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節(jié)
銀杏滿臉委屈給她請了大夫,大夫?qū)⒔觋P(guān),還在在寒天臘月里過來看病,遇上病人捂著胸口說憋悶,還著涼了。 刺史府里頭的大夫回鄉(xiāng)過年去了,請來的大夫是外頭的。大夫在刺史府里頭束手束腳的,將明姝這樣,揉著胸口說難受,又不敢說診脈診不出毛病,只好開了溫補(bǔ)的藥。 于是明姝就一手拿藥碗,一面見下頭管事的人。 不消幾日,娘子帶病管家的消息風(fēng)一樣的傳遍刺史府。 銀杏端著藥碗,苦哈哈的和明姝道,“五娘子就別喝了,好端端的沒病喝甚么藥啊。” 明姝就那天打了個大噴嚏,沒其他的毛病。最多夜里就寢,炭火沒加足,有點(diǎn)兒鼻塞。但是把火添足,被窩拿銅爐熏暖了,鼻子馬上通暢。 沒病吃藥,到時候吃出個好歹算誰的? “那又有甚么。”明姝說著,外頭的門響了兩三聲,叩叩叩三聲格外有力清晰。 明姝下意識挺直了背脊,平常那些下人和管事的來討她的注意,不會敲門,在門外面恭恭敬敬跪下叫她。 果不其然,三聲叩門之后,門直接被人從外頭拉開。 隔著一扇屏風(fēng),她看到屏風(fēng)后冒出頭的高大身影,頓時臉色雪白。 她躲他和躲瘟疫似得,越躲,這個家伙就恨不得馬上撞上來。 慕容叡頭上還包扎著,不過不像頭天那樣,包的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只是在額頭上包扎了一圈。傷口上的血跡到現(xiàn)在已經(jīng)看不出了。遠(yuǎn)遠(yuǎn)瞧著,更像是扎了一條額帶。 他原本就樣貌出眾,額間扎個額帶,更顯得英氣逼人。 他身量高,屏風(fēng)在門口都不能把他給遮嚴(yán)實(shí)了,還露出個腦袋在屏風(fēng)上頭,格外詭異。他站在屏風(fēng)后面,居高臨下,望著明姝意味不明的笑了聲,明姝被他那一笑弄得渾身僵硬。 他繞過屏風(fēng),徑直走到她面前來,對她一拜,“阿嫂安好。” 他姿態(tài)做的十足,就連身上綿袍都沒見幾絲褶皺,姿態(tài)做的極好。明姝在他渾身上下都挑不出錯來。 可越是這樣,她就越警惕。 沒事上門,非jian即盜。 “小叔安好?!彼皖^下來給慕容叡見禮,請他坐到那邊的坐床上去,“小叔有甚么事?你身上還有傷,若是有事,派人過來告訴我就行了,何必親自來。” 慕容叡剛坐下就聽到她這樣問,不由得一哂,“我頭上的傷好的已經(jīng)差不多了,不礙事的。來一趟算不上甚么?!?/br> “小叔這次來是……” “哦,不過是有幾項(xiàng)花銷要阿嫂點(diǎn)頭,和阿娘那兒說一聲。阿娘身體一直不好,不能見我,所以只能麻煩嫂嫂了?!彼f著,眼角余光瞥見一旁銀杏手里捧著的藥。 銀杏察覺到他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不由得抖了幾抖,下意識的,就轉(zhuǎn)向了明姝,“五娘子,該喝藥了?!?/br> 明姝也想找個由頭把慕容叡給打發(fā)走,他在那里一坐,渾身上下的氣勢驚人,她可受不了他。既然壓不過,那就遠(yuǎn)遠(yuǎn)的打發(fā)走,眼不見心不煩。 “嫂嫂病了?” 明姝嗯了聲,“天氣不是冷么,不小心著涼了?!?/br> 慕容叡頭微微一偏,眸光清潤,那模樣竟然有幾分無辜,“我記得在武周縣城郊外一夜,嫂嫂好像也沒有甚么風(fēng)寒吧?” 不提還好,一提起來,那夜里的一切就在腦海里浮現(xiàn)出來,強(qiáng)壯有力,熱力騰騰的懷抱,還有那和女人完全不一樣的陽剛。一切的一切傾瀉下來,瞬間將她沒頂。 “在武周縣的時候,都沒見著嫂嫂生病,怎么到了平城,就開始生病了?”慕容叡說著嘴角挑起一抹不懷好意的笑。 他的目光滑過她嫣紅的臉頰。她肌膚雪白,臉頰那兒不知何故騰起了緋云,格外嬌艷。他的目光不由得頓了頓。 “嫂嫂面色極佳,看來不像是生病的樣子。” 他這話一下把明姝給敲醒,這家伙對她不懷好意,從嘴里說出來的話自然和他人一樣,不懷好意。 她立刻惡狠狠瞪他,慕容叡好整以暇,沒半點(diǎn)被觸怒的跡象,不但沒有被觸怒,反而還一條胳膊撐在憑幾上,“嫂嫂,眼珠子瞪出來了?!?/br> 明姝心里啊的一聲,恨不得撲上去把這廝的嘴給撕了。這家伙的嘴,要不要這樣惹人恨! 明姝瞪他幾眼,不搭理他,伸手就去接銀杏手里的藥。銀杏剛要伸手把藥碗送到她手里,橫插出條手臂來,慕容叡仗著腿長,從坐床上一下就跨到銀杏邊上,手指輕輕按在藥碗邊上。 銀杏渾身僵硬,兩條胳膊伸著,不敢收回去。 明姝大怒,抬頭就和那雙琥珀色眼睛對上。 “嫂嫂沒病喝甚么藥呢?” “我身體不舒服才喝藥,不然小叔以為誰沒事就來喝苦湯?” “嫂嫂不就是嗎?”慕容叡滿臉純良低頭答道。 明姝瞬間差點(diǎn)沒被他給嘔死,她嘴唇張開,目瞪口呆望他。 那雙眼睛黑到了極致,反而透出玉石一般的光潤。他很想靠上去親一親舔一舔。 “小叔你胡說八道個甚么?”明姝用盡全力,才沒叫自己抓起手邊的硯臺,糊他一臉?!八幰獩隽?,再不喝就晚了?!?/br> 說完,她站起身來,手直接接在藥碗上,慕容叡手掌一翻,生生將藥碗奪了過去,“既然嫂嫂要喝,我替嫂嫂喝了好不好?”說完一仰而盡。 明姝目瞪口呆,她自己有沒有毛病,自己心里當(dāng)然清楚。大夫若是連這個都診斷不出來,就可以不吃這碗飯了。開的藥她都知道是一些溫補(bǔ)的藥,吃不死人,也治不了病。 慕容叡這一口氣喝下肚,這架勢,好像她喝的不是藥,而是毒藥一樣。 慕容叡揚(yáng)脖喝完,嘴角有藥汁淌出,他隨意的擦擦,把碗往銀杏懷里一丟。 “嫂嫂也知道藥不能亂喝,既然這樣,還喝這個干甚么?另外……”他說著勾起嘴角上下仔細(xì)打量她。 那目光有如實(shí)質(zhì)一樣,緩緩在身上流淌。明姝不自在的往一旁躲了躲,可惜還是沒能躲過他目光的侵?jǐn)_。 他把她上下看了一通,“嫂嫂若是想要裝病,我有一個法子,用涼水把臉敷一敷。這樣,臉上就沒有血色了,瞧起來也真切些?!彼f著,指了指自己的臉。 那模樣看的明姝火氣頓時就上來了,“小叔還真會說,我如今這樣還不是小叔你害的,小叔要是能讓我清凈的過完這一年,我就多謝小叔了!” 慕容叡臉上的笑意轉(zhuǎn)淡,最后變成一片冷漠,“嫂嫂終于肯說實(shí)話了?” 什么實(shí)話?咦咦咦—— 明姝反應(yīng)過來,自己被這混蛋給套話了,她自暴自棄的往坐床上一坐,把幾案上攤開的賬本拿過來,翻來覆去的看。 不肯和慕容叡說一句話。這人jian詐似鬼,一不小心就被他給套了話去。她再也不想搭理他了。 慕容叡也不生氣,他一撩袍服下擺,坐在她邊上,“沒病喝甚么藥,你也不怕別人在藥里頭做手腳,到時候一條小命交代了,算誰的?” 說到這里,他眉尖幾不可見微蹙。 明姝又聽他道,“嫂嫂并不聰明,不必想這種招數(shù)了,直接和我說實(shí)話就是?!?/br> 說完,還很是認(rèn)真的點(diǎn)點(diǎn)頭。 啊啊啊,她要宰了他啊! 第23章 耐心 慕容叡看著那個女子眼睛瞪圓了, 臉蛋也不由自主的鼓起來, 如同一只打撈上來的河豚。說那句‘被人謀算’的時候, 心臟像被只手緊緊攥住,難受的喘不過氣來。 “嫂嫂,我可是為你好?!?/br> 她氣的咬牙切齒,要不是為了躲開他這個沒臉沒皮的, 她還用得著裝病喝藥?現(xiàn)在他這個罪魁禍?zhǔn)?,還掉過頭來勸她。 這個小叔,她暗示也暗示了, 明話也說了,就差真的到慕容淵夫婦面前說他們兒子對她圖謀不軌。 而慕容叡油鹽不進(jìn),頗有幾分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意味。她毫不懷疑,就算真的一狀告到了慕容淵那兒,他很有可能也是這么一副理直氣壯的模樣。 “小叔要是真為我好, 少來見我就是了。”明姝轉(zhuǎn)首, 慕容叡余光瞧見她臉頰上因?yàn)闅鈶嵣龅募t暈。 “那么嫂嫂……” “其實(shí)小叔以后若是有太大的花銷,可以先請示過阿家, 阿家若是身體不適, 可以問過家公?!?/br> 說著,她又從坐床起來,走到一邊,背過身去不看他了。 慕容叡見她這是鐵了心不肯和自個有個什么交集,也不惱怒,他仰首一笑, “我以后有時間再來拜見嫂嫂?!?/br> 說罷,從坐床上起來,大步出去了。 銀杏哆哆嗦嗦的站在那兒,抖了好半天,聽到門那邊吱呀兩聲響,那位煞星終于走了。腿腳一軟就癱坐在地上。 知道了主人陰私的奴婢都活不長,前段日子在武周縣,那兩個被杖斃的侍女就是前車之鑒。 “五娘子,二郎君,還要、還要來???”銀杏嚇得都結(jié)巴了。 這位來一次,就已經(jīng)膽戰(zhàn)心驚了,再多來幾次,恐怕自個都活不到二郎君下手的那天了。 明姝鼓著臉,別人生氣,臉色冰冷。她一生氣,兩頰鼓鼓的,怒火不明顯,反而嬌憨十足,可親可愛。 “我都這么生氣了,受了這么一番冷臉,應(yīng)該不會來了吧?”明姝猶豫道。 男人對女人,也不是盡然都是那種富有征服欲的,閉門羹吃多了,就會掉頭去尋找其他的獵物。 銀杏哭喪著臉,“可是五娘子都已經(jīng)說過二郎君不知道多少回了。” 自打這對叔嫂見面,就處于一種曖昧不明的局勢里。明姝恨不得離慕容叡十萬八千里遠(yuǎn),捫心自問,從來沒有給過他半點(diǎn)暗示。平常人家,叔嫂曖昧,至少兩個人都彼此有點(diǎn)兒意思,而他們更像是慕容叡的一廂情愿。 就算這樣,明姝也不敢掉以輕心。那個夢境她到現(xiàn)在還記得,慕容叡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不會因?yàn)樗辉敢?,就放過她。 明姝想了想,“如果他還這樣,就只能告訴家公了?!?/br> 慕容淵眼下就只有這么一個獨(dú)子,她這個有名無分的新婦,在他心里當(dāng)然比不得親生兒子重要,但鬧出丑事了,也臉上無光。 對她來說,這么做的話,差不多已經(jīng)是到極限了。 銀杏吃了一驚,“五娘子?” “怕甚么,反正就這么久了,他也不是傻子,不會逼得太死?!?/br> 她在賭,賭慕容叡不是色令智昏的人。不會出手把她給逼得毫無退路。 至少在家里還有人能管得住他的時候,不會。 她拿這個在心里默念了好幾次,才平靜了些。 慕容叡一出房門,腳步忍不住踉蹌了下,身邊的家仆眼疾手快扶住他,他捂住胸口,沉沉的喘了幾口氣。 他閉了閉眼,深深吸了幾口氣后,推開家仆徑自往前走。 他回到房間,督促慕容允讀書練字之后,把刀架上的刀拿下,右手握住刀柄,稍一沉力,刀身就從刀鞘里抽出。 如雪寒澈的刀光照亮了他的眼眸。 他持布把刀身上擦拭干凈。他比試了兩下,收刀回鞘。 “小郎君那里已經(jīng)練完字了?”慕容叡抬手把刀放在一旁,問在一旁伺候的家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