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節(jié)
大玉兒傲然道:“我好著呢?!?/br> 很快,馬車到了皇宮,三人換轎子回到內(nèi)宮,走進(jìn)鳳凰樓時,海蘭珠朝后面張望,卻不見娜木鐘的身影。 “她的馬車,不是也到了嗎?”海蘭珠問玉兒,“為什么不進(jìn)來?!?/br> 大玉兒冷冷一笑:“宮里的規(guī)矩大啊?!?/br> 此時此刻,娜木鐘被脫光了嫁衣,正由兩位年長的嬤嬤搜身。 她們粗糲的手撫過她柔軟窈窕的身段,幾乎檢查了每一寸肌膚,娜木鐘的心像是被絞碎了般叫她疼得發(fā)狂,羞恥得想要殺人,可她忍住了。 嬤嬤們很恭敬地對她說:“奴才冒犯,還請側(cè)福晉體諒,這是宮里的規(guī)矩?!?/br> 娜木鐘淡淡一笑:“我知道,你們只管照規(guī)矩來?!?/br> 連她的發(fā)絲都被撥開檢查,像是唯恐她會藏匿兇器,待她再次穿戴整齊,衣裳都涼了,要重新用體溫來一層層捂暖。 一步步走在皇宮的宮道上,本打算好好看一眼這座宮殿,但此刻,她只想著,如何將這宮里的每個女人都踩在腳底下,如何將方才搜她身的奴才碎尸萬段。 縱然如此,走到鳳凰樓下時,娜木鐘還是被震撼了,仰望著這座皇宮里最高的建筑,想象有一天,她站在最高處的光景。 “側(cè)福晉,請,大福晉在等您行禮,之后庶福晉們、貝勒福晉們也要來向您行禮,不能耽誤時辰?!睂m人們恭敬地提醒她,為她在前頭帶路。 走過鳳凰樓,進(jìn)入臺上五宮,正中清寧宮三個漢字,她是認(rèn)得的,而東西兩側(cè)四間屋子,都還沒有匾額。 宮女們羅列在宮苑內(nèi),一張張全是生面孔,而娜木鐘想到了自己帶婢女來可能會被拒絕,就只帶了最貼身信任的一個。 娜木鐘被請進(jìn)門,哲哲高坐上首,哲哲的模樣娜木鐘已經(jīng)記下,此刻才發(fā)現(xiàn),跟在她身后兩位年輕的女人,竟都是如此瑰麗的容顏。 想來也是,科爾沁的美人久負(fù)盛名,海蘭珠的名頭,早幾年她就聽說了,那么另一張生面孔,就是傳說中的布木布泰?這個被吳克善送來給皇太極生兒子,卻生來生去都是女兒的女人? 她真的有三個孩子嗎,為什么完全看不出來,要知道這一年,娜木鐘挨了多少饑餓,才在產(chǎn)下兒子后,將身段恢復(fù)到從前。 “妾身娜木鐘,拜見大福晉,大福晉吉祥?!蹦饶剧娫俅芜蛋荩蛘苷苄写蠖Y。 曾幾何時,是她高坐上首,是林丹巴圖爾的女人們向她叩拜,她這一生,只拜過自己的母親這一個女人。 “這位是側(cè)福晉海蘭珠,這位是布木布泰?!闭苷芎蜌獾亟榻B著,指向竇土門福晉,笑道,“這一位,你們是再熟悉不過的了?!?/br> 竇土門福晉根本不敢抬眼看娜木鐘,稍稍欠身,也不敢太過恭敬,畢竟這盛京皇宮里的女主人只有一個,是博爾濟吉特哲哲。 娜木鐘與海蘭珠和大玉兒一一見過,玉兒大大方方地說:“今日辛苦了,一會兒庶福晉們,貝勒貝子的福晉們,都要來向你行禮,請早些回側(cè)宮休息,好接受她們的道賀。” 哲哲亦道:“大汗正忙碌,一時半會兒見不到你,委屈你等一等?!?/br> “是,大福晉,妾身告退?!蹦饶剧姸Y儀周正,無可挑剔。 在哲哲看來,她的眼眉那樣明媚,論姿色,比輕挑的扎魯特氏多了一分穩(wěn)重,比溫柔安寧的海蘭珠多了一份妖嬈??烧摎赓|(zhì),比起玉兒來,竟仿佛有什么共通之處難以言喻,哲哲自己也覺得奇怪。 “你們相熟,你來得早已經(jīng)熟悉宮里的一切,你帶娜木鐘去吧?!闭苷芊愿栏]土門福晉,心想她們兩個早晚要聯(lián)絡(luò)到一起,不如自己大方些,一切拿捏好就是了。 竇土門福晉卻很無奈,她已經(jīng)打定主意聽皇太極的話,絕不和娜木鐘糾纏在一起,可很多事,是躲也躲不過的。 她怯怯地應(yīng)下,看向娜木鐘,心里便是咚咚打鼓,一開口便是敬語:“您請?!?/br> 哲哲心里冷笑,面上波瀾不驚,淡淡地看著她們離去。 娜木鐘的側(cè)宮,就是原先扎魯特氏住的地方,雖然修繕過了,可不知為何,透著幾分陰測測叫人很不自在。想來是正月至今,不曾再燒過地龍,屋子里涼透了。 “皇宮挺大的,這屋子可不寬敞?!蹦饶剧妼χ]土門福晉,就不再避諱,直言問,“你的屋子,也這么大?” “是、是……就在隔壁?!备]土門福晉很害怕,竟是道,“大福晉,您稍等,她們很快就來向您……” “呵呵!”娜木鐘冷笑,“大福晉?你在叫誰大福晉?” 第136 新規(guī)矩 竇土門福晉嚇得腿軟,眼瞧著要跪下去,娜木鐘將她一把攙扶?。骸皬拇四阄移狡鹌阶幢阋謧€高下,也是大汗說了算,再不用跪我了,但愿……你再不要跪我?!?/br> 前后兩句話,顯然意義不同,竇土門福晉知道,這女人絕不會甘于屈居人下,甚至不愿平起平坐。 皇太極為什么要收留她,皇太極是不知道她曾經(jīng)在林丹巴圖爾身邊所做的一切嗎?他那么在乎科爾沁的三個女人,為什么要把這個惡魔推向她們? “側(cè)福晉,吉時到了,女眷們要來向您請安?!遍T前的宮女朗聲稟告,窗外宮苑里已是黑壓壓地站了不少人。 “麗莘?!蹦饶剧姺愿浪逆九?,“將禮物拿來,我要賞賜給她們?!?/br> 名叫麗莘的婢女,和娜木鐘一般年紀(jì),是從幼年起就跟著主子的人,她走上前,一如曾經(jīng)在察哈爾時不把這些大小福晉放在眼里,無禮地擠開了竇土門福晉。 “您要留在這里幫著介紹嗎?”麗莘問。 “不、不了……我也不大認(rèn)得。”孱弱的女人往后退了幾步,倉皇逃出了側(cè)宮的大門。 齊齊格見她這般光景,心里猜測幾乎,面上和旁人一樣說說笑笑,之后進(jìn)門拜見新福晉,她亦是混在人群里,偶爾才看一眼座上的美人。 娜木鐘果然很美,自帶光芒般的容顏,她沒有收斂自己的光芒,讓人不得不在人群里看見她,卻也不能責(zé)怪是她張揚。 皇太極會喜歡嗎,皇太極擁有了玉兒和海蘭珠這般如珠如玉的美人,還會對美色動心嗎?可扎魯特氏那樣的來路都能爬上他的床,娜木鐘出身高貴,來歸意義非凡,憑什么不能。 齊齊格暗暗笑話自己,真是想多了。 眾人道賀,領(lǐng)了賞賜退下,散去的散去,到清寧宮請安的請安,依然十分熱鬧。齊齊格趁機溜到了海蘭珠的屋子里,大玉兒和她jiejie正盤腿坐在炕上,給阿圖和雅圖剪指甲。 她湊過來說:“我什么都能,就是不敢給孩子剪指甲,那么小那么嫩的手指頭,一剪子錯下去,手指頭可就剪掉了。” 大玉兒笑:“原來你也有不能的事?” 海蘭珠溫柔地說:“將來你有了自己的孩子,慢慢地就會了。” 齊齊格心頭一顫,大玉兒亦如是,但她沒有刻意去扯開話題,不然顯得她很在意,果然齊齊格自己也不樂意繼續(xù)這樣的話,何必反復(fù)將傷疤揭開,連皮帶rou還帶著血,多疼吶。 “你們瞧,出手很闊綽,看樣子林丹汗活著的時候當(dāng)真很寵愛她?!彼贸龊砂C工雖粗糙,但荷包不小,里面鼓鼓囊囊地塞滿了碎金子,倒出來金燦燦鋪了半桌,都是成色極好的黃金。 海蘭珠嘆道:“這么多人,都給了?” 齊齊格說:“再多也是有限的,她自然是算計好的?!币娧艌D和阿圖喜歡,她大方地一推,“拿去玩兒吧,不許往嘴巴里塞啊?!?/br> 孩子們到窗下去玩耍,齊齊格坐到了桌邊,蘇麻喇送來她最喜歡的奶茶,看見蘇麻喇,齊齊格便說:“她身邊的婢女,便是自己帶來的,我今天還沒能和多爾袞說上話,回頭等我打聽了,再來告訴你們?!?/br> 海蘭珠笑道:“怪難為你的,總是替我們打聽消息?!?/br> 齊齊格托著腮幫子說:“不然這日子也太悶了,我甚至不用為家計犯愁,府里的奴才偶爾敲打敲打能管半年,實在想不出什么事做了?!?/br> “meimei是富貴命,享福便是了?!焙Lm珠說著,命寶清將剪刀收起來,和玉兒一道洗了手,便也來吃茶。 外頭傳來笑聲,也有人往這邊探頭探腦,都叫寶清和蘇麻喇?dāng)r下婉言回絕。 “方才我等在門外,見竇土門福晉從娜木鐘的屋子里出來,臉色極差滿眼的驚恐?!饼R齊格嘖嘖不已,“她性子這么弱,過去是不是也常常被欺負(fù),如今又見到那個女人,見了鬼似的?!?/br> 大玉兒道:“她但凡好好的,在咱們這兒就不會被欺負(fù),姑姑從來都不欺負(fù)人。” 海蘭珠也聽得懂大玉兒話里的意思,嘆息竇土門福晉的身不由己,兜兜轉(zhuǎn)轉(zhuǎn),又和娜木鐘共侍一夫。 想想林丹汗的遺孀,像物件似的被分來分區(qū),自己也曾是吳克善手中的籌碼,她們這些女人,誰又比誰強一些。 齊齊格笑話玉兒:“這些日子,大汗必定在她的屋子里的,你可別亂吃醋,再不能打人了啊?!?/br> 大玉兒白她一眼,抓了一塊風(fēng)干的牛rou,往齊齊格嘴里塞。 晌午時,哲哲讓阿黛傳話,要大玉兒去十王亭看一眼,今天出門早,早膳用得很早,怕是皇太極忙起來,又不惦記吃飯。 這樣的事,大玉兒做了十年,雖然因為長年征戰(zhàn),真正湊起來的日子不足三成,可在她心里,與皇太極在一起的年月,是一天都不能少算的。 尼滿如往常一樣,迎出門笑道:“玉福晉放心,大汗用過午膳了,吃得很好,小臂粗的餅子卷牛rou吃了兩卷?!?/br> 大玉兒知道尼滿不會騙她,很是滿意:“要他慢些吃,別噎著,也別吃撐了。” 她轉(zhuǎn)身走開幾步,又退回來,再三猶豫后說:“這幾句話,你不必告訴大汗,就是娜木鐘的事。林丹巴圖爾雖是得病暴斃,那也多半是被我們逼死的,娜木鐘心里到底怎么想的,只有她自己知道了。你們多謹(jǐn)慎些,小心些,別叫她傷了大汗的身體?!?/br> 尼滿連聲道:“奴才明白,奴才會小心的。” 大玉兒又想了想,道:“前幾日,我和大福晉商量了新的規(guī)矩,大福晉沒同意,可我還是想去求一求,你這邊等一等,等我的話。” 尼滿不解,但是玉福晉讓他等,他自然愿意等。 但是回到大政殿,幾位大臣散了后,皇太極便問他:“玉兒來過了?” 尼滿應(yīng)道:“還是一樣,玉福晉來問您是否用膳了?!?/br> 皇太極一笑:“在她們眼里,莫不是怕我凍死就是怕我餓死,成天的瞎cao心?!?/br> 尼滿見大汗?jié)M眼笑意,那是有人疼有人愛,才會有的福氣,他怎么會真的嫌棄,歡喜還來不及。不過尼滿想了想,還是把大玉兒方才的一番話稟告給了皇太極。 皇太極瞇眼看著他:“什么新規(guī)矩?” 尼滿也是搖頭:“奴才沒聽誰提起過,想來只有大福晉知道。” 皇太極微微皺眉,打發(fā)他:“去問問?!?/br> 這一邊,賓客都散了,今日宮里不擺宴,三日后才有宴會,且今日起得早,哲哲頗感疲憊,用了午膳想要歇一歇,玉兒卻跑回來了。 此刻,大玉兒正跪在哲哲的臥榻下,嚴(yán)肅地說:“明朝的嘉靖皇帝就險些被宮女勒死,到如今他們宮里都是這樣的規(guī)矩。是屈辱了一些,可娜木鐘那樣的人,誰知道她對大汗有沒有仇恨,姑姑,我們不得不防?!?/br> 哲哲道:“那么從此往后,你和你jiejie,都要這樣侍寢嗎?你jiejie那樣膽小,還不嚇?biāo)浪???/br> 原來大玉兒始終擔(dān)心娜木鐘對皇太極有恨,若是剛烈之人,萬一要和皇太極同歸于盡怎么辦? 她在翻閱明史時,看到嘉靖皇帝險些被宮女勒死的事,雖然是朱厚熜暴虐在先,死不足惜,可事情還是值得警醒,娜木鐘那般帶著仇恨而來的女人,怎么能毫無防備地讓她留在皇太極的身邊。 哲哲輕嘆:“一樣從那里來的女人,你怎么不防竇土門福晉,我知道,你只是忌憚娜木鐘。” 大玉兒毫不遮掩:“就是,我怕她傷了大汗?!?/br> “這件事,要不要和大汗商量再做決定?”哲哲謹(jǐn)慎地說,“大汗未必樂意這個樣子,把女人脫光了包在被子里送到他身邊,還有什么意思?更何況,你和海蘭珠,都是他心尖上的人,他舍得嗎?” 大玉兒很堅決:“那也好過,他被人傷了身體,我光是想一想,夜里就睡不著?!?/br> 哲哲便吩咐阿黛:“去把海蘭珠叫來?!?/br> “叫jiejie做什么?” “海蘭珠若是不怕,咱們就這么做,你jiejie若是害怕怎么辦?” 傍晚時分,不等尼滿打聽,大福晉那兒就派人來傳話了,他聽得目瞪口呆,再三問了幾遍,才敢進(jìn)來回話。 皇太極聽了直發(fā)笑:“玉兒想出來的?” 尼滿尷尬不已:“像是?!?/br> 皇太極自言自語著:“不成啊,女人是用來心疼呵護(hù)的,怎么好這樣折騰,她防備別人,也不該輕賤了自己?!?/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