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節(jié)
旭親王也曾大鬧,追著讓陳淮安徹查此事,而后,陳淮安便查到了劉思罔的身上。 但是,查到這里,旭親王便不肯叫他繼續(xù)再往下查了。 而劉思罔其人,從此之后便于京城之中消失了,也沒有任何人再見過。 陳淮安畢竟一直在帝前,偶爾曾于皇帝所宿的乾清宮內(nèi)見過一個背影清清落落,腰桿挺直,極為肖似于劉思罔的人。 宮中人稱其王公公,除了侍于內(nèi)殿,幾乎不會出戶。 但到陳淮安將要被貶時,他就發(fā)現(xiàn),皇帝于臥榻之側(cè)的奏折,大多都是由那個王公公來批。畢竟皇帝的朱筆字跡,那王公公竭力模仿,陳淮安還是能認(rèn)出來的。 他直覺王公公就是劉思罔,但他押不準(zhǔn),所以,在涼州的時候,他才會提醒皇帝注意jian宦,因為他知道將來總會有一個能夠爬到皇帝臥榻之側(cè)的jian宦,掌握著皇帝勃勃的性致,但碼不準(zhǔn)他到底是誰。 絞盡腦汁,也想不通前后曲折,陳淮安總算拽上錦棠一只掌心薄繭淡淡的手在手中輕輕揉搓著,啞聲道:“劉思罔是生是死,上輩子最后究竟去了何處?” 錦棠總歸還是抵不住饞意,往嘴里丟了只甜酒渣,笑道:“劉總管?他將來呀,會是整個皇城之中最風(fēng)光的人,他后來伺候了皇上呢。要不,我怎么會去結(jié)交他? 為人在世,或者快意恩仇,但只要人想往前走,鋪路永遠(yuǎn)都比拆橋更重要?!?/br> 陳淮安豁然開朗,忽而就掰過錦棠胭脂暈染的臉,狠命的在她唇上嘬了一口:“祖宗,你如何不早說?” “你也沒問過我呀?!卞\棠還在吃東西了,一把將陳淮安打開:“滿大街都是人,你羞不羞?” 此時夕陽西下,恰是御街上人最多的時候,很多人都駐步,望著掰起妻子粉面,大嘴狂親著的陳淮安。 世間甚少有人見過,會有男子當(dāng)街親吻婦人的。 有人甩著袖子道:“不害臊!” “傷風(fēng)敗俗!”另有人擺著手道 “臭不要臉?!庇袀€中年胖婦人停了下來,直接指著陳淮安罵道。 陳淮安忽而轉(zhuǎn)身,黝黑的面,一臉胡茬,活生生的惡霸口吻:“大爺我親的是自家婦人,與你何干?不讓我親我家娘子,那我來親你一口?” 那中年胖婦人給噎了個啞口無言,氣呼呼的走了。 錦棠一腳將他踢開,捂著唇,笑著就跑了。 快走了幾步,過了太仆寺,眼看錦堂香在望,錦棠卻瞧見自家所有的伙計全在街面上站著,而錦堂香的門外,也圍了一大群的人。 齊如意見了她,立刻就撲上前來,急了滿頭的汗:“二奶奶,旭親王妃說了,這鋪子她要收回,不要咱的分成,地皮也不給咱們了,王府的人不但將咱們趕了出來,還說,要您把鋪子到順天府過戶回去,過戶給她了。” 錦棠也是驀然一驚:“過了戶的地皮也能收回,敏敏王妃莫不是以為自己玩的是過家家?” 天真的敏敏王妃,因為羅錦棠不肯給她面子,不肯給陸寶娟說情,發(fā)脾氣了這是。 陳淮安恰好趕來,遙遙見錦棠也給弄懵在當(dāng)場,安慰了她幾句,轉(zhuǎn)身就進(jìn)了旭親王府。 敏敏王妃當(dāng)然并未走遠(yuǎn),就在府內(nèi)一墻之隔的地方生著悶氣,遙遙見陳淮安進(jìn)來,遠(yuǎn)遠(yuǎn)兒便伸著自己的手,笑道:“竟是淮安來了?快叫姨母瞧瞧,我們家的大寶貝最近怎的瘦成了這樣?” 陳淮安將自己一只狗熊似的爪子伸給敏敏王妃,任她摸著,低聲問道:“姨母這是準(zhǔn)備要收回鋪面?” 敏敏王妃笑道:“淮安,要說姨母對于錦棠的支持也是足夠了的,但自打她經(jīng)營酒坊之后,咱們陸家真是頗多不順,你瞧瞧你娘如今過的? 我想,怕是酒坊就在王府門外,壞了風(fēng)水的原因,這鋪子姨母確實要收回?!?/br> 陳淮安叫姨母拉著手,就不得不盡量的彎著腰。 他反握過敏敏王妃的手,語重心腸道:“姨母,這滿京城之中,您恐怕是過的最遂心如意的女子了,但是,并不是人人都能像您一般,要風(fēng)得風(fēng)要雨得雨。 孩子偶爾耍一回脾氣,大人自然會覺得她可愛,她要天天耍脾氣,就不是可愛,而是任性了。您是我的好姨母,但您的好得有分寸,外甥我才會回以更有分寸的愛。咱們才是熱熱鬧鬧,和和美美的一家人,我也才是你們陸家唯一的男嗣。 羅錦棠的鋪子,當(dāng)初是過了戶的,官司打到皇上面前,那也是她的,不是您的。至于我們陳家的事情,我勸您一句,旭親王的爽朗和熱心腸,就是建議在他的分寸之上,您何不學(xué)學(xué)他為人的分寸呢?” 看似熱心,卻點到為止,贏得滿朝贊譽(yù),卻不會引起皇帝忌憚,這就是旭親王的分寸,也是他保命的真言。 言罷,陳淮安也不吃婢子們捧來的茶,徑自道:“舅母,我還要見一回姨父,但不知他何在?” 敏敏王妃還在揣摩陳淮安這番話的意思,也因為陳淮安的語氣不好,說話時便有些沖:“他一個閑散親王,不涉朝政的,你何事找他?” 陳淮安道:“樹欲靜而風(fēng)不止,這是一句亙古不變的名言。您得告訴我他在何處,我才能救你們旭親王府,并讓您可以永遠(yuǎn)如此天生爛漫,心無掛礙的親王妃生活?!?/br> 他硬朗而又鋒利的眉角浮著淡淡一絲厭惡,漫不經(jīng)意的收回了自己的粗手,挺腰站了起來,高大,清瘦,肩膀格外的寬,身姿緊健,一臉凝重的望著敏敏王妃。 在這一刻,敏敏王妃才覺,陳淮安此人,非是他表現(xiàn)出來的那般大大咧咧,他有他的傲骨,也有他不可惹的一面。 她居然在他面前耍小孩子脾性,也是可笑。 等陳淮安走了,敏敏王妃吩咐身邊的婢子道:“去,趕快把人都撤回來,就只說我不過是開個玩笑而已。過了戶的鋪子,焉能想要就從人家那兒要回來?” 第196章 勢不可擋 從馬背上躍下來,旭親王接過侍衛(wèi)遞來的白帕子,揩著額頭上的汗。 他所養(yǎng)的侍衛(wèi)們,皆是些面龐白凈,身姿清瘦,面容姣好而又雌雄莫辯的男子們。 陳淮安站在這群侍衛(wèi)之中,身材高大,面色古銅,遠(yuǎn)遠(yuǎn)看去就是一身的男子氣概。 一襲青衫,窄腰緊束,走在旭親王的身邊,壓迫性的高大。 倆人就繞著馬場而踱。 陳淮安也是開門見山:“王爺,您是否一直忌憚于皇上,怕他會對手足下手,是以這些年來,寸步不敢離開京城?” 旭親王雖在笑,但眉眼間掩不住恐懼和苦澀:“淮安,你們尚小,不曾經(jīng)歷過先帝那一輩的削藩與屠殺,而我,是切切實實經(jīng)歷過的。 勿以人善就以為好欺負(fù),皇上雖說看起來性默,但他能被先帝選中繼承皇位,就絕不是等閑之輩,便你,也得明白這一點,他看起來軟弱,胸中自有其城府?!?/br> 陳淮安笑道:“臣比任何人都知道這一點?!?/br> 上輩子,先是河北的天災(zāi),接著又是流民的暴亂,而后又是韃子南下,這些皆非人力,也無法預(yù)判,全是自然災(zāi)禍。 在一次又一次的困難之中,朱佑鎮(zhèn)至少知人善用,至少一直信任他和林欽,大明江山才能一次次渡過危難,轉(zhuǎn)危為安。 便最后犧牲了他,也是為了朝廷穩(wěn)固而不得不作出的退讓。 至少在陳淮安死時,朱佑鎮(zhèn)還是皇帝,便林欽,收割了恒國公和英國公的兵權(quán),一方獨(dú)大,最后不也依舊死了? 但恰就仿似陳淮安當(dāng)初在涼州初見朱佑鎮(zhèn)時所言,妖妃,jian相,并jian宦,他與李唐君主一般,此生逃不掉的,仍是這三樣,但這三樣就足以毀滅一座王朝。 旭親王瞧陳淮安一臉青霾,啞聲問道:“可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讓你如此憂心?” 陳淮安道:“王爺向來寵愛劉思罔,當(dāng)作知已,還不止是同道中的知已,應(yīng)該也是床榻上的知已,我說的沒錯吧?” …… “您一直以來往宮中遞東西,與太后皇上的往來,也是通過劉思罔,我說的可對?” 旭親王站在那里,面色已經(jīng)開始發(fā)青了:“你是說,他通過我,已然攀附上了皇上?” 陳淮安亦站定,青草蔚蔚的馬場之上,北邊烏云急催,驟然起了風(fēng),已是風(fēng)雨欲來之勢,他的袍袂叫風(fēng)掛著,使勁的撲拉。 “應(yīng)該說,他看似與林欽私交甚篤,暗中與皇上關(guān)系也不錯,但無人知道的,他與太后,似乎才是生死之交?!标惢窗舱Z調(diào)淡淡的說著,越說,旭親王的臉色就越蒼白。 他拳頭緊握了起來:“枉費(fèi)本王這些年待他一片好心,還想與他白頭偕老,他怎敢如此對待本王?果真挑起江山動亂,無論他投靠的是誰,本王都脫不了干系。” 陳淮安遙想起上輩子旭親王叫根棍子給強(qiáng)暴之后,彎腰捂腹,哀痛欲絕的樣子,忽而就哈哈而笑。 “王爺,劉思罔雖說沒了根,但也是個頂天立地的男人,你把個男人壓在床上,情情愛愛的,想想我都惡心的慌。要是我,早一刀把你也給騸了。 這怪不得他,得怪你,怪你沒把人當(dāng)成人待。不過這并非是重點,您也勿要打草驚蛇,早早捅出此事來。 您派個自己人悄悄跟隨于他,無論他去了何處,做了什么,皆要如實報予我知,我得分辯一件事情?!?/br> “什么事情?”旭親王緊接著追問。 陳淮安道:“恒國公忠于太后,是因為他早有謀反之心,總覺得太后弱而朱佑乾軟弱,支持她,是為了給自己鋪平道路,這個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而英國公郭崎忠于太后,則是因為他與先帝是生死相交的好兄弟,他受了先帝的托孤之情。至于林欽,他也有他的野心,這個王爺不會不知道。 皇上自登極之后,無欲無求,這是不正常的,對太后的容忍,也是不正常的。這一點,我覺得咱們能從劉思罔身上找出原因來?!?/br> * 宮中,黃玉洛望著叫袁湟抱回來的孩子,靜靜兒聽他講述著過程。 愣了半晌,才從袁湟手中接過那大腦袋,三個發(fā)漩的孩子來。 她自以為天衣無縫,居然沒想到一招居然就叫陳淮安給識穿了。 陳淮安還差點打死了陳淮陽? 她悶了半晌,咬牙切齒道:“罷了,你們?nèi)纪讼掳?,哀家想要靜一靜?!?/br> 要說這孩子的歸屬,也是真真兒的叫黃玉洛頭疼。 這孩子切切實實是她生的,而且其父也確實是陳淮陽。 人常言,烈女怕纏郎,陳淮陽好歹有幅好皮囊,身為臣下,沒少給黃玉洛獻(xiàn)過殷勤。 黃玉洛猶還年青,正是三十如狼四十如虎的時候,而且雖說有個一個以來愛慕著她,并忠心耿耿的袁晉,但畢竟二人身份仿如鴻溝,見上一面也是極難的。 她曾守過了多少個漫長的夜晚啊,一夜又一夜,睡在一個比自己父親還老,散發(fā)著尸體般腐臭氣息的男人身邊,違心的贊美著他英明神武,夸著他的胸懷有多么的廣闊,說著自己有多么的愛他,仰慕他,尊敬他。 可無論她多么的想要說服自己,畢竟曾經(jīng)有過林欽那般俊朗,帥氣的未婚夫,觸摸過他緊實的肌rou,依偎過他平坦的胸膛,黃玉洛看著先帝那因為年邁而松馳的皮膚,因為整日酒rou而不節(jié)制,最后鼓脹如球的肚腩時,依舊惡心的想吐。 所以她才會找袁晉。 少年的皮膚是多么的緊致啊,大腿緊致而又光滑,又還是個下九流賭徒,空有一幅英俊的皮囊,便偶爾有一日發(fā)現(xiàn)他是個危險了,不得不除時,也會很方便。 一個無父無母的少年,沒有太多人會追究他的去向的。 但她是真的,就如同愛林欽一般的愛著袁晉,她喜歡那比自己年青的孩子觸摸自己的肌膚,喜歡他摟著她,邊迭聲兒的叫著jiejie,喜歡他永遠(yuǎn)天真的依賴,同時恨不能為她兩肋插刀的孤注一擲。 他一腔赤誠與熱情的,愛著她。 她在先帝面前忍了多少,在袁晉這兒就得到了多少。 相比之下,陳淮陽不過是因為那夜她有點兒空虛,有點兒渴躁,而恰巧又出宮在外,袁晉不在,于是偶爾的一回而已,誰知道竟然就真的懷上了。 而她之所以愿意留那個孩子,也是因為將來淮南一派兩代宰輔,是不可阻擋的歷史大勢,所以她不得不在淮南一派給自己押上一注籌碼。 誰知道陳淮陽居然就叫陳淮安給打了? 這陳淮安,難道就沒有人能治得了他? 抱著個沒人要的孩子,黃玉洛因為宮中一亂,切切實實才感覺到了山窮水盡的危機(jī)感。 恒國公一意忠誠于她,忠的其實是自己,只要給他時機(jī),會定然會反,然后自立為王,坐擁天下。 而林欽曾經(jīng)于她忠心耿耿,如今卻想反手,制肘于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