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哲哲一口氣差點(diǎn)接不上。

    “姑姑，您別生氣?！焙Ｌm珠見哲哲氣得都說不出話了，趕緊上來勸，看著直挺挺跪在地上的meimei，海蘭珠心里什么都明白，便道，“玉兒，你退下吧。”

    大玉兒卻是聽話的，也許連她自己都沒意識(shí)到，這到底是心疼姑姑，還是在聽jiejie的話，她爬起來，頭也不回地走了。

    門外有宮人在掃雪，見玉福晉出來，都放下掃把行禮，她大步地走，故意往雪地里踩，沾濕了鞋襪，沾得袍子上都是雪。

    “玉兒?！鄙砗髠鱽韏iejie的聲音，是海蘭珠在喊她。

    大玉兒不自覺地停下了，再要走時(shí)，海蘭珠已經(jīng)追過來，拉住了她的手。

    jiejie的手是涼的，那么暖的屋子里站了半天，手還這么冷，大玉兒轉(zhuǎn)身看，在jiejie的發(fā)鬢邊，看見了一朵紅花。

    她已經(jīng)放下了對(duì)亡夫的悼念，是嗎？

    大玉兒是高興的，她不愿jiejie一輩子活在悲傷里，可結(jié)果讓jiejie重新活過來的人，竟然是她最愛的男人。

    皇太極真是很了不起，可大玉兒并不希望他在這種事上有本事，事情到了這一步，說什么都沒用了。

    “玉兒，對(duì)不起……”海蘭珠眼中含淚，“jiejie，一輩子都對(duì)不起你。”

    “何必說這樣的話，你的眼淚會(huì)是他心頭的血，我不希望我悲哀到了，要讓他來質(zhì)問我為什么欺負(fù)你?！贝笥駜狠p輕甩開了jiejie的手，“從今往后，你我都好好活著吧。”

    “玉兒……”海蘭珠心如刀絞，再次抓住了meimei的手。

    “你的身體好嗎，吃了那種藥，往后還能生孩子嗎？”大玉兒卻沒頭沒腦地，問了這句話。

    海蘭珠驚愕地看著她，滿眼的愧疚和不忍。

    “jiejie是愛上了他，才會(huì)留下的對(duì)嗎？”大玉兒依然狠心地抽回了手，“我知道，你不想搶我的男人，可偏偏，他是我最愛的人?！?/br>
    眼淚大顆大顆地落下來，海蘭珠什么都說不出，她無法殘忍地對(duì)meimei說，我愛上了你的男人。

    大玉兒的眼淚忍住了，可她的心仿佛在滴血。

    “小孩子愛往泥塘里踩，可長大了就再也不會(huì)這么干，人都是這樣，也許這輩子，就這兩年，我會(huì)這么驕傲，把自己對(duì)他的情意看得比天還大。偏偏jiejie在這個(gè)時(shí)候出現(xiàn)了，可不論現(xiàn)實(shí)變成什么樣，我也不會(huì)后悔，我會(huì)繼續(xù)守下去，哪怕明天他就拋棄了我，我也不會(huì)后悔。”

    大玉兒往后退了幾步：“往后你是你，我是我?！?/br>
    海蘭珠顫抖的身體，漸漸平靜了，她努力地忍住了眼淚。

    “jiejie，你也別后悔，我知道，他喜歡你?！?/br>
    凄涼的笑容，出現(xiàn)在臉上，大玉兒以為自己笑得很灑脫，卻不知早已寫滿了苦澀。

    她走開了，丟下jiejie，從一群茫然的宮人面前走過，回到那屬于她方寸宮閣里。

    寶清跑來，將風(fēng)衣給海蘭珠披上，攙扶著她說：“福晉，咱們回去吧，好些人看著呢?！?/br>
    海蘭珠恍然醒來，見那一雙雙迷茫又好奇的眼睛，生怕他們胡亂地傳說什么，再惹得皇太極誤會(huì)玉兒，便趕緊跟著寶清離開。

    這邊廂，竇土門福晉本是要出來，因見這姐妹倆在當(dāng)院說話，愣是沒敢出現(xiàn)，這會(huì)兒她們都散了，才跑來表妹的屋子，見扎魯特氏果然站在窗下，正一臉得意。

    竇土門福晉問：“大汗沒有為難你嗎？”

    扎魯特氏這才露出幾分后怕，卻又冷笑：“海蘭珠那柔弱樣兒，皇太極不就是稀罕她楚楚可憐嗎？那樣的人，若是在男人面前挑唆告狀說狠話，不就是毀了她自己的模樣？她不會(huì)的，只怕就算皇太極問，她也隨便找個(gè)借口敷衍過去?！?/br>
    竇土門福晉勸道：“就算是這樣，你也別再胡鬧，你自己想想，皇太極對(duì)你能有幾分看重？你我不過是棋子罷了，你也就是運(yùn)氣好，一下子就懷上了?！?/br>
    扎魯特氏坐下來，摸著肚子得意洋洋地笑道：“我的霉運(yùn)都結(jié)束了，要開始走好運(yùn)，說不定就是我的兒子將來就繼承汗位，到時(shí)候我就是太后，jiejie，有我在別怕沒人照顧你。”

    竇土門福晉卻冷冷道：“明年大福晉就來了，這里只有五間房子，不知會(huì)是哪一個(gè)給她挪位置，皇太極必定不會(huì)委屈她。”

    “大福晉？”扎魯特氏皺眉想了想，問道，“你是說娜木鐘？”

    竇土門福晉頷首：“她就要來了，往后你見了她，還是規(guī)矩一些的好。”

    扎魯特氏冷笑：“我又不是林丹汗的妾，jiejie怕她，我可不怕。”她又好奇地問，“她若真的來，會(huì)把那遺腹子一道帶來嗎？”

    此刻，大玉兒回到自己的屋子，蘇麻喇已經(jīng)為她將沾濕的鞋襪都換下，沾了雪的袍子也脫了，雅圖拿自己的小被子給額娘捂著，窩在她懷里一動(dòng)不動(dòng)。

    大玉兒給蘇麻喇遞眼色，問她孩子怎么了，蘇麻喇湊上來輕聲說：“小格格方才問奴婢，您和姨媽為什么不說話?！?/br>
    大玉兒一愣，昨晚明明說的好好的，只怕雅圖當(dāng)時(shí)答應(yīng)不管大人的事，只是為了讓自己高興，可她心里還是在擔(dān)心額娘和姨媽。

    “你怎么說？”大玉兒問。

    “奴婢說是小格格自己沒看見，你們好著呢。”蘇麻喇應(yīng)道。

    這回答，不好也不壞，大玉兒命蘇麻喇退下，抱起雅圖親了親，小丫頭也抱著額娘親了親，溫柔地摸摸大玉兒的眼睛說：“額娘不哭?！?/br>
    大玉兒笑道：“額娘沒有哭。”

    雅圖微微撅著嘴：“額娘撒謊，阿瑪說過不可以撒謊，撒謊要打屁股。”

    大玉兒拍拍她的屁股：“小壞蛋，敢拿你阿瑪來壓我？”

    她抱著女兒，想著雅圖說的話，皇太極偶爾還是會(huì)教導(dǎo)女兒幾句，也是因?yàn)榘敵霈F(xiàn)的太少，他說的話，孩子們都會(huì)用心記著。

    不要撒謊，是啊，她沒有撒謊，她對(duì)jiejie和皇太極說的每一句，都是真心話。

    這會(huì)兒jiejie在做什么，寶清會(huì)安撫她嗎，她哭了嗎，皇太極若是知道了，會(huì)趕來看她嗎？

    大玉兒不自覺地抱緊了女兒，她多希望雅圖將來，可以有一個(gè)男人，一輩子只愛著她一個(gè)人。

    很快，膳房里的人往內(nèi)宮來，將各處的膳食趁熱送到主子們的跟前，大玉兒這邊養(yǎng)著三個(gè)小格格，自然什么都比旁人多些，但今天格外的多，她心里正奇怪，吃飯的人就來了。

    皇太極一進(jìn)門，雅圖就跑向阿瑪，拉著阿瑪進(jìn)來，要他坐在額娘的身邊，五歲的小姑娘，真是懂事的叫人心疼，她竟然拉著阿圖說：“我們?nèi)ズ痛骿iejie一道吃飯。”

    皇太極立刻就答應(yīng)：“去大額娘那兒，乖乖的，不要吵鬧?！?/br>
    乳母們趕緊上前將小格格們裹嚴(yán)實(shí)，抱著往清寧宮去了。

    皇太極餓了，大抵是早上沒吃好，又或是哲哲當(dāng)時(shí)說的話讓他沒胃口，炙羊rou兩筷子塞進(jìn)嘴里，嚼沒幾下就咽了。

    “吃慢點(diǎn)，小心頂著了。”大玉兒將用海參熬的米湯送到他面前，“你慢些吃。”

    皇太極愜意地喝了湯，說道：“聽說你又把哲哲氣得悶著了？”

    大玉兒立刻低下頭：“我可不敢?！?/br>
    皇太極輕哼：“你還有什么不敢的？”

    大玉兒道：“那我也不是故意的?！彼痤^來，一臉驕傲，“你不是來吃飯，是來為姑姑責(zé)備我的嗎？你又要打我一頓，去給姑姑解氣嗎？”

    這些日子，大玉兒不再在姑姑和大福晉的稱呼里糾結(jié)了，皇太極也不覺得別扭，但其實(shí)很多話，他很想對(duì)哲哲說，卻無法開口去傷害那樣為自己周全著想的好女人，玉兒能去對(duì)她姑姑講明白，并不是件壞事。

    “下不為例?！被侍珮O道，“我過來做做樣子，下午不去見哲哲，陪個(gè)不是，聽見了嗎？”

    “我不去?！?/br>
    “再說一遍？”

    第094 她們兩個(gè)都這么聰明

    縱然滿心不情愿，皇太極的話，大玉兒總是聽的。

    不過，她并不會(huì)因?yàn)榛侍珮O來她屋子里用膳就高興，往后這樣的日子長了，難道她總是為皇太極去見jiejie而不是她就悲傷，難道所有的快樂，只是指望男人能來看她一眼？

    她把一切都想好了才決定回盛京，眼前所有的景象，早就在她腦袋里預(yù)演了無數(shù)遍。

    此刻，皇太極酒足飯飽不免犯困，靠在軟墊上，大玉兒拿茶水來給他漱口，他不耐煩地說：“如今這日子，怎么越過越精細(xì)了？”

    大玉兒笑道：“聽說明朝的皇帝，洗手后用的帕子，每塊都只擦一下，吃了飯光是漱口洗手，跟著一串十幾個(gè)人伺候?！?/br>
    皇太極搖頭：“這些稀奇古怪的事，都是誰告訴你的？”

    “齊齊格呀。”大玉兒道，“正白旗旗下有很多漢人大臣，她閑著沒事，就聽他們講故事，她聽好了再給我講?！?/br>
    “你和齊齊格，真是很親厚。”皇太極說。

    “你放心，我是有分寸的?！贝笥駜赫?jīng)起來，“我知道，齊齊格是我堂姐，也是多爾袞的女人，我們?cè)谝黄鹬徽f些嘻嘻哈哈的事，連我為什么決定回來，我也沒告訴她?！?/br>
    皇太極問：“原來不是因?yàn)橄胛也呕貋淼?？?/br>
    大玉兒點(diǎn)頭又搖頭，一句話就被丈夫帶偏了，氣哼哼在皇太極胳膊上拍打了一下：“既然你都不信的，我說來做什么？”

    “捏捏胳膊?！被侍珮O卻索性叫她揉一揉，愜意地閉上眼睛說，“我歇會(huì)兒，半個(gè)時(shí)辰后叫我。”

    大玉兒卻湊上來問：“你怎么不問問我為什么回來了？”

    皇太極含笑看她：“你想說嗎，我不稀罕？”

    她這沒心沒肺的笑容，仿佛還是從前的模樣，可皇太極心里知道，玉兒多少有幾分強(qiáng)撐著，想讓他高興，想自己也高興。

    他擁有那么多女人，甚至偶爾把持不住一夜貪歡的也不少，他根本不是什么好男人，甚至不是好人。但眼前的人，清寧宮里的人，還有海蘭珠，人這輩子，總會(huì)有幾個(gè)人是要放在心尖上的。

    碗里無法端平的水，就不要去端了，即便是自欺欺人，他也希望大玉兒和海蘭珠，能各自都過得好。

    幸運(yùn)的是，她們兩個(gè)都這么聰明。

    他沒有資格談什么情深意重，可他卻擁有心愛的女人全部的情意。

    午歇后離開內(nèi)宮，皇太極走向大政殿時(shí)，多爾袞剛好從外面歸來，神情凝重地上前與他道：“大汗，朝鮮果然叛變，李倧又向崇禎俯首稱臣，派人秘密送信到北京，表示愿與明朝共同抵抗大金，誓死追隨崇禎?！?/br>
    皇太極冷冷一笑：“活得不耐煩。”

    多爾袞說：“我們停戰(zhàn)這么久，他們的心思就活絡(luò)了。”

    皇太極大步走向大政殿，不以為然地說：“心思活絡(luò)了，才能把他們的心思都看透，你們不要急躁?！?/br>
    “他日再到漢陽，我要把李倧的腦袋砍下掛在城門上?！倍酄栃栄壑杏谢?，殺氣騰騰。

    “你啊?！被侍珮O笑道，“怎么像多鐸似的？”

    多爾袞醒過神，忙躬身道：“大汗恕罪，臣失禮了?！?/br>
    皇太極冷然道：“再到漢陽，不要?dú)⒗顐?，將他的皇子抓來做人質(zhì)?！?/br>
    “是?！?/br>
    “先拿下朝鮮?！被侍珮O道，“多爾袞，待你和多鐸從朝鮮歸來，我們就南下入關(guān)。”

    多爾袞猛地抬起頭，鄭重地看著皇太極。

    “你歇過這一陣，再一走不知幾時(shí)能回來?！被侍珮O道，“朝鮮的事，明朝的事，自然有人盯著，現(xiàn)在你好好回去陪齊齊格。齊齊格為哲哲和玉兒做了那么多，我也不能明著賞賜她什么，只能先把你還給她?！?/br>
    “可是大汗……”

    “你別叫我總是被哲哲念叨?！被侍珮O嗔笑，仿佛很疼愛自己的弟弟，“回去吧，除夕之前，沒什么大事，你不必進(jìn)宮了。自然你也不能懈怠，朝鮮那里的事，你自己留心就好?！?/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