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節(jié)
貍之狐疑地打量了眼紫愉,看她一臉自然似乎不像是撒謊的樣子這才松了口氣。此時他并沒再覺察到體內(nèi)毒素的存在,也沒有感受到身體有受到毒素的影響。 大約之前只是因為太過寒冷所以導(dǎo)致毒素輕微發(fā)作,才引起他的昏迷。好在那毒素并沒有破除壓制而出,所以才會讓紫愉他們只是以為他受寒發(fā)熱了。 貍之總算是安下了心,看著紫愉一臉擔憂的樣子不由覺得有些歡喜。 他一手捧臉直視面前的紫愉,另一只手一伸便就將紫愉帶進了他的懷里:“我以后再也不會這樣子了?!?/br> 但他其實很想告訴紫愉,在她跟他說“恩斷義絕”這四字時,他確實就不想要自己的命了。很久以前,在南螢寂滅的時候他就想要死去,只是那時還有大仇未報,所以他不能死。 而在他擁有她之后,他就再也不想死了。因為她,他頭一次有了貪生的念頭,他想要好好活著,守著萬妖山護著她,將余生都交付于她。 她從來都不知道,這世間上唯二令他在乎的人,不過一個南螢,一個她罷了。前者是年少不知事的依賴,后者,卻是深入骨髓的摯愛。 他其實很想將這些話說給紫愉,可如今紫愉已經(jīng)十分順從的窩在他的懷里了,他不明白為什么這一次她會如此配合,卻也不想去明白。因為這一刻他覺得比什么都重要,至于他想要坦白的情愫,此時不提也罷,反正來日方長。 可貍之卻不知道,他和紫愉之間,已無來日。 貍之小心翼翼地擁著紫愉,貪念這一刻的溫柔。不知不覺間他只覺自己腦子越來越昏昏漲漲,再后來他便又一次的失去了意識。 紫愉感受到搭在她肩膀上的腦袋愈來愈沉,卻始終沒有出聲,過了許久許久,她終于忍不住喊了一聲:“貍之?!?/br> 可是沒人應(yīng)答。 紫愉閉了閉眼,良久才一點點將貍之慢慢放倒在床上。面前的人臉色蒼白呼吸微弱,緊緊闔上的眼睫微微抖動,卻到底沒有睜開。 “我會救你的,貍之。”紫愉拼命忍著不讓自己的眼淚掉下來,看著床上的貍之哽咽道,“你一定要等我?guī)е馑幓貋怼!?/br> 就在紫愉努力調(diào)整心情的時候,忽然想起一陣敲門聲,紫愉努力地深呼吸了好幾次,總算將情緒穩(wěn)定了下來,然后起身去開門。 門外站著的是阿諾,他本來是想將自己主子的事情告知紫愉的,可一看到紫愉那張冷臉他便莫名緊張起來。 紫愉懨懨地看著阿諾,有些不耐煩地問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阿諾摸不準紫愉的態(tài)度,心里七上八下地甚至都不敢與紫愉對視,“公主,我……我是來……” “算了?!弊嫌浒櫫税櫭?,“我剛好也有事要找你,你要不知道你來干什么,那便先讓我將我的事解決了。” “好,公主請說?!?/br> “將你主子的事與我說說,貍之等不起那么久,我需要速戰(zhàn)速決。所以在此之前需要你告訴我你主子生前的事,讓我知道令她生出心魔的執(zhí)念是什么,我才好替她化解執(zhí)念?!?/br> 紫愉嘆了口氣,其實就算她知道了阿諾主子的心魔也未必有辦法去化解,只是不管怎樣,事在人為就對了。 阿諾聽到紫愉說得這話立即道:“其實阿諾也正是為了此事而來。” 紫愉松開緊皺的眉,邁出門口將房門關(guān)上,阻隔了阿諾想要往屋內(nèi)看去的視線:“那倒好,我們屋外說吧,我倒是也很好奇,你一個好好的白翎貓族人,不在天界為天帝效命,跑來這凡間認個凡人主子做什么?!?/br> “大抵這就是命中注定吧?!卑⒅Z嘆了口氣道。 而這陰差陽錯的命中注定,卻得從幾百年前說起。 那時候阿諾還不叫阿諾,他只是一個普通的白翎貓族,因為年紀小而每日無所事事,待在族內(nèi)修煉。 有一日他在族群里實在是悶得慌,便趁著族人不察,偷偷溜了出去。 其實因為貪玩溜出去倒也沒什么,只是因為他這是第一次溜出去,對于天界又不大熟悉,不知不覺便跑到了一片草地。 那個地方非常的安靜,綿軟的草躺著十分舒服。他便就在草地上翻滾,無意之間就聽到了兩個路過的仙人提起了一個地方:凡間。 據(jù)他們說,凡間非常好玩,天上有無數(shù)神仙都下過凡,就連身份尊貴的青龍神君,自十幾年前在司命那登記后,便是從這躍下天井下了凡,至今都沒有再回來。 他雖然不太明白他們所說的司命是什么,但卻是知曉青龍神君的。青龍神君是上古四大神獸之一,身份極其顯貴,是他們這些神獸系族遠遠比不上的。連青龍神君都下凡,可見這凡間妥實是個好地方。 在回到族群之后他仍然在想這件事情,凡間既然那般好,那他定是要去看看的。 于是他開始四處有意無意的打聽,終于打聽到了去天井的路,然后便找了個機會跑了去。 那天井外形就如一口井,井面上有一塊朦朧模糊的倒影。阿諾想起仙人說的躍下去就可以到達凡間,青龍神君就是這樣下凡的,便就鼓起勇氣,從井上跳了下去。 而在跳入天井的那一瞬間,他忽然感覺渾身有如萬千刀割的疼痛,再然后他就昏了過去。 等他醒來時發(fā)現(xiàn)自己是在一個非常陌生的地方,他也不記得自己是誰,叫什么名字,為什么會在那里。他唯一記得的,就是自己似乎是要去一個地方。 其實那個時候,他就已經(jīng)到了他想要去的凡間了,只是那時的他,并不知道。 他昏昏沉沉地走在大街上,肚子餓極了卻沒有東西吃,反倒還因為想要找食物而被又高又大的怪物打,被長尾巴汪汪叫的東西追。 他一路東躲西逃,最后精疲力竭地倒在地上的時候,面前忽然就出現(xiàn)了一個人。 ☆、第四十五章、許氏有姝 那個人長得很像之前打他的怪物,可是卻又比那怪物要矮小纖瘦一些,樣子也要好看許多。而且那個人也沒有打他,反而還不嫌棄他臟,將他從地上小心翼翼地抱了起來。 那個人的聲音也很好聽,干凈悅耳宛若清脆的風鈴聲:“小家伙,我叫許世言,以后就是你的主人了?!?/br> 那人邊說邊抱著他進了一個方盒子里面,還給了他很多好吃的。 后來他才知道原來那個方盒子是叫馬車,而他所在的地方就是凡間。 許世言給他取了個名字,叫阿諾。她說:世間千言,唯諾最重。于是就給他取名叫阿諾。 許家是當時有名的商賈之家,家中歷來走南闖北做著生意,到了許世言父親這一代,則是直接被當朝權(quán)貴所看重,力捧成了皇商。 因著許世言上邊還有兩個嫡親的兄長,而她的幾個叔伯所生的也都是男丁,所以許世言身為許家這四代里唯一的女娃,自小便就被許家眾人寵若珍寶,許老太君更是歡喜這個唯一的孫女,在其六歲時便就接到了身邊親自照料。 許世言愛極詩詞書畫,琴棋花茶,許家便每一種都為她聘請了一個極負盛名的先生,專門來教導(dǎo)她這些。 而且許老太君本來就是名門世家的小姐,在教養(yǎng)許世言上又是十分的盡心盡力,是故許世言雖是出身于商賈之家,身上卻有著連許多京都的官家小姐都沒有的大家風范。 加之許世言模樣也生得極好,她的吃穿用度也一應(yīng)最好,她的幾位叔伯堂兄疼她的程度絲毫不輸于她的親父兄,但凡有了什么稀奇古怪的玩意第一個想到的便是送到她身邊。 除卻地位,許世言的其他任何地方比起那些嬌養(yǎng)在深宮的公主,都是有過之而無不及的,而如今何府之中的那片后花園,則是當初許世言離開京都來此地之前,許家特地為許世言所修建的,歷時三年之多。 許世言來到秦都的時候方才六歲,而她撿到阿諾那一年不過八歲。 阿諾被許世言撿回家后,便一直以許世言的寶貝寵物留在了身邊。許家雖都想不明白許世言為何突然要養(yǎng)這樣一只普普通通的小白貓,卻一致覺得這只貓配不上許世言。 于是在一次海外商行中,許世言的一位堂兄便就帶了只渾身潔白,一只瞳孔為琥珀黃一只瞳孔為寶石藍的珍稀貓咪,想要送給許世言。 當時阿諾一聽到這個消息便就生出了極深的不安。聽聞那只貓生得高貴又美麗,性格慵懶卻又莫名討人喜歡,剛被許世言的堂兄帶來便博得了一眾人的喜愛,根本不是他這只半路被撿回來、只與許世言親近的來路不明的貓能夠比得上的。 可當許世言抱著他一起出現(xiàn)時,看都不曾看那被一堆人眾星捧月般圍著的貓一眼,進了屋便直接奔向她的祖母和堂兄,抿著嘴板著臉似是很不開心的樣子。 許老太君見到許世言這模樣急忙問道:“小言,誰惹得你不痛快了?” 許世言聞言嘟著嘴,似是撒嬌似是賭氣:“祖母,堂兄,小言方才在看書,然后就念到‘紅塵浮華亂我心,世間再無癡情人’這樣一句詩,一時心里覺得非常不服氣。” 許世言的堂兄聞言不由覺得有些好笑,微微彎了身子同許世言對視,話里話外滿是調(diào)侃之意:“原來是書中的呆子欺負了我們家的小姑娘,那你說說看,要如何替你出氣?” “唔,他不是說什么‘世間再無癡情人’么?”許世言咧嘴軟軟一笑,笑得一雙眼彎如月,“那我便就做個癡情人,與他較一較,讓他知曉這世間除卻他外,還有我這個不為紅塵繁華所亂的癡情人?!?/br> 許老太君不由也面露笑意:“你這孩子,打算如何證明自己癡情人?” “眼下不就有個絕妙的驗證么?”許世言眼睛骨碌碌地轉(zhuǎn)著,朝著自家堂兄眨了眨眼,狡黠一笑,道:“堂兄,你帶回來的寶貝貓咪,請恕小言不能收下啦!” 許世言的堂兄在許世言話落后不由大笑起來,點了點許世言的腦袋,寵溺道:“你這丫頭倒是古靈精怪,也罷,我就不做那壞你癡情的罪人咯。” 這時一屋子的人才都紛紛反應(yīng)過來,不由也跟著哈哈大笑起來。而阿諾也在這笑聲里,終于安下了心來。 而很久以后當他終于,為什么許世言會選擇他而不是那只珍貴又好看的貓時,卻只是更加難過。 許世言十四歲那年,秦都忽然就開始流傳起一首歌謠來。那首歌曲很長,阿諾如今回憶起也只能想開頭的那十六個字。 而卻也正是這十六個字,導(dǎo)致了許世言后來的悲劇。 “許氏有姝,其名世言;麗質(zhì)天成,絕代佳人?!?/br> 這首曲謠先是在秦都流傳,再是傳到四周的城內(nèi),不過兩個月便就舉國傳遍,最后竟是連當朝圣上都耳聞了這所曲謠,而許世言也因此得了“天下第一美人”的稱號。 在這首曲子最先開始傳唱的時候,許家曾出過大力阻止,然而卻并沒有用。這件事并非偶然,而是有心人在其中作祟,引導(dǎo)這件事情的發(fā)酵。 當今天子年不過四十,正是壯年之際,聽聞這首曲子后雖當下沒說什么,卻在事后一次許父覲見時,順口提起了這樁事,話外之音竟是有意封許世言為妃召其進宮。 許父聞言驚出一聲冷汗,面上卻是不動聲色地與皇帝打著馬虎眼,將此事暫且揭了過去。 許父離宮后立即快馬加鞭地遣人去秦都送信,讓許老太君趕緊為許世言定下一樁婚事,先斷了皇帝讓許世言進宮這一念頭再說。 許老太君亦是舍不得自己寶貝養(yǎng)了這么久的孫女進那虎xue之地去陪一個跟她父親一般大的男人,在接到秘信后當即私下行動,為許世言尋起婚事來。 只是那婚事又哪是那樣好定的?起碼秦都之中便尋不出一個能與許世言般配的少年公子。許老太君無奈之下又只好將算盤打到周圍各城,同時又暗地在自己娘家之中篩選比量,最后終于找到一個相貌學(xué)識皆算上等的人。 那人姓黎名南字云歸,及冠之年,是許老太君的表姐的孫子,父親則在揚州擔任知州一職。 雖然黎家與許家是遠房親戚,但好在許老太君與其表姐素來關(guān)系不錯,所以彼此偶爾倒還是有些往來,兩家之間也算是知根知底。 許父倒也對黎云歸有些了解,見過人后倒也還算滿意,便提議先將兩人的婚事定下,至于是否真的要成婚,還看兩人相處情況再說。 就這樣,黎云歸住進了許家。 其實嚴格來說,黎云歸確實是個不錯的人了。他不僅生得相貌堂堂,才學(xué)也是極好的,性子也溫潤明朗。 而那時的許世言因是被當做大家閨秀般養(yǎng)著,雖然聰慧,心思卻是極其單純。加上兩人婚事名義上已經(jīng)定下,許老太君又特地囑咐過她,黎云歸已算是她的未婚夫婿。 許世言聽罷雖然有些惱,卻終究是沒辦法以平常心來對待黎云歸的了。 黎云歸雖然也不喜家人強行安排的婚事,但在念及對方是舉國聞名的“第一美才女”,倒也確實生了幾分好奇,遂依順家人所言,暫且入了許府跟其親自接觸之后再說。 只是兩人在漸漸的相處之間,意外的覺得對方確實合乎彼此性情,連一些觀點都很相似,時常能夠聊在一起,甚至有時一聊起來便難以停下。 而許世言對黎云歸也由最初的抗拒,慢慢的變成了喜歡,黎云歸也同樣對古靈精怪的許世言生出了好感。 如果沒有差錯,許家和黎家兩家是準備等許世言及笄后便讓兩人成婚,成就一對佳偶,也免得夜長夢多??墒?,那遠處在京都的皇上,又怎么會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看中的美人,十里紅錦大張旗鼓地嫁作他人婦呢? 更何況這美人身后意味著的,可是一個富可敵國的皇商之家。 于是就在許黎兩家各自籌備著婚禮之時,一條圣旨直接下達到了黎家。 圣旨上說,黎知州為官一方,卻不仁于民,以權(quán)謀私,還數(shù)列了一堆黎知州的“錯處”。數(shù)罪并罰的結(jié)果便是黎府被抄家,家中人全被押入大牢。 而萬幸之中的是,皇帝做這樁事時并未曾十分清楚地了解黎家到底有多少人,這也導(dǎo)致剛巧帶著黎云歸一起做客于許家的黎老太君,兩人一起僥幸逃過一劫。 在聽聞黎府被抄家這個消息后,黎老太君當場就昏了過去,黎云歸亦擔憂想要回去,卻被聞訊趕來的許父所攔住。 許父深知這件事的根本緣由還在自己女兒身上,也知道皇帝并非有意要對付黎家。選在這個時候動手,不過是為了逼得許家和黎家退婚罷了。 而屆時許世言也已將及笄,退婚后又不可能立即重新定下一樁婚事。到時皇帝再趁機下旨召許世言進宮,他也再也找不出什么反駁之言。 ☆、第四十六章、世言成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