那也未必啊,萬一因為我長得漂亮呢?!?/br> 雖然當初的事過去了很久,不論是街上的偶遇,還是在宮里被忽略,可佟國綱這會兒才突然發(fā)現(xiàn),難道那時候,少年皇帝就已經(jīng)闖入了meimei的心里,甚至一眼萬年? 翌日早朝,佟國綱站在群臣之后,仰望上首的皇帝,回憶著meimei昨晚的笑容。 他雖還未開竅,尚不懂兒女情長,可多少也明白,誰先動了心,誰必定就是將來要承受痛苦的那一個。 第392章 帝后大婚 順治八年八月,金秋下的紫禁城,迎來了大清入關(guān)后第一場大婚。 少年皇帝愛新覺羅福臨,迎娶科爾沁卓禮克圖親王吳克善之女博爾濟吉特氏,并立其為皇后。 赫赫揚揚的迎親隊伍,蜿蜒在北京城中,皇后的鳳輦,自午門正門下抬入紫禁城,沿中路入太和殿。 這是皇后此生唯一一次可以走在這條路上,也將是未來后妃之中唯一一人,有此殊榮。 繁復冗長的禮儀,折騰了福臨整整一天,待到吉時,要與皇后行合巹之禮,福臨站在坤寧宮外徘徊了幾圈,遲遲不進門。 前來侍婚的岳樂家的福晉,端著子孫餑餑在一旁,悄悄上前道:“皇上,吉時到了,別叫皇后娘娘久等?!?/br> “皇嫂,朕心里有些亂?!备ER握著拳頭道,“忙了這么久,真到了這一天,朕仔細回想,竟然連皇后的模樣都不能清楚地記起來,只記得她長得挺好看。” 岳樂福晉笑道:“都是這樣,王爺娶奴才的時候,可是連面兒都沒見過呢?;噬纤∨艧o禮,您別太擔心,第一夜未必非要結(jié)合,一切全憑皇上的心意,這是王爺他交代奴才對您說的。” 福臨與岳樂一家十分親近,岳樂年長他許多,就連福臨的男女之事啟蒙亦是岳樂所教,岳樂的福晉溫柔大方,在皇太后跟前都吃得開,這話自然就說得。 聽皇嫂這樣講,福臨定了幾分心,昂首闊步地進門來。 伴隨著一聲聲吉祥如意的祝福,紅蓋頭掀起,福臨看見了他的新娘。 孟古青很美,眉如畫,唇如櫻,肌膚像冬日的白雪,眼眸媚而不妖,她與巴爾婭一樣的年紀,都比福臨年長一歲,可巴爾婭如今瞧著依舊像怯生生的小姑娘,但那樣稚嫩膽怯的氣息,在孟古青的臉上看不見。 長而濃密的睫毛輕輕抬起,新娘望著她的新郎,傲然一笑:“皇上看魔怔了,我長得很奇怪嗎?” “朕只是覺得陌生而已,明明曾經(jīng)見過你幾回,卻想不起來你的樣子?!备ER說著,轉(zhuǎn)身坐在了皇后身邊,之后緊跟著又是一整套繁瑣的禮儀,叫福臨好不耐煩。 孟古青倒是耐著性子,因為她知道,只有帝后大婚才有這樣的待遇,熬過這枯燥的一天,她從此就是大清最尊貴的女人。 待侍婚的福晉、禮官、嬤嬤、宮女、太監(jiān)一批一批人退下,坤寧宮終于親近了。 “皇上,咱們睡吧,你累嗎,我可累壞了?!泵瞎徘嗾f著,伸手解開了他們被系在一起的禮服下擺,起身舒展筋骨,將發(fā)冠摘下撂在桌上,撐著腰扭動脖子,自言自語著,“我的天,這發(fā)冠比我在科爾沁試戴的時候還要沉了,我的脖子都要斷了?!?/br> 福臨看著孟古青,她在屋子里轉(zhuǎn)了一圈,東看看西瞧瞧,將擺在角落的西洋鐘端詳了半天,扭頭問他:“皇上,這就是西洋人的時辰鐘?” “嗯,你沒見過?”福臨問。 “那……當然見過啦?!泵瞎徘鄵沃孀诱f,“科爾沁什么都有?!?/br> 福臨笑了,孟古青覺得自己被輕視,跑到福臨面前來問:“皇上不信嗎?” “那你剛才還問朕做什么?”福臨說,“見過就見過,沒見過就沒見過,天底下朕沒有見過的東西多了去了。” “科爾沁也有,只不過好東西太多,我看得都忘了?!泵瞎徘噙@幾句話,倒是顯出幾分孩子氣,但也是此刻,她又一次能仔仔細細地端詳自己的丈夫。 “皇上,你會騎馬嗎?”孟古青問。 福臨皺眉,這才是對帝王的輕視和不敬,大清馬上得天下,身為帝王,怎么能不會騎馬?他不悅地反問:“你想說什么?” “你的皮膚這么白,一定很少出門,既然不出門,又怎么會騎馬?”孟古青道,“我們科爾沁的男人,都有黝黑的肌膚,在陽光下會發(fā)亮,特別的精神。他們每一個人,都有粗壯的腰肢和厚實的胸膛,皇上,你太瘦了?!?/br> 福臨的咽喉滾動了一下,冷冷地說:“過幾日,朕帶你去騎馬,讓你看看朕會不會騎馬。時辰不早了,睡吧,明日一早,還要祭告天地,還有很多事要做?!?/br> 他朗聲喊了內(nèi)侍進來,由著他們?yōu)樽约簩捯?,跟進來的宮女們,也小心翼翼地為皇后脫下了衣裳,但福臨沒有等她,自己就先躺下了。 不久后,穿著寢衣的孟古青孤零零地站在床邊,看著已經(jīng)閉上眼睛的皇帝,她扯了扯自己的衣裳,知道今晚不會做男女之事,心里雖然不服氣,還是躺下了。 一整日的喧囂過去,靜謐的夜,莫名地叫人心里空落落,西洋種滴答滴答的聲響,一聲聲鉆入孟古青的心,讓睡不著的她無比煩躁,而身邊的皇帝已經(jīng)微微打鼾,完全不在乎她。 不知是什么時辰,寢殿里突然傳來皇后的聲音,她急躁地喊著:“來人,來人……” 慈寧宮中,玉兒應付了一天的皇親貴族,說得嗓子冒煙,才知道過去姑姑有多辛苦,她從不愿幫姑姑分擔一些,如今全要自己來扛。 腦筋轉(zhuǎn)得太多,以至于興奮得睡不著,索性點燈起來看半冊書,肚子餓了,正等蘇麻喇的宵夜。 但蘇麻喇的宵夜沒等來,門前的宮女先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來稟告,說坤寧宮那兒出了點狀況。 “說是皇后娘娘嫌西洋鐘太吵,大半夜地要人把西洋鐘搬出去?;噬喜淮饝瑑扇似鹆藸巿?zhí),皇后娘娘哭了。”宮女一面說也一面覺得不可思議,大婚之夜,這都叫什么事兒。 玉兒呆呆地看著宮女,見蘇麻喇來了,她莫名地問:“這是鬧什么,今晚是什么日子,一個不懂事也罷了,兩個都不懂事?” “您別急,奴婢這就過去看看?!碧K麻喇安撫主子,“都還小呢,慢慢來。” 玉兒嘆息:“慢慢來,慢慢來,這三個字,還能說幾年?” 蘇麻喇命宮女們伺候好太后,自己點著燈籠趕來坤寧宮,吳良輔如遇大赦,迎上來說:“姑姑,您看著怎么好???里頭二位主子,僵了大半個時辰了?!?/br> 第393章 至少有一個人,自由自在地活著 蘇麻喇命吳良輔不要大驚小怪,徑自走到寢殿門外,輕聲詢問:“皇上,是奴婢,您醒著嗎?” 福臨應了,蘇麻喇這才進門來,只見皇后抱著被子坐在床上,而皇帝則挪到了窗下的炕頭上,那里可不是睡覺的地方。 “額娘也知道了?”福臨起身走來,沒好氣地問蘇麻喇,“是額娘派你來的?” “太后已經(jīng)睡了,太后不知道,奴婢想著還是不要驚動太后的好。”蘇麻喇好生道,“皇上,這么晚了,還是早些安睡吧?!?/br> “她霸著床,不讓朕睡?!备ER指向一旁說,“不如朕回乾清宮去,大家都清凈。” “使不得,叫人知道了,多笑話。”蘇麻喇向福臨使了眼色,便來到臥榻邊,跪在腳踏上,抬頭看孟古青。新娘子哭得眼圈兒泛紅,她看了眼蘇麻喇,就倔強地避開了目光。 “娘娘,早些睡吧?!碧K麻喇道。 “那鐘聲吵得我睡不著?!泵瞎徘嗪軓娪?,“把這東西搬走,我就睡?!?/br> “夜里伴著鐘聲睡,盼著您和皇上相伴終生,您看多好?”蘇麻喇笑道,“這是太后和皇上的心意,太后和皇上盼啊盼的,總算把您盼來了,這才頭一天就叫您受委屈,太后知道了,該心疼了。倘若太后責備皇上,娘娘您不心疼嗎?” “你可真會說。”孟古青冷笑,可她不傻,蘇麻喇既然給臺階下,她也不能太過強硬?;实郛吘惯€是皇帝,他真的撂開手走人,吃虧的還是自己。 孟古青看向福臨:“皇上,那明天把鐘搬走成嗎,這里是我的寢殿,我想照我喜歡的樣子來布置。” 福臨眉頭緊蹙,但見蘇麻喇沖他使眼色,心里雖然慪,可不愿真的鬧出笑話,讓朝臣親貴們嗤笑,于是忍耐下了,答應道:“明日不成,三天后,這屋子里所有的東西,隨你怎么處置?!?/br> “那說好了,三天后就搬走?!泵瞎徘酀M足了,翻身躺下,不再看福臨,也不再看蘇麻喇。 “皇上,睡吧,明兒一早還起呢?!碧K麻喇勸說福臨,脫下了他身上披的衣裳,待福臨躺下,為他們放下帳子,吹滅蠟燭,才退出寢殿。 吳良輔上前來巴結(jié):“姑姑,還是您有法子?!?/br> 蘇麻喇冷然道:“這件事若叫外頭的人知道,你的腦袋也就別想要了。” 吳良輔大駭:“您放心,奴才絕不讓外人知道?!彼⌒囊硪淼厮妥咛K麻喇,站在坤寧宮外重重吐了口氣,雖然早就想好了會不太平,也沒想到,大婚當晚就能鬧起來,這往后的日子還怎么過。 慈寧宮里,玉兒已經(jīng)毫無用宵夜的興致,終于將蘇麻喇等回來,見了便問:“把鐘搬走了?” 蘇麻喇搖頭:“沒有,那樣皇上多沒面子,奴才勸說了幾句,他們自己商量,等三天后照著皇后娘娘喜歡的樣子,重新布置坤寧宮。” 玉兒惱道:“孟古青知不知道自己和福臨不僅僅是夫妻,還是君臣?吳克善什么都沒教她的女兒嗎?” 這脾氣沖著蘇麻喇發(fā),也無濟于事,事已至此,只有走一步算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