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2節(jié)
這話明著在諷刺多爾袞,多爾袞并不氣惱,背過身道:“去把,把漢中的反清勢力掃蕩后,再去西北接著打,他們是春風(fēng)吹又生,可他們只要敢出頭,我們就敢打,看是他們的骨頭硬,還是我們的刀槍火炮硬。” 這不是多鐸要聽的話,他眼眸猩紅地說:“哥,你記恨我傷了你的心上人是嗎?可你知道,大玉兒對我說什么嗎?她咒罵我是野種,說我是代善的種,哥,在你心里,我這個弟弟,真的及不上一個女人嗎?” 多爾袞惱道:“她在宮里呆著,她有什么機會罵你,不要無中生有?!?/br> 多鐸大怒:“就是圍場那次,你怎么不問我為什么鞭打她,因為她羞辱我,因為她羞辱額娘啊!多爾袞!” 第338章 花葉零落 “是你幾次三番地羞辱她傷害她,還把她打得遍體鱗傷。她不過是說了幾句話你就受不了,可你卻要她一個女人承受重千倍百倍的傷害?!倍酄栃柪潇o地質(zhì)問兄弟,“多鐸,你捫心自問,這是一個男人該說的話嗎?之前的事,我不和你計較,是不想傷了兄弟情分,更不想亂了朝政,可你呢?咄咄逼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挑釁?!?/br> “好!好!你有道理,你有道理?!倍噼I在屋子里來回地轉(zhuǎn),這么多年了,他們兄弟反反復(fù)復(fù)為了這件事爭執(zhí)不下,他也累了,倦了。 多鐸停下來,指著多爾袞道:“還記得你的承諾嗎,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順治五年,到順治八年的除夕,是你我的最后期限,到時候就算你要拿紅衣大炮對著我,我也要打入紫禁城,殺了福臨。多爾袞別忘了你的承諾,到時候,你不讓那小畜生混蛋,順治八年的除夕,就是他的死期?!?/br> 憤怒的人撂下話,轉(zhuǎn)身而去,將房門摔得震天響,旋即書房內(nèi)便陷入寂靜。 意外的,多爾袞很平靜,多鐸如此暴躁囂張,他不著急也不氣惱,兄弟之間逼到這份上,也是到頭了,還有什么可怕的。 他坐下,慢慢回想,這么多年來,他最快活最無憂無慮的時光,竟然是和玉兒往返科爾沁的路上。特別是在去的路上,他們齊心一致,他們之間再沒有家國天下恩怨情仇的隔閡。 那幾天,雖然苦,可他們的心在一起,毫無嫌隙地貼在一起。 多爾袞捧著心口,回想起那幾天,他漸漸平靜,臉上不自覺地有了笑容。 但門外傳來腳步聲,多爾袞立時收斂神情,只見女兒出現(xiàn),站在門邊說:“我見十五叔走了,想著阿瑪忙停頓了,就來看看您。” 多爾袞張開懷抱,東莪小碎步跑來,窩在父親懷里。 “額娘不肯吃藥,阿瑪您去勸勸吧?!睎|莪很擔(dān)心母親的身體,“不過飯倒是吃了,您放心?!?/br> 多爾袞輕輕一嘆:“東莪真懂事,有你在額娘身邊,阿瑪很放心?!?/br> “放心?阿瑪,您這話可別對額娘說?!惫媚锛议L大,更聰明了,一本正經(jīng)皺著眉頭,“額娘在乎的,就是您能天天陪著她,你都放心了,那還了得。” 多爾袞揉搓閨女的腦袋:“知道了知道了,沒良心的小東西,把你養(yǎng)大,就是來管束阿瑪?shù)膯???/br> 東莪卻捧著父親的臉親了一口,撒嬌道:“自然還要疼您啦,阿瑪,我還是不是您的心肝寶貝了?” “是,當(dāng)然是?!倍酄栃柋н^女兒,柔軟的小身子,這樣溫暖,感謝東莪讓他明白為人父母是怎樣的心情,能讓他更好地體會玉兒對孩子的不舍。 “走吧,去看看你額娘,反了她,不肯吃藥?!倍酄栃柪畠旱氖郑詺獾赝号P房來,可是他們一進門,齊齊格就聽見了動靜,背過身去假裝睡著了。 不久,就聽見女兒的嘀咕:“才剛醒著呢,怎么又睡著了?!?/br> 然后是丈夫的話:“讓額娘睡吧,她累了。” 就這樣,齊齊格一直回避與多爾袞正面交談,反正多爾袞也忙,一天到晚能湊出來給她的時間極少,齊齊格就這么一直“病”著,轉(zhuǎn)眼便是大半個月過去。 玉兒在宮里常常派人來問候,送來的藥材補品堆成山,到這天,東莪實在覺得過意不去,便進宮來向伯母們謝恩。 “額娘總是懶,也不搭理人。”東莪苦惱地說,“阿瑪又忙,他們夜里說不說話我不知道,可白天就沒碰上過面?!?/br> 哲哲聽著,和玉兒對視一眼,玉兒會意,安撫東莪道:“別著急,伯母會讓人去找最好的大夫給你額娘看病,過些日子,伯母親自來看看她。你回去告訴額娘,叫她什么也別想,安心養(yǎng)病?!?/br> 東莪謝恩,家里的事也不敢說太多,不久后便因要回家照顧母親,告辭離開了。 哲哲蹙眉道:“齊齊格這必定是心里有事了,看來多鐸逼宮的事,的確和她有關(guān)系。” 玉兒不在京城的一個月里,宮里發(fā)生了很多事,其中姑姑提到,多鐸逼宮前,曾在攝政王府與齊齊格發(fā)生沖突。 但哲哲也是聽人傳說,并非手下親信得到的最準(zhǔn)確的消息,信或不信,全看她們?nèi)绾芜x擇。 不論如何,大玉兒不信齊齊格能慫恿多鐸逼宮殺福臨,既然傳言都說是沖突,那必然該是勸著多鐸才是,很有可能,齊齊格是在知道多鐸要做什么的前提下,選擇了緘默。 但這樣一來,完完全全是齊齊格該有的作風(fēng),玉兒一點不奇怪。 就連多爾袞都說了,他們早就互相把刀架在了彼此的脖子上,就看誰先狠心刺下去。 而那一天,齊齊格窩在她懷里,問她們倆誰能活得長,大玉兒不知道齊齊格究竟怎么想的,可她早就想好了。 多爾袞若死,齊齊格必須死。 “玉兒?”哲哲見大玉兒出神,問她,“想什么呢?” 玉兒回過神,搖頭:“沒什么,姑姑,您接著說?!?/br> 哲哲輕咳一聲:“我倒一直很想問問你,往返科爾沁的路上,你和多爾袞,有沒有……” 大玉兒從容淡漠地回答:“姑姑,我一早說過,我和多爾袞的事,您不必費心。” 哲哲瞪她一眼:“由著你吧。” 她起身來,像是要去拿什么東西,但才走了幾步,忽然身子往下一沉,重重地摔倒在地上,玉兒沒來得及攙扶,一道跪在了地上,她抱著姑姑的身體問:“您怎么了,哪兒不舒服?” 哲哲扶著腦袋,苦笑:“沒事,起猛了頭暈?!?/br> “宣太醫(yī),讓太醫(yī)來瞧瞧?!庇駜簱?dān)心不已,轉(zhuǎn)身就喊人,阿黛進門見這光景,嚇得不輕,一起將哲哲攙扶到床上躺下,可哲哲卻阻攔了阿黛去宣太醫(yī)。 “弄得人心惶惶做什么,太醫(yī)不是每天都來嗎?”哲哲道,“明日仔細問幾句就是了,外頭若知道我病了,他們且偷著樂呢?!?/br> “何必在乎他們,姑姑的身體要緊?!庇駜旱溃澳鷦e逞強。” 哲哲笑道:“玉兒,姑姑上年紀(jì)了,有病有疼痛再尋常不過,我自己的身體,我很明白?!?/br> 可大玉兒卻怔怔地看著她,露出仿佛二十多年前的目光,那樣彷徨無助,渴望著姑母的庇護:“姑姑,難道您也要丟下我?” 哲哲看著她,心軟下來:“又說傻話,我好著呢,玉兒別胡思亂想,再胡說,我可要生氣了,別以為現(xiàn)在我管不了你?!?/br> 可是玉兒哭了,失去阿哲后,她變得異常脆弱,至少在親情之上,無法再承受生離死別。 哲哲摟過侄女,無奈地摸著她的腦袋,對阿黛說:“看看你家太后,在外頭多了不起,那威風(fēng)凜凜的。一轉(zhuǎn)身,還是從前一樣,長不大啊……” 在玉兒的堅持下,還是宣太醫(yī)來瞧,一直以來哲哲肝氣就不暢,又兼曾高齡懷孕,孕后諸事煩心不能好好地休養(yǎng),多少病根都在年輕時積累下,先帝去世時她也重病一場,到如今,都顯出來了。 生老病死,是天命,縱然玉兒不愿面對,她也抗不過命。 數(shù)日后,在太醫(yī)和玉兒的照顧下,哲哲的氣色好些了,時下春暖花開,她不愿在屋子里悶著,這一日精神好,便帶著玉兒和幾個孩子到園子里逛逛。 淑太妃和庶福晉們都跟來伺候,玉兒見姑姑有興致,自己就退下了。 “您別擔(dān)心了,母后皇太后這幾日見好了,太醫(yī)也說了是老毛病?!碧K麻喇寬慰玉兒,“您自己也要保重?!?/br> 玉兒伸手摘下一朵花,湊在鼻尖聞了聞,聽見那邊傳來的笑聲,顏扎氏還是那么咋咋呼呼,但熱鬧也好,怎么都比冷清來得強。 “我要盡早做打算,不論是為了姑姑,還是為了福臨?!贝笥駜菏种猩陨杂脛?,便將柔弱的花朵捏得粉碎,指間一松,花瓣灑落一地,她帶著蘇麻喇往另一處走去。 齊齊格剛好帶著東莪跟隨領(lǐng)路的宮人來到這里,她病“好了”,要來謝恩,也要來問候姑姑,進園子的一瞬,恰巧見玉兒走開。 可等她走近,那一地破碎零落的花瓣闖入眼中,好像滴落的鮮血,讓她的心不由自主地揪緊。 “是睿王福晉來了?”淑太妃看見了她,熱情地打招呼。 “我來了?!饼R齊格揚起笑容,帶著東莪走上前。 第339章 曾經(jīng)的你 見齊齊格“病愈”進宮,玉兒自然熱情相待,齊齊格在她身上能感受到,她們之間還是和從前一樣,甚至于就算是自己慫恿多鐸逼宮殺福臨,玉兒也不會恨她,何況她只是知情不報。 她們是最了解彼此的兩個人,齊齊格在玉兒面前不需要偽裝,真真假假早就自然地糅合在一起,比起面對多爾袞,更讓她輕松釋然。 見過哲哲,與淑太妃等人寒暄后,姐妹倆便并肩沿著花徑散步,齊齊格道:“我病著那幾天,豪格家的來府里探望,求了我一些事?!?/br> 玉兒靜靜地聽著,齊齊格繼續(xù)道:“你還記不記得那個柔柔弱弱的丫頭,那會兒怕豪格打她,甚至躲在宮里不愿回家?!?/br> “是啊,豪格有陣子十分暴虐,虐打府里的女眷取樂?!贝笥駜簢@,“后來算是收斂了一些,可憐他的妻妾?!?/br> 齊齊格道:“可如今人家也有出息了,這回豪格再次被囚禁后,她立刻處置了家里幾個得寵的美妾,苔絲娜都莫名其妙沒了。那日到王府來,對我說,將來豪格的爵位,要由她的兒子來承襲?!?/br> “你怎么說?”玉兒問。 “不過小事一樁,自然是答應(yīng)了?!饼R齊格道,“但你別多心,她來求我,一則進宮不易,畢竟豪格被貶了,再則你也不在家。” 玉兒嗔道:“是你多心了?!?/br> 彼此間靜默了須臾,玉兒轉(zhuǎn)身看向科爾沁的方向,仰望湛藍的天空,悲傷地說:“齊齊格,我到科爾沁的那天,阿哲在我懷里閉了眼,你說她是不是一直在等我,我若不去,那孩子現(xiàn)在會不會還活著。” “玉兒……” “你說皇太極會找到他的女兒嗎,你說jiejie她會等著阿哲嗎?”大玉兒的眼淚,毫無顧忌地落下來,“齊齊格,為什么我就不能有一件順心的事,為什么什么倒霉的事都落在我身上?” 齊齊格伸手想攙扶玉兒,想安撫她,可遲遲不敢觸碰,咬著唇半晌,才說:“你是一個帝國最尊貴的人,什么樣的人才能掙到這份上?或許,這就是命中注定的代價。” “那也至少,把孩子給我留下……”玉兒痛苦地顫抖著,“把孩子給我留下不成嗎?” 齊齊格忍不住,上前抱著她,她本該是第一個就來安慰玉兒的人,可玉兒從科爾沁回來這么久,她們才頭一次見面。 “是我造的孽。”玉兒伏在齊齊格的肩頭,她“殺”了齊齊格的孩子,可能是一個,也可能是好幾個,老天來找她清算了嗎? “你說什么呢?”齊齊格沒有深想,溫柔地安撫玉兒,“阿哲活著的時候,沒受過苦,在你的懷里出生,在你的懷里離世,下一輩子,她一定會過得更好?!?/br> “齊齊格,我的人生到底要變成什么樣才能消停?”玉兒呢喃著,“老天爺,不會輕易放過我,是不是?” 齊齊格苦笑:“就連我也想不明白,你怎么就到了今天,曾經(jīng)的你,只會天天盼著皇太極回家?!?/br> 第340章 多爾袞,我要做皇后 玉兒毫無顧忌地向齊齊格吐露她心中的苦和怨恨,卻只字不提多爾袞送她往返科爾沁這件事。 顯然多爾袞已經(jīng)把他對玉兒的情意擺到了臺面上,可她仿佛沒有任何愧疚,更不提什么“對不起”。 那日夜里入寢時,蘇麻喇正為她放下紗帳,玉兒才忽然道:“我現(xiàn)在,是不是變成了jiejie從前的模樣?” 蘇麻喇即答:“當(dāng)然不是,您并沒有接受睿親王的情意,您不是不愿向十四福晉愧疚,您只是不承認這件事的存在,為什么要往自己身上攬?!?/br> 玉兒看著她,蘇麻喇生氣地說:“大格格和大汗,才是真的完全不顧您。這不一樣,這怎么能一樣?” “你別生氣啊?!贝笥駜嚎嘈Γ拔也贿^是這么一說,我今天難過的是,我竟然連逝去的孩子,連自己的骨rou都要利用。我借著阿哲,對齊齊格哭了一場,好讓她明白,整件事從頭到尾對我而言只為了孩子。不論是多爾袞送我去,還是別的什么人送我去都一樣,雖然她未必信,可我必須這么做?!?/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