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節(jié)
話雖如此,大玉兒心里卻擔(dān)心齊齊格拿來的東西不好,自然不是齊齊格不好,是皇太極不好,玉兒怕她好心辦壞事。 好在海蘭珠說:“我沒什么想吃的,如今就犯懶,我也不是頭一回懷孕,哪有這么嬌貴?!?/br> 此刻,雅圖從門外跑來,小丫頭長高個兒了,眼眉越發(fā)像她的皇阿瑪,亭亭玉立,可還是那嬌軟的性子,伏在齊齊格懷里問:“嬸嬸,怎么不帶東莪來,我想東莪了?!?/br> 齊齊格說:“東莪昨晚鬧騰不肯睡,這會兒在睡大覺呢,沒法兒帶來,要不你今天跟嬸嬸回去看看?好久沒來嬸嬸家里玩兒了吧,咱們后院的馬,生小馬駒了,你十四叔說了,要給雅圖留著?” “真的嗎,真的嗎?”雅圖歡喜不已,轉(zhuǎn)身就來纏著大玉兒,“額娘額娘,我想去十四叔家里?!?/br> 自從知道整個十四貝勒府都在皇太極的監(jiān)控下,大玉兒就不怎么允許孩子們?nèi)ネ妫膊皇钦f不能,可單獨放孩子們?nèi)ィ龑嵲诓环判?,上一回蜜棗的事,她心有余悸?/br> 偏是這時候,十王亭那邊派人來傳話,多爾袞知道齊齊格在這里,就直接讓人來告訴她,今天他要出城去軍營,夜里不回家,要齊齊格不必等他。 “知道了,告訴王爺,別貪涼,城外夜里涼。”齊齊格吩咐下,轉(zhuǎn)身見雅圖還在纏著大玉兒,便笑道,“正好多爾袞不在家,你一道去唄,順便給jiejie挑些東西帶回來?!?/br> 大玉兒一直想出門散散心,可她沒有地方能去,她倒是巴不得再去赫圖阿拉住上一年半載,可現(xiàn)在的她,已經(jīng)沒了兩年前的氣性。 “你去和姑姑說,現(xiàn)在好像我們都不大能離宮了?!贝笥駜旱?,“宮里規(guī)矩大的很。” 齊齊格笑道:“可姑姑也說了,總有不必守規(guī)矩的,才顯得得寵尊貴啊?!?/br> 果然,齊齊格帶著雅圖,去清寧宮請旨,哲哲叮囑了幾句就答應(yīng)了,海蘭珠則對玉兒說:“不必拿什么回來,我也不吃,孩子們喜歡的就好?!?/br> 大玉兒應(yīng)下,走出關(guān)雎宮的門,抬頭看天,舒心地一笑,終于能出去走走。 不多久,其他幾位福晉,和齊齊格大玉兒一道離宮,雅圖姐妹三個都跟著,一路熱熱鬧鬧。 轉(zhuǎn)眼,小阿哲已經(jīng)能跟著jiejie們瘋跑,大玉兒看著三個丫頭漸漸長大的身影,卻似乎回憶不起來,這幾年發(fā)生過什么。不知從幾時,她的腦袋里總是一片空白,仿佛要將過去的記憶全都驅(qū)逐似的。 “我瞧著,你很想出去走走是吧?!饼R齊格在大玉兒身邊輕聲道,“我是不是很體貼?” 大玉兒苦笑:“真的體貼,就別說出來。” 且說夏日里,日頭長,難得皇太極忙完所有的事,天還亮著,自然要進宮來看看海蘭珠,走過鳳凰樓時,卻遇見娜木鐘帶著宮女來。 兩處相遇,娜木鐘恭恭敬敬地行禮,皇太極道:“散步嗎?” 娜木鐘含笑:“臣妾去看了納喇氏和伊爾根覺羅氏,他們也懷著孩子,怕宮里的人只顧著宸妃jiejie,怠慢了他們,倒是宸妃jiejie的不是了,宸妃jiejie何辜。臣妾也幫不上什么大忙,就幫著皇后娘娘照顧照顧其他幾人?!?/br> 皇太極淡淡道:“你費心了。”便又問,“想不想見見你的兒子,我怎么沒見你接他進宮過,我說過,你可以見他?!?/br> 娜木鐘忙道:“多謝皇上,可是臣妾不想見他,他平安無事,臣妾就滿足了。他畢竟是林丹巴圖爾的兒子,但臣妾如今,是皇上的女人?!?/br> 皇太極道:“隨你吧,若是想念了,大大方方地接來。” 說著話,進了內(nèi)宮,皇太極毫不客氣地往關(guān)雎宮走,娜木鐘在他身后福身相送,低下頭時,唇邊掠過一抹陰冷的譏笑。 第174 玉兒,我喜歡你 睿親王府中,雅圖姐妹帶著東莪,四個丫頭滿園子亂竄,玩得瘋了頭。 時下天氣正熱,汗?jié)窳艘律?,又滾一身的土,這樣子回去若是叫哲哲看見,少不得責(zé)備,連雅圖都知道皇額娘不好惹,央求齊齊格給她洗澡換衣裳。 阿哲能替換的勉強有,阿圖和雅圖都大了,穿不得東莪的衣裳,于是孩子們便洗了澡滾在炕上玩耍,等婢女們?nèi)⒁律老锤蓛艨靖伞?/br> 可洗了澡吃了點心,玩的累了靜下來難免犯困,四姐妹窩在一起,不知不覺竟是都睡著了。 “這還回不回去了?!贝笥駜簢@氣,“阿圖和阿哲睡覺是不能吵醒的,要是弄醒她們,一會兒能哭得翻天覆地?!?/br> “那就讓她們睡,晚幾個時辰又能怎么樣?!饼R齊格笑道,“正好我們倆說說話?!?/br> 大玉兒無奈,自然,其實她并不想回去。雖然睿親王府也不過這么點大,談不上什么散心,可不在宮里待著,心口都松快些了。 “一個個都長大了,再一眨眼,我的雅圖要出嫁,光是想一想,我就受不了。”大玉兒低頭親吻女兒,為她們蓋上小毯子,每一個孩子看過來,看到小東莪,笑道,“眼眉長開后,越發(fā)像多爾袞,簡直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真是沒得懷疑了?!?/br> 齊齊格冷笑:“虧得像多爾袞,若是長出讓我陌生的模樣,我就知道她娘長什么樣,往后一輩子我心里都會膈應(yīng)?!?/br> “你嘴巴硬罷了,誰不知道你疼東莪?”大玉兒笑道,“東莪的心,可只會在你身上,別辜負了孩子。” 齊齊格拉著她:“不提這些了,去我屋里坐坐,給jiejie拿些東西回去,我這里還有明朝的蜀繡,jiejie一定喜歡。” “你怎么什么東西都有?” “他們進貢給多爾袞的,什么人都來巴結(jié),我早就習(xí)慣了?!?/br> 兩人一路閑話,往正院去,路上恰好遇見管家?guī)е氯?,捧著許多瓶瓶罐罐往倉房走,必定又是什么人來送禮,這在睿親王府見怪不怪。 她們走過后,下人們繼續(xù)前行,忽然聽得瓦罐碎裂聲,一陣風(fēng)過,便是飄來迷人的酒香,大玉兒和齊齊格都聞見了,情不自禁地順著香氣走過來。 管家正在罵人,那摔了酒壇子的婢女嚇得瑟瑟發(fā)抖,齊齊格問:“這酒香得很,哪里來的?” “回主子的話,是明朝貴州的白酒,有幾位歸降大清的漢人商人,從明朝帶來,輾轉(zhuǎn)送到王府?!惫芗覒?yīng)道,“據(jù)說這酒名貴的很,砸了這么一壇酒,實在可惜,奴才會好好責(zé)罰這小婢子。” “好香啊。”大玉兒對齊齊格說,“比咱們喝宮的都香?!?/br> “想嘗嘗嗎?”齊齊格猜到玉兒饞了,便吩咐,“一壇酒罷了,不必追究她,讓她把這里收拾干凈就好,再拿一壇酒送到我屋子里去。” 她拉著大玉兒離去,一路吩咐婢女準(zhǔn)備些小菜來,待酒壇送來,婢女們將酒裝進酒壺,再擺上杯盞和菜肴,齊齊格就命她們退下。 看著清澈通透的白酒斟滿杯,大玉兒猛地想起那年除夕,她一杯一杯地給齊齊格喝下斷子絕孫的毒藥,她的心咚咚直跳,她無法確定,皇太極到底還有沒有對睿親王府動手腳,會不會她今日喝下這些酒,會和齊齊格一樣,這輩子再也生不出孩子? “光是聞一聞就要醉了。”齊齊格說,“可別貪杯啊,咱們就嘗嘗,一會兒你醉了回宮,姑姑下回見了我連我也要罵?!?/br> 她說著,小小地呷了一口,這白酒入口溫潤綿軟柔和,可僅僅點滴,就在身體中發(fā)熱燃燒,勾起人的七情六欲,齊齊格頓時就精神起來,興奮地說:“玉兒,你快嘗嘗啊,太好喝了?!?/br> 大玉兒一手握著酒杯,手指越握越緊,心也越纏越緊。 jiejie意外有了孩子,她真心為她高興,可她也痛苦得無以復(fù)加。 jiejie身體不好,早就不被期待,于是皇太極一度很期盼他們能再有孩子。大玉兒也放下包袱,努力想要為心愛的人生個兒子來繼承他的江山,可現(xiàn)在,大概連最后的期待都沒有了。 等jiejie生下小阿哥,皇太極一定會欣喜若狂,會用心教導(dǎo)培養(yǎng),畢竟那是他最愛的女人的兒子呀。 那么有一天,自己若再生下兒子,還有什么意義?興許將來兄弟相爭,給皇太極徒增煩惱,甚至還成了她的罪過。 “玉兒,你不喝?”齊齊格一杯下去,雙頰緋紅,十分嫵媚,笑瞇瞇地說著,“別怕,一杯醉不了,姑姑不會發(fā)現(xiàn)的,既然都出門了就別拘束自己。反正今天多爾袞不回來,哪怕醉了又怎么樣?” 大玉兒的手,緊緊握著酒杯,喝吧,一切就此結(jié)束,連孩子都不要再期待。守著三個女兒長大,送她們出嫁,才是她接下來的人生里唯一可以去做的事。 “我嘗嘗?!贝笥駜阂槐偷毓嘞露牵撇焕?,可力道強勁,她渾身發(fā)燙,也不自覺地興奮起來,主動又斟酒,也給齊齊格斟滿,兩人輕輕碰杯,又是一杯灌下去。 “我說啊……”齊齊格已經(jīng)有幾分醉了,這白酒可不是鬧著玩兒的,她大口塞進一塊牛rou,拋開一切,粗魯?shù)鼐捉乐?,“東莪那孩子,千萬別長成別的模樣,她一輩子長得像多爾袞就好,那我還能騙騙自己……” 齊齊格喋喋不休地說著,一杯一杯酒灌下去,漸漸就哭了,她拉著大玉兒的手說:“其實我特別討厭多爾袞抱東莪,我特別討厭他疼愛東莪,我一看見他們父女倆親昵,我就惡心,玉兒,我怎么才能好,我每天都說服自己,可我每天都在反復(fù)。我很愛東莪,我好愛她,可她為什么不是我生的……” 大玉兒本以為,該是自己對齊齊格倒苦水,但那些事,礙著皇太極,她是不能隨便說的,果然最后,變成了齊齊格的訴苦,而她一杯杯酒灌下去,很快就醉了。 “齊齊格?” 外頭的天色,漸漸黑了,婢女們來回過一次話,說小格格們睡得正香一個都沒醒,齊齊格煩躁地打發(fā)她們,叫她們別再來打擾,自然那時候,齊齊格已經(jīng)有幾分醉。 “齊齊格,你醒醒?”大玉兒拍著齊齊格的臉頰,此刻她倒在玉兒懷里,已經(jīng)睡著了。 大玉兒端起酒壺,給自己又斟一杯酒,猛地喝下去,身體暖洋洋,冰冷的心像是也被捂暖了。而這酒,實在太好喝,她傻傻地笑起來,又斟酒。 睿親王府門外,多爾袞突然歸來,今日原以為要忙到深夜,便打算在軍營里住下,可事情很順利,看著天色尚早,便趕回家來,打算和齊齊格一道用晚膳。 “莊妃娘娘在?”多爾袞心里一顫,更是聽管家說,福晉和莊妃娘娘在喝酒。 “喝的是貴州白酒,那酒烈得很”管家說,“王爺,奴才沒進內(nèi)院看,可是聽婢女們說,怕是已經(jīng)醉了,而福晉不許下人靠近,也不知道里頭現(xiàn)在什么光景?!?/br> 多爾袞知道齊齊格的酒量,怕是已經(jīng)睡過去,那大玉兒呢,而他現(xiàn)在合適不合適進門,可大玉兒若是失態(tài)了,也不能讓別人看見…… 他胡思亂想著,卻已經(jīng)走進了內(nèi)院,下人沒跟來,只有他獨自一人走到門前。 “齊齊格,你還記不記得,我為什么會來盛京?你是被阿巴亥大妃選來的兒媳婦,她那么疼愛你,想要培養(yǎng)你做大妃對不對?可你知道我呢,我是被送來生孩子的呀,我只是科爾沁和皇太極,用來生孩子的工具,我就跟你說嘛,我要聽話啊,我要聽話才行……你看啊……” 多爾袞站在門前,看見大玉兒抱著齊齊格哭,她渾身抽搐著,哭得很傷心,屋子里滿滿的酒氣溢出來,這兩個人,一定都醉了。 “我現(xiàn)在……連做生孩子的工具都不行了……”大玉兒大哭,“我已經(jīng)什么都不是了……” 多爾袞不自覺地走近,齊齊格醉得不省人事,大玉兒抱著她的腦袋,明明自己在哭,卻不停地揉搓齊齊格的臉頰,她忽然看見多爾袞,目光怔怔的,像是還沒反應(yīng)過來。 十幾年前,善良美麗的小福晉,遞給多爾袞手帕,為他擦去淚水,十幾年后,她在自己的面前哭泣。 “玉兒?!倍酄栃査坪醣痪葡忝宰砹耍谷簧斐鍪?,捧著大玉兒的臉頰,“不要哭,玉兒,還有我在?!?/br> 大玉兒懵懵地看著他,沒反抗自己的臉頰被捧著,嘿嘿一笑:“多爾袞?你回來了?” 再次聽見大玉兒喊自己的名字,不是十四貝勒也不是睿親王,多爾袞內(nèi)心翻涌,一瞬間失去了理智,他竟然順勢碰過大玉兒的臉,在她的唇上親吻了一口。 大玉兒在雙唇被侵略的一瞬,猛地清醒了幾分,驚恐地往后退開,在炕上艱難地挪動身體。 她的眼睛直勾勾地看著多爾袞:“你干什么……多爾袞,你要干什么?” 多爾袞像是豁出去,像是拋開了一切包袱,單膝跨上炕沿,想要追著眼前的人:“玉兒,我喜歡你,玉兒,你不知道嗎?你還記不記得當(dāng)年,你是唯一安慰我的人?十幾年了,我的心里一直……” “不要說,不要說!”大玉兒拼命搖頭,已經(jīng)退到了炕頭的最深處,后背貼著墻,“多爾袞,你不能這樣,你不能這樣對齊齊格,你知道齊齊格會多痛苦嗎?你知道我多痛苦嗎?” “玉兒?” “我的心,我的心疼得都不想活下去了,為什么不是我?多爾袞,為什么皇太極愛的女人不是我?”大玉兒顯然半醉半醒,果然很快又回過神,胡亂地抹去淚水,沖著多爾袞笑,“你走吧,你快走,我不會告訴任何人的,你放心。多爾袞,不要傷害齊齊格,我求你,永遠不要傷害她,齊齊格愛你,就像我愛皇太極一樣……” 她說著說著,又哭起來:“為什么不是我,是我不好嗎?” 多爾袞心如刀絞,伸手想要抱過大玉兒,可她一直搖頭,扯過靠墊擋在自己的身前:“你快走,齊齊格要醒了,她會醒過來……” “好,我走,我馬上就走?!倍酄栃柡瑴I道,“可是玉兒你答應(yīng)我,千萬不要活不下去,要好好活著,別傷害自己?!?/br> 大玉兒懵懂地點頭,腦袋里時而清醒時而迷糊,唯有明白,不能讓多爾袞碰她。 多爾袞一步三回頭地退出了臥房,又在窗外站了片刻,才狠下心,轉(zhuǎn)身沖出家門,重新回軍營去。 臥房里,酣醉的大玉兒,哭著哭著,漸漸失去意識,身子一歪,和齊齊格睡在了一起。 夜色漸深,關(guān)雎宮中,皇太極正與海蘭珠說笑,聽得有人從清寧宮進進出出的動靜,他便讓寶清去問。 寶清很快就回來說:“皇上,莊妃娘娘在睿親王府里沒回來,皇后娘娘派人去問,回話的人說,娘娘喝得不省人事,來問是要帶回來,還是等娘娘醒了再說?!?/br> 皇太極眉頭緊蹙:“玉兒還沒回來?” 第175 我再也不能為你生孩子了 哲哲因見皇太極過問,便親自來解釋,特別強調(diào)今日多爾袞不在家,雅圖鬧著要去玩,才帶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