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 傳說的源頭
亞熱帶地區(qū)多是長青樹種,即使秋意南下,也少有落葉,窗外鳳凰木蔭如傘蓋遮著一片陽臺。 男人凝若勁松地端坐,頭頂上方奇異的有白霧繚繞,觀其形,如同朱雀翱翔,破曉的迷離透過細密的小葉在他俊逸的臉上緩緩成影,此時的他沒有分毫玩世不恭,顯得靜謐而悠遠,仿佛不屬于凡塵濁世。 直至晨光清亮,他睜開眼,燦星般的雙目精光內(nèi)斂,周圍若有能人,必會被異常強盛的能量波動所震動,不過這樣的景況轉(zhuǎn)瞬即逝快得令人無跡可尋,收束在何文田這高級寓所內(nèi),窗外的街面并不喧鬧甚至很靜,這在油麻地一帶實屬反常,是九龍鬧中的豪宅地段。 沖了涼,他仍是沉思,奇異的擾動并沒有在固定的早晚修行之中消弭,相反,心中隱隱種下的不安在這段時日間漸漸累積,風(fēng)雨欲來,但放眼望去,藍天白云,這個世界似乎依舊一派平靜。 幾周前,在泰國發(fā)生的那場災(zāi)難性浩劫,似乎就像一種預(yù)兆。 鋪天蓋地的新聞隨著時間過去,熱點最終也只剩港島八卦余溫繼續(xù)發(fā)酵,突如其來的近海淺層地震引發(fā)無法預(yù)警的海嘯,大浪砸向這座天堂般的度假島嶼,海水過后傷亡慘重,尤其是當晚正在這里舉辦豪華婚宴的港島富豪程家更是報導(dǎo)的焦點,賓客非富即貴,天災(zāi)之后,只有寥寥數(shù)人獲救,港島頂層圈子劇烈震蕩,不少豪門二代或是公司主席就此失聯(lián),各種隨之而來的風(fēng)波可以預(yù)見不會在短時間內(nèi)止息,婚宴主人程少獲救,其妻鄭蕓重傷但也命大,程家二老卻是失蹤,幸運的還有伴郎團何二少以及幾個友人。 島上無數(shù)游客居民遭到池魚之殃,一時之間,泰國上下舉國震蕩,因為就連圣僧龍普波都失了蹤極可能兇多吉少,然而,當夜的真正實情,媒體之間卻沒有只字片語的披露,程氏夫妻由醫(yī)療專機接回港島,其余豪門幸存者也全都以創(chuàng)傷癥候的理由不接受任何形式采訪,奇異的低調(diào)令民眾的好奇八卦之心按耐不住熊熊燃燒,簡直是抓耳撓腮地討論。 據(jù)說程少雖沒有重大外傷,但卻癡癡傻傻不知是否嚇破了膽,又傳聞其前妻戚寶心曾到場大鬧,各種因果報應(yīng)奇情狗血元素齊備,狗仔幾乎將養(yǎng)和醫(yī)院停車場當成露營地,全天候駐扎,各路八卦小報和雜志會聲會影編纂各種故事,熱銷和流量仿佛一場末世派對。 只有少數(shù)人知道,真正發(fā)生的事遠比這些穿鑿附會恐怖太多,餓鬼,活尸,吃人,感染,全都埋葬在滔滔海浪里,完美掩蓋了真相。 當晚赴宴的演藝圈人士卻幾乎無人生還,包括當前炙手可熱的著名制作人Henry以及數(shù)位電影圈有影響力的大佬,然而更令人矚目的是,當紅炸子雞齊樂及其經(jīng)紀人兼女友秦念迦竟在最后一刻奇跡避過巨災(zāi),說是婚宴開始前齊樂忽然身體不適先行返回泰國本島,海嘯發(fā)生時,他們已經(jīng)抵達曼谷,這幾乎占據(jù)了好幾日的娛樂頭版,畢竟金獎典禮在即,而影帝入圍者又經(jīng)歷這樣離奇的大事件且幸運逃生。 落魄娛樂經(jīng)紀人王亞芝沒有受到什么關(guān)注,頂多,是島上生還數(shù)字的其中一位。 沉非明忽地嘆了口氣,當晚的謎團實在太多,與海嘯一同消失的還有瀟灑,怒濤中他們幾人在樹上幾乎抱到天明,人力不能與天地自然對抗,就算是修行之人也沒有辦法,晨曦下,他踩著蓮燈搜尋,卻只找到昏迷的小男孩,他掌心緊緊握著一顆玻璃彈珠大小的東西,正是王亞芝丟失的一魂。 放眼而去,滿目瘡痍,但那種鎖住天地能量的封閉之感已經(jīng)不存在,想來餓鬼同樣消失,原本擔(dān)心活尸的事情會在島上擴散,這下大水一沖什么也不剩,管他是婚宴賓客還是別的,囫圇一算全成了海嘯遇難者。 瀟灑應(yīng)該不會死,畢竟這幾人由地府而來幾乎能肯定,但不會再死卻不代表不會徹底消散,有能力引發(fā)海嘯的餓鬼,恐怕真是餓鬼始祖一脈,當時在海灘究竟是什么情況他無法知曉,但他記得傳說之中,那場鎮(zhèn)壓餓鬼的上古戰(zhàn)役有無數(shù)大能出手,然那晚只有瀟灑和神秘地府男孩,就算瀟灑拼個同歸于盡殺死餓鬼,已經(jīng)是難以想像的能耐。 小男孩不久后便蘇醒過來,他不避諱,當即點了魂,只說王亞芝兩三日會清醒,點魂這種技術(shù)早已失傳,能完美修復(fù)魂魄被分離產(chǎn)生的撕裂傷害,自己也只是聽說過,沒想到小男孩輕輕松松便完成。 接著又解了金毛的鎖魂,那家伙幸而只被鎖了一日半,又被一個奇怪的靈體暫時護住,否則還不知道會有什么后遺癥,金毛不再一張嘴便獅子吼,而是也陷入了短時間沉睡。 做完這一切,面對他和王家豪的追問,小男孩只字不提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一張小臉始終繃得緊緊的,威嚴流轉(zhuǎn)卻似乎又頗為焦躁,中年人不敢吭聲。 沉非明放大蓮燈,讓所有人坐上去,沒想到師父這經(jīng)典限量款法器也有成橡皮艇的一日,量天尺充作劃槳,小男孩扔下了一塊半個掌心大小的黑色薄片,只說有變故時,即刻焚燒這東西,他會馬上趕過來。 變故?這沒頭沒尾的話他來不及問, 四處是漫漫未退的混濁沙水和殘垣斷瓦,那幾個富豪少爺早都嚇呆,就是再有怪事也沒有更多反應(yīng),只見一只若隱若現(xiàn)的巨大雄獅陡然現(xiàn)形,對著火麒麟發(fā)出和金毛早前一樣的獸吼,十足挑釁,然而小男孩只是淡淡一瞥,巨獅便收了聲,目不斜視,載著他們輕飄飄踩著漂流木,一步一躍,轉(zhuǎn)瞬消失在視線之中。 沉非明摩挲著掌心那片黑色東西,輕薄,卻極為堅硬,甚至散發(fā)著一種能量波動。 深海中有種史前怪魚叫氿,長如巨蟒,其頭頸交接處有一圈硬麟,如金如鐵能熔煉法器,在業(yè)界向來昵稱為龍鱗,這樣的東西在修行界極為貴重,然而他手中東西的比那魚鱗更令人心驚,漆黑壓抑,放家里,在城市混濁的能量中便是一盞極亮的手電燈,若有天眼,一目了然,他心中暗罵,這要是個地府追蹤器那也未免太明目張膽了,隨便搵個鬼都能鎖定自己的位置,他不得不下了幾層禁制平日又將它收近百寶袋這才勉強掩蓋。 研究了兩周,他心中隱隱猜測,也許這一片真正的龍鱗? 他想起在迷霧退去前的龍影以及真龍威壓,難道說,那根本不是什么精神力幻象,還是,地府里也有龍?但真龍屬于天界,從沒聽說過有冥龍的存在。 思忖片刻,搖搖頭,沉非明苦笑,看來自己真不能再吹見多識廣了,不知道為什么,對于餓鬼的事,總覺得遺留的問題不能這樣輕易拋卻,一種修行人的直覺,那簡略的傳說故事,似乎還有無數(shù)疑點不能解釋。 更重要的是,瀟灑究竟是失蹤還是魂飛魄散了呢? 關(guān)于那男人,他也弄不清是什么看法,似乎有很多秘密埋在深處,一個有實體的鬼流連人間,世間緣法,有因有果,不可能毫無關(guān)聯(lián),就算此生初結(jié)緣,未來也會再見,如果瀟灑真的還存在,必會去找王亞芝,然而若徹底消失,那便什么緣法都終結(jié)。 龍鱗交在自己手上,萬一他轉(zhuǎn)手就賣了,不是走蛟而是真龍,會喊到多少價碼簡直不可想像,這些地府的家伙還真是出手豪闊。天地人三界牽一發(fā)動全身,但人間卻是有公約存在,天地兩界不能隨意插手,超過一定修行境界的人,無法在人間繼續(xù)留存,必會尸解飛升,面得破壞平衡。不過始終無法突破最后一層障蔽的修行者也有不少,是為地仙,這些人壽命可達數(shù)百年,是人間最強的存在,但他們多半在避世之地閉關(guān)以求領(lǐng)悟那半步之遙,畢竟人壽終有限,若不能悟,到頭來亦是一抔黃土。 自己師父,現(xiàn)便是地仙境界。 在小男孩,中年人,和瀟灑身上,沒有太過強大的能量波動,但他們給人的感覺又絕不尋常,想來是受到人間公約的壓制,要遇上這些真正的地府官方人士簡直比在沙灘上找一顆綠豆還難,畢竟不是城隍廟那些駐人間辦事處的低階鬼神,這次竟然一下出現(xiàn)三個,他不得不認為,也許真要有大事發(fā)生。 想了半晌,他打開電腦訂機票,隨即沒有耽擱直接駕車去往機場。 航程不久,幾小時后,他已經(jīng)駕車從臺北沿高速向南,由中部入山,中央山脈橫貫公路在夏末幾個臺風(fēng)后,路況不是太好,但至少沒有塌方斷絕,海拔一路飆升,繞過山上幾個茶莊,直到傍晚余霞沉入云海,山路已是一片漆黑只有車頭燈的照明,空氣清冽,入夜后溫度近零度攝氏。 岔路往塔塔加鞍部,這一帶屬鹿林山,已經(jīng)沒有民居,不遠處是某大學(xué)天文研究所觀測站,平日里極靜,只有研究人員的車輛出入,而更往里去,便真是深山老林,巨大參天衫檜密集,有些都有上千的年齡,幾只鹿在車頭燈的照射下愣愣地傻在路上,幸而沉非明早已熟悉此地,閃得隨心。 小路盡頭,他停下車,周圍漆黑壓抑厚重,然而仔細感受卻是能量澎湃清新,樹頂上夜空干燥無云不見絲毫光害,銀河如霧橫空,踏著地上干燥的枯枝他直接踩進密林,這里已是深秋卻依然生氣蓬勃,被驚擾的動物們將目光投在他身上,然而一兩秒后又自顧自地行開,仿佛這個闖入的人類與自然之氣和諧的渾然天成,沒有威脅。 本該是根本無路的地方,卻有種奇異的律動,仿佛密集的枝椏都稍稍側(cè)了側(cè)身讓他走過,片刻,一棟小屋突兀地出現(xiàn)眼前,占地不大,周圍也沒有伐斷的樹根,就像是整片樹林也給這屋子挪了點空間似的。 屋檐下吊著一盞搖搖晃晃的風(fēng)燈,屋內(nèi)卻是無光,門沒鎖,他直接走進去開燈,一個聲音忽然出現(xiàn)伴隨著翅膀撲騰,“衰仔,太亮啦!快關(guān)燈。” 沉非明翻了個白眼無語地調(diào)暗客廳那盞立燈,“又打game打到眼睛痛?老頭子呢?” 俗艷的印花沙發(fā)上蹲著只巨鳥,正確來說,是只翠羽大鸚鵡,它頭上一塊絲質(zhì)眼罩滑落半邊,懶懶散散開口,“睡衣派對咯,今晚在昆侖山,” 沉非明更無語,都說地仙級的人都該閉關(guān)參透天機待山中數(shù)十年如一日,怎么就有一群天天開趴的呢?在這樣的境界,元神出竅到處跑只是日常,他掃了一眼靜室,果然有那老頭子端坐的身影。 “翔伯,不用招呼我,只是來找點東西,”,話剛出口,他恍然自己多此一舉,翠羽鸚鵡已經(jīng)蓋回眼罩,放上Bose耳機不再搭理他,翔伯是師父的洞府靈獸,論修行可能比自己還強,無奈自己身處這小門派眼看就要徹底沉淪,老的向來寬以律己嚴以待徒,自己成天趴替不修行,而靈獸近年更是沉迷線上游戲。 “喔,忘了說,你師父知道你今天要來,讓我同你講給他多買點好看的睡袍寄到天文臺,近來社交場合多,” 沉非明拉出儲藏間幾個破爛箱子,正是滿頭灰,聽到這句簡直不知說什么,有比這更不靠譜的師父嗎? 隨便答應(yīng)了,他繼續(xù)埋頭翻找,這里全是些竹簡和古籍,每一份都經(jīng)歷了無數(shù)光陰顯得陳舊,不是些重要玩意,悠長的歲月里,他師父只累積了這些雜物已經(jīng)算是很會斷舍離的了,找了半天,才在一個箱子里拉出一卷發(fā)黑的羊皮, 他心中一喜,捧著看起來,這卷羊皮記些上古軼聞,但和人間有史的紀錄幾乎是八竿子都對不上,小時候師父當床邊故事給他講的,要說瞎編亂造也不是不可能,里面零零星星提到了那個叫九幽的地方還有餓鬼之戰(zhàn),很隨意,但不知道為什么,長大后再讀,總覺得這個軼聞紀錄得很奇怪。 傳說九幽之地不屬天地人三界,具體在哪,沒人知道,一種極端危險的能量從九幽跑了出來為禍三界, “.........天人墜落為餓鬼,吞夜之華逃,躲入人間,阿修羅抗擊上界,得幽冥之子助,擾亂秩序,.......幽冥之子于黃泉,.........阿修羅泯.... ..“ 小時候他只記得餓鬼大戰(zhàn)的情節(jié),卻并沒有留意這幽冥之子又是哪位,看記述,似乎這種能量天生天養(yǎng)存在九幽之地,而幽冥之子能輕易cao控,也許這是一種同樣誕于九幽之地的東西?想弄明白細節(jié),卻都是春秋筆法。 阿修羅是天人之身,卻沒有天人的福報,是唯一能游走三界的生靈,而阿修羅也并不單指一個人,而是一個種族,還是一個向來愛搞事的種族,歷史中掀起過不少波瀾,不過能強到單槍匹馬抗擊上界的阿修羅可就少見了,還得到那什么幽冥之子相助,當年那場大戰(zhàn)的主角,也許根本就不是餓鬼.........,沉非明皺了皺眉,不知道自己到底想發(fā)現(xiàn)些什么。 區(qū)區(qū)一個餓鬼始祖,只是貪慕強大的能量卻無法控制,就算鎮(zhèn)壓也不用天地兩界聯(lián)手大戰(zhàn)的程度,若是鎮(zhèn)壓這位幽冥之子加上阿修羅還說得過去。 無奈這破羊皮只是殘片,記敘全是不清不楚,他注意到撕裂的角落畫了半朵模模糊糊的花,筆觸繁復(fù),但色彩早已磨的看不出細節(jié)。 ”翔伯,你聽過幽冥之子嗎?“,沉非明走回客廳,翠羽大鸚鵡正在猛點頭,看節(jié)奏,似乎還是電音,他不得不拉開耳機,又重復(fù)了一遍問題,大鸚鵡一臉不爽振翅飛到壁爐邊上, ”衰仔,我正嗨呢,幽冥之子?什么東西,可以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