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節(jié)
慕容叡看了看指頭。發(fā)現指頭上面沾了點墨汁,這墨汁難免有點味道。有些文人雅士喜歡在墨汁里放點香料,慕容叡沒這么多的雅致,書寫的時候,持筆中難免不小心帶點。 慕容叡收回手,“嘴邊有湯?!?/br> 明姝反手抹了一把。 果然嘴邊有些濡濕,有湯汁的味道。 她反手抹嘴,慕容叡挑起嘴角看她,“別著急,也別擔心。這么多年過來了,我甚么時候讓你失望過?!?/br> 讓她失望過嗎?明姝回憶了下,從沒有。 他像是注定了似得,保護在她身旁。 “那就行了,回去好好休息。到時候人接回來,我就當他去見你?!?/br> 當然先等他把這臭小子狠狠揍一頓。 第155章 歸來 明姝坐在營帳內, 她提起袖子, 看了一眼手上的傷口, 手臂上在當時的火場里,燎了好幾處燒傷,敷藥了一段日子,燒壞了的皮rou漸漸被新長出來的rou芽替代, 傷口漸漸轉好,就是傷口附近癢的很,偏偏還不能抓, 一抓正在痊愈的傷口就會被她抓壞了。 她只好找點書籍來看。 軍營里頭嚴令禁止有女子存在,但是慕容叡此刻已經是主將,軍權已經完全掌握在他手里,他帶她,也沒有人說三道四。不過這里畢竟都是男人, 她還是不輕易出營帳。 “五娘子!”她低頭看書, 突然穹廬的門簾被人從外面掀起來,一個女子跑到她面前噗通跪下, 不停磕頭。 磕頭磕在地上砰砰作響。 明姝一把把人摁住, “銀杏?” “五娘子!”銀杏痛哭,“奴婢死罪!” 當日她不過是以為五娘子累了,想要睡一會,加上小郎君在身側,也沒有多想。誰知道一時疏忽就出了那么大的簍子! 她這些天,自盡謝罪的心都有。只是慕容叡還沒回來, 她要是死了,到時候說不定沒誰把事情給說明白,只好在煎熬中等待。 終于她被接了來,看到了活的好好的明姝。 “說些好聽的?!泵麈怂幌?,可是銀杏是鐵了心腸要跪在地上,她用力拉了幾次,手臂上一陣撕扯的痛。她倒吸一口冷氣,跌坐回床上。 她捂住手臂上的傷口,疼的臉色變了。 銀杏抬頭看見,嚇得面無人色,“五娘子?” 明姝擺擺手,要她別著急,自己坐在床上,緩緩的深呼吸了好幾次,那股痛楚緩下來。 “你快起來吧。要不然我那疼都是白受的了?!?/br> 銀杏搖搖頭,“奴婢不敢,五娘子因為奴婢才遭受暗算的,奴婢請罪都還來不及,怎么敢站起來。” “你跪幾天難道當初的事就能沒了?”明姝手輕輕捂在傷口上,“起來吧,你看我身上還有傷呢?!?/br> 銀杏嘴張了張,慢騰騰起來,“五娘子身上有傷,怎么回事?難道大郎君……” 銀杏來的路上聽蘭洳說過幾句。 “不是他?!泵麈瓫]有給慕容陟扣帽子的想法,她大致提了一下自己當初是怎么逃出來的。說起來她那個法子也很陰毒,也沒什么好提的。 “幸好,幸好?!便y杏聽完,忍不住拍拍胸口,“幸好五娘子足智多謀,要不然就糟糕了?!闭嬉婚L樂公主給弄到洛陽里,依照那位公主的行事,說不定就算打過去了,都不一定還能見著活人。 說完,銀杏又流淚,“五娘子受苦了?!?/br> “好了別哭了,我沒事呢,你就哭哭啼啼的,要是不知道的人還真以為我怎么了?!?/br> 這話說的銀杏終于止了眼淚,她去找藥給明姝重新把傷口上的藥上一次。 明姝沒怪過銀杏,誰能想到長生也摻和進來。 傷口上了一層藥,藥膏碧綠,在傷口上淺淺的涂上一層,傷口的水泡已經破了,有新的肌理生長出來,替換掉灼燒了的皮rou。 紅色和白白的皮被綠色的藥膏一攪,看起來格外的觸目驚心。 明姝看了一眼,“比之前要好些了。” 銀杏心疼的說不出話來,一個勁說奴婢有罪。 “算了,我兒子坑的我,說起來和你沒有關系。”明姝讓她坐下來,“晉陽里還好吧?” “還好,晉陽有允郎君坐鎮(zhèn),一切如常,五娘子出事,也被允郎君按下來,只是那時候郎主行蹤飄忽不定,所以沒有及時送達?!?/br> 明姝聽后點點頭,“說起來允郎都長大了。當時還只有那這么點點高,現在都能獨當一面了?!?/br> “允郎君又不是紈绔子弟,自小就跟著郎主,該學的早就學了。自然比別家的同齡郎君要能干懂事的多?!?/br> 說著,銀杏看看左右,見著其他兩個侍女都站在角落里。 “小郎君現在有消息沒?” 明姝臉上沉寂下來,慕容叡已經派人出去找了,慕容陟的身體有缺陷,而且又帶著個孩子,一路上不說引人注目,但總和平常旅人不一樣。 “還沒有,不過希望快些有消息。” * 這個天和往年都不太一樣,平常這個時候已經過了下雨的時候,已經有些轉涼。但是現在反常的下了幾場大雨,大雨滂沱,道路積水,泥濘難走。 慕容陟不得不停下來。 他打算帶著長生往鄂州去。代郡已經回不去了,慕容叡等到回頭收到消息,肯定會到處搜捕,上代郡等于是送羊入虎口。只能轉而南下。 鄂州靠近南朝,慕容叡的勢力輕易不到那邊去。 外面雨如箭矢落下,砸在屋頂上好像有小石頭落在上面似得,砰砰作響。 慕容陟面色陰沉的看了一眼外面的天氣,轉身回來。 “你還是不吃東西嗎?” 長生坐在床上,面黃肌瘦,面前放著的膳食還是一動未動。 “阿爺,阿娘呢?”長生說話起來都是有氣無力,他滿臉疑惑不解,“阿娘怎么不見了。” 他親自把阿娘送到房里,等他再睡一覺起來,阿娘已經沒有了蹤跡。不管他怎么問,阿爺總是不說,后來煩躁了,就說阿娘死了,要他別再惦記。 阿娘沒死!他明明一路守著阿娘過來的,怎么可能死了?他不信。 慕容陟陰鷙的目光在這孩子臉龐上游走,見他真的沒有半點退縮,而且一定要在他這里得到一個答案。 這個孩子到底是慕容叡的種,哪怕他如何無視,和慕容叡到底還是有忽略不得的相似。 “你阿娘不要你了?!蹦饺葳斓f道。 “她已經到別的男人那里去了。”滿含惡意的話從嘴里說出來,尤其還是當著孩子的面,心里有股難以言說的痛快,似乎這么多年的惡氣,都能一股腦的發(fā)散出來了。 長生目瞪口呆,他呆呆看著慕容叡,半晌都回不過神來。他跳起來,“不會,阿娘才不會?!?/br> 他答的又快又急,他已經幾日都沒有好好用膳了,跳起來的時候,兩腿虛軟無力,險些一頭栽倒在地。 “不會?怎么不會?”慕容陟陰鷙的盯著他,“她是甚么樣的人,難道我還不清楚?” “阿爺,阿娘不是!”長生吃力的站起來。 慕容陟看他好會,拍了拍他的肩膀,“把那個女人忘了吧,我們父子兩個找個地方好好日子,以前的那些事都當沒有發(fā)生過?!?/br> “阿爺不是說要帶上阿娘嗎?”長生迷惑不解。 當初阿爺和他說的就是要帶上阿娘,一家到別的地方。阿叔對他很好,但是他心里認定了的人不是阿叔,不管別人怎么說,阿爺就是他阿爺。阿爺也和他說了,帶上阿娘,他們一家人到別人都找不到他們的地方好好生活。 現在阿爺說阿娘拋下他們走了? “阿爺騙人!”長生怒目圓瞪,發(fā)怒的模樣竟然和慕容叡有幾分相似,這模樣落到慕容陟的眼里,讓他眼中的陰鷙又重了幾分。 “你阿娘現在的確不在這里了?!蹦饺葳煅鍪紫肓讼?,“或許在哪個男人的懷里帶著吧?!?/br> 話語已經說了出去,接下來就不再有多少顧忌了。 長生呆呆愣愣,沒有想到慕容陟竟然會說出如此粗鄙不堪的話語來。 “阿爺,你把阿娘送出去了嗎?”長生抓住他話語的點,一下道破。 慕容陟高深莫測的盯著他,心里詫異這孩子竟然如此聰明,既然已經道破,那也沒有掖著藏著的道理了。畢竟一個孩子,就算知道什么,也無濟于事。 他大方的承認把明姝送出去,“你阿娘天生水性楊花,既然她喜歡在別的男人那里輾轉,那我就多送她一程。說不定將來她還得謝我?!?/br> “阿爺,那是阿娘!” “那又如何?”慕容陟反問。他一把把孩子給拎小雞似得提過來,“別想了,你阿娘肯定是沒救了。她不會武功,那么多人她又怎么可能逃得過?!闭f著,他露出扭曲至極的笑容。 把明姝送出去的那刻,他是高興的,而且高興的無以言表。似乎這么多年來被慕容叡丟在地上踩踏的臉面,終于可以又回到自己臉上來了。 她不是最喜歡那個男人嗎,慕容叡不也是嘴疼愛她嗎。好啊,既然這兩人這么多年不把他放在眼里,那么他也讓他們嘗嘗被玩弄的滋味。 心頭多年壓抑的仇恨幾乎在一瞬間一掃而空,渾身上下都是說不出的痛快。 他想要她回來,她既然不回來,那也沒怪他出手無情。 慕容陟抓起桌子上的羹湯,一把拉過長生,強硬灌下去。羹湯已經冷了,上面漂浮著的一層油已經凝結,泛著一股腥味。油腥灌入喉嚨,引起一陣反胃。長生干嘔了幾聲,慕容陟把手里的碗丟到一邊。 “我們要南下去鄂州。這一路上沒有人照顧你,別把晉陽的紈绔子弟作風拉出來?!蹦饺葳炖淅湔f完,掉頭就走。 這孩子之前也不知道慕容叡是怎么教的,竟然教的這么孱弱,虧得阿爺生前還對他那么報以眾望。 長生干嘔了幾聲,他蹲在地上,最終還是體力不支一下坐在地上。他看了慕容陟的背影一會,視線又回到面前的飯菜。 那些飯菜已經冷了,他已經和慕容陟奶了一段時間的脾氣了,方才被灌下去的一碗冷湯把自己的驕縱頃刻間給灌沒了。他遲疑了下,伸手端起碗筷,低頭開始吃飯。 冷飯冷菜的味道并不好,但是這會也沒有人給他準備新的,甚至都沒有人給他熱一熱。 阿娘在的話,絕對不會這樣。 他害了阿娘,他真的沒想到阿爺竟然會把阿娘送人。 長生此刻頭腦無比清醒。慕容陟的那番話和表態(tài),把他這么多年來在心里關于父親的期望全給破碎個一干二凈。 他以為阿爺會帶著他們母子遠走高飛,從此之后他和阿娘就再也不用被人指指點點了。 可是沒有。 阿爺帶了他走,卻把阿娘給扔了。阿娘在哪里他都不知道,而且阿爺說阿娘活不長了。 心頭一個又一個想法冒出來。長生幾乎是立刻就做定了決定,他不能繼續(xù)呆在這兒了。他去搬救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