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jié)
雪后初霽,軟輦在將軍府外備著,靈犀與冉煙濃同坐,被一路抬入了皇宮。 靈犀的奶娘確實病了,不過是小病,一些咳嗽而已,靈犀親自看她吃了藥,又才借故將太醫(yī)傳到了自己宮里。 等待的過程里冉煙濃始終不發(fā)一言,緊張地絞著她的杏黃廣袖,斗篷兜帽里一張清嫵秀美的臉,如雪出抽苞,料峭之中剖開了一縷紅艷。 靈犀就寬慰她,“你放心,肯定是好消息?!?/br> 就這時,宮殿外傳來了太醫(yī)匆匆的腳步聲。 冉煙濃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兒,靈犀也跟著萬分緊張起來,太醫(yī)是老行家了,知道公主說的“仔細著來”是要怎么個“仔細”法,沿途也不敢教人知道。 “公主殿下,老臣上回給您的方子,您要是吃了,照理說不該有問題?!碧t(yī)沒想到一進門先撞上的是冉煙濃,愕然地一個貓頓。 靈犀咬嘴唇,“誰說是給我看診了,我們家nongnong,近兩日身子不大舒服,你給她探看探看?!?/br> 老太醫(yī)也是個人精,一猜便能猜到,女孩子家瞞著別人要私下里看的“病”是關于什么的,便佝僂著腰上前,替輕輕哆嗦了一下的冉煙濃搭上了腕脈。 不知道為什么,冉煙濃方才有點害怕,本來本來猶豫不定的揣測,忽地一下福至心靈——她覺得自己真的有了。 作者有話要說: 思前想去,還是一起全發(fā)出來了 ☆、喝醉 靈犀自幼有個雞毛蒜皮的病痛, 都是這位太醫(yī)妙手回春, 她對太醫(yī)的醫(yī)術和醫(yī)德還是很信任的。 冉煙濃忐忑不安地垂眸等著, 太醫(yī)這一次卻顯得有點猶豫,欲言又止。 靈犀不喜人拖拉,張口就問:“太醫(yī), nongnong身子怎么了?” 太醫(yī)搖搖頭,困惑地問道:“下官斗膽請問世子妃,這個孩子, 是要下官保密么?” 果然還是來了。 靈犀一陣狂喜,但冉煙濃卻喜憂參半,右手纖細的手指輕輕扶住了小腹,平坦的沒有一點贅rou, 她都不知道這個孩子怎么來得這么快。 在冉煙濃完全無所覺時, 靈犀又憂心惙惙地道:“可我聽nongnong說,她的癸水半個月前才走,半個月,應該什么診不出來啊?!?/br> 太醫(yī)驚訝了一瞬,道:“世子妃的身孕已有月余, 并不比公主要短,不過公主所說的,也不是完全不能, 民間婦人常有此事發(fā)生,婦人孕后過了數(shù)月月事才歇的。這個胎兒尚算是康健,沒有錯的, 下官也做了幾十年大夫了,不至于連個喜脈都診錯?!?/br> 太醫(yī)起身,沖冉煙濃作揖一禮,“世子妃放心,您要是愿意下官保密,下官絕不會泄露半個字。” 宮里頭人心復雜,常有妃嬪為了頭三月保住胎兒,故意佯作不知,攛掇太醫(yī)保密的,連皇帝對著心愛的妃嬪也時常下達此令,太醫(yī)對這一套極為熟悉。 更何況世子妃終究是外臣之妻,守口如瓶也不算罪過,不過,“世子妃,女人分娩終歸是大事,還是早些告知家人罷?!?/br> 冉煙濃臉色復雜,半紅半白的,話也說不出半句,還是靈犀,取了幾顆珍珠打賞了太醫(yī),囑咐了一番,讓他下去了。 回來時見冉煙濃還坐著,便勾住了她的手,輕輕一握,“nongnong,你再也不用擔憂啦,一切都塵埃落定了。不過,你得想個辦法讓容恪接受這個孩子才行,哪有男人不要孩子的,真是奇也怪哉。” 冉煙濃哭笑不得,嗔道:“你以為我的恪哥哥和你家刀哥一樣傻?” “……” 冉煙濃不敢聲張半個字,懷孕的事,該怎么同容恪說,是一個結,她想找一個適當?shù)臅r機告訴他,而不是眼下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 皇帝舅舅頻繁召容恪進宮議事,不知道他們談得攏談不攏,冉煙濃還要再去摸一遍容恪的底。 只是,不管結果如何,誰也無法阻止她把這個孩子生下來——無論容恪接不接受。 臘月二十三,小年夜,冉家一家子人終于坐上了飯桌。 靈犀懷孕期間不能吃辣,只吃清淡的補身子的,幾乎她用筷子夾什么,冉煙濃就跟著只用那幾樣,長寧看了眼冉煙濃,貼心地為女兒夾了一塊紅燒野魚,撒著辣椒醬汁的魚塊一看便紅彤彤的,冉煙濃縮著脖子,有點怕,“娘,我不吃那個?!?/br> 長寧一愣,“nongnong換口味了?” 冉煙濃為難地看向了容恪,他薄唇一動,含笑道:“nongnong有點上火,近來吃得都清淡。” 這是冉煙濃騙他用的說辭。 從得知懷孕以后,她就步步小心了,為了保住這胎,她日日與靈犀私聊,弄得靈犀這個半吊子水的孕婦不得不將長寧平日里的嘮叨多聽了好幾句。 冉橫刀有口無心,夾了一筷子豆莢,散漫地扯起了嘴角,“我家畫畫也是,nongnong不說,哥哥還以為你有好消息了。” “咳咳。”冉煙濃嗆了一口,杏眼怒瞪著刀哥,“嘴里含著飯,不許說話,噎不……”意識到大過年的,她才打住不說了,惱得臉頰暈紅。 靈犀在桌底下若無其事地踩了他一腳,刀哥一臉冤枉。 冉煙濃心虛,不敢看容恪,低頭用筷子撥了好些飯,容恪替她到了一盞溫水,擱在她的左手邊放著,冉煙濃眼神飛瞟,給靈犀,靈犀也怕露餡,不敢接茬,一桌小年夜團圓飯簡直吃出了要各奔東西的尷尬。 長寧只好將一筷子魚放到丈夫碗里,“練兵也辛苦,多吃些。” 到了知天命的年歲,皇帝給冉秦的差事就是練兵,可算是清閑,一點都不辛苦,反倒是冉橫刀,被容恪磋磨了一陣,收斂了不少,穩(wěn)重了不少,再也不敢有人說,冉橫刀是靠著冉將軍的裙帶關系參軍的了。 冉煙濃害怕自己像靈犀那樣,鬧孕吐,鬧頭暈眼花,怕一不留神就漏了餡兒,因而步步為營,小心謹慎地做著手頭的事兒,但容恪偶爾幾個關于她生活習性改變的發(fā)問,就讓她稍稍有點掙扎不過了。 “nongnong,近來怎么不調香了?” 冉煙濃是怕嗅多了對腹中孩子有損,不敢承認,只輕輕咬了嘴唇,水潤滾圓的杏眼到處躲,“近來總下雪,手冷得厲害,懶得動了,作畫也拿不起筆了?!?/br> 容恪只是一問,沒有多言。 冉煙濃料想,縱然容恪料事如神,但他一個大男人,對女人的身體和懷孕的反應總不能也了如指掌,瞞著他這些倒是不辛苦,只是她現(xiàn)在不敢和他同床,就怕露出馬腳,只能委婉地表示自己近來火氣重,不宜兩人擠著睡。 掰扯了許多鬼話,容恪貌似都信了,一句質疑都沒有過。 而對她種種無禮的要求,容恪依舊很遷就。 到了臘月二十八,齊野壽辰,當天在金殿上,他封了容恪為景陽王,邑燕平萬戶。 但燕平臨近月滿,幾乎就是個走商的渠道,皇帝在那設置了一個都護府,上上下下都有人打理,完全不需要一個虛職王爺,容恪在那最多收到官吏禮遇。且燕平與陳留萬里之遙,屆時容恪再是有心回去收拾舊山河,怕也有心無力、鞭長莫及了。 冉煙濃沒想到事有突轉,容恪忽然之間受封景陽王…… 當夜的宮宴上,喝得熏熏然的齊野,托著青花酒觴,笑瞇了眼,就像一個惡作劇得逞的孩童,放肆而赤城,正為著他天.衣無縫的促狹而沾沾得意。 齊野都渾然忘了,今晚皇后借故身子不適未曾趕來赴宴,氣急敗壞,連齊咸也整場下來一語不發(fā),抿著嘴唇,斂著瞳孔中怒火,看著那位意氣風發(fā)的景陽王嬌妻在懷,美酒盈樽,溜須拍馬之徒絡繹不絕地上前祝酒。 齊野龍體一晃,就笑道:“諸位愛卿可還記得,五年前的今夜,少年英雄也是在此地,赤手空拳殺了一頭猛虎的事?” 這話一出,還眼巴巴要湊過來給容恪祝酒的胖官吏一個急轉,就面如土色地退縮了。 容恪不惱反笑,將盛酒的銅尊送到了冉煙濃的唇邊,“nongnong,要喝么?” 冉煙濃懷著孕不敢碰酒,委婉地回絕了,“恪哥哥,你也少喝點兒,我怕祝酒的人很多?!?/br> 容恪笑道:“我酒量不好,等會兒喝醉了,nongnong記得送我回去。” 他這么信任自己,冉煙濃自然應承,笑吟吟地靠進了他的懷里,“好,我真是迫不及待想看夫君喝醉的模樣了?!?/br> 容恪不喜歡放縱欲望,但今夜大概是拒絕不了這么多朝臣的深情厚誼。 據(jù)說他們喝酒時,齊野曾經起興,讓容恪當眾在表演一場殺虎,或者殺一頭狼、豹子也可。 文官早幾年目睹那一場殊死搏斗的,個個臉色發(fā)白,兩股戰(zhàn)戰(zhàn),齊野就有點自豪了,“你們不知道,朕的景陽王這幾年不知道宰過多少頭猛虎,把番州刺史得罪了個干干凈凈,他是好幾次上奏疏要朕主持公道啊?!?/br> 文武百官:……這事兒能上癮嗎? 其實齊野不過是想炫耀一番容恪的困獸之斗,不論他殺得死多少頭猛虎,他始終是在籠子里的,在齊野的股掌之上的。 宴席上容恪喝醉了,這事便沒有成。 最后他腳步蹣跚地由人扶出宮外,馬車外侍立的曲紅綃和江秋白等候已久,江秋白更是上前攙扶,一把架住了世子的手,皺眉道:“怎么喝了這么多?” 冉煙濃心虛,別人勸酒,她可一杯都沒有攔過。 好歹算是將容恪送上了馬車,喝醉了的容恪,白皙如瓷的肌膚鍍上了一層張揚的粉,英挺的鼻梁微微翕動著,靠著冉煙濃的肩膀發(fā)出一陣哼聲,很難受的模樣,她扶著他,小手抱住了他的窄腰,容恪的唇上還攜著幾分晶瑩薄酒,瀲滟著一波嫵媚感。 她從來不覺得容恪生得女氣,但喝醉了,衣襟半敞、發(fā)絲凌亂、臉頰浮紅、嘴唇如血的容恪,真的就……讓冉煙濃都有點想攬鏡自照和他比比了。 “恪郎?恪哥哥?聽得到我說話么?” 冉煙濃柔軟的小手,在他的眼前揮動了幾下,沒得到任何回應。 原來是真醉了啊。 不知為何,冉煙濃有點竊喜,好像這么脆弱的像半大孩子似的容恪,她還是第一次接觸。 “nongnong……”喝醉酒后容恪的鼻音重了些,透著一種難受和慵懶,格外引人垂憐。 她俯下嘴唇,學著他的模樣親吻他的額頭。 恪哥哥,你答應做景陽王,是想放棄陳留么?為什么你都不肯告訴我? 冉煙濃重重地一聲嘆息。 “nongnong?!?/br> “我在?!?/br> 冉煙濃又親吻了一下他的額頭,徐徐走起來的馬車一搖一晃,晃得容恪頭暈得厲害,迷迷糊糊地,手攀住了冉煙濃這塊浮木,用盡余力。 “我想你?!?/br> 冉煙濃忍俊不禁,噗嗤一笑,“恪哥哥,我在呢,別想我啊?!?/br> “可是很想……很想……” 話都說不清的容恪太可愛了,冉煙濃將拳頭塞進了嘴里,才能忍住不發(fā)笑,臉頰顫抖地道:“那要怎么辦?” “嫁給我?!?/br> “?。俊辈皇且呀洺苫榱嗣?,她還……孩子都有了。 她狐疑地湊近耳朵,容恪的聲音漸漸低了,“我會……愛你一世……” 頭一歪,徹底醉了。 冉煙濃睖睜著,很久很久,被涼風一吹,才木木地反應過來,原來嫁給他以前,他就是這么肖想、惦記她的啊。冉煙濃頭皮一麻,感覺像被叼進了狼窩,被吃死了一輩子。 作者有話要說: 這里有個典故: 兩年前,魏帝偶獲月滿良駒雪間青,朝中無人能馴服,魏帝遣使者將其贈與世子。 世子宴之,適逢席間裨將惡意灌醉世子。 世子……說了以上這些話。 魏都的使者具言以告皇帝。 齊野:我的心情你品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