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過招盛言
卻說楊靖和耶律平“擊潰”了群雕,兩相對視,心里皆是暗贊對方的武功。 良久,楊靖“忽然”笑道“這位兄弟,嚴(yán)寒凜冽,我們‘活動(dòng)活動(dòng)’如何?”楊靖話語中“活動(dòng)”的意思就是切磋武功。自他闖蕩江湖以來,很少遇到入眼的功夫,如今看到耶律平這身武學(xué)和所佩寶劍,血?dú)馍嫌?,不由得躍躍一試。 耶律平被楊靖的“爽朗”聲音所動(dòng),想想這一年多以來,還真沒遇到過對手,難得這兒遇見了這么個(gè)“高手”,當(dāng)即說道“好啊!” 為求公允,耶律平將紫星劍收回劍鞘,反手一出,系在后背上。楊靖見他如此,本想說“試試你的劍鋒”,但不免有些傲慢了。對方既是如此禮遇,當(dāng)不可失了禮數(shù),遂拱手而起。 耶律平排開陣勢,雙掌灌注內(nèi)力,輕步掂起,一招“擒龍回首”擊出,瞬時(shí)一股強(qiáng)勁之力席卷而來。 楊靖聞風(fēng)微動(dòng),心里贊道這等內(nèi)力,著實(shí)少有。當(dāng)即,楊靖前手揮出,掌風(fēng)綿延,接住了耶律平的掌力。 雙雙対掌下,耶律平也感覺到了楊靖的深綿內(nèi)力,一時(shí)興趣打起,施展自己平生所學(xué),與楊靖拆招。 這兩人的內(nèi)功修為,可以說不相上下。耶律平內(nèi)勁渾厚,楊靖內(nèi)力綿延不斷,相觸之下,掌風(fēng)狂瀉,吹得四周沉雪肆起;掌風(fēng)落空處,震得“地動(dòng)山搖”。二人來回之間已拆了數(shù)百回合,不分軒輊。 這二人內(nèi)力消耗越多,“戰(zhàn)意”越濃。山道上的店主、客人們看得這身武功,不住的喝彩,竟忘了自己上山所謂何事了。 忽然,山間“轟轟”巨響,只聽有人叫道“不好,雪崩了?!北娙寺劼暢瘍商幋笱┥娇慈ィ炜罩醒┬趼淞讼聛?,山頭積雪如洪水一般傾瀉而下。眾人不敢停留,連忙往回跑。 王幽竹心里掛著耶律平,雙手放在嘴邊,著急地大聲呼喊道“耶律大哥,耶律大哥,你快回來,快回來……” 好心的店主拉走王幽竹,說道“姑娘,趕快走吧,雪崩了。”王幽竹急紅了眼,不顧店主的勸解,意欲奔下去,周圍的人們趕忙將她拽了回來。 楊靖和耶律平也聽到了這“轟轟”的聲音,往四周看去,只見那雪崩來的迅疾,兩山之間的大雪猛的撲卷過來。楊靖朝風(fēng)云雷電大呼“保護(hù)那位兄弟?!?/br> 風(fēng)云雷電靠近了李云成,見雪崩來的很快,已經(jīng)是避不開了,便運(yùn)功劃盾,四人合力阻擋大雪的沖擊。 眼見雪崩將近,耶律平說道“兄臺,這雪崩來的急,如何?” 楊靖眼上三尺,朗笑道“那便看看咱們的功力如何了。” 耶律平伶嘴微笑,說道“好!”說話間,掌風(fēng)徘徊游走,環(huán)繞己身,雙足駐地一尺,固定住了自己。楊靖掌心向下,雙腿排開,使出《踏莎神掌》中的守御篇,一道道內(nèi)力源源不斷的輸出,形成了一段無形墻,將自己包裹核心。 雪崩轉(zhuǎn)瞬滑至,大雪如瀑布般沖刷而來,一會(huì)兒就將剛才的山坳口給淹沒了。待雪崩落停,那邊奔跑了數(shù)里的店主和眾人們連忙往回趕,腳步剛落下,就見積雪堆滿了整個(gè)山道。 眾人看著,直搖頭嘆氣“唉,看來沒有活命的希望了?!?/br> 王幽竹掙開好心人的“束縛”,看著茫茫白雪,傻眼了,心頭一酸,淚水“嘩”的淋了下來。她哭泣著沖向前去,雙手“鏟開”積雪,一把一把的將埋雪刨開。 眾人于心不忍,上前勸說道“姑娘,這起碼有七八丈厚的雪,你這樣是沒用的。何況……他們已經(jīng)沒命了……” 王幽竹不理會(huì),任憑凍紅了雙手,也要刨開來…… 突然,一道紫色的劍氣劃出,只見一個(gè)人影沖天而上,劍氣環(huán)繞,瀟灑飄逸,正是耶律平。緊接著,楊靖破雪而出,雙腳踏下,雪陷三尺。其身后四道渾厚的內(nèi)力射出,風(fēng)云雷電帶著李云成一道沖出了埋雪。 王幽竹見到耶律平平安無事,拖步奔了上去,一把抱著耶律平,緊緊地抓住他不放。 耶律平笑道“怎么?這么緊張我啊,呵呵呵?” 王幽竹拭去眼淚,在他胸前“狠狠”地捶了幾下,嗔怒道“還笑你!我都傷心死了?!?/br> 耶律平看到她那可人的樣兒,伸手幫她擦擦眼角的淚珠,說道“傻丫頭,我不笑難道還哭嗎?” 心下寬慰的王幽竹笑了笑,抱著耶律平不松手,只撅起眉眼說道“討厭?!?/br> 一旁的楊靖拍拍身上的積雪,朝耶律平拱手拜道“在下楊靖,今日遇到閣下這么好的身手,幸會(huì)!” 耶律平聽到對方報(bào)的名字,驚道“你是楊靖?”隨后再仔細(xì)打量了他,當(dāng)即贊嘆道“久聞‘戰(zhàn)神’之名,一直無緣遇上,沒想到……沒想到今天就這么撞見了。在下耶律平,幸會(huì)。” 楊靖一聽“耶律平”三個(gè)字,心頭一緊!只見風(fēng)云雷電四人都暗運(yùn)內(nèi)力,腳下微動(dòng),雙目緊緊地盯著耶律平。 耶律平見楊靖的屬下如此模樣,心下一觸動(dòng),暗暗自想對付的辦法?;叵肽舷轮T事,宋人定是“恨透”了自己,這楊靖功夫如此高強(qiáng),再加上他的四個(gè)屬下,恐非敵手,如今倒是有點(diǎn)后悔那么爽快的報(bào)了名字。 楊靖伸手向后一擺,示意風(fēng)云雷電不要輕舉妄動(dòng),然后凝色說道“閣下果膽英豪,行事光明磊落……”想到剛才與此人切磋武功,此人竟收寶劍以示公允,如此舉止,不像是江湖傳言的那樣。 耶律平冷冷說道“怎么?在動(dòng)手之前也不忘‘夸夸而談’。” 楊靖了然,只說道“我相信閣下!” “什么!”耶律平竟是領(lǐng)會(huì)了楊靖話語的表述,似乎第一次感覺宋人說話的“理性”,不由得驚了一下。 對楊靖而言,之前江湖傳言的遼人,眼下并非所是。而這一年來發(fā)生的種種事宜,令他理性、冷靜了不少。雖然謎團(tuán)難解,但楊靖相信眼前此人并非江湖傳言的那樣,其間肯定有迷糊。 耶律平說道“宋人個(gè)個(gè)都‘痛恨’于我,閣下為什么就相信?”自從經(jīng)歷了宋土的遭遇,他似乎很難再相信漢人了漢人狡詐多變,孰是步步算計(jì),恩怨不分,懷柔陰險(xiǎn)…… 楊靖似乎看透了耶律平的心思,他說道“閣下不似多疑之人,楊靖也非惶然多變之徒。今日酣暢相識,何不將手一握?!闭f著伸出了右手。 耶律平先是一怔,隨后朗顏悅色,跨步上前,相手一握。兩人再次對視片刻,竟大笑了起來。 耶律平看到過來的李云成,遂呼道“李云成?” 李云成早已看見了耶律平,只是之前耶律平既是對付大雕,又是與楊靖會(huì)武,無暇理會(huì),故而沒有招呼著。當(dāng)下他尷尬一笑,說道“耶律大哥……好久不見……” “是好久不見了,”耶律平微微笑道,隨即看到李云成衣衫破爛不堪,身上幾處傷口,血跡染上了衣襟,關(guān)切地問道“怎么,受傷了?” 李云成“憨憨”一笑,扯了下衣襟,說道“沒什么,小傷口而已。” 耶律平說道“上次北劍門匆匆一別,未能言語相告……”說到這兒,想到北劍門的“心酸”遭遇和冷眼相待,心里多有不快,不愿再多說下去,而是問道“你怎么到這里來了?” 李云成埋下頭去,顯得有幾分“委屈”地說道“其實(shí),我在北劍門待過一段時(shí)間,只是……只是他們嫌棄我出身不好……”話到嘴邊又止住了。 耶律平“看得”明白,定是北劍門處處排擠他,這才到了北邊來。如此也好,省的在那種地方“受苦”。 這時(shí),其他人也都過來了,競相贊嘆耶律平和楊靖的武藝,不僅獵殺了大雕,還能在雪崩中幸存,實(shí)在了不起。 李云成對耶律平道“我一路北上過來,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要往哪兒走。后來到了客棧,掌柜的收留了我,給了我一份工作?!?/br> 那店主笑道“這小伙子挺能干的,可幫了我們不少忙呢?!?/br> 耶律平笑道“是這樣啊。我們能再次見面,也算緣分?!鞭D(zhuǎn)而對楊靖道“閣下可愿到客棧喝上幾大碗?”耶律平平常并不怎么喝酒,但眼下遇到了心向已久的“戰(zhàn)神”,心中驀地豪爽開來,竟提議“大碗”喝酒。 楊靖笑道“正有此意。” 那店主忙招呼道“好??!今日得除雕患,小店奉上兩壇好酒與幾位英雄見禮?!北娙艘捕几捌鸷濉逼饋?,熱熱鬧鬧的,折返回客棧中去了。 到了客棧,店主立刻命人擺上酒菜,耶律平和楊靖對向坐下。王幽竹緊挨著耶律平,坐在側(cè)面。風(fēng)云雷電四人則侍立于楊靖身后,未有半分扭動(dòng)。其他眾客人都圍在一旁,爭相瞻仰“除雕英雄”。 那店主拿來兩壇子酒,說道“這是陳年佳釀,英雄請?!?/br> 楊靖斟滿了三碗酒,王幽竹連忙推卻道“我,我不會(huì)喝酒。”耶律平接過王幽竹的碗,說道“拙荊不會(huì)喝酒,我陪兄臺喝便是。” 楊靖舉起酒碗,笑道“那便請!”說完,一飲碗中酒。 耶律平見楊靖如此灑脫,喝酒竟是這般直爽,想想之前所遇見的唐大隆,心道文宣閣的人可都是這般直爽的漢子!當(dāng)下提起酒碗,也一飲而盡。 溫酒入胃,頓時(shí)“燒”暖了身子,一股豪氣也從腳底直沖腦門。耶律平看到楊靖身后四人,卻是蒙面肅立,笑著說道“兄臺這四位屬下功夫極好?!毕胂雱偛拍軓难┍乐刑映鰜?,足見功夫非比常人,遂繼續(xù)說道“一起坐下來喝酒吧。” 楊靖笑道“耶律兄弟還不知道我這四位屬下吧。他們歷來如此,就算是我派門人聚會(huì),他們也不入席。所以,還望見諒?!?/br> 耶律平看那四人,蒙面皮革,裝束怪怪的,既非常人,當(dāng)下也不勉強(qiáng)。二人此間以“兄弟”相稱,雖說這只是江湖的客套話,可從異族人口中說出,自是別有一番滋味。憑著這股子的豪爽之氣,耶律平與楊靖又飲上了三碗酒。 微紅著臉的耶律平說道“兄臺,我想讓那位李兄弟也過來喝幾杯,好嗎?” 楊靖對李云成并沒有什么認(rèn)識,只當(dāng)他是一般的伙計(jì)。不過能讓耶律平相邀請,別當(dāng)笑道“那是最好啊?!?/br> 李云成已經(jīng)清洗了傷口,無甚大礙。他換了衣服,剛走過來,就被耶律平一把拉住“兄弟,可以喝酒吧?” “兄弟”,被耶律平這樣稱呼,倒是讓李云成“受寵若驚”。他先是看看耶律平,再看看楊靖,微微點(diǎn)頭說道“可以,只是……”本想說“只是喝不了多少”的話來著,但后面字語尚未脫口,就被耶律平一把“摟住”坐下了。 楊靖打量了李云成初看倒是和一般伙計(jì)差不多,但細(xì)看其間,行為舉止不似一般人……只是,酒上興頭,他也不去多猜些什么,當(dāng)下叫到店主“換三副大碗來,再切五斤熟牛rou,炒幾盤小菜?!?/br> “好嘞,”店主立馬吩咐伙計(jì)下去了。 大碗取來,楊靖替二人滿滿斟上,借著酒興,說道“楊靖生平最喜歡結(jié)交英雄豪杰,今日遇到二位,當(dāng)是緣分,為此,暢飲此碗?!?/br> 耶律平和李云cd站起身來,和楊靖碰碗一飲。 李云成初次與楊靖見面,有些“惶恐”,碗中酒水喝得極慢。耶律平飲完,見李云成還剩大半碗,扯著眉毛說道“在北方,可不能小口喝酒?!?/br> 李云成微紅了雙臉,趕緊“咕隆咕隆”一口氣喝完。霎時(shí)間,只覺得胃里燃燒了起來,似乎快要爆炸了。 牛rou和小菜上來了,三人酒過數(shù)巡,已進(jìn)入“超然”階段了,一口一個(gè)“兄弟”似乎忘記了自己的身份,“似乎”對對方是推心置腹了,似乎真的像“兄弟”那般親密了。 喝了酒的耶律平“趁著”酒興拉著楊靖說道“我聽聞楊兄坐鎮(zhèn)文宣閣,就如同坐鎮(zhèn)宋國半壁江山一般,好了不起!了不起!” 楊靖酒興上頭,聽著這話,心里極為暢快,微微笑道“哪里!楊靖只是略盡綿力,保大宋安平?!?/br> 耶律平敬了楊靖一碗酒,然后“試探性”地說道“趙氏羸弱,有何可保之?” 楊靖心頭微微一震,聽對方的言語,不像是酒后脫言這么簡單。但他也不作任何態(tài)度,而是依舊如酒興暢聊般地說道“非也。自唐末以來,藩鎮(zhèn)割據(jù),近百年不得太平。太祖皇帝披荊斬棘,取蜀郡,下江南,北伐契丹……”說到這兒,他的眼角看看耶律平,似乎這“北伐契丹”是故意說給他聽的,隨后繼續(xù)說道“大宋的建立,使得殘破山河得以重建,萬象復(fù)蘇,更有天下的太平,如何羸弱了?” 耶律平聽完,“呵呵”的笑了起來,聲音似乎有些“蔑視”。他端起酒碗,頓了頓,飲上了一口,輕拍桌子說道“楊兄這話說得倒‘精彩’,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 面對耶律平的坦然“直言”,楊靖不怒,反而饒有興趣的問道“如何自欺欺人了?” 耶律平敬上楊靖一碗酒,說道“那就恕平直言了。平雖契丹人,卻熟讀漢史。漢人狡詐多變,逐利爭鋒,為得權(quán)位,無所不及,以至于有了兒皇帝石敬瑭這樣的人。漢地遼闊富饒,漢人之間卻永遠(yuǎn)爭休不止,百余年不得安寧。”說到這兒,耶律平的眼角也看看楊靖,似乎這些話也是說給楊靖聽的,隨后他繼續(xù)說道“趙氏能得天下,非文武之功,乃下屬將領(lǐng)為求榮華富貴而得。然而,趙氏得天下后,卻‘杯酒釋兵權(quán)’,綿延千里的藩鎮(zhèn)撤換,軍隊(duì)裁掉分散,凝聚力薄弱,使得你們漢人北上不得,西取不下,南族建國。后來,楊門出仕,尚能扭轉(zhuǎn)局面,但你們的皇帝疑心重重,以至于楊家滅門慘案。這樣的趙氏,保之何用?” 耶律平這話倒是真的觸及到了楊靖的內(nèi)心了,令他心里為之顫動(dòng),竟是無言以對了。 耶律平見楊靖沉默,并不知道楊靖所觸動(dòng)的是楊家滅門一事,倒是覺得自己的見地被楊靖所接受了。心想倘若能招納楊靖和他的文宣閣,那么以后取宋土將易如反掌…… 正當(dāng)耶律平還要繼續(xù)對楊靖進(jìn)行“攻擊”時(shí),一旁的李云成突然插口說話了“耶律大哥這話其實(shí)說的片面了些?!?/br> 耶律平一愣,這一直沒說話的李云成,這一直“憨厚”的李云成,這一直覺得“奇怪”的李云成,竟然說話“反對”自己……遂問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