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節(jié)
慕容叡不在身邊,她出去了總很沒安全感,還是躲在屋子里頭。銀杏想要出去,還是叫她出去走走。 “這怎么能行……”銀杏低頭不肯。 “悶在屋子里頭,娘子難道不熱,要是怕的話,我還在呢,拿個團扇把臉遮了就行?!?/br> 蘭洳怕人在屋子里頭悶壞了。這驛站并不是什么好地方,能有吃睡就算不錯,別的一概都別想了。更別提在慕容家里那樣,還能拿個一盆子的冰塊來消暑。太陽把屋子都烤的guntang的。伸手一摸墻壁,手都被燙了。白天是外面熱,屋子里頭燙,只是屋子內(nèi)可以遮擋陽光。但現(xiàn)在外面涼快了,屋子里還是熱的很,在屋子里頭悶著還不是得悶出毛病來? “真的?”銀杏吱呀把門開了,露出個腦袋。 蘭洳看到銀杏就笑,“你說呢?” 銀杏歡歡喜喜跑去給明姝拿團扇了。 蘭洳找了護送她們的好幾個大漢,持著火把,保護她們到外面看看,也是涼快一下。 果然出了屋子,身上徒然一涼,舒服了許多。 在屋子里頭時候,就像是有把小火在烤,燥熱難安。出來之后,心頭一松,總算是叫人舒暢了。 驛站門沒關上,蘭洳走在前頭,其他幾個人走在兩女身邊,好幾個人,倒也沒有人敢上前冒犯。 明姝買了點桃,叫人提著。 現(xiàn)在外面人也很多,不過夜里沒有光亮,人行走在火光之下,臉被火光映照的斑駁,面目模糊。 明姝看見有賣甜瓜的,轉(zhuǎn)頭問蘭洳要不要買點甜瓜在路上解渴消暑吃。 正說著話,突然不遠處喧鬧起來。 刀具相撞的聲音在喧鬧的夜色里混沌而又清晰。明姝聽過那種聲響,充滿了殺意的,欲取其性命而后快的聲音。 場面頓時慌亂起來。 不少人出來就是想要出來透透氣,涼快一下,誰會想到在驛站竟然有人行兇?連佩刀都沒戴出來,奔散著到處逃命。 蘭洳和那幾個壯漢迅速把明姝和銀杏圍在中間。 在外頭納涼的人不少,亂將起來,毫無半點章法可言。有不少人在混亂中被推到在地,還不等站起來,就被后面的人從身上踩踏過去。 蘭洳想要護著明姝入驛站內(nèi),驛站是朝廷所辦,站內(nèi)還有驛丁,里頭更安全些。 好幾個大男人在外頭組成了一個小小的陣型,把明姝和銀杏包在里頭不受外頭的傷害。 但是外面那些人,胡亂奔走,讓蘭洳等人不好施展開。 “娘子,走,到門內(nèi)去!”蘭洳暗罵了一聲自己今晚上的運氣,抽刀護送明姝往驛站那兒走。 驛站前頭是一條大道,往來的人也不少,所以晚上出來乘涼游玩的人絕對不在少數(shù)。蘭洳小心著里頭的明姝,讓她們不受傷害,另外一腳把闖上來的人給踢開。 人慌亂跑開,可以見到前頭的廝殺。 明姝抬頭接著并不強烈的火光,看到那邊也是幾個人圍著一個人,只是被圍著的那個是今天白天里在驛站大堂那兒看到的少年。 少年臉頰被噴濺上血跡,面前的人已經(jīng)倒下去好幾個,剩下來的幾人也是搖搖欲墜,身上受了好幾處傷,那幾人護著他且戰(zhàn)且退,終于剩下來的人也支持不住的時候,猛地撲過去,拖住刺殺人中間的一個,硬生生造出個缺口來,那少年抓住機會跑出來,眼睛看了一遍混亂的場面,見到蘭洳一行人,他忽然大喊一聲,“將軍!” 然后往他們這兒撲了過來。 追殺他的那些人解決掉最后一人,見狀也殺了過來。 那些人身著農(nóng)家打扮,看來是喬轉(zhuǎn)打扮成賣東西的農(nóng)人,明晃晃的刀砍落下來,蘭洳顧不得作他想,抽刀擋住。 慕容家準備的那幾個人,都是從平城帶過來的,幾乎個個都有過沙場對敵的經(jīng)驗,馬上組成個小小的陣型應對。 這些那些人好像坐實了什么,攻勢越發(fā)兇猛,很快那邊的場景再次出現(xiàn),見了血。 來人實力很強,殺了兩三個人,就要砍殺少年。 蘭洳恨他引火到自己身上,見著不是對準明姝和銀杏來的,哪里肯管他死活,也沒回身去攔,那小子竟然伸手把明姝給拖了過來,蘭洳火冒三丈,橫刀過去架住了劈來的刀。 明姝好好的躲在里頭,來了個少年不說,他竟然還把她拉過去?! 那少年一條手臂抱住她,手臂緊緊扎在她的腰上,明姝掙扎要掙脫開,可是腰上的手臂和鐵一樣,完全掙脫不開。 “你放開我家娘子!”銀杏撲過來就要和少年拼命,少年冷眼瞥去,眼底的威壓迫的銀杏不敢上前。 蘭洳和那幾人對戰(zhàn),有人往他們這邊撲來。 少年幾乎沒有任何遲疑,一把拖了明姝就往外跑。 蘭洳見狀,一把把人逼退,追了上去,一部分人去追少年,另一部分留下來繼續(xù)圍住蘭洳幾人,讓他不能上前營救。 少年拉著明姝跳下大道,往田埂里跑。 田埂交錯,越往前方去,越是漆黑一片,明姝的手掌牢牢的被少年抓在手中,幾次掙脫不得。 田埂里頭的麥草已經(jīng)長得高高了,那少年拉著她在里頭瘋狂的跑。 這四周都是種植麥子的田,幾乎沒有任何可供識別的器物,拉到麥草里頭。少年捂住她的嘴,屏住呼吸。 那些人搜尋的聲音遠遠近近傳來。 明姝安安靜靜,窩在他身邊,沒發(fā)一聲。 那少年剛才那一聲‘將軍’,把她和他捆綁在了一塊,若是他暴露了,自己也絕對落不著好。 少年就貼在她的身后,她聽得到他緊張的心跳和故意放輕的呼吸。 那聲音漸漸向他們這邊過來。 明姝的心一下掉到了嗓子眼。她不會武藝,身后的這少年,看樣子也不是什么多武藝高強的人。若是被發(fā)現(xiàn),只有死路一條。 兩人屏住呼吸,空氣里傳來一聲小小的破空聲,有什么冰涼的東西在她身邊掃了掃,那東西離她只有一寸的距離,然后收了回去。 “沒有。”嘶啞的男聲在暗黑的夜里格外的清晰。 窸窸窣窣之后,剩下來的是一片死寂。 兩人等了好久都沒有動,明姝兩腳發(fā)麻,她終于支撐不住往地上一坐,那少年身上暴出凜冽的殺意,提著她的肩膀,讓她繼續(xù)蹲好。 就這樣兩人不知道等了多久,待到天際終于翻出魚肚白,那少年才和虛脫似得,向后坐在田地里。 捂住嘴的手終于松開,明姝一屁股敦在地上直喘氣,她回頭看了一眼坐在地上滿臉疲憊的少年,那少年生的眉清目秀,眉宇里頭有股與生俱來的貴氣。 不過現(xiàn)在這個少年形容狼狽,田里并不是什么好地方,他的臉上被灰塵給蒙了一層,汗水流下來沖出溝溝道道,格外狼狽和滑稽。 明姝也沒好看到哪兒去,她喂了一晚上的蚊子,臉上手上都是被蚊子叮出來的包。 少年躺在地上,瞧著明姝被蚊子叮出好幾個包的臉,不由得笑出聲。 生死大劫過去之后,他渾身上下沒有半點力氣,他整個人向后癱在那兒,兩眼盯著明姝。 明姝向后瑟縮了下。過了會,她發(fā)現(xiàn)這少年似乎沒有過來的意思,嘗試著自己站起來。 蹲了一晚上的腿,根本撐不起身子,一下摔倒在地上。 少年嘶啞的笑起來。 明姝沒搭理他,休息了好會,她漸漸站起來,兩腿還是有點抖,但是好歹能站起來了。 站在有半人高的麥子里,她左右張望,發(fā)現(xiàn)四周全都是陌生的景致,都是一片一片連起來的麥田,不是她去過的任何一個地方。 明姝走了兩步,茫然無措,不知道自己該往哪邊走。 身后傳來少年的一聲痛苦的呻*吟,她回頭一看,瞧見他抱住自己的腳踝,神色痛楚。 明姝沒有多想,過去查看。 撥開他腳踝那兒的袴腿,發(fā)現(xiàn)他那兒受傷了,也不知道什么時候被石頭還是別的東西劃開的,好大一個口子,血已經(jīng)不流了,但是血rou模糊還帶著點泥土臟東西,看著格外的觸目驚心。 剛剛忙著逃命,只顧著往里頭跑,對傷口完全沒有察覺。等到現(xiàn)在,性命暫時無憂,傷口處的疼痛才讓他察覺。 他抬頭凝視正在查看他傷口的女子,瞧上去最多十五六歲,一身婦人打扮,臉蛋小小的,也不知道有沒有巴掌大,精致絕倫的五官因為眼皮上被叮出的包而破壞了些美貌。 不過就是這樣,她還是貌美的驚人。 她看了他腳踝上的傷口,身子正要動,少年馬上說道,“你要是把我丟在這兒,自己跑了,會死無葬身之地?!?/br> 明姝啊了聲,她抬頭瞪著少年,“你說甚么?” 少年郎繼續(xù),“而且死的不僅僅是你一個,你的娘家,你的夫家,統(tǒng)統(tǒng)都逃不過。” 明姝頓時怒了,“你以為你是誰??!還和我說這些!你信不信我現(xiàn)在就把你丟這兒!現(xiàn)在說不定那些人還沒走遠,正在那兒守株待兔呢。就算沒找過來,沒人給你水喝,沒人給你飯吃。過幾天你就死在這兒了!” 明姝氣呼呼的,她好心好意過來看他傷口,這家伙竟然還威脅她! “你以為你現(xiàn)在還是誰??!就算是皇帝老子,也得乖乖低頭!”明姝眼露兇光,姝麗的面龐都因此帶了一股兇氣。 少年沒成想這么一個貌美柔弱的女子,還能牙尖嘴利到這個程度,滿肚子的威風使不出來了。 明姝雙手叉腰,一副要和他吵到底的模樣。 少年嗤了聲,“這么兇巴巴的,白長了那么張臉了,你家夫君可真可憐!” “我家夫君喜歡我這個性子,喜歡的不得了呢!”明姝不干了,“再說了,是你拉我下水的,要不是你,這會我都應該出發(fā)了,還害的我家死了好幾個人!我還說你爺娘真可憐呢,生出你這么個玩意!” 少年大怒,“大膽!” “我不膽大,我胸大!怎么樣你還要來動手摸嗎!”明姝說著挺胸惡狠狠的瞪他。 明姝自小沒誰管束教導過,生母忙著爭寵,嫡母給了吃穿就萬事不管,隨便她和野草似得長。偶爾韓永拖家?guī)〉幕剜l(xiāng)下,也沒誰照看她,自小她就看到街頭村婦罵街,甚至還學了幾句。 少年見過的女子都是溫婉的,就算偶爾有幾個鮮卑女子潑辣,也是憋著口勁,不敢撒潑。眼前的這個分明就是個漢女,結(jié)果那個潑辣勁,竟然比鮮卑女毫不遜色。 少年滿臉驚愕,嘴里“你”了好幾次,最后還是沒能說出句話來。 明姝得意的瞥他,是自己吵贏了。 “有求于人,就得放低身段。你說你死了我活不了,可是你死在這兒,也沒誰知道呀。”明姝左右晃了晃身子,圓圓的眼睛里露出得意。 “這兒虎狼多,你死了,叫老虎野狼叼了去,半點痕跡也沒有。你這么說,肯定你家里來人會找你,可是到處找不到你,誰知道你是死是活?!?/br> “你!”少年氣的臉色發(fā)白,他是說不過這可惡的小女子。和個女子吵架又有什么可稱道的? 他氣的扭過了頭,這時麥芒落到他脖子上,他嘶了兩聲,伸手把脖子上的麥芒拂開,那東西落到身上可不好受,露出的脖子頓時紅彤彤一片。 “你聽著,現(xiàn)在是你離不了我,不是我離不了你?!泵麈聛?,和他講道理。 “是我離不了你?”少年嗤笑,“你看清楚點,要是你一個人,恐怕還走不到半道,就要被人吃干抹凈,半點渣滓都沒剩下。你以為你還能回家去?” “……”明姝聽了,抓起一把土,在掌心里搓成細小的土渣子,就往自己臉上脖子上一通抹,很快那張臉被抹的臟兮兮的。 “……”少年見狀嗤笑,“還不是一樣會有人把你拉去了賣了奴婢?!?/br> “依我看,還是你被賣作奴婢更實在些,你不是傷了腳走不動么,直接把舌頭給割了,被人便宜賣了?!?/br> 正說著,那邊有了響動,明姝起身看了看,發(fā)現(xiàn)是兩個早起的鄉(xiāng)農(nóng),手里拿著農(nóng)具準備下地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