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節(jié)
這個新婦倒是不同。長得貌美不稀奇,而且叫人覺得半點不舒服,能把她和別的美人完全分開,不會記混,這才叫人稀奇。 明姝站在那兒,任由自己被長樂公主上下打量。長樂公主終于看夠了,“夫人和娘子都坐吧。” 兩人得了公主的這一句話,才在寬敞的坐床上坐下。長樂公主依然和剛才一樣,慵懶的靠在隱囊上,“我之前聽夫人說,夫人府上有擔(dān)憂之事?” 劉氏馬上把慕容叡的事說了。 長樂公主聽得心不在焉,聽劉氏說完,輕笑一聲,“原來是這個,我還當(dāng)是甚么了不得之事,讓劉夫人如此焦心?!?/br> 劉氏賠笑,此事對于身在洛陽的長樂公主來說或許算不上什么,但是對于他們這些在外地做官的,那就麻煩,還要打通關(guān)節(jié),明明是順理成章的事,都要花上不少力氣,使出不少銀錢。 這些都還是小事,只要事情辦成了,使出去的東西也就值當(dāng)了。就怕累的半死,錢也花了不少,但事情卻又沒辦成。 “這個簡單?!遍L樂公主笑道,“過幾日我和阿叔提一提就是?!?/br> 宗室們不少都在洛陽中樞和地方擔(dān)任實權(quán)要職,有她這一句話,恐怕是沒有太大的意外了。 劉氏喜出望外,給長樂公主道謝,“多謝長公主!” 明姝見劉氏都拜下去了,馬上跟著在后面也磕頭。 長樂公主擺擺手,“我這事也不是白白替夫人做的?!彼创揭恍Γ胺蛉怂偷哪且惶拙凭?,我很喜歡?!?/br> “長公主喜歡,妾身就放心了。”劉氏懸在心頭的一塊石頭終于放下來,“妾身眼光不高,還擔(dān)心眼拙,送來的東西不得公主喜歡?!?/br> “劉夫人過謙了?!遍L樂公主說了幾句之后,眼神不由得落到明姝身上,明姝頭垂的低低的,白皙飽滿的臉頰想要叫人捏一捏。 “新婦是哪里的人家?” “妾身家的新婦是從冀州聘娶來的?!眲⑹洗?。 長樂公主一臉了然,“從冀州到恒州,可不近。不過新婦如此形貌,也值得夫人舍近求遠了?!?/br> 劉氏不知道長樂公主為何對自家媳婦有興趣,后面的明姝也是滿心莫名。 長樂公主見著劉氏面上的怪異,知道她此刻心中所想,但是她可沒有半點為劉氏解惑的想法。 女官從一旁走出來,跪在明姝身邊,把一個錦盒交給明姝。 “初次見面,一點小禮?!遍L樂公主道。 “多謝長公主。”明姝對長樂公主拜下,長樂公主沒有聽到預(yù)料中的客氣推辭,有些意外的挑挑眉梢。 不過這樣也好,免去了她的口舌功夫。 長樂公主說完之后,就露出了滿臉疲憊,劉氏見狀,馬上帶著明姝告退。出來之后,劉氏叫過明姝,“你以前和公主見過?” 長樂長公主不算什么平易近人的皇族,甚至還有點難伺候?;侍髮λ龑檺鄯浅#瓦B陛下對這個唯一的jiejie也頗為寬容,兩樣加在了一塊,足夠她在洛陽橫行霸道,多的是人看她的臉色,而不是她去禮賢下士。 現(xiàn)在頭回見面,公主就送了禮過來,怎么不叫劉氏奇怪? 明姝也是滿臉的莫名,手里捧著的錦盒和個燙手山芋似得,恨不得一股腦全部丟出去。 “阿家,兒也不知道。”明姝壓低了聲音,面上還有幾分委屈。 她到公主府內(nèi),除了公主問話之外,一句話也沒說過。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劉氏今天生怕自己和媳婦會出錯,兩只眼睛一只盯著自己,一只盯著媳婦,知道媳婦沒有半點做錯的地方。 “或許你合了公主的眼緣?”劉氏自言自語,既然實在想不到有什么壞事,那就只能往好處想。 劉氏緊繃的面皮終于有些松動,“這樣最好。” 明姝見婆母臉色好轉(zhuǎn),緩緩?fù)铝丝跉狻?/br> 長樂公主進去之后,過了好會再出來,再次出來,竟然妝面頭飾衣裳全都換了一套。這次把櫻桃等物撤下,換了美酒佳肴。 酒水醇厚,不似外面的渾濁清淡,喝在嘴里有點甜味,有淺淺的米香。明姝平常不怎么愛喝酒。不過公主府里的東西都是萬中挑一的,忍不住多喝了幾杯。喝完之后,又吃了點菜肴。 過了小半個時辰,頭竟然有些許暈眩。 她大叫不好,強撐著不動。這酒喝的時候不覺得,沒想到后勁十足。 酒勁在周身發(fā)散,原本就施加了胭脂的面龐越發(fā)嫣紅。酒水上涌,發(fā)散到肌膚上,就熱的叫她有點扛不住。 長樂公主打量了她幾眼,見著明姝坐立不安,是不是偷偷拿袖子擦額頭,勾了勾嘴角,而后視線很快從她身上掠過去。 好不容易撐到宴會結(jié)束,明姝匆忙回到慕容府中。 回來之后就把肚子里吃進去的全都吐出來了,喝下去的酒水后勁大,吐了之后,銀杏扶著她喝了些熱水,就迷迷糊糊在床上躺下了。 銀杏見她這樣子,肯定是沒辦法出去吃飯的了,自己去劉氏那兒說一聲,人已經(jīng)醉了,不能和阿家一道用餐。 明姝昏睡的迷迷糊糊,可是昏睡中,還是察覺到渾身燥熱,她伸手把身上的薄被扯下來,薄被扯下來,身上的熱源終于有了個發(fā)散的地方。讓她舒服了許多。 她中途有睡醒的時候,聽到一旁有人問,“怎么會醉成這樣?” “娘子跟著夫人去了一趟公主府,回來就這樣了,睡到現(xiàn)在都還沒醒,連晚膳都沒用呢?!?/br> “我就說公主府不是甚么好地方。” 明姝不滿的嘟起嘴:好吵啊。她翻了個身,骨碌滾到床榻里頭。慕容叡走過去,伸手在她額頭上探了一下。 她渾身上下都收拾干凈了,沒有醉酒之人常有的那種不堪的味道。因為正在發(fā)散酒,她身上有點燙手,但又不是生病發(fā)熱的狀態(tài)。 他揮手叫后面的銀杏退到屏風(fēng)外面去守著。 慕容叡坐在她身邊,看著她蜷縮成一團,抱著涼枕直蹭。 再三確定了她沒有大礙之后,才脫了靴子躺過來。挨了她的邊,就上了癮似得,就不想離她太久,白天是沒辦法,到了夜里,非要貼著她,才能安心。 她手腳蜷縮起來成了個小團團,原本被她扒下來的薄錦被,也被一腳蹬到了一邊。 慕容叡就從來沒有見過她這么不老實的睡相,有點吃驚又有點好奇,不過還是擔(dān)心她會不會夜里著涼,拉了薄被過來蓋在她身上。 明姝睡的迷迷糊糊,卻還沒有睡死過去,被子一蓋上來,感覺渾身又開始熱了,一張嘴嘟著,滿臉不滿的就要扒下身上的被子。 結(jié)果這次沒有扒下,身上的被子好像活了似得,不管她怎么用力,緊緊的裹在身上,不動分毫,她不由得不舒服的哼哼,“熱……” 慕容叡聞言下意識離她遠點,自己身上常年火燙,冬天還好,到了夏天就惹人煩。她一嘟囔,他就離她一寸,結(jié)果才離開,明姝就把身上的被子給掀開了,慕容叡哭笑不得,馬上又給她摁回去,“夏天看著熱,要是著涼了也不是開玩笑的?!?/br> “嫂嫂?!蹦饺輩狈蜕碜?,在她耳邊輕聲喚她。說話間從口齒里噴涌而出的熱氣就撩的她伸手捂住耳朵。 明姝迷迷糊糊里覺得耳朵癢,只當(dāng)是什么蚊蟲來咬她了,是捂住耳朵不夠,還揮手驅(qū)趕了兩下,人醉了,勁頭就不容易控制,啪的一下拍在慕容叡側(cè)臉上。 慕容叡捂住臉,她打的那一下還真有些疼。 明姝對打了人這事毫無自覺,幾乎睡的不省人事。 慕容叡見她睡的正香,呼吸勻長的臉他自己都好生羨慕,不由得湊過去,把她蜷縮的手腳給拉開,明明已經(jīng)熱成這樣了,還縮成這樣,不是更熱么?慕容叡都佩服明姝縮成這么一團還能睡著。 反正換了他,是睡不著了。 明姝在睡夢里扭了兩下,他試著把她的手腳拉開,讓她躺平。 縮成一團還那么睡,小心中暑。要是到時候受涼又中暑了,才是難受的叫人恨不得一頭撞死。 把人手腳拉開了,把薄被蓋上,慕容叡瞧她睡的臉頰紅撲撲的,他輕輕噓了聲,戳戳她的臉頰。 她翻了個身,抓抓臉上,“別鬧?!?/br> “我是誰?”慕容叡起了捉弄之心,突然起意想要探探她心意如何,湊近了問。 明姝動了一下,她原本快要完全入睡了,又被低沉的這一句弄得醒了點。她想要睜開眼,可是眼皮似乎有千斤重,不管怎么使勁,都睜不開。她試了幾次之后,干脆就不動了。 “唔……”她翻了身,離慕容叡遠點。 慕容叡正在興頭上,怎么肯輕易放過,“嫂嫂最喜歡的是誰?” 這話問出口之后,慕容叡不僅有些懊惱,應(yīng)該問她喜不喜歡自己的,而不是最喜歡誰,萬一她酒后吐真言,說出個不是他,卻是她姐妹的名字。他要找誰算賬去? 明姝只覺得吵,可是那聲音聽著耳熟,而且一遍又一遍,不禁有些熬不住,她睡夢里嚶嚶哭出來,是真哭,不帶偽的。 誰那么壞呀,連覺都不讓她睡。 她哭聲嚶嚶,引來外頭守著的銀杏,銀杏忍不住把腦袋探過去,就見到帳子里頭的人影疊在一塊,黑布隆冬的,完全看不清楚,銀杏遲疑下,開口道,“娘子現(xiàn)在醉酒了,恐怕身上不舒服……” “去老實守著!”帳子里頭傳出慕容叡特意壓低聲音的叱喝。 銀杏馬上腦袋一縮,不作聲了。 慕容叡頭疼的看著明姝,她哭起來也叫人心疼,他見過不少女人哭,哭起來想要保持儀態(tài)基本上不可能,能不涕淚一塊流就已經(jīng)很不錯了。她哭起來也不這樣,嚶嚶叮叮,眼角發(fā)紅,好像受盡了天底下最大的委屈。 慕容叡不由得心虛,他哄孩子似得,在她身上拍了又拍,哄了又哄。這下懷里的那個寶貝才肯賞臉勉勉強強的停了淚不哭睡過去。 她的心意沒問出來,反而鬧得她哭了。慕容叡不禁覺得訕訕的。 沒了慕容叡的sao擾,明姝可以放任自己進入夢鄉(xiāng)。夢里她睡的并不安穩(wěn),古久以前的夢境似乎又被翻了出來。她喝了一口水,肚腹疼的似乎有刀子在里頭絞。當(dāng)她最后倒在地上之后,她就輕飄飄的漂浮在了空中,看到自己口鼻出血,嚇了一大跳。那模樣可真不好看,血從口里淌出來,把身下的那塊地衣給浸透了。 而后場景一換,到了縞素滿地的靈堂,慕容叡形若癡狂,手下躺著幾具尸體,有男有女,有些腦袋不見了,死相極其凄慘。 明姝的注意力從死相甚慘的尸體身上轉(zhuǎn)到靈堂上擺著的靈位,這次離的近了,不似上回那么模模糊糊,她看清楚上頭的‘韓氏’兩字,一股沁骨涼意鉆入心底。 她一直睡到了第二天都日上三竿了,才勉勉強強醒來,醒來之后頭疼欲裂。 劉氏沒有她這毛病,代郡要比洛陽冷的多,那里的人富貴人家的兒女們有時候喝幾口烈酒暖身都是常有的,酒量不管男女都好著呢,就只有明姝,拿著那酒下了肚子,醉了一晚上,第二天頭疼的恨不得在床上打滾。 “公主到底給我喝了甚么呀。”明姝抱住腦袋哀嚎,“快疼的不行了?!?/br> 銀杏從侍女手里接過湯碗,“五娘子快些把醒酒飲子給喝了吧,夫人特意叫人送過來的?!?/br> 婆母送來的東西,做媳婦的除非是快蹬腿了,不然還是爬起來乖乖喝掉。 明姝叫侍女扶起來,把碗拿過來,一口氣喝完,然后一嘴的苦味,苦的都要把喝下去的東西又給吐出來。 喝了藥,明姝繼續(xù)癱在那兒,啊啊抱著腦袋叫喚。 “五娘子也太實誠了,”銀杏看她受這種罪,也心疼的不行。 “五娘子意思意思,嘴唇碰碰就行了,怎么一口氣就真的喝下去了?” 明姝把軟枕一折,腦袋就被枕頭給包了個圓。明姝沒好意思說自己其實就是貪便宜,覺得公主府里的東西比外頭好,本著多吃多賺的心,把面前的美酒佳肴干了個干凈。這要是說出來,不被銀杏笑上半天,她就不信了。 “我看別的夫人都在喝,公主又在那兒,總覺得要是只喝那么點,會不會被公主認為不敬?!泵麈醋∧X袋,啊啊又叫了兩聲。 銀杏見她疼成這樣,過來給她揉按xue道,“五娘子還是悠著點,”她說著壓低了聲音,用兩人才能聽到的音量道,“昨晚上二郎君又來了,陪了五娘子好會。” 銀杏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看錯了還是如何,聽到這話的時候,明姝的面色稍稍有些奇怪。 明姝想起那個夢境,長長的嘆了口氣,“我都不知道我和他那樣……” 她話語說到一半,警惕起來,四處張望了一下,望見除了銀杏之外,沒有其他人,明姝這在趴下來。 “五娘子該別是覺得還能兩清吧?”銀杏到底在她身邊伺候了那么多年,馬上猜中她的想法,“好端端的,五娘子可別和自己過不去?!?/br> 小叔和嫂子,在一起了。就見不得人,要是兩個人都想要兩清就算了,可是一方不愿,鬧起來,那可就沒法收拾了。尤其不管怎么鬧,總覺得都是女人吃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