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節(jié)
可她轉(zhuǎn)身就忘了這一茬,等皇太極把蟲子塞在她手心里,攤開一看,便嚇得一屁股坐在泥地里,連原本緊張得渾身哆嗦的農(nóng)戶們也跟著笑了。 哲哲每回見大玉兒狼狽地回來,都皺眉頭,可皇太極總是一笑了之:“不礙事,她高興著呢?!?/br> 而這些日子,豪格一改往日的倨傲浮躁,聯(lián)合多爾袞共同練兵,三兵協(xié)同作戰(zhàn)的訓(xùn)練效果顯著,讓皇太極很是欣慰。 又有哈達(dá)納喇氏隔三差五,進(jìn)宮來邀請哲哲到時候去大阿哥府赴宴,她與皇太極商議,皇太極便道:“那就給他們面子,你帶著玉兒和海蘭珠去,把其他幾位也帶上,我就不去了。” 大汗開口,哲哲自然要答應(yīng),事后再告訴玉兒,大玉兒不情愿地說:“我寧愿跟大汗去地里看牛耕地。” 彼時齊齊格也在一旁,幫著哲哲說:“不是給他們面子,是給大汗面子,這你都不樂意?” 大玉兒垂眸嘀咕:“不如去書房臨帖,姑姑在,還不夠面子?” 海蘭珠輕聲道:“我還從沒去誰家做過客,就當(dāng)是陪我呢?!?/br> 大玉兒看看jiejie,這才軟下臉:“好吧,可說好了,咱們應(yīng)個景,坐不多會兒就回來,我嫌她們吵?!?/br> 齊齊格和哲哲對視一眼,哲哲嘆氣,便問齊齊格:“多爾袞呢,我好些日子沒見到他了,正想看看他呢?!?/br> “他去?!饼R齊格說,“最近豪格對他挺客氣的,自然在您面前說這話不合適,可多爾袞畢竟是做叔叔的,不能不給侄子面子。我已經(jīng)答應(yīng)大阿哥福晉了,我們夫妻倆都去?!?/br> 天氣一天天變暖,今年的春天仿佛來得特別早,而豪格家的孩子過了滿月,他就要和多爾袞啟程去察哈爾接娜木鐘了。 這日百日宴上,大玉兒坐不多會兒,就聽女眷們在議論,說那個娜木鐘長得很美,年紀(jì)輕輕地卻越過其他幾個,成為林丹巴圖爾的大福晉,只可惜好景不長,還留了個遺腹子。 她們拉著大玉兒說:“玉福晉您見過她嗎,是阿霸垓部的,離科爾沁近嗎?” 大玉兒不勝其煩,齊齊格怕她翻臉,便主動說:“我們?nèi)@子里逛逛,大阿哥府里的園子還挺寬敞的?!?/br> “jiejie一道去?!贝笥駜豪Lm珠說,“我們都走了,她們就該來纏你了?!?/br> 第129 紅風(fēng)衣 海蘭珠轉(zhuǎn)身看向姑姑,哲哲頷首:“別往沒人的地方走,這是人家的家里。齊齊格,玉兒玩瘋了就沒分寸,你看著些,走走就回來吧?!?/br> 三位美人一道離席,眾人的目光便齊刷刷地看過來,哈達(dá)納喇氏立刻過來殷勤地問候什么事。 她們都是長輩,齊齊格便是道:“我們就在門前散散,這里怪悶的,你別動,那么多客人要你招呼?!?/br> 大阿哥福晉恭敬地說:“門外的奴才,請隨便差遣,若有伺候不周到的,立刻告訴媳婦才是。今天又起風(fēng)了,外頭怪冷的,千萬穿暖和些才是?!?/br> “知道了,你忙去吧?!饼R齊格大方地笑著,便與玉兒和海蘭珠往門外走。 三人皆是顧盼生輝一等一的美人,仿佛將科爾沁最美的風(fēng)光帶到了盛京,眾人的目光不自覺地落在她們身上,直到看著她們離開宴席大廳。 女眷們看也罷了,男眷們也挪不開眼珠子,便是今日皇太極不在,他們才這樣囂張,但還有自家女人會管,在桌底下狠狠掐自己的男人,瞪得眼珠子都要掉出來。 哲哲佯裝看不見這些,心里頭則嘆息,漢人常說紅顏禍水,紅顏薄命,仿佛美麗的女人身上,總有不好的事。 女子憑什么就要這樣可憐,我命由己不由天,這樣豪邁而豁達(dá)的人生,難道女子就不成? 然而走出去的三個人,并沒在意旁人的目光,許是多年來早就習(xí)慣了周遭人對自己容顏的驚嘆,且在她們看來,安身立命存于世的,并不是靠這張臉。 在門前時,府中婢女取來三位福晉的風(fēng)衣,轉(zhuǎn)交給她們各自貼身的宮女,府里的人不熟悉,拿錯了衣裳,將齊齊格的風(fēng)衣交給了蘇麻喇,將大玉兒的風(fēng)衣交給了齊齊格的人。 蘇麻喇她們要換,大玉兒說:“別換了,我正羨慕齊齊格的風(fēng)衣好看呢,叫我穿穿,若是好看我就帶走了。” 她主動上前來,讓蘇麻喇給她披上,洋洋得意地看著齊齊格:“我穿著比你好看吧?” 齊齊格白她一眼:“誰稀罕。”便親手為海蘭珠披上風(fēng)衣,擁簇著jiejie走了。 大玉兒興沖沖地跟上來,問道:“大阿哥府里,和你家誰大些?” 齊齊格說:“差不了多少,都是有規(guī)矩的,不過我們家是四四方方,豪格家似乎是南北狹長,當(dāng)初選地的時候,各自請了風(fēng)水師,各家有各家的說法?!?/br> 大玉兒感慨不已:“你怎么連人家家里什么樣都知道?這盛京上下,還有你不知道的事情嗎?” 齊齊格嗔笑:“來過一回自然就知道了,這是有多值得稀奇?是你不出門知道的太少?!?/br> 兩個人一路拌嘴,海蘭珠只是笑著,好奇地張望大阿哥府里的園林景致。 正如齊齊格所說,大阿哥府中占地是南北狹長,走到花園這邊,離宴廳便遠(yuǎn)了,聽不見樂聲人聲,終于安靜下來。 海蘭珠自幼長在科爾沁,嫁了人也依然在草原,只是離家遠(yuǎn)了些。她過去一直住的蒙古包,偶或要隨牧群遷徙,每日里都是天高地闊。 初來盛京,見皇宮雖大,可看著高高的圍墻將四周圈起來,仿佛連行動都變得拘束。 她在齊齊格家寄宿時,只在屋子里待著,幾乎不出門,也沒見過十四貝勒府到底是什么模樣,此刻見大阿哥府里,那么小的地方做出各色山石花草,更是驚嘆。 “滿人的生活,這樣講究。”海蘭珠說,“比我們精致多了?!?/br> 齊齊格笑道:“這可不是滿人的習(xí)慣,造園子的都是盛京當(dāng)?shù)氐臐h人,范文程那一流。” 海蘭珠認(rèn)真地聽著,齊齊格解釋一番后說:“將來入關(guān)去了北京,jiejie就明白了。” 大玉兒說:“到時候我和大汗講,把北京城里最大的宅子,賜給你和多爾袞住?!?/br> 齊齊格面上笑悠悠的,可心里卻苦笑,最大的宅子不就是紫禁城,你們倒是愿意讓?皇太極若是讓,我們自然也住得。 見園中有池塘,大玉兒丟了石子下去,便有魚兒浮上來探出腦袋,齊齊格問府中的下人可有魚食,三人就在池塘邊玩開了。 這一邊,多爾袞來向哲哲請安,他還有軍務(wù)在身,不能久留,哲哲說了些叮囑的話,要多爾袞保重身體,又說她代為轉(zhuǎn)達(dá)齊齊格,讓多爾袞安心離去。 多爾袞卻笑道:“家里有些事要交代,來時就說好,走的時候要和她說一聲,我就這么走,齊齊格回頭該生氣了?!?/br> 哲哲笑道:“我們十四弟也長大成人,會疼媳婦了?!?/br> 多爾袞竟是有幾分不好意思:“還請四嫂多多指教齊齊格?!?/br> 說罷這些,多爾袞與豪格道別,這些日子他們叔侄還算和睦,今日是豪格的好日子,他自然也端得大度。一路將十四叔送到宴廳外,聽說三位福晉在池塘邊喂魚,就讓婢女帶著去。 多爾袞見帶路的婢女穿得單薄很可憐,便讓她去找地方取暖,他心想那邊必定人多,沒什么可避諱的,便獨自往園子深處走來。 池塘邊,卻只站著一個人,捧著手里的魚食,一點點地往水里灑。 多爾袞記得,今日看見大福晉帶著玉兒和海蘭珠出現(xiàn),大玉兒便是穿著這身大紅繡金絲的風(fēng)衣,他的心突突直跳,這里竟是除了大玉兒一個人都沒有。 他猶豫著,要不要走上前,心里正亂,池塘邊的人轉(zhuǎn)身,看見他便眉開眼笑:“你怎么過來了?” 齊齊格?多爾袞以為自己眼花了,再仔細(xì)看一眼,不正是自己的妻子,雖有些遺憾,可心里踏實了。 “你要走了嗎?”齊齊格說著,轉(zhuǎn)身要走來,可池塘邊雪水化開,十分濕滑,她一個踉蹌,仰天朝池塘里倒下,多爾袞眼疾手快沖上來,攔腰把妻子抱住了。 “嘿嘿……”齊齊格驚魂未定,怯怯地看著丈夫,“幸好你手快,不然我就掉下去了。” 多爾袞責(zé)備她不當(dāng)心,本想問妻子為何穿著大玉兒的風(fēng)衣,可又怕被齊齊格察覺自己為什么會記得玉兒穿什么,便是作罷了。 兩人在平坦的地方站著,叮囑她別離池塘那么近,多爾袞為齊齊格扶一扶簪花說:“我走了,你別吃太多酒,早些回去,我留了下人在外頭候命,讓他們送你回去?!?/br> “知道了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孩子?!饼R齊格笑著,左右看了看,竟是踮起腳,在多爾袞唇上吻了一下。 多爾袞嗔道:“胡鬧,大白天的,還是在別人家里?!?/br> 齊齊格卻明媚地笑,輕聲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待有一日你君臨天下,哪兒不是咱們的家?” “瘋了?在這里說這種話,你一貫是最穩(wěn)重的?!倍酄栃栒媸巧鷼饬耍R齊格額頭戳了一下,“再胡鬧,我不客氣了。” 齊齊格也是被方才玉兒的話勾起了這份心思,見多爾袞要生氣,自然不敢再多嘴,催著丈夫趕緊走。 多爾袞走后,齊齊格繼續(xù)回到池塘邊喂魚,不多久大玉兒和海蘭珠總算回來了,連帶著蘇麻喇寶清等等。 方才玉兒要解手,結(jié)果幾個丫頭都想去,海蘭珠是被硬拉去的,身邊的人就全走了。此刻她輕輕松松地回來,促狹地問齊齊格:“你真的不想?” 齊齊格搖頭:“誰像你似的心大,在別人家我可不樂意?!?/br> 大玉兒卻說了和她一樣的話,仿佛是故意說給齊齊格聽:“整個大金都是大汗的,哪兒不是我的家?” 齊齊格訕訕一笑:“是,玉福晉說得有理。” 她們自然不會真的嗆起來,本就彼此都明白對方的立場,至于大玉兒突然這么說,是她方才醒過味,說要把北京最大的宅子賜給多爾袞,可最大的宅子不就是紫禁城? 她心里很不舒服,竟然說了這么糊涂的話,無論如何都不踏實,便是定要扳回一城。 海蘭珠完全不知道她們之間有過一回火藥味,之后兩人又嬉鬧做一團(tuán),怎么看都不像是有事的,只等哲哲派人來找她們回去,才再次回到了宴席上。 大阿哥次子滿月的酒宴十分圓滿,賓主盡歡,但豪格心里終究有不爽快的事,夜里宿在小妾的屋子里,狠狠云雨之后,依然嘆氣。 小妾討好地問:“爺,是妾身沒伺候好您嗎?” 豪格擺手:“今日阿瑪沒有來,我正是為了向人顯擺他有了孫子才擺宴,他就是不肯給我面子?!?/br> 小妾心想,大汗怕是還不愿老去,又怎么會歡喜抱孫子,可這話她不敢說,但眼珠子一轉(zhuǎn),悄聲道:“爺,我今天看見一件事,不知該不該講。” 此刻,夜已深,皇太極在大政殿處理罷了政務(wù),本要離去,可手下的人趕來回話,講述今日大阿哥府里擺宴的光景。 皇太極捧著茶碗站在沙盤邊聽,忽然茶碗中的茶水潑進(jìn)了沙盤,他轉(zhuǎn)身含怒:“當(dāng)真?” “是、是大汗……的確是玉福晉?!蹦侨饲忧拥貞?yīng)道,“之后大福晉和玉福晉、蘭福晉離開時,奴才又仔細(xì)辨認(rèn),穿紅衣的確是玉福晉?!?/br> 第130 一箭雙雕 當(dāng)年烏拉那拉阿巴亥,被努爾哈赤一廢一立,再度回到盛京時,與皇太極打上照面。 兩人擦肩而過的那一瞬,阿巴亥對他說:“凡人凡事都有報應(yīng),不過是早一些晚一些,皇太極,你說呢?” 那時候的阿巴亥大妃,必定還想著有一天,能擁立自己的兒子成為努爾哈赤的繼承人,而努爾哈赤對年少的多爾袞表現(xiàn)出的喜愛,亦是兄弟大臣們有目共睹。 甚至有人說是因為不舍多爾袞遭受母子分離之苦,才把阿巴亥重新召回,但如今這一切都不重要。 人算不如天算,老天若再多給努爾哈赤五年,也多給阿巴亥五年,待多爾袞長大成人,二十歲建功立業(yè)的他,一定就有資格和兄長們爭。 哪怕多一天,讓努爾哈赤當(dāng)眾說下最后的遺愿呢,可惜他赫然長辭,什么都沒留下。 當(dāng)時只有阿巴亥獨自在努爾哈赤的身邊,或許父汗有遺囑,但誰也不會相信從阿巴亥嘴里說出來的任何一個字,即便是真的。 “退下吧?!?/br> 皇太極將茶碗擱在沙盤邊,茶水已經(jīng)被沙土迅速吸收沉到底下去,表面只留下淺淺一層水跡。 正如他的心,過去做下的一切,都沉淀在最深處。 為了得到汗位,不斷地排除異己,打壓手足,為了走到今天這一步,皇太極的雙手沾滿了人血。 他一手策劃了阿巴亥和代善私通的陰謀,當(dāng)阿巴亥再度歸來,他又親手為德因澤合上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