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節(jié)
殺手失利,筠筠中毒,不能及時解,終究逃不過一死。 殺手得手,慢性毒有解藥,自然無礙。 老者迷離的眼眸里,視線漸無焦距,他卻突然覺得欣慰,為吳國子民的未來感到欣慰。 他還記得假山后聽見那女娃娃斬釘截鐵地說:“即便丟了性命,也要做到忠君愛國!” 剛正不阿的白丞相,果然不負青天之名,相府嫡女必是一代賢后。 有勇有謀,有情有義的太子殿下與她很是般配…… 第24章 東面! 他腦子里亂作一團, 只記得東面二字。 連最簡單的調(diào)整呼吸, 步履穩(wěn)健都做不到,像無頭蒼蠅在長春宮內(nèi)亂竄。 跨步要大,速度要快! 定要盡快找到筠筠! 否則她中了毒,一定很難受, 還會危及性命。 占據(jù)他心底的恐懼越來越大,這個陌生的詞,頭一會體會到太師當年授課時說的含義:面臨危險情況境地時, 企圖擺脫而又無能為力, 一種強烈壓抑情緒后,所產(chǎn)生的擔驚受怕。 陌生的令他害怕。 他控制不住內(nèi)心的焦慮,像瘋子一樣,推開每扇廂房大門,入室后翻箱倒柜搜尋一切可以藏人的地方。 終是一無所獲。 她在哪?! “筠筠!”忍無可忍, 終是爆發(fā)嘶喊了一嗓子。 聲音抵達照壁,反彈后的回音激蕩在寂靜無聲的長春宮里, 驚起鳥獸紛飛。 許是物極必反, 壓制的情感得到爆發(fā), 得到片刻緩解。他極力抑遏下煩亂的心緒, 告誡自己道:“冷靜!冷靜!筠筠還等著我。” 腦海里回憶起長春宮內(nèi)的一草一樹, 一堂一殿, 突然沁入鼻息的玉蘭花香迎面撲來, 他愣愣地杵立良久,望著那株玉蘭樹發(fā)了會呆。 喃喃自語了句:“浮生粉!” 長春宮內(nèi)花木的枝丫無人修剪, 如今長勢頗豐,整個院內(nèi)均是各種濃郁的花香撲鼻而來,這才掩蓋了浮生粉的清香。 找到尋人的辦法,終于能夠暫且心安下來,將全身心放松,不受各種花香紛擾,仔細辨別不同的味道。 沿著長廊穿過門庭,經(jīng)過一片郁郁蔥蔥的荷花池,路上有聞到清風裹著花香,空氣里彌漫著腐朽的枯葉積成花肥。 他的步子邁的很輕,很慢,生怕錯過了想要尋找的味道。 突然,步履一頓,眼眸里像是點點星光閃動,注視著不遠處的一口枯井,興奮迫切地沖了過去。 剛扶在井口邊,已然聞到熟悉的味道,浮生粉在混淆著腐爛味的枯井里彌漫開來。 急迫地向井底張望,奈何,日影西斜,照在井壁上,除了伸手看不見五指的漆黑一片,并未瞧見水中倒影,雖然知曉這是一口枯井,卻根本目測不了井底的情況。 即便如此,他的嘴角還是因興奮揚起了好看的弧度,情不自禁高呼一聲:“筠筠!” 寂靜空曠的破敗院子里,除了回音再無其他聲響。 可他就是確定,白筠就在井底。 她怕黑,自幼就怕,還好這會應該昏迷不醒,也就不會獨自蜷著雙腿,縮在角落里偷偷抹鼻子。 迅速從高聳的古樹上拽來一根藤蔓植物,一頭系緊古樹主干,另一頭垂入井底。 待將井邊礙事的植物盡數(shù)除去,一切準備妥當,毫不猶豫翻入井內(nèi),順著藤蔓滑下。 不過片刻功夫,腳就著地。 眼睛努力適應一片黑暗后,才發(fā)現(xiàn)此時已是日上中天,太陽正是最毒辣的時候,剛好將井底照了個通透。 借著太陽直射,才發(fā)現(xiàn)四周全是枯枝敗葉,仔細打量片刻后,終于在一處角落里看見了一抹粉色的衣角,眼瞳里閃爍著亮光,立馬撲過去扒開堆積在那里的雜草。 映入眼簾的是那張熟悉的白凈小臉,即便早已染上污泥發(fā)髻凌亂,也是放在他心尖上的人,緊繃的那根弦終于松開了,嘴角不自主染上nongnong的笑意。 慶幸她還無事,雖然靜靜地倚靠在井壁,眉頭緊皺,睡得十分不安詳。 “筠筠?!迸跗鹉菑埢杷肋^去的臉,抹了抹她面上早已干結(jié)的污泥,極輕地喚道。 許是聽見了他的聲音,白筠有意識地呢喃了一個字:“疼?!?/br> “哪里疼?”太子一把將她攔進懷里,下巴貼著她的額頭緊張道:“我在,筠筠不怕?!?/br> “腳?!币性谒乜诘纳硢∩ひ舻偷偷鼗貞?。 打橫將她抱起,放在井底陽光直射的地方,才掀起她的裙擺細細查探,只見兩個尖銳刺破腳腕的傷口附近,出現(xiàn)淤斑,腫脹并鼓起水泡。 蛇毒。 太子攥緊拳頭,緊繃的神色間流露出猙獰可怖的眼神,恨不得將謀害她的人生吞活剝,極力壓制下暴躁的心緒,告誡自己如今救筠筠要緊,方才冷靜下來將她平放在地。 用刺客身上奪來的匕首在她腳腕的傷口處劃開兩道十字紋,放血吸出毒素,整個過程十分漫長。 也不知道吸出多少口黑血,終于見到傷口處的淤斑漸漸淡下去,血色轉(zhuǎn)紅。 他舒了口氣,抹掉唇邊的血跡,才后知后覺舌根早已發(fā)麻,咽喉腫脹,灼熱感像火燒后一樣辣辣地刺痛著。這是蛇毒感染時的初步癥狀,他不敢馬虎大意,看了眼日影漸漸偏移,井底逐漸昏暗,須得趕緊將筠筠扛出井外,兩人都需要找太醫(yī)診治,拖延不得。 正想得出神,耳邊突然聽見甜糯糯的嗓音低低問道:“誰在哪里?” 筠筠! 循聲望去,欣喜地看向已經(jīng)醒來轉(zhuǎn)危為安的她,卻發(fā)現(xiàn)那雙流光溢彩的眼瞳里此刻空洞無物,目無焦距。 咯噔一下子,心底頓時漏了拍,骨節(jié)分明的手指松開攥緊的拳頭,在她的眼前晃了晃,才發(fā)現(xiàn)她依舊不動聲色。 是蛇毒引起的暫時性失明,還是……永久性? “誰在那里!”白筠話音透著涼意,音量拔高幾分,質(zhì)問道。 “我……”剛想開口回答,他才發(fā)現(xiàn)舌頭因為蛇毒導致麻痹,早已不利索,咽喉又灼痛的厲害,連聲音都變的嘶啞難聽,像個老態(tài)龍鐘垂暮之年的大漢說出來的話。 白筠緊皺著眉頭,似乎也后知后覺地發(fā)現(xiàn)了不能目視的現(xiàn)實,卻不哭不鬧,沒有絲毫表現(xiàn)出失態(tài)焦躁。依舊警惕之色盡顯,看向唯一能夠聽到聲響的方位,沉聲道:“你是誰!” 她聽不出來。 自然是聽不出來的…… 兩個完全相反的嗓音,如何能聯(lián)系到一人身上。 心底有些失落,卻很快恢復鎮(zhèn)定,筠筠沒認出他,是好事! 立刻回道:“我遵照太子殿下的命令,前來搜尋白大小姐。” 太子? 白筠露出驚疑的神色,謹慎的小臉上突然有了由衷的喜色,很快又收斂情緒,警惕地冷冷道:“他為何不在這?” 顯然在她的心里十分自然地認為,太子竟未親自前來尋她,是不對的,不應該的,不符合他的性子。 如今冒出來個太子下屬,剛被坑過自然吃一塹長一智,先確定身份再說正事也不遲。 太子也覺得沒有在第一時間趕到她的身邊,派個冒充的‘下屬’慰問一番,不符合他們的相處模式。 然而,話已是出口,自然有他的考量。 他單槍匹馬深入莊妃設下的圈套,如若被父皇知曉傳到宮外,怕是會引起朝野震蕩。 吳國儲君,斷然不能為了一個女人方寸大亂,令自己深陷險境,至自身安危于不顧。 這會讓父皇寒心,會讓他的擁護者懷疑效忠的君主是否能夠堪當大任,更會讓天下人恥笑,作為飯后津津樂道的話題傳遍大街小巷。 筠筠,也斷然不能背負了禍水的罵名,那將會被朝野上下質(zhì)疑,天下百姓謾罵,還如何能夠堪當一國皇后的大任? 冒著徹底與她再無交集的風險,他不敢讓此事發(fā)酵。 本是受害者,卻承受著被唾棄的壓力,是這世道不公,還是因為他的無能? 恐怕都有吧。 臉色沉重,話語也透著些許無力感回道:“白大小姐有所不知,此次你被壞人擄走,殿下心急如焚,派了好多支隊伍兵分幾路秘密尋你?!?/br> “哦?”白筠略帶疑惑地歪著腦袋望著他的方向,這番話倒是符合太子的作風,沒有反駁,只道:“你繼續(xù)?!?/br> 他心底知曉,筠筠這是相信了他說的話,趕忙解釋:“屬下趕巧在宮里發(fā)現(xiàn)了歹人的蹤跡,雖派人通知了殿下,可屬下怕歹人對你不利,這才提前動了手?!?/br> 白筠突然語調(diào)里透著三分迫切,詢問道:“這群歹人里,可有一名三十歲上下的宮女,還有一名滿臉皺紋的老者?” 這番話里的言外之意,他是再明白不過,她想追查布局者是誰?然而,事實卻恐怕要讓她失望了,直言道:“有,不過已經(jīng)身亡?!?/br> 果然,白筠嘆息了一口氣,既然死無對證,也不愿再同他這個‘外人’多言,她被歹人擄走時的具體情況。 事情的前因后果,他已推測的七七八八,也就裝作故作不知,繼續(xù)匯報工作:“屬下待收拾完歹人,順藤摸瓜才在這處枯井中尋到白大小姐中了蛇毒昏迷不醒,如今殿下收到消息,想必已在趕來的路上。” “你家殿下怎么那么笨,不會是被歹人引到哪個溝溝里尋我了吧?”突然,她輕笑出聲,如水般的眼眸里閃過一絲狡黠。 …… 太子語噎地看著她,啞然失笑。 好個妮子,膽敢當面編排他。 也不知道將來她若是知曉,此番話是當作救命恩人的面說的,該是何表情? 見他久久沒有言語,還以為是在生氣,趕忙咳嗽一聲,補救道:“欸,當面揭穿你主子的老底,終歸不大好,是我的不對,你可莫要放在心上?!?/br> “欸,當面揭穿你主子的老底,終歸不大好,是我的不對,你可莫要放在心上。”似想到什么,白筠的小臉滿是忌憚神色,鼓作起威脅道:“你可不能向你主子告發(fā)我,倘若被我知道了你背地里使壞,到時候可別怨我把救命恩人給賣了。” 他挑了挑眉,薄唇揚起好看的弧度,似在挑釁道:“哦?白大小姐要如何將屬下給賣了?” …… 怎么賣? 不過就是過把嘴癮罷了。 白筠小嘴一抿,暗道,這人怎么那么討厭,難不成吃軟不吃硬? 總不能讓我跟個陌生人服軟討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