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節(jié)
他承認(rèn),人的欲望是收不住的,摸了臉摸了手,他就想要的更多。 但冷靜下來,多爾袞很明白自己和玉兒的立場,越靠近玉兒,越能感受到她的強(qiáng)大,福臨的皇位,她絕不會拱手相讓。 他冷然道:“疑心東莪是細(xì)作,不如疑心你,這么多年了,兩宮太后心里清楚得很。往后該怎么樣還是怎么樣,齊齊格,還沒到翻臉的時候,是時候了,我自然會告訴你。” “還有四年?!饼R齊格道,“福臨大婚親政之前,若不下手,之后就難了?!?/br> 多爾袞頷首:“四年,足夠了……” 這件事,多爾袞不提,玉兒也不知道,索尼依舊在極少數(shù)見到皇帝的時候,向他講述何為帝王。 可他是最精明的人,八月時,索尼奉命代替皇帝去盛京祭奠努爾哈赤和皇太極,大玉兒碰巧在乾清宮外見到了他。 索尼當(dāng)時就對皇太后說,此去盛京,怕是難在回來,請?zhí)蠖喽啾V?。果然,就在索尼到達(dá)盛京后不久,多爾袞下旨,命索尼留在盛京守靈。 “至少命保住了,多爾袞沒有趕盡殺絕?!庇駜簩μK麻喇說,“我們也該準(zhǔn)備著了。” 蘇麻喇問:“這件事,您會問攝政王嗎?” 大玉兒搖頭:“他不說,我也不問,多爾袞的心思很好猜,無非是做不做皇帝,可他永遠(yuǎn)猜不到我的心思。” 年末時,四川傳來捷報(bào),豪格大敗張獻(xiàn)忠,將于順治五年正月班師回朝。 群臣聽政時,福臨突然說,他要嘉獎大皇兄,阿濟(jì)格當(dāng)堂嗤笑了一聲,引得大臣們嘩然,完全沒把小皇帝放在眼里。 多爾袞臉色鐵青,瞪了兄長一眼,再看福臨,小小的孩子卻淡漠地看著眾人,重復(fù)他方才說的話,多爾袞不得不道:“臣領(lǐng)旨,待與諸大臣商議該如何犒賞后,再向皇上稟告?!?/br> 福臨則站起來,對多爾袞說:“十四叔,朕聽太醫(yī)講,如今但凡下雨,你腿疼的病便屢屢發(fā)作,必定是舊年南征北戰(zhàn)留下的傷痛,不能不重視。朕已與母后皇太后、圣母皇太后商議,即日起,免去你見朕跪拜行禮,往后十四叔見了朕,不必行禮下跪,保重身體要緊。” 可這番話,并沒有讓多爾袞感動,福臨的用心或許是好的,可他不該在這時候說出來,他是要告訴全天下人,他多爾袞如今已經(jīng)不中用了嗎? 偏偏有其他大臣,平日里對多爾袞的獨(dú)斷專權(quán)敢怒不敢言,此刻見多爾袞明著受捧實(shí)則受辱,心中竊喜,忙下跪山呼萬歲,說皇恩浩蕩。 多爾袞不得不行禮,可福臨走上前虛扶一把道:“十四叔,不是才說了,往后不要跪朕?!?/br> 叔侄倆四目相對,多爾袞看著福臨的眼睛,腦中一恍惚,仿佛當(dāng)年和皇太極對視……不,福臨算什么,他乳臭未干,可能有帝王之資。 群臣散去,福臨回到乾清宮,揚(yáng)眉吐氣心情極好,吳良輔跟在他身后問:“皇上今日高興得很?!?/br> 福臨傲然說:“自然高興,你沒看見攝政王的臉色,他把索尼給朕弄走了,朕難道不能慪他一慪?” 吳良輔恭維道:“皇上英明?!?/br> 福臨不屑:“你就嘴巴甜,少哄人,踏踏實(shí)實(shí)給朕當(dāng)差,別忘了太后娘娘們可是盯著你的,少張嘴說話。” “是是是……”吳良輔忙道,“奴才不敢,奴才要伺候皇上一輩子。” 福臨盤腿坐在炕上,拿了干果來吃:“你等著,等朕親政后,讓你也跟著到朝堂上看看那里是什么光景?!?/br> 第330章 我送你去科爾沁 吳良輔上回險(xiǎn)些叫皇太后和攝政王的人打死,又活了一回的人,比誰都惜命,見小皇帝這么說,忙跪在地上道:“使不得使不得,奴才只想本本分分地伺候皇上,那地方豈是奴才去得的?!?/br> 福臨如今最不喜歡別人不把他說的話當(dāng)回事,呵斥道:“朕說你去得就去得,你怕什么?” “皇上說的是,皇上說的是……”吳良輔磕頭如搗蒜,“奴才謝主隆恩。” 福臨不耐煩:“起來吧,等我親政還早呢,你先夾起尾巴老實(shí)些,別叫額娘或多爾袞又把你怎么了?!?/br> 吳良輔麻利地爬起來,挽起袖子給皇帝砸核桃吃,福臨吃了幾顆核桃,便不得再偷懶休息,走出殿門時,回身吩咐:“你去問問,科爾沁的人怎么還沒到,額娘惦記著呢。” 轉(zhuǎn)眼,阿哲已經(jīng)出嫁一年,雅圖的孩子也會跑會跳了,今年除夕說好了接三位jiejie回北京過年,眼瞅著年關(guān)將至,還不見她們的蹤影。 吳良輔說:“雅圖長公主帶著孩子,路上必然走得慢,奴才這就去問問?!?/br> 福臨嗯了一聲,一面走一面嘀咕:“額娘一定盼得望眼欲穿,她們也不著急趕路。” 內(nèi)宮書房里,大玉兒每年到臘月,便會寫福字,待練得差不多了,就寫在燙金的紅紙上,賜給宗親貴族,宮女太監(jiān)們更是稀罕得很。 她和福臨一樣,都在計(jì)算著雅圖她們回京的日子,她思念女兒,和從沒見過的外孫。 蘇麻喇在后院查看燒火,叮囑看火的宮人不要走神,別續(xù)不上凍著書房里的太后,待繞到前頭來,正拍著身上的灰塵,便見小太監(jiān)急匆匆從門外跑來。 這剛傳來的消息,叫蘇麻喇心驚rou跳,腿肚子都打哆嗦,跑進(jìn)門來,一臉緊張地對大玉兒說:“格格……” “什么事?”玉兒抬起頭,停下筆。 蘇麻喇慌張地說:“阿哲格格她在路上病了,說是病得急,科爾沁的隊(duì)伍原路返回,暫時來不了京城。” 大玉兒的心立時堵在嗓子眼,可她穩(wěn)住了,緊緊握著手中的筆:“不會有事的,別慌,別慌……” 多爾袞幾乎同時得到消息,立刻進(jìn)宮來見玉兒,闖到書房時,大玉兒正呆呆地坐在窗下發(fā)呆,他便道:“要不要去一趟科爾沁?去看看阿哲?” 大玉兒抬眸看著他:“小毛小病,沒事的,弄得大驚小怪,大臣們又該非議,好不容易才太平了一陣子?!?/br> 多爾袞很明白,若是小毛小病,何不直接來京城,但他也希望阿哲是小毛小病,盼著她們?nèi)忝?,能健健康康地回來看玉兒?/br> “我已經(jīng)派太醫(yī)立刻動身去科爾沁,帶上最好的藥材,玉兒你放心?!倍酄栃柊参康?,“阿哲不會有事的?!?/br> 玉兒僵硬地點(diǎn)點(diǎn)頭,她已經(jīng)說不出話了。 多爾袞走上前,握住了她的手,心疼地問:“你冷嗎,玉兒,你的手這么冷?!?/br> 大玉兒的心一顫,想要抽回手,可多爾袞抓了邊上的手爐塞在她懷里,千叮萬囑,要玉兒自己保重。 多爾袞政務(wù)纏身,不可能一直陪著玉兒,將她交給蘇麻喇后,才心神不定地離去。 蘇麻喇進(jìn)門見格格抱著手爐,便問:“您冷嗎,我讓他們把屋子燒得再熱一些?!?/br> 大玉兒卻怔怔地抬起了自己的手,而后抓住了蘇麻喇的手。 蘇麻喇并沒有什么冷或暖的反應(yīng),只是一臉擔(dān)憂地看著她。 在皇太極眼中,她的手永遠(yuǎn)是熱的,玉兒還是頭一次聽見人說,她的手是涼的。 但并不是,她的手明明是暖的。 這年的除夕,注定無法展顏度過,科爾沁一直有消息傳來,阿哲的身體每況愈下,從京城去了一批又一批太醫(yī),也沒能讓孩子有什么起色。 整個正月里,玉兒就不曾笑過,連帶著前朝濟(jì)爾哈朗再次被罷免,豪格被揭發(fā)有篡位之心遭軟禁等所有的事,她都不在乎。 轉(zhuǎn)眼已是順治五年的二月,這日福臨來向兩宮太后請安,抱怨多爾袞違背他的意思,不僅沒有犒賞豪格平川之功,更是將豪格降罪軟禁。 他說了半天,見母親心不在焉,不禁垂首嘀咕:“額娘是不是又覺得,是我不懂事?” 大玉兒緩過神,看了眼哲哲,又看了眼蘇麻喇,她根本沒聽見兒子說了什么,她一心一意在等科爾沁的消息。 哲哲打圓場道:“福臨,額娘她在擔(dān)心阿哲jiejie,前朝的事,福臨自己處理吧。” 福臨忙道:“是,我也擔(dān)心jiejie。” 大玉兒什么也沒說,不是責(zé)怪福臨,而是她的所有心思,都在遠(yuǎn)方的女兒身上。 待福臨跪安后,她也要走了,哲哲送她到門前,勸道:“別太擔(dān)心,孩子吉人天相,等天氣暖和,自然就好了?!?/br> “姑姑……”她欲言又止,最終什么也沒說就離開了。 這日午后,多爾袞又到書房來見玉兒,問她要不要去科爾沁看一眼孩子,大玉兒茫然地看著他,她不是不愿去,她是不敢去。 “玉兒,我送你去可好?”多爾袞道,“不論如何,去看一眼,阿哲她一定也很想額娘?!?/br> 大玉兒瑟瑟發(fā)抖,淚眼朦朧地看著多爾袞;“萬一孩子見了我,她了無牽掛了……多爾袞,我要、我要怎么……” “玉兒?玉兒?”多爾袞眼睜睜看著面前的人昏過去,他大聲呼喊玉兒的名字,將她抱在懷里,一面大聲喊蘇麻喇宣太醫(yī)。 “玉兒你醒醒,玉兒……”多爾袞將人放在榻上后,輕輕拍打她的臉頰,掐她的人中,揉搓她的手,終于見昏厥的人緩過一口氣,他的心仿佛也跟著重新跳動起來。 “多爾袞,我的孩子……” “我?guī)闳タ茽柷撸駜?,我們今天就動身?!?/br> “可是?” “交給我來安排,今天就出發(fā),你振作起來,我們馬上就走。” 福臨在乾清宮得到額娘昏厥的消息,早一步趕在太醫(yī)到達(dá)前就跑來了,雖然他進(jìn)門的腳步聲那么響,可屋子里的人,一個惦記著遠(yuǎn)方的孩子,一個擔(dān)心著眼前的人,誰也沒留意他闖進(jìn)來。 “額娘!”福臨喊著進(jìn)門,可撞入眼簾的,是多爾袞坐在榻邊,一手捧著額娘的手,一手輕輕撫過額娘的面頰。 幾乎和那年夜里看見的一樣的光景,到如今仍然存在,福臨內(nèi)心震動,大聲道,“額娘,我來了。” 多爾袞側(cè)目看向福臨,小皇帝眼中盤踞著怒意,朝前走了幾步,福臨幾乎是瞪著他。 “皇上,你來了。”可多爾袞并沒有松開手,他怎么可能懼怕福臨,甚至在這一刻,覺得福臨很不懂事,母親的安危和jiejie的生死,在他眼里都不重要嗎? 玉兒還算有一分清醒,想要從多爾袞的手里抽回自己的手,但她感覺到多爾袞用力挽留住,不過她還是把手抽回來了。 很快,太醫(yī)趕來了,急著上前為皇太后診治,多爾袞自然要退開。 可福臨卻走上前,用還沒長大的身體擋在他前面,背對著多爾袞說:“十四叔,您回武英殿去吧,還有很多政務(wù)要您來忙,額娘這里,我會伺候。” 多爾袞的手,在背后握成了拳頭,一言不發(fā),頭也不回地走了。 大玉兒看在眼里,無奈地閉上了雙眼,從太醫(yī)手中抽回自己的手:“我沒事,你們退下。” 看著太醫(yī)們退下,福臨對母親道:“額娘回永壽宮休息吧,這里不宜養(yǎng)身體,永壽宮里人多,他們能更好地伺候您。” “福臨你跪安吧?!贝笥駜旱卣f,“額娘沒事,歇一會兒就好了?!?/br> 蘇麻喇知道眼前母子間的尷尬是為了什么,仿若無事地上前說:“皇上,奴婢會照顧好太后,您回去吧,不然宮里的人大驚小怪的?!?/br> 福臨卻冷冷地看著蘇麻喇道:“你要寸步不離地守著額娘,蘇麻喇,你去哪兒了?” 蘇麻喇不敢辯駁,垂首不語,大玉兒也一聲不吭,福臨見母親臉色蒼白,那樣虛弱,漸漸收斂脾氣,問候了母親幾句,請額娘保重,便也退下了。 書房里一片寂靜,大玉兒吃力地?fù)纹鹕碜?,才坐好等蘇麻喇給她穿鞋,就有武英殿的奴才跑來說:“太后娘娘,攝政王說一切準(zhǔn)備齊當(dāng),請您立刻收拾東西出發(fā)。” 玉兒愣了愣,把心一橫:“蘇麻喇,我去一趟科爾沁,你去給我拿兩件衣裳,你留下?!?/br> 第331章 為什么要偷偷摸摸? 蘇麻喇立刻明白,格格是要秘密出行,留她在宮里做個樣子,眼下正好她病倒了,對外就說是在養(yǎng)病不見人,瞞得過去。 只是……攝政王要親自送格格去嗎,攝政王這樣扎眼的人,走到哪里都藏不住,他要用什么借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