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英沉著臉，道：“你少胡思亂想。”

    賀明珠眼里浮上淚珠，撇著嘴道：“我是不是胡思亂想，你比我清楚，她就是狐媚子，我爹活著時被她勾引娶她回家，現(xiàn)在我爹死了，她又來勾你，你們男人都一樣，口口聲聲要娶端莊賢惠的妻子，其實心里都愛她那樣的狐媚子！”

    霍英再也聽不下去，轉(zhuǎn)身往回走。

    賀明珠氣得追著他，直到跟不上了，距離越來越遠(yuǎn)，賀明珠才哭著喊道：“霍英，你是我爹我娘一手養(yǎng)大的，你與她糾纏不清，你對得起我爹嗎！”

    霍英腳步?jīng)]有任何停留，迅速轉(zhuǎn)進(jìn)了旁邊一條巷子。

    賀明珠蹲在地上嗚嗚哭了起來。

    霍英背靠墻壁，閉上了眼睛。

    他一直站在這里，直到聽見李叔的聲音，直到李叔將賀明珠帶走，霍英才心情沉重地原路返回。

    石榴幫他開了門，落拴后，石榴瞅瞅堂屋，低聲道：“公子，姑娘一直在等你?！闭f完，石榴低頭跑了，去了下人房。

    霍英意外地看向堂屋，屋里點著燈，屋門是關(guān)著的。

    她在等他。

    霍英下意識地往堂屋走去，走了幾步，霍英又停了下來，轉(zhuǎn)身，然后又頓住。

    猶猶豫豫，霍英最終還是靠近了堂屋，已經(jīng)很晚了，她等了這么久，或許有要事。

    霍英輕輕推開了門。

    堂屋里點著燈，燈光昏黃，有種令人心安的溫暖。

    霍英的視線，落在了桌旁的小女人身上。她兩條胳膊搭在桌面，面朝他閉著眼睛，仿佛打盹兒睡著了。她的胳膊下，似乎壓著一件衣裳。

    霍英定在了原地。

    燈光下，她睡顏嬌美，真的很美，讓人忍不住想去憐惜，抱她回房。

    霍英終于意識到了危險。

    曾經(jīng)的陳嬌也很美，但他從未覺得她美過，更不會想什么憐惜，為何現(xiàn)在就變了？

    趙虎的揶揄，自己的尷尬與賀明珠的哭聲質(zhì)疑，一起浮上了心頭。

    對得起養(yǎng)父嗎？

    霍英垂眸，左腿朝后邁去。

    “霍英？”前面突然傳來熟悉的聲音，很輕很輕，像羽毛落在他心頭。

    霍英抬眼。

    陳嬌驚喜地看著他：“回來了？我等你好久了?！?/br>
    她是那樣高興，霍英竟不忍害她的笑容消失。

    “我，我去送明珠了?！被粲⒁崎_視線，替賀明珠道歉：“她不懂事，是不是惹您生氣了？”

    陳嬌注意到了霍英的稱呼，“您”，看似敬重，實則在刻意拉開距離。

    “還好，也沒說什么?！标悑烧玖似饋?，抱起桌子上的長袍走向他，“衣裳做好了，你試試吧，哪里不合適我再改改?！?/br>
    霍英不想試，不敢試，不敢繼續(xù)接受她的好。

    “太太的好意我心領(lǐng)了，只是這不合規(guī)矩，時候不早，太太快去休息罷?！被粲⒖粗兄路氖?，神色生疏，聲音亦冷。

    陳嬌的手，難以察覺地抖了抖。

    霍英明明都默許她量尺寸了，為何突然又不要她做的袍子了？是不是賀明珠說了什么？

    難道，霍英真的喜歡賀明珠？

    陳嬌喜歡霍英，她可以主動去對他好，但，如果霍英另有心上人，陳嬌再喜歡他，都不會強求。

    “你，你喜歡明珠？”

    大概是他去的太久，她等了太久，陳嬌心里也憋著一股子酸，現(xiàn)在酸味兒更濃，她不要再猜來猜去，干脆問清楚。

    霍英疑惑地看了她一眼，馬上又移開，皺眉問：“為何這么問？”

    陳嬌笑，看著手里的袍子道：“你若喜歡她，我，我就不喜歡你了?！?/br>
    第64章

    你若喜歡她，我就不喜歡你了。

    陳嬌自然而然地說出了這句話。

    她也真是這么想的，只要霍英承認(rèn)他喜歡賀明珠，陳嬌就搬出去，另覓良緣。

    而霍英在聽清這句話的時候，心跳先是一停，隨即急促地跳了起來，前所未有的快。

    這，怎么可能？

    霍英僵硬地抬起頭，眼里是疑惑是不敢相信，然后，他看見對面的小女人也朝他看來了，白嫩如梨花似的柔美臉蛋上，淚珠倏然滾落，她輕輕地抿著嘴，梨花帶雨的樣子又可憐，又帶著幾分倔強。

    霍英腦海里突然一片空白。

    他見過賀明珠哭，賀明珠哭鬧，他只覺得煩，現(xiàn)在陳嬌只是靜靜地掉兩行淚，沒有罵他或抱怨他什么，霍英竟覺得自己十惡不赦，害她哭了，就像在碼頭上的時候，陳嬌一哭，他就亂了心神，本能地她讓他做什么，他就乖乖地聽話。

    “我，我一直都把她當(dāng)meimei。”不敢再看她，霍英側(cè)身道，他沒有想自己這樣回答會有什么后果，他只是實話實說。

    “當(dāng)真只是meimei？”

    情緒變得比理智更快，陳嬌低下頭，掩飾想要上翹的嘴角，卻又輕輕問了一句。

    霍英：“嗯。”

    陳嬌偷偷看他，繼續(xù)問：“你們青梅竹馬，她有美貌有家世，對你癡心一片，你為何不喜歡？”

    霍英皺了下眉，不喜歡就是不喜歡，跟那些條件有什么關(guān)系？有美貌有家世的小姐那么多，難道他見到一個就要喜歡一個嗎？

    “我不知道。”他有些煩躁了，“反正我對明珠從未動過那種念頭?！?/br>
    那我呢？你對我有沒有動過那種念頭？

    陳嬌很想問，可她到底還沒大膽到那個地步。

    “這件袍子，我縫了很久，你試試吧？”陳嬌抱著衣服，輕步朝他走去。

    她靠近，霍英馬上便后退，背對她道：“太太，這不合規(guī)矩?！?/br>
    陳嬌看著他的背影，低聲問：“不合什么規(guī)矩？”

    霍英面對黑漆漆的院子，胸口越堵，聲音越寒，更像是提醒自己：“雖然你我現(xiàn)在都離開了賀家，但父親對我有養(yǎng)育之恩，他永遠(yuǎn)是我的父親，凜哥兒也將永遠(yuǎn)是我的弟弟，我會照顧凜哥兒，也會敬您如母?！?/br>
    陳嬌抿唇，誰要他當(dāng)兒子？

    不過，陳嬌不信霍英，他真把她當(dāng)母親，當(dāng)初怎么會將原身扔到湖里，怎么會與她針鋒相對，又怎么會半夜在她閨房與她私會，又不顧賀明珠的反對與她同住一座宅子？

    陳嬌不信霍英對她的各種維護與照顧，都是出自他對養(yǎng)父遺孀的敬重。

    有些東西，沒有證據(jù)，但陳嬌感覺的到。

    時日太短，她再等等吧，不能奢望一蹴而就。

    收拾好心情，陳嬌笑了，順著霍英的話道：“你說了這么一大串，到底想講什么？你把我當(dāng)母親，那我也把你當(dāng)晚輩，當(dāng)長輩的看晚輩的衣服破了，給你做件衣袍，有何不對嗎？”

    霍英卻也不信她，剛剛她還說什么他喜歡賀明珠，她就不喜歡他了。

    像是知道他的心思，陳嬌走到霍英旁邊，看著他寫滿復(fù)雜的俊朗臉龐道：“明珠處處找我麻煩，你若喜歡她跟她一條心地恨我，我當(dāng)然不會再把你當(dāng)晚輩喜歡?！?/br>
    霍英眉峰上揚，詫異地看向她，她的喜歡，原來是這個意思？

    當(dāng)然不是，可陳嬌就欺負(fù)他正派欺負(fù)他傻，吃準(zhǔn)了霍英不會與她揪字眼。

    “試試吧，為了縫這袍子，我手都扎流血了?！标悑舌亮怂谎郏缓蠖稉ч_衣袍，遞給霍英。

    霍英所有的疑惑不解驚愕都被她那輕飄飄的一眼給嗔飛了。

    人在面前，衣裳也遞了過來，霍英再也無法拒絕。

    拒絕什么？人家把他當(dāng)晚輩，根本不是他與趙虎誤會的那個意思。

    霍英呆呆地將新袍子套在了身上。

    陳嬌圍著他轉(zhuǎn)了一圈，覺得腰身還可以再改瘦點。

    讓霍英將衣服脫下來，陳嬌毫不留戀地道：“行了，你去睡吧，以后早點回來，我怕賀明珠又來找我麻煩?！?/br>
    霍英仍然渾渾噩噩的，直到身后的門板被人關(guān)上，霍英都沒弄明白剛剛發(fā)生了什么。

    一會兒讓凜哥兒喊他叔叔，一會兒又說把他當(dāng)晚輩喜歡，到底哪句話是真的？

    這一晚，霍英再次失眠了。

    霍英的獅行開起來了，他與陳嬌同住一個宅子的消息也傳了出去，有人趁天黑往宅門口潑糞扔爛菜葉子。

    三個丫鬟很生氣，陳嬌在宅子里待著，眼不見心不煩，她就不信了，這些無關(guān)看客能一直罵下去。凜哥兒不懂為何有人要欺負(fù)他與娘親，陳嬌耐心地給男娃娃講道理：“賀家有壞人，壞人冤枉娘那時候喜歡霍叔叔，就把娘趕了出來?！?/br>
    凜哥兒懵懂道：“為什么娘喜歡霍叔叔就要被趕出來？”

    陳嬌道：“因為當(dāng)時娘是賀家的媳婦，霍叔叔是賀家的養(yǎng)子，我不應(yīng)該喜歡他?！?/br>
    凜哥兒有點懂了，歪著腦袋問：“那娘現(xiàn)在可以喜歡霍叔叔了嗎？”

    陳嬌笑，問男娃娃：“凜哥兒想讓娘喜歡他嗎？”

    凜哥兒點頭：“我喜歡霍叔叔，我想娘也喜歡霍叔叔?！?/br>
    陳嬌忍俊不禁，小孩子根本不懂她喜歡霍英意味著什么呢。

    鑒于霍英太過君子，陳嬌沒有再特別地做些什么，年關(guān)將至，家家戶戶喜事多，獅行也開始忙碌起來。

    這天傍晚，飯桌上，霍英對陳嬌道：“大安鎮(zhèn)有位員外過壽，明早我們過去，傍晚再回來?！?/br>
    陳嬌問：“大安鎮(zhèn)在哪兒？”

    霍英道：“從城東門出，走十五里地吧。”

    陳嬌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