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公子
池塘的外側(cè),一位穿白衣的公子正向父親拱手行禮,父親虛扶著,兩人十分氣。 那人身材挺拔,相貌尋常,穿了一件月白素綢長衫,腰間束著白玉腰帶,頭上一支羊脂白玉簪,只有手中是一把黑骨墨面的折扇。 看著不過是尋常的富家公子,可一開口卻讓房巽吃了一驚,他的聲音柔和,讓人只覺得春風(fēng)拂面,十分的悅耳。 “今日到這定山寺觀佛,能與房兄攀談,是承志的榮幸,若是兄臺到得京城,定要給承志遞個信,承志倒履相迎!” 這人一口純正的京腔,房巽估摸著是京城的世家公子。 “還要算上我!”白衣公子的身后,閃出一個穿著深色瀾衫皮膚黝黑的禿子來,這人與白衣公子差不多的身高,只是胖了一圈,腦袋精光油亮,又大又圓的臉上一雙小眼睛,瞇縫著看人,似乎想把人看出一個洞來。 房巽嚇了一跳,她大聲的喊著,“爹爹!”一邊使勁的蹬著小腿,要從崔嬤嬤的身上下來。 崔嬤嬤無法,只得將房巽放到了地上,房巽撒開腿,一溜煙的跑了過去,一把抱住了父親的腿。 “爹爹、爹爹!”房巽大聲的喊著。 父親愣了一下,彎腰將房巽抱了起來,寵溺的罵著,“你這孩子,怎地這樣沒有規(guī)矩!” 房巽不語,只是沖著眾人咯咯的笑。 父親略有些尷尬的解釋著,“這是小女,被我慣壞了!” 白衣公子笑道,“這娃娃,倒像是玉雕的一般,真是可愛的緊!”說著從腰間解下一個玉牌,遞了過來,“一時沒有準(zhǔn)備,這個給她玩吧!” “這怎么好!”父親想拒絕,又怕把人得罪了,房巽卻已經(jīng)不管不顧的接過了來。 上好的羊脂玉牌,雕了五福,綁流蘇的紅線上纏了金絲,看起來精美華貴,似是京城的工藝。 房巽腦袋有些懞,這工藝她見過。 明德二十四年,連生了兩個女兒的四堂姐終于生了兒子,她跟著大伯祖母去瞧,奶娘抱了小娃娃從外面進來,將一塊玉佩遞給了四堂姐,“二奶奶瞧瞧,這是剛剛寧侯爺給的,里頭纏了金絲!外頭可是買不到的!”房巽遠遠的瞧了一眼,那流蘇上果然閃著金光。 眼前這個跟那個是一般無二的,這是內(nèi)造的工藝,這人若不是皇親貴戚,就是世家子弟。 旁邊的禿子也湊了過來,“來,這個也給你玩!”卻是個黑色的鐵牌。 冰涼的鐵牌子很重,房巽好奇的看著上面寫著古怪的字,似乎這是篆體,可這字是什么她卻不認(rèn)得。這個人給的東西,跟他的人,一樣奇怪。 父親看了一眼,以為只是個小玩意,便也沒有多問,只是氣的代房巽謝過。 遠遠的,一群仆婦簇擁著母親和殷雪沁匆匆而來,兩個小沙彌間在其中,手中拿著兩個瓦罐,往放生池而去。 這恐怕是奉了大伯祖母的意思,出來放生了。 果然,母親接過小沙彌手里的瓦罐,親手將里面的物事倒進了池子,幾條小魚竄了出來。 殷雪沁則遠遠的瞧著,沒有上前幫忙的意思。 “女施主功德無量!”小沙彌開始念經(jīng),母親又接過另一個瓦罐,繼續(xù)放生。 念經(jīng)的聲音終于驚動了父親,三人轉(zhuǎn)過身,看了過去。 “見笑,這是內(nèi)人和表妹?!备赣H溫柔的看向母親。 雖然隔著一個放生池,可殷雪沁的大紅斗篷格外引人注目,她隨手拂了拂額邊的碎發(fā),抬起頭,露出眉目如畫的臉。 連房巽看的都是一呆,殷雪沁這長相,若說入宮為妃也不是不能,至少也要嫁個王公貴胄,嫁給父親做妾,怎么想也不太可能。 可偏偏她跟父親也就做了一個月的夫妻,回到京城沒有幾個月,殷雪沁竟然病逝了。 房巽回過來神來,去瞧母親,母親梳著婦人的發(fā)髻,穿著件繡了翠竹的白色斗篷,雖說長相也算秀麗,卻還是似那紅花邊上的綠葉,早被人忽視了去。 房巽裝作不經(jīng)意的看了看兩個男人,胖子已然呆在那里,眼睛睜大,直愣愣的看著殷雪沁,果然是被閃了眼睛。 那白衣公子也是愣了一下,卻像見慣了美人一般,轉(zhuǎn)頭看向了母親,隨即眉頭輕蹙,“房兄,敢問大嫂可去過京城?” “內(nèi)人一直在金陵長大,還不曾去過京城!”父親看著房巽輕輕撅著小嘴,不由愛憐的捏了捏房巽的小臉,對那公子的話隨聲答應(yīng)。 “哦,那是我認(rèn)錯人了!”白衣公子略有些遺憾的輕嘆一聲,這才發(fā)現(xiàn)禿子的異樣,連忙輕咳一聲,將禿子喚的回了神。 禿子倒也沒有半分的不自在,小眼睛再次瞇成了一條縫,呵呵笑道,“李往你是見慣了美人的,可不像和尚我,難得下山一回,如今倒被你取笑……” 后面的話房巽沒有聽清楚,她一時驚在了那里,“李往!” 梁王李明往,據(jù)說年輕時常常獨自出來游山玩水,身邊只帶上一兩個江湖高手,而最重要的是,梁王生了一副好嗓子。 吳掌柜說,梁王是生錯了人家,若是生到戲班子,定然比那京城最紅的蘭香君還要紅。 梁王字承志,最終自謚而亡。 房巽只覺得手里的玉牌燙手,這個物什,一定會帶來災(zāi)禍。 回過神,李往和胖子已經(jīng)不見,父親抱了她來到了放生池邊站著的母親跟前,母親笑盈盈的將房巽接到懷里,“來,讓娘親看看,我們元姐兒得了什么好東西?”說著伸手要拿房巽的玉牌。 “我的、都是我的!”房巽緊緊的抱著玉牌和鐵牌,大哭起來! 母親和父親笑的如池里歡騰的小魚,連崔嬤嬤都忍不住笑道,“小姐這是長大了,知道護東西了!” ———— 定山寺的廂房里,殷氏半臥在鋪了厚棉墊子的竹榻上,微瞇著雙眼,慢慢轉(zhuǎn)著佛珠。 李嬤嬤低聲在殷氏的耳邊嘀咕著,“……遇上了,雖是離的遠,卻定然是瞧見了的,表小姐穿著大紅的斗篷,一眼就能看著!只是、只是那人看了一眼就走了,倒是走前跟七老爺問起七太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