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jié)
明姝看渤海王的臉色青青白白的,不由得后悔自己話說的太直白了點(diǎn)。可是要她拐彎抹角的,又怕渤海王裝作聽不明白。 兩人之間誰也沒說話。渤海王嘆了口氣,他抬首,“韓娘子真是無情喃。” 這話里沒了多少怒意,明姝聽得清楚明白,“大王言重了,若是妾身欺騙大王,那才是罪過呢?!?/br> 渤海王笑得有幾分古怪,“那我還是要多謝娘子了?!?/br> 明姝站起來,“大王,妾身此次前來是陪長公主游湖,現(xiàn)在長公主已經(jīng)不在這兒,妾身也要回去侍奉公婆了?!?/br> 渤海王嗯了一聲,“盡孝道乃是新婦應(yīng)該的,”說著,就叫人把船靠岸。 渤海王親自送明姝上岸,他雙眼含笑,就連剛才被拒絕的時(shí)候,兩眼里若隱若現(xiàn)的慍怒也完全不見了,他現(xiàn)在就像個真正的翩翩君子,走在明姝前面,親自給明姝帶路。 明姝不由得有些佩服渤海王的氣量。 渤海王送人到門口,門口等著的侍女和家仆已經(jīng)得了消息在那兒候著,不多時(shí)見著自家娘子和一個長相秀美的錦衣男人一同出來,許多人的眼睛不由得都看過去。 “娘子慢走?!辈澈M醢讶怂偷杰嚿?,見馬車開始走了之后,又令人準(zhǔn)備坐騎,跟在后面。送明姝回府去。 公主府的大門開在大街上,一出去便是人來人往的大道。 明姝的車輛是官眷們常用的,在權(quán)貴遍地的洛陽里,并不扎眼。但是后面跟著一個錦衣貌美男子,那就太引人注目了。 在洛陽貌美男子比女子更要引人注意。 不多時(shí)外頭駕車的車夫都不由得被人盯得額頭汗珠直冒。 渤海王跟在后面,隔著幾尺遠(yuǎn)的距離,不遠(yuǎn)不近的跟著。時(shí)間一長,前頭的人再遲鈍也發(fā)覺出不對,不由得回首張望。 慕容叡此刻恰好從另外一條巷道里出來,他此刻要去另外一戶親戚家里。 一出來,就見到給明姝趕車的車夫。慕容叡記憶力驚人,不管多少人,只要被他見過一次,那么接下來就會被記住。下次只要碰面,一準(zhǔn)會被認(rèn)出來。府上諸人關(guān)系到安危,所以早就被慕容叡都記住了。 慕容叡見是明姝的車,不由得一笑,就要趕上去。那個親戚的事還不急,可以放一放。才過去,他見到一個錦衣男子騎馬跟在后面。 那男子生的眉目秀美,□□駿馬也是西域的汗血寶馬。那馬就跟在車后,有意隔著一段距離,卻又談不上疏遠(yuǎn)。 慕容叡臉上的笑容凝住。 渤海王把明姝送入里坊,這期間有人過來請他回去,可是他怎么能回去呢,要是回去了,倒是顯得自己做戲了,一直送到慕容府前,渤海王看著明姝下來。 明姝轉(zhuǎn)頭看見渤海王,她屈了屈膝,渤海王下馬過去,“既然韓娘子已經(jīng)到家了,那么本王也放心了?!?/br> 明姝覺得怪怪的,可哪里怪又說不上來。 她道了聲謝,就在侍女們的簇?fù)硐峦T內(nèi)走去。 渤海王在后頭一直見她到門內(nèi)去,門板都合上才往回走。 走的時(shí)候,渤海王身上突然冰涼。那是被人盯上的不寒而栗。渤海王面容一肅,他張望左右,探察是否有可疑人等。 這個里坊是朝廷命官們居住的地方,平日就有許多官兵巡邏,治安極好,除非有人蓄意。 渤海王抬手,那些護(hù)衛(wèi)頓時(shí)集聚在他周圍。 但是卻沒什么事,那邊迎面走來個少年郎,十七八歲左右,容貌俊美得有那么幾絲妖冶,可是渾身上下沒有半點(diǎn)陰柔之氣,他錦衣佩刀,一看就是貴族子弟。 因?yàn)槟浅霰姷娜蓊?,讓渤海王不由得多看了幾眼?/br> 那少年轉(zhuǎn)頭過來,視線落在他身上。那美少年生了一雙異族的琥珀色眼睛,似笑非笑的視線觸到他的時(shí)候,心下冒出一股冰涼。 不等他反應(yīng),少年已經(jīng)回過頭去。 渤海王走出好一段路,那股心悸的感覺才緩和過來。 他捂住胸口,喘了一會,直接回公主府。 長樂公主聽說兩個人竟然在船上就盡說話了,不由得覺得納罕。 渤海王解釋,“美人應(yīng)當(dāng)視若珠玉,若是一味強(qiáng)來,不但不美,反而還壞了自己名聲。” 自愿和他相好,和被他逼迫有天壤之別。而且就算傳出去叫人知道了,前者是一段風(fēng)流,后者那就是可惡了。 長樂公主見他那憐香惜玉,嗤笑一聲,“既然阿叔都這么決定了,那么我就多幫幫阿叔見見韓氏?!?/br> 她閑來無事,做個媒人也不錯。韓氏的確對她胃口,在眼前呆著也養(yǎng)心悅目。 “多謝了?!辈澈M跣Φ?。 “不謝,只要阿叔還記得那些良田就行了。”長樂公主回笑。 ** 明姝不想去公主府那兒了,也就第一次去公主府的時(shí)候,覺得新鮮,后來去的次數(shù)多了,覺得累不說,還事多! 銀杏張羅抬水來給她擦拭身子,這天出去一趟,明明沒怎么動,渾身里里外外都濕透了! 衣裳脫下來,露出玲瓏有致的身軀,銀杏親自給她把汗珠抹干凈,又上了香粉,換上干凈的衣裙。 “今天送娘子回來的那個郎君是誰呀,奴婢偷偷看了一眼,一直跟在后頭呢?!?/br> 何止一直跟在后面,到了門口還派人來給她說一聲,要是送進(jìn)門了,恐怕別人還以為這是正經(jīng)夫婿呢。 “是長公主的阿叔,渤海王?!泵麈焓终砹艘幌律砩系囊氯埂?/br> “那么年輕!”銀杏仔細(xì)回想了下。 “宮里女人多呢,還不是見著順眼了,直接撈過去誰了,阿叔和侄女年歲差不多都算不上甚么?!?/br> 銀杏偷笑兩聲,“瞧那位一路送五娘子過來,該別是對五娘子有意吧?” 說到這個,明姝也煩,“他見著我的面,話都還沒說幾句呢,他就說喜歡我。”明姝怎么都不覺得渤海王這話有幾分真心,“太壞了,一來就逗我。” 銀杏呀了幾聲,她看看左右,扶著明姝去梳頭。她一邊梳一邊低聲在明姝耳邊說笑,“奴婢看,也未必是逗你。大王是甚么身份,而且長得也不錯,照著奴婢看,說不定許多女子恨不得花錢來睡他呢。出身好,又生的好。怎么可能不受女子喜歡?能讓他來說喜歡的,可見五娘子是真的讓他心動。” 銀杏壞笑,“就是這事可別叫二郎君知道了,要是二郎君知道了,吃味起來,說不準(zhǔn)要和五娘子鬧得?!?/br> 男人不吃醋就算了,一吃醋說不定就要真見血的。可比所謂的妒婦厲害多了。 明姝眨了眨眼,“應(yīng)該不會吧?” “怎么不會?二郎君可比夫人厲害多了,說不定晚上就過來了呢?!?/br> 慕容叡在家門口晃蕩了一圈,沒有進(jìn)去,他親眼盯著人都走了,才慢騰騰的去親戚府上。 親戚和慕容淵這一支已經(jīng)隔了兩代,并不是十分親近,但還是留那兒說了好會話。談話中親戚問及慕容叡是否成婚,得知慕容叡還未成家之后,表示可以在洛陽里頭擇一貴族女子,將來憑借岳家行事,也方便許多。 慕容淵暫時(shí)還未想給慕容叡娶妻,前頭一個兒子玩心未泯,已經(jīng)辜負(fù)一個青春女子了,要是再來一個,未免太造孽。而且家里女人多了也不是什么好事,長媳是漢女,漢女溫婉,所以能和老妻相處融洽,再來一個出身高貴的,也不知道這份清凈和睦還能不能維持下去,誰也不知道。 慕容淵才想婉拒,那邊慕容叡已經(jīng)冷臉開口了,“我還年紀(jì)小,還不想呢。” “可是男子總要成家立業(yè)罷,男大當(dāng)婚女大當(dāng)嫁,天經(jīng)地義。”那親戚笑。 “一面都沒見過,和馬場配種也沒多大區(qū)別。”慕容叡冷著臉。 他今日撞見渤海王送明姝回去的一幕,又不能直接抓住人逼問,心情惡劣,這個遠(yuǎn)方親戚只能說是運(yùn)氣不佳,撞在他的火口上。 親戚的臉色頓時(shí)變得不太好看,慕容叡說話直接了當(dāng),就連做樣子都懶得,落到他眼里自然只剩下個冒犯。 “看來府君家兒子,心比天高,平常家的小娘子是入不了他眼了。” 洛陽家權(quán)貴遍地都是,平常人家都是四五品了。這話說的皮笑rou不笑,慕容淵面色微變,正要出言呵斥,慕容叡卻已經(jīng)開口,“那不是,只是我看不中,門第再高也是不行?!?/br> “二郎!”慕容淵怒斥。 慕容叡恢復(fù)冷漠臉,坐在那兒一動不動。 “莫怪,小兒氣性,說話不經(jīng)頭腦?!蹦饺轀Y有幾分想要把人給踹出去了。 這個兒子說好哪里都好,可是脾氣一上來,那簡直能將人給氣死。 再看主人家臉色不佳,青中泛白,慕容叡又道,“我記得阿叔家里的幼子似乎還沒有在司州州中正那里掛上名號?” 北朝自從實(shí)行漢化只有,用的便是魏晉以來的九品中正制,如果家里阿爺不幸沒有做到刺史,不能叫自己兒子脫離白身的話,要么娶公主,要么舉孝廉,要是兩條路都行不通,就走九品中正制的路子,每個州的都有負(fù)責(zé)向朝廷推薦人才的州中正,只有在州中正那兒掛名了,才能送到朝廷那里。 只是每個州的州中正都是著緊先送自家子弟,若是自己子弟占完了,名額還有剩下的話,再給其他人。司州是以洛陽為中心,洛陽貴族子弟眾多,需要入仕的人也多。那些世家大族的子弟早就把名額瓜分了個干凈,怎么可能留給別人。 慕容叡瞧著那個親戚面露尷尬,咳嗽了一聲,方才的慍怒也不見了蹤影。反而端起滿臉的和藹,問起慕容叡別的事來。 正說著,外頭突然有人進(jìn)來,主人見對方滿臉慌張,正要出口呵斥,誰知那人跪下來,“是府君那邊來人,小人不敢怠慢,只能跑進(jìn)來了。” 慕容叡聞言挑挑眉毛,父子兩人對視一眼告辭,到了外頭,家仆馬上說了,“郎主郎君快些回去吧,鬧出事了!” “出甚么事了?” “有人鬧上門來,說是甚么要抓狐貍精……”家仆說著都是滿臉通紅,“要打門呢,家里都已經(jīng)把門給關(guān)了,夫人讓小人過來請郎主回去?!?/br> 有人打上門,非同小可。慕容淵么有片刻逗留,叫人把馬拉過來,直接和兒子打馬回去。 到了門口,只見著門洞大開,門上的兩只黃澄澄的鋪首掉了一只,取而代之的是個大洞。分明是有人從外面破開門,拉開門閂進(jìn)去的。 家門大開,擺明賊人已經(jīng)到里頭了。慕容淵怒不可遏,他不愛與人交惡,但不代表是個任人欺負(fù)的性子,他這日出去帶了幾個親兵,現(xiàn)在他伸手一揮,“和我進(jìn)去!” 言語之間,殺意畢露。 一群人沖到里頭,發(fā)現(xiàn)里頭竟然躺著一地的……婦人? 原本以為是哪家仇人前來尋仇,沒成想是女人們躺了一地。躺在地上的女人們有些滿臉鮮血,有些折了手臂,有些腿上中了一箭,倒在地上。 哀鴻遍野。 里頭突然哐當(dāng)一聲響,父子兩人帶著親兵沖進(jìn)去,直見著蘭洳在里頭把一個沒氣了的女人提出來。 “怎么回事?”慕容叡問道。 蘭洳不說話,往里頭努了努嘴。 劉氏一手持弓,一手cao刀。渾身上下殺氣并露,生生將她周遭一圈給逼的無人敢靠近。 離她七尺遠(yuǎn)的地方站著個女子,那女子面無血色,渾身上下抖若篩糠。 劉氏是鮮卑將門里出來的,自小學(xué)習(xí)騎射刀劍,騎射功夫甚至完全不輸給男人,這么一群只知道揮舞棍棒的仆婦哪個是她的對手! 慕容淵一看,只見著地上躺了幾個面生的仆婦,身上淌血,倒在那兒一動不動,也不知道死活。 那個女子看上去三十左右,衣飾華麗,站在那兒已經(jīng)面無人色。 劉氏抬頭見到慕容淵,不由得破口大罵,“老家伙,怎么現(xiàn)在才來!”罵了不夠,氣的把刀對著慕容淵。 刀身上還帶血,可見這么一片是出自她的手筆。 慕容叡上前幾步,“阿娘到底怎么回事?!” 慕容淵長時(shí)間在外面任州刺史,除了回都敘職之外,幾乎都在洛陽外面,在洛陽里頭也少有對頭,怎么可能打上門來。 “我怎么知道?!闭f著,劉氏氣勢洶洶把刀尖直接逼到站著的那個女子的面門上,“你問她,帶著一群人打上門來,我叫人把門關(guān)了,這女人竟然還叫人在外頭鑿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