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節(jié)
細細一想,陸嫵不過是女流之輩,何以有如此能耐,能挖掘得到齊咸與皇后密謀的隱情? 齊戎一邊詫異著一邊往東宮走,一堆爛攤子要處理,他只能依照皇帝與陸嫵的舊盟,褫奪永平侯爵位,一切要等來日才能再做商量。 …… 邊秋雁聲,自薄如絲紗的云間泄露,十月末,陳留的山水只剩下一片青黃,如蘸濃墨。 時隔一年,冉煙濃才得以返回陳留故地。 說起來,竟已物是人非。再回來,容恪已不再是雄踞一方的世子,而是一個手無實權(quán)的閑散王爺,而她,只是跟著丈夫回來小住,還不能久耽擱。 聽說齊咸舉事失敗被俘之后,冉煙濃嘴上不說什么,心里卻感慨了好幾句,夜里又做夢夢到了一回兒時與齊咸在皇宮之中的幾次邂逅,清醒時,容恪在寒葉寺的破壁殘垣,對著一庭清秋,削著手中的木雕。 兒子還熟睡著,冉煙濃于是躡手躡腳地走了過去,天還沒亮,冉煙濃奇怪道:“恪哥哥,你怎么起這么早?” 容恪道:“有人聒噪?!?/br> 一聽就知道又是和兒子不對付了,冉煙濃笑了笑,但容恪卻回眸,眉眼秀逸而潤,“我若不出來,nongnong打算夜里叫幾聲齊咸?” 冉煙濃捂了捂嘴巴,怪自己說夢話鬧事,正要說話,容恪又背過了身,細細雕琢起他的木雕,其實夜里冉煙濃沒說什么,容恪也只是偶爾忽然被涼風吹醒了,散步到破院里,一時毫無睡意,找點事打發(fā)罷了。 有人說,這是近鄉(xiāng)情怯。 冉煙濃挨著他做到微涼的石階上,將他掌心的木雕翻來覆去地看了幾眼,詫異道:“這是我么?唉,還挺像?!?/br> 容恪手里半成的木人被她拿去了,冉煙濃一個勁兒地夸贊像,但容恪自認為,這是他雕的極差的一個,因為心不定。 “nongnong。” “???” “夢到了什么?” 冉煙濃笑起來,腦袋靠住了他的肩膀,“有點兒感慨,我在想著,若是沒有我,或者沒有那個誤會,我沒對齊咸好過,他是不是就看不上我了?至少不至于鬧到一發(fā)不可收拾的地步……不過你別笑,雖然我是有點兒愛臭美,但是齊咸也是為了我才想著奪位吧?!边@話其實還是容恪告訴她的。 容恪聽罷,微微噙著笑,手掌撫過她的臉頰,“也許,賢王殿下對nongnong真是一往情深。” “你吃醋了?” “對?!?/br> “為什么恪哥哥就連吃醋都這么溫柔啊?!比綗煗庥悬c兒困意,耷拉著腦袋靠著他的肩膀,細細一想,覺得容恪還不如霸道點表示他的酸意呢。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特地感謝一些大家這段時間灌溉的營養(yǎng)液,作者君都記著呢,太多就不復(fù)制了,么么噠~ ☆、形勢 夫婦倆帶著啾啾回陳留, 冉煙濃本來是不愿驚動陳留郡的人, 鬧得滿城風雨, 但容恪心知肚明皇帝有心暗殺他,便早在進城之前差人將消息散布了出去,進城之日, 全程百姓轟動涌出,陣仗鋪得極其盛大。 早已收到皇帝旨意的王玄和王猛,則在暗樓里觀察, 兩人都是身材魁梧健碩的將軍,一人提著劍,一人握著刀,俯瞰去, 只見容恪已被全城的百姓夾道歡迎, 到處都鋪的大紅綢子,歡呼聲如浪,王猛黑了臉,啐道:“果然該皇上忌憚。” 王玄也臉色難看,“咱們在這里這么久了, 早已知道,這陳留郡只有世子,沒有皇帝, 倘若不是容恪這么久不回,只怕他的呼聲要遠高于今日?!?/br> 王猛漆黑的遍布老繭的手握住了刀鋒,眼色猙獰, “好,那就殺了他。今晚還有酒宴,吩咐下去,明晚丑時刀斧手埋伏在侯府外,刺客先行?!?/br> …… 冉煙濃總覺得有些不對勁,懷里的啾啾也哭得厲害,他雖然愛哭,但大多是為了吃奶,不會像今日,明蓁姑姑說小孩子都是最警覺的,她都怕有陰測測的目光在盯著她,故此一直催促讓馬車快些。 容恪帶著她回侯府。 陳留侯府外懸著幾只白色的燈籠,題著“奠”字,糊著一層細密的灰,府中靜若無人,只有幾個掃塵的婢女,皆著素色衣衫,仿佛還未從留侯之死之中緩過神來。 容恪臉色澹然,牽著冉煙濃的手進門,明蓁抱著啾啾跟上來,只見府中一片黯淡的灰白,青瓦參差,垂下一縷暮煙,幾乎無人走動,從芝蘭院到蘼蕪苑,除了蘼蕪苑里還有幾縷明艷的花色,皆是愁云慘霧般的景致。 錦云還在,見到世子和冉煙濃帶著孩子回來,驚喜萬分地帶著忙碌的婢女放下伙計擁了過來,“世子,世子妃,你們可算回來了!” 如今陳留有八位將軍鎮(zhèn)守,本來就無人尊敬的侯府,又因為留侯病逝,而群龍無首,如今更是落得一副蕭疏荒涼,樹倒猢猻散。 這本來是人之常情,幾位叔伯為了前程依附皇帝,無可厚非。 容恪淡淡道:“徐氏何在?” 從容桀出了事,到他回侯府,從未聽到過關(guān)于徐氏的消息,聞言,錦云也只愁眉不展道:“奴聽芝蘭院那邊的人說,從侯爺不幸后,夫人便日日將自己鎖在院里,從不出門。世子,他們說,您在外頭做了大官,是不會回來了的,是以幾個將軍也不拿我們侯府當回事,侯爺出殯也不來,徐夫人她心比天高,要與人理論,但后來卻挨了打,聽說是吃了一耳光,回來后便每日都在侯府以淚洗面?!?/br> 錦云話里的這個徐氏倒真不像是容恪認識的那位,他不動聲色地背過了身,冉煙濃接著問:“侯爺出殯落葬,沒有人通知過世子?” 錦云聽罷,臉色難堪地輕輕搖頭。 冉煙濃亦跟著蹙眉,徐氏當真是把容恪當外人的。但說穿了,徐氏雖然窩里橫,但沒了留侯和世子,她就什么都不是。 這里駐兵的將軍,沒有一個人會看徐氏的顏面,倘若世子一直在外不歸,陳留侯府名存而實亡,徐氏更無倚仗,想必不痛快得很。 冉煙濃本來與徐氏只是針尖對麥芒地看不順眼,還曾覺著徐氏曾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一雙兒子不幸罹難十分可惜,但自從薛人玉口中得知徐氏曾給容恪下毒之后,她對這個女人再也和氣不起來了。 徐氏只是惡毒得讓人恨而已。 啾啾從明蓁的懷里睡醒了,感覺到這個懷抱沒有娘親溫暖,也沒有父親踏實,便開始哭鬧了起來,他的哭聲很響亮,瞬間將人的思緒拽了回來,于是沒有人再想徐氏之事,錦云也詫異地要看小公子。小容鄞生得眉清目秀,眼珠泛著淡淡的藍,宛如琉璃珠子似的,又圓潤又晶瑩,漂亮得令人不舍得眨眼。 容恪將兒子抱起來,啾啾還小,大人都寵著他,只有容恪不會哄兒子,但也偏偏就是他這么一副永遠事不關(guān)己的模樣,啾啾到他懷里就不哭了,大抵是知道哭也沒有好下場。 “恪哥哥,啾啾累了,我們放他回床上睡會兒。” 這位兒子一天要睡上八.九個時辰,清醒時也時常打哈欠瞇著眼,除了吃沒什么能讓這位祖宗提起精神頭。 容恪挑眉,“已睡了三個時辰,再睡要喂肥了?!?/br> 不知為什么,冉煙濃總覺得,她夫君養(yǎng)兒子像在養(yǎng)動物,還不如他照看花兒上心。 冉煙濃無可奈何地掐著額頭,知道父親大人說了自己什么壞話,啾啾抬起蘿卜小腿就是一腳,正好踹在容恪肚子上。 一個上陣殺敵的將軍,身上會留下很多傷,但唯獨胸口到腹肌,沒有傷過,這是命脈所在,容恪又不對小家伙設(shè)防,若非他小,這一腳真是結(jié)結(jié)實實可要了性命了。 冉煙濃害怕地將咬住了手指,就怕容恪生氣,教訓啾啾。 容恪被踹地眉一揚,嗤笑:“恐怕以后連水桶都拎不動。” 言下之意,這奶娃娃勁兒還太小了。 明蓁、冉煙濃:這可是只有不到三個月大的孩子啊。 是夜,柏青提議為容恪接風洗塵,但容恪堅持中原的規(guī)矩,父親新喪,不肯赴宴,于是只有幾個將軍私底下聊天喝酒,賈修則全程干瞪眼,勸酒不喝,劃拳不來,反而心事重重,在場的都是大老粗,柏青看不慣他這副熊樣,疑惑道:“你原來挺干脆一大老爺們,一雙rou掌也不知打過多少夷族兵,說殺就殺,也從來不婆婆mama畏手畏腳的,今兒個是怎么了?一提起世子你就不對勁?!?/br> 賈修五大三粗,瞪眼睛道:“沒事,你們喝你們的,我今天頭有點暈,回去躺會兒?!?/br> 賈修一個人走了,剩下的都困惑不止,平日里聚眾喝酒,賈修總是大碗牛飲的那個,今兒個腳底下卻像是抹了油,討得比兔子都快。 不過幾個留侯舊部也理解,如今陳留的兵力被瓜分得不剩什么了,賈修、柏青等人都被皇帝提拔了一級,看似是升了官兒,可人人都心知肚明如今手中的兵力少了多少,在陳留還吃得開吃不開。 那群魏都來的,自稱在天子腳下活了幾十年,戰(zhàn)功沒多少,反而更盛氣凌人,不說別的,就王玄和王猛兩個主事兒的,就從來不會將他們這幫地道的陳留人放在眼底,氣焰囂張若來收復(fù)失地的,仿佛他們這塊地被蠻夷統(tǒng)治制裁了數(shù)百年,而他們能帶來新生似的。 這幫人耀武揚威,柏青就看不慣,時常約幾個舊時的袍澤,喝喝酒,彈琴唱曲兒逛窯子,一道尋樂子。 賈修乘著月色正朗照著,腳步匆匆地從柏青他們的席間撤退了,花苑樹影叢叢,賈修一腳踩著斑駁的月色,石子滾入了清凌凌地蕩著皎潔月華的池水里。 這是他的官邸,雖不甚大,卻與留侯府是前后院的比鄰而居的,這是容桀在世時給他的信任,從侯府到他的官邸幾乎就只隔著一面墻。 賈修到了短墻處,左右一瞄,他是粗人,不需要人伺候,俸祿又沒多少,養(yǎng)不活幾個閑人,因而家中只有幾個幫工的下人,夜深人靜,也都睡了,賈修見沒人,正也要回屋安寢了,不妨腳下踩著一截枯枝,“咔嚓”一聲,賈修血液一涼,脊骨瞬間都僵住了。 他鬼鬼祟祟摸到地上,映著明朗的月光,一照,枯枝的丫杈指向東廂房,那頭的廂房被峭楞楞的幾節(jié)枯樹掩映著,微微露出些許森然的輪廓,賈修臉色一變,險些魂飛魄散! 作者有話要說: 別被嚇著,沒鬼,嘻嘻~ ☆、私情 但既然人已在里頭, 賈修不得不映著幽微的一點鬼火向著廂房而去, 徐氏每回來都會在小樹林的丫杈子間掛上幾盞沒勞什子用的綠燈籠, 放幾只會放光的蟲子進去,綠幽幽的光,愈發(fā)襯得樹林死寂, 像鬼魂索命。 賈修滿腹驚懼地推開了門,輕輕一聲“吱呀”,還沒來得及發(fā)問, 嘴巴便被一只柔軟的手堵了住,一個七尺男人瞬時被壓在了門框邊,隨著女人豐腴的胸脯貼上來,身旁“砰”一聲, 已落下了門閂。 賈修驚魂不定, 只聽徐氏滿含嗔怪的聲音道:“死鬼,怎么這時才回來?” 隱約嗅到賈修身上的酒氣,徐氏鼻子靈,立即蹙起了眉,“又同你那幫狐朋狗友出去喝酒去了?你便是陪著他們, 也不曉得來找我?” 深閨寂寞的徐氏,早按捺不住了。 從容桀去上京,好幾年她沒有過男人, 后來見了賈修,男人肌rou硬實,粗獷有力, 徐氏心生喜歡,不免幾次三番有意無意地勾引,賈修是個直腸子,被徐氏一個套一下,便乖乖地往里頭鉆了。 徐氏得了趣,愈發(fā)想和他胡來,便囑咐他,每晚自己來時,會在院里矮墻下擺一根樹枝,丫杈指的地方,便是她藏身之處。這當然是威脅,倘若賈修不來,她自有辦法教人相信,賈修趁著容桀纏綿病榻,行禽獸之事,欺辱她。 賈修起初是色迷心竅,漸漸地卻不想與徐氏周旋了,哪知女人四十如虎,徐氏也不稀罕找別的男人,非要纏得他不休,賈修還想著將柏青也拉進來,可徐氏看不上,柏青又住得遠,偷情不方便,徐氏就看中了賈修,起意之時便擺上樹枝,邀他進門共赴巫山云雨。 男人硬邦邦的肌rou像幾塊突兀的烙鐵,賈修繃緊了身體,艱難地擠出一句話,“夫人,世子回陳留了,你我之事,不如暫時先放一放?!?/br> 徐氏吐氣如蘭,一雙嫵媚的妙目死死地盯著他,宛如火焰,“你的意思是,以后不愿和我一處了?可每夜里是哪個男人要得不休,還非得弄在里頭,我勸都不聽?四個月,我打掉了兩個孩子?!?/br> 這事賈修不知道,他震驚地俯下身去,徐氏陰冷冷一笑,“我這身子早不是什么秘密,要是托人一診就知道,我近來流過孩子?!?/br> 徐氏當日也是不小心,以為兩個人都這把年紀,偶爾偷歡,不會懷上,誰知第一個孩子莫名其妙地流產(chǎn)以后,徐氏不甘心,后來卻又來了第二個,未免教人發(fā)覺,自己買了紅花下酒,一灌入肚子,便一陣悶悶地絞痛,不過片刻,孩子便流了。 徐氏小產(chǎn),只能時而臥病在榻,日日哭泣,這才教蘼蕪苑之中的人有了徐氏被欺負之后深居簡出、以淚洗面的印象。 后來徐氏便仔細了,雖也貪戀著男人滋味,卻曉得自己去各大藥鋪備些藥材,自己配絕子湯喝,便放心大膽地來找賈修了。 賈修震驚自己失去過兩個孩子,可眼下多事之秋,侯爺新喪,世子回家,賈修實在不敢于此時與徐氏偷歡,夜里數(shù)次夢到侯爺來索命,他死前那雙瞪大的眼睛,還猶如在眼前…… “夫人……”賈修望向徐氏平坦的小腹,一時酸澀難忍,又后悔又內(nèi)疚。 徐氏冷然地一把將他推開,“我知道容恪回來了,可那又如何?他不過是個沙場上點兵排將的莽夫,管得著我?更何況如今,他只是個連實權(quán)都沒有的名存實亡的陳留世子,你手里握著上萬人馬,何須懼怕他?!?/br> 徐氏雖然顧忌容恪,但料想到賈修如今才是陳留主事兒將軍之一,連王玄、王猛他們忌憚一二,何必怕一個容恪? 再者,徐氏還惦記著以往陳留侯府的風光,想著攀上賈修這棵樹,讓她日后風風光光起來,她是孀居之身,膝下無子,就算要再嫁,旁人說幾句閑話就說去,沒有人阻攔,等著過個一年半載的,她就想法子改嫁給賈修。 反正一不做二不休,依靠著男人,徐氏心里才有個底。 但賈修還是心有顧慮,“可世子聰慧絕倫,行軍打仗時,連忽孛的每一步駐軍地都能演算得出,又善出奇謀,咱們這點兒事,恐怕瞞不住他。我現(xiàn)在是有兵權(quán)了,可世子畢竟還是世子,又是皇上御賜欽封的景陽王,咱們可撼他不動啊。” 徐氏一聽這話便拉長了臉,甩袖道:“我就今晚,你來是不來?” 她走到陰影重重之間的床榻上去,利落地解了自己的衣衫,玉體橫陳地擺在賈修眼前。 賈修旁觀著,美艷無比的徐氏,是所有男人都抵擋不住的殺器,他的舌頭抵了抵上顎,喉結(jié)滾動幾下,終還是沒忍住朝徐氏走去…… 十月里又下了一場雨,纏綿了一宿,陳留地處北方,照理說不會頻繁落雨。 窗外一池殘荷,被雨水打出泠泠清音,宛如仙樂。 啾啾歪著腦袋熟睡著朝向里頭,容恪和冉煙濃各自一邊,他的手掌輕輕拍著襁褓,兒子睡得香甜,小臉蛋紅撲撲的,冉煙濃看著就喜歡,忍不住想親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