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節(jié)
虞老爺、謝氏高高興興地奉上重金酬謝。 從此,虞家的大公子就叫虞敬堯了。 虞敬堯聰慧機敏,又耳濡目染親爹的經(jīng)商手段,小小年紀(jì)的他便也學(xué)會了商人的那些虛與委蛇、爾虞我詐,家里來了需要巴結(jié)的官爺貴客,他比親爹還會奉承,幫著親爹接了不少大生意,有吃虧的買主登門討公道,虞敬堯就從笑面虎變成了鬼見愁,直整得苦主有苦說不出,灰溜溜離去。 虞敬堯十八歲時,虞老爺病逝,揚州另外幾家綢緞商看準(zhǔn)機會,謀劃著一起吞了虞家的家業(yè),不想虞敬堯看似披麻戴孝一心為父送終,其實早有防范,非但沒有中計,反而將計就計整垮了三家強敵,從此虞家一躍成為揚州城里最大的綢緞莊,日進斗金。 兒子經(jīng)商有道,謝氏很欣慰,但她更想抱孫子,因此虞敬堯一過完二十五歲的生辰,謝氏就緊鑼密鼓地替兒子張羅婚事了,然后親自給兒子挑了一個家世不錯、容貌端莊、身材豐腴一看就能生的姑娘。 虞敬堯一心撲在生意上,婚嫁隨母親安排,他只負責(zé)在需要他露面的時候去準(zhǔn)岳父家里做做客。第二年,眼看大婚的日子就要到了,不成想那姑娘蕩秋千時繩子突然斷了,而且偏偏在她蕩到最高的時候斷的,千金小姐高高地摔下來,當(dāng)場斃命。 謝氏偷偷跟兒子抱怨晦氣。 虞敬堯心想,母親天天念叨未婚妻屁股大好生養(yǎng),該不會是太大了,繩子才不堪重負斷了? 不管什么原因,年長的兩個meimei都嫁人生子了,虞敬堯好不容易盼來的第一門婚事,黃了。 有人說虞敬堯命硬克妻,虞敬堯不信,謝氏不信,貪圖虞家富貴的人家,也不信。 虞敬堯二十六歲時,揚州知府賀大人主動做媒,欲把他的一個庶出女兒嫁給他。 飯桌上提起的話題,彼時虞敬堯都沒見過那位庶出小姐,不知其長得是美是丑,可美又如何,丑又如何,賀大人欲借他的財勢打點官場貴人以圖繼續(xù)升官,虞敬堯也想背靠官府,將家里生意做得更大更順利。 端起酒盞,他欣然應(yīng)允。 結(jié)果年底的時候,賀大人的結(jié)發(fā)妻子因為丈夫又納了一房美妾,一氣之下吐血咽氣了,虞敬堯的未婚妻,庶出的賀六姑娘得給嫡母守孝啊,于是兩人的婚事,就得再拖三年。 虞敬堯不以為意,謝氏愁死了,三年后兒子都三十歲了,哪有這把年紀(jì)還沒子嗣的? 杜氏帶著謝晉、陳嬌來投奔虞家的時候,正趕上虞敬堯外出經(jīng)商、謝氏為抱孫子頭疼心煩呢。 十八歲的謝晉,身形挺拔,唇紅齒白,很是秀雅的一個少年郎,謝氏見到這樣的娘家侄孫,心里先是一喜,再得知謝晉已經(jīng)考中了秀才,今秋就要考舉人了,謝氏更滿意了。錢算什么,她有花不完的銀子,多養(yǎng)三口人只算毛毛雨,娘家要出個舉人甚至當(dāng)官的了,謝氏驕傲! 謝氏親自安排,讓謝晉住在前院,杜氏、陳嬌一起住在后宅的一個小院子。 陳嬌代替原身醒過來的時候,正是他們?nèi)胱∮菁业牡诙铡?/br> 因為陳嬌捂著腦袋不說話,丫鬟雙兒六神無主,跑去請了杜氏來。 “嬌嬌你怎么了,別嚇伯母啊。”杜氏坐在床邊,雙手扶住了陳嬌。 陳嬌抬頭,跟著,她在杜氏眼里看到了由衷的關(guān)心。 而記憶告訴陳嬌,杜氏確實是真心把她當(dāng)親女兒看的,疼愛到謝晉中舉后要與她悔婚,改娶虞家三姑娘虞瀾,親兒子、謝氏輪流來勸說,杜氏都堅決不同意,非要謝晉遵守陳、謝兩家的承諾,娶陳嬌為妻。 原身一心愛慕青梅竹馬的謝晉,體弱多病的她,既感動杜氏的維護,盼著能順利嫁給謝晉,又為謝晉的移情別戀而暗自神傷,這一傷,她的病就更重了。謝氏請了揚州最好的郎中給她看病,陳嬌吃了藥,反而病得更重。 杜氏哭得心都要碎了,在郎中宣布陳嬌撐不過三個月的時候,杜氏要求兒子迎娶陳嬌,沖喜。 謝晉拗不過母親,只能答應(yīng)。 洞房當(dāng)晚,新婚夫妻尚未圓房,原身就死了,沒有夫妻之實,卻以謝家婦的身份香消玉殞。 看著杜氏,想到發(fā)生在原身身上的那一切,陳嬌遍體發(fā)寒。 她這第二世,比第一世慘多了啊!原身或許不懂,陳嬌可是先被皇后jiejie陷害過,又在第一世經(jīng)歷過魏擎蒼的兩番暗算,所以看完那些記憶,陳嬌就猜到,原身后來病情加重,肯定是謝氏或謝晉在她的藥里動了手腳。 原身死后的事情陳嬌不知道,可她敢肯定,謝晉必然娶了虞三姑娘虞瀾。 讓舊夫君或新夫君對她死心塌地? 陳嬌咬牙,謝晉這個不算舊夫君的舊夫君,她不想活了才會去再嫁他! “伯母,我沒事,就是剛剛做了噩夢,靨到了?!?/br> 新身子軟綿綿地沒力氣,陳嬌慢慢躺下,朝床邊的老實婦人露出了一個虛弱的笑。 杜氏拿出帕子,一邊幫小姑娘擦汗一邊問:“真的沒事?實在不行,咱們就去請郎中。” 陳嬌身子一抖,她現(xiàn)在最不敢看的,就是郎中! “真沒事?!标悑尚?,“伯母,咱們初來乍到,還是別給姑祖母添麻煩了?!?/br> 杜氏想想也是,昨晚姑母謝氏找她聊天,提及陳嬌,謝氏就流露出對陳嬌病弱的幾分不滿,想來陳嬌也是路途勞頓累到了,多休息兩日就能下地走動了。 杜氏在床邊坐了會兒,等陳嬌睡著了,她才叮囑雙兒好好照顧姑娘,然后離去。 陳嬌其實是假睡的,她現(xiàn)在需要冷靜冷靜,實在沒有心情應(yīng)付杜氏。 呆呆地躺了片刻,陳嬌讓雙兒將銅鏡搬過來。 雙兒小心翼翼地端了銅鏡來。 陳嬌靠在床頭,看向鏡子。 這面鏡子照得就清楚多了,只是,看清鏡中的女子,陳嬌便怔住了。菩薩給的記憶中,她已經(jīng)見過了原身的模樣,卻遠遠不如此時感受更強烈。 陳嬌本就是國色天香的美人,原身再美她也不會奇怪或驚艷什么,只是第二世的她,大抵是父母雙亡、寄人籬下的緣故,眉眼里就帶了一股揮之不散的淡淡清愁,細細的柳葉眉,清純水潤卻怯弱的杏眼,病怏怏地靠在那兒,就是陳嬌看了,都不免心起憐惜。 這樣的她,謝晉為何沒有一點憐香惜玉呢? 陳嬌想不通,好在她多少有了體會,男人喜歡美色,但光光美色,遠不足以叫他們死心塌地。 “姑娘?”雙兒奇怪地瞅瞅鏡子,不懂病美人在做什么,看自己看出神了? 陳嬌苦笑,重新躺下道:“放回去吧,我繼續(xù)睡了?!?/br> 她要養(yǎng)好這身子,不然逃不出狼窩啊。 讓陳嬌慶幸的是,一夜好眠后,第二天她感覺竟然不錯,并沒有什么生病的感覺,只是原身身子太弱了,陳嬌只是院子里溜達了一圈,就有種體力不支的疲憊感。 “嬌嬌今天覺得怎么樣?”吃早飯時,杜氏柔聲問。 陳嬌點點頭:“好多了,勞伯母費心?!?/br> 杜氏笑:“傻丫頭,跟我客氣什么,對了,今日你表叔回來,你準(zhǔn)備下,稍后要見禮的?!?/br> 表叔? 陳嬌愣了愣才反應(yīng)過來,是了,虞家的當(dāng)家人虞敬堯,可不就是謝晉的表叔?杜氏已經(jīng)把她當(dāng)兒媳婦看了,便用了一樣的稱呼。 但陳嬌看到的原身記憶里,并沒有虞敬堯,可能原身臥病在床的時候多,與虞敬堯少有碰面吧。 第28章 虞敬堯從蘇州回來了,進門第一件事,先去永安堂拜見母親。 謝氏坐在堂屋的主座上,笑瞇瞇地看著兒子越走越近。 虞敬堯幼時曾拜老道士為師,學(xué)了一套強身健體的道家功夫,這么多年他一直堅持晨練,所以二十七歲的虞家家主,長眉鳳目,身體高大健碩,穿一件牙白色金線鑲邊的圓領(lǐng)長袍闊步走來,端的是風(fēng)流倜儻,精明中又流露出上位者才有的威嚴(yán)。 兒子這般好風(fēng)采,謝氏無論看多少次都會驕傲。 “娘,我回來了?!笨邕M堂屋,虞敬堯朝母親笑道。 謝氏笑著點頭,叫兒子快坐下喝茶。 虞敬堯一邊走向母親旁邊的主座,一邊看向右邊坐著的三妹四妹。 虞家三姑娘虞瀾、四姑娘虞湘是雙生女,今年都十五歲了,但姐妹倆容貌并不像,虞瀾與虞敬堯一樣,都像過世的虞老爺,生了一雙鳳眼。虞湘則更似母親謝氏,五官遠沒有jiejie那么明艷出眾,不過虞湘笑起來時會露出一對兒小梨渦,特別甜美可愛。 虞敬堯就更偏愛單純的四meimei一點,他是愛算計的人,三妹城府深不是壞事,但他處起來嫌累。 “大哥給我們帶了什么禮物?”虞湘歪著頭問。 虞敬堯笑:“蘇州年年去,能帶的禮物都帶過,這次就不送了?!?/br> 虞湘不高興地嘟嘴。 虞敬堯喝口茶,才又道:“過幾日桃花節(jié),大哥帶你們?nèi)ベp花?!?/br> 虞湘滿意了,扭頭對母親道:“娘,我想邀陳jiejie一起去,可以嗎?” 謝氏皺眉,提醒女兒:“什么陳jiejie,她雖然大你一歲,但論輩分,她將來要叫你四表姑?!?/br> 提到“四表姑”這稱謂虞湘就來氣,扭著帕子道:“我不要當(dāng)表姑,生生把我叫老了,反正陳jiejie與謝晉還沒成親,她年紀(jì)比我大,我叫陳jiejie也沒錯!” 娘倆爭執(zhí),虞敬堯奇道:“哪來的陳jiejie,謝晉又是誰?” 忘了兒子還不知道家里來了客人,謝氏忙解釋了一通。 虞敬堯想起來了,母親在北方確實還有一房遠親,雖然都姓謝,但姑表親已經(jīng)比較遠了,難為杜氏娘倆落了難,還能想到來揚州投奔他們。 謝氏擔(dān)心兒子不愿收留她娘家的親戚,笑著道:“你那表侄謝晉,剛剛十八就已經(jīng)中了秀才,咱們提攜他一把,日后他中了進士當(dāng)了官,官場上你也有個照應(yīng)?!?/br> 虞敬堯沒有那么小氣,道:“難得他們記得母親,咱們幫襯一把是應(yīng)該的?!?/br> 謝氏放了心,叫兒子去換身衣裳,等會兒她好叫杜氏一家來見禮。 虞敬堯就先回自己的院子了。 謝氏派了丫鬟去通知杜氏、陳嬌,杜氏提前做了準(zhǔn)備,馬上帶著陳嬌來了這邊。 陳嬌蘇醒后,第一次離開那個小院。 陳嬌是京城人,以前只從書上看到過江南園林的描寫,此時走在虞家大宅內(nèi),發(fā)現(xiàn)只是商戶之家的宅子竟也建得步步一景,竹林、假山、流水,既清幽雅致,又不失大方貴氣,陳嬌不禁心生感慨,江南果然是個好地方,有機會她得去外面好好逛逛才行。 行到永安堂前,陳嬌抬頭,見院門外站著一個穿青衫的俊秀男子,正是她那位“舊夫君”謝晉。 “娘,嬌妹?!敝x晉朝她們走來了,笑容溫文爾雅,看陳嬌的目光也很純粹。 陳嬌不太習(xí)慣那聲“嬌妹”,雙臂上細細的汗毛都豎起來了。 “謝大哥?!标悑纱鬼鴨镜?。 杜氏、謝晉都奇怪地看了過來,陳嬌從小就叫謝晉“晉哥哥”,怎么突然改口了? 陳嬌必須改口啊,“晉哥哥”那么親昵的稱呼,她可喚不出來。 “表夫人,咱們進去吧,太太等著呢?!敝x氏身邊的管事婆子笑著提醒道。 杜氏應(yīng)了聲,領(lǐng)著兩個孩子跟在管事婆子身后。 虞敬堯還沒到,只有謝氏娘仨坐在堂屋。 陳嬌先暗暗打量謝氏,見謝氏雖然穿得富貴,卻沒有天生富太太的那種氣度,一看就知道是半路發(fā)財?shù)?,反倒是她的兩個女兒更大方自信,jiejie虞瀾明艷美麗,淡笑著看著她們,有種無形的高傲,meimei虞湘親切可愛,還朝她眨了下眼睛。 面對虞湘的善意,陳嬌點了點頭。 “都坐吧,敬堯馬上就過來了?!敝x氏招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