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林海燕在這樣的氛圍里，變得越發(fā)沉默。

    林素美熬好了粥，還被人送了一把小咸菜，她對人道了謝，這才上樓，讓林建國和林海燕吃飯。

    這日子，也是非常的煎熬，讓林素美都覺得不該在醫(yī)院里住著，哪怕在外面找個房子也好。

    突然的，林海燕額頭滿是細細密密的汗，林素美看著嚇了一跳，趕緊問林海燕：“姐你怎么了？”

    林海燕卻是一把抓住林素美的手，那力道之大，讓林素美的手腕瞬間就青了，然而她并沒有收回自己的手。

    “小美，你覺不覺得我很心狠？”

    林素美不斷的搖頭。

    林海燕在醫(yī)院待了這么多天，看到別人夫妻恩愛不是沒有想法，甚至還看到有孕婦來詢問引產(chǎn)的事，然后問完就跑，仿佛不趕緊跑，孩子就會在醫(yī)院受到傷害。

    林海燕對自己肚子里的孩子，產(chǎn)生了深深的負(fù)罪感，并且因為那些幸福夫妻的畫面，讓她也產(chǎn)生了疑惑，是不是她如果原諒了陶金峰，他們也可以擁有這樣的畫面。

    而人的一生，誰能保證自己不犯錯？就像家里的物品一樣，出了差錯，那就修修補補再用，誰會直接就丟掉？

    “姐，不是?！彼肓讼氲?，“女人為什么就不能對自己的人生負(fù)責(zé)？為什么要考慮那么多，而不是堂堂正正的只做自己想做的，jiejie，我以前喜歡你，只是因為你對我很好，但我現(xiàn)在喜歡你，是因為你能夠為自己負(fù)責(zé)，那么的勇敢，讓我佩服讓我喜歡?！?/br>
    林海燕似乎笑了下：“是嗎？”

    “是。”

    “小美，你看到了我現(xiàn)在沒有？”

    “姐，我看到了?！?/br>
    “你不要因為我，而對婚姻感到害怕，婚姻沒什么可怕的。也不要覺得，一定要找個什么什么樣的人才行，不可能的，如果有個人會在十年后犯錯，你就要因為十年后那個錯誤，提前放棄這個人，把他當(dāng)成人渣嗎？不是這樣的，小美，如果再來一次，我大概還是會嫁給你姐夫，沒辦法的，當(dāng)時真的心動真的愿意嫁給他啊……但是，我要告訴你的是，人，要為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我現(xiàn)在就是在付出代價。”

    放棄家庭，放棄孩子，于是得到的代價。

    “姐……”

    林素美這才反應(yīng)過來了什么，立即喊著醫(yī)生護士，一會兒后，醫(yī)生護士趕了過來，林素美和林建國要跟著去，被攔在了外面，林海燕則被推進去動手術(shù)。

    林素美和林建國都守在手術(shù)室外面，林素美這才發(fā)現(xiàn)，短短幾天而已，林建國就變老了很多。

    “大伯，沒事的，jiejie一定會沒事的?！?/br>
    林建國點點頭。

    這里的醫(yī)生護士，對待這些引產(chǎn)的事，都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那是因為他們見多識廣后的不以為意，經(jīng)常接觸這些事，哪怕偶有意外，也不覺得有什么大不了的。

    這不以為然的態(tài)度，也讓他們這些做家屬的感到安心了一些。

    林建國又看向林素美：“小美，這些日子辛苦你了，也耽擱了你學(xué)習(xí)……”

    “姐在我心里比那些東西都重要。大伯你不要說這種話，就算我在學(xué)校里，也肯定擔(dān)心著，根本學(xué)不下去，還不如現(xiàn)在這樣?！?/br>
    “好好好，你jiejie沒有白疼你。就是你姐，性格太強硬了，這樣不好，容易受傷，你別學(xué)她?！?/br>
    “大伯，我不這樣認(rèn)為，姐這樣很好?！绷炙孛老肓讼?，“若不是因為你和大嬸對jiejie那么關(guān)愛，她也不會養(yǎng)成這樣的性格，jiejie她不是受不得半分委屈，而是有些委屈可以受，有些委屈是不能受的……我很喜歡這樣的jiejie?！?/br>
    林建國眼睛紅了一下：“是這樣嗎？”

    林建國也在懷疑自己，若是不那么對林海燕，她是不是就不會態(tài)度這么堅決，可以像別人說的那樣，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算了，繼續(xù)過日子。

    現(xiàn)在林海燕非要打掉這個孩子，看醫(yī)院里這些人的態(tài)度就知道了，不可思議，然后背地里說林海燕是個狠心的，連自己孩子都不要，他們可以理解婆家不要孩子，男人不要自己孩子，卻不能理解一個女人不要自己的孩子。

    林建國想到這些，心口就痛，和陶家肯定不能過了，但女兒以后要怎么辦？別人一樣會覺得林海燕太狠，性格太強，這離婚了的女人，原本就容易被人看低，還被人如此去想，以后的日子該多艱難。

    “我反正是這樣認(rèn)為的，我想jiejie喜歡我，大概也是我能夠理解她？人生在世，有多少人會理解認(rèn)同自己不重要，但只要能遇到那么一個，也是一種幸運。總有人會像我這樣欣賞jiejie?！?/br>
    林建國一頓，狠狠拍了拍自己膝蓋：“是了，總有人欣賞我女兒，不認(rèn)同不理解的，管他個屁?！?/br>
    ……

    等待的時間有些煎熬，更何況手術(shù)后，他們也沒有見到人，似乎是身體情況不太好，留在一間特殊的病房里面觀察。

    至于那個無緣的孩子，誰都沒有再提。

    又過了兩天，林海燕才被推到了普通病房里，那高聳的肚子，變平了起來。

    林建國去問醫(yī)生情況去了，林素美熬了粥，剛推開病房門，就嚇了一跳。

    此刻病房里另外兩名孕婦一名出院了，一名被推進了手術(shù)室，只有林海燕一個人，藍色的窗簾緊閉，病房內(nèi)暗沉。

    她慢慢的走到林海燕病床邊，伸出手，觸到林海燕的鼻前，感到那細微的呼吸，這才松了一大口氣，劇烈的呼吸了兩下。

    剛才林海燕躺床上一動不動的模樣，那死氣沉沉的樣子……

    “小美？”林海燕這才醒來。

    “嗯。”

    林海燕沒有去拉開窗簾，而是打開了燈：“姐，我去熬了粥，你喝點吧！”

    林海燕似乎下意識的摸了下肚子，在往常的位置沒有摸到時，她愣了好一會兒，然后才笑笑：“小美，我知道不應(yīng)該這樣，但當(dāng)我感受到它離我而去的時候，我是真的覺得解脫了，我終于可以真的遠離過去的那些生活了。”

    “嗯?！?/br>
    “你說，它會不會怪我？”

    林素美嘆了一口氣，反問林海燕：“姐，為什么孩子就被認(rèn)定為是女人的責(zé)任呢？”

    林海燕愣了下，隨即不再糾結(jié)這個問題，然后小口小口的喝著粥。

    ————————

    待在醫(yī)院的林素美林海燕他們，并不知道，第九生產(chǎn)大隊，此刻無比熱鬧起來。

    林海燕既然去醫(yī)院引產(chǎn)了，那就代表著不可能同陶家人有所往來，林勇和林猛把陶金峰給揍了兩次后，也不愿意再見到那人，以后老死不相往來。而林勇和林猛性格里，多少有林建國的影子在，做人厚道，見陶父陶母那樣子，也做不出再過分的事來。

    但林謀就不同了，整個林家就這兩個meimei，說句實話，他和林海燕還走得近一些，屬于那種可以說點知心話，對林素美才是真正當(dāng)成meimei偶爾逗一下。

    如今林海燕竟然被欺負(fù)了，林謀越想越不對味，媽的，欺負(fù)了他們林家的人，就想這么算了？

    什么錢啊東西啊什么的，他們也看不上，但就是不能這么給算了。

    林謀和林政這么一商量，兩人一拍即合，媽的，一個和自己學(xué)生勾搭的老師，那就是品德敗壞，這種人竟然還在定州中學(xué)當(dāng)老師，惡心誰呢！

    林謀林政這么一號召，林勇林猛又覺得這是自己親meimei的事，當(dāng)然一同前往，然后村里的其它青年少年一聽，是找那個品德敗壞的老師算賬，不管目的是什么，全都一窩蜂的加入了，去定州中學(xué)鬧一鬧，問一問那學(xué)校是個什么意思，這種人還繼續(xù)留在教師隊伍里，是想教學(xué)生些什么？

    林謀幾人也是有所想法，不鬧騰一下，還以為林家的人好欺負(fù)，另外，你鬧了，人家才知道是陶金峰那王八蛋的錯，和林海燕沒有關(guān)系，與此同時，不管林海燕以后做什么，有這么個事在，誰敢欺負(fù)她？

    一群人浩浩蕩蕩的去了定州中學(xué)，把門衛(wèi)都給嚇著了，趕緊通知領(lǐng)導(dǎo)和校長。

    而那些領(lǐng)導(dǎo)，照樣是一臉的懵，趕緊把人給帶到辦公室去。

    這么大一群人，學(xué)校再想瞞，也瞞不下去。

    反正大家的態(tài)度非常明確，陶金峰作為學(xué)校的職工，在出了這種事后，竟然一點懲罰都沒有，這是不是說明學(xué)校放任這種行為？明目張膽的支持老師和學(xué)生勾搭在一起？

    那些領(lǐng)導(dǎo)都不知道這些事，誰有空知道老師的家事，但管你知道不知道，不知道就更好，鬧一鬧，讓你知道。

    這影響就太壞了，領(lǐng)導(dǎo)們氣得不行，強調(diào)一定會調(diào)查這件事，如果屬實，一定會嚴(yán)懲不貸。

    然后沒兩天，一些學(xué)生家長聽說了這事，也跑到了學(xué)校來讓學(xué)校給交代，學(xué)校有這種老師怎么能行？他們可是有閨女在里面上學(xué)的。

    定州中學(xué)頂不住這壓力，沒兩天就做出處理，辭退了陶金峰。

    而那名與陶金峰有染的女生，也頂不住大家異樣的眼光，直接沒去學(xué)校了。

    ————————

    林素美三人一回來，就聽說了那事，林海燕聽到了沒有反應(yīng)，林素美就更不可能去發(fā)表什么看法了。

    林海燕這一回來，易芳又是狠狠的哭了一場，抱著林海燕哭，說女兒命苦，不知道以后怎么辦。

    然后易芳就被林建國給罵了一通：“怎么辦，能怎么辦？我們兩老又不是不在，別人說她沒人要以后嫁不出去，你也這樣認(rèn)為？好吧，就算那樣，有什么大不了的，我們還養(yǎng)不起一個女兒了?！?/br>
    林勇和林猛也發(fā)話，就算爸媽養(yǎng)不起，還有他們這兩個哥哥呢！

    而另外幾房的人，則提了一些補身體的物品過去。

    林素美并未想到，這件事給自己父母倒是帶去了不少想法。

    陳冬梅就無比感慨：“這種事，總是女人吃虧。小美，你可要睜大眼睛好好選人，可不能選到這種人?！?/br>
    林建業(yè)瞥了妻子一眼：“什么叫小美選人，難道我們不過目？”

    陳冬梅笑了：“就是，得帶回來我們過目，不能選到那種男人。”

    林素美嘆了口氣：“這都什么和什么……”

    但她卻不由自主的想到林海燕，這才懂得，這個jiejie有多讓人佩服。旁人一竿子把陶金峰直接給否定了，但林海燕沒有，她清楚的知道那個男人的確對她好，所以出了這事，她只是過不去心里那一關(guān)，但對陶金峰的態(tài)度，不愛亦無恨。

    一個人，你哪里知道他以后會不會犯錯，會不會做對不起你的事？

    難道就因為他之后對不起你的事，就要否定他對你的好？同樣，難道就要因為他對你的好，毫無原則接納那些對不起你的事？

    所以，人要為自己的選擇付出代價。

    選擇原諒，就要付出心里的不甘心不情愿，把那如鯁在喉給狠狠吞下。選擇不原諒，就要狠狠割舍彼此之間的美好記憶。

    不管是何種選擇，人都必須去接受。

    這才是林海燕告訴她的事。

    林素美在耽擱了一周多后，終于回到了學(xué)校。

    結(jié)果剛到學(xué)校，那謝如華就又跳了出來。

    “林素美，你們村里那些人竟然跑到學(xué)校來大鬧，也不看這是什么場合，一群野蠻人?！敝x如華一臉的鄙夷，“你們村里全都是這樣的人嗎？”

    林素美瞥她一眼：“是啊，我們村里都是那樣的人，我也是，容不得別人欺負(fù)，你可以試試看。”

    “你拽什么拽？一群人公私不分，自己家里那點破事還拿出來讓人圍觀，現(xiàn)在好了，把人家工作也弄沒了。不過林素美，你也是心狠，你進定州中學(xué)，靠的還是你那姐夫吧，竟然一點感恩的心都沒有?！?/br>
    “和你有關(guān)嗎？”

    “我就看不慣你這種不知感恩的人。”

    “陶金峰師德敗壞，被趕出教師隊伍，難道不是應(yīng)該的事？我還以為所有人都和我一樣這么想，原來還有不同想法的人呀。謝如華同學(xué)，你也不用覺得遺憾，真那么舍不得陶金峰，可以給校長寫信，要求把陶金峰給找回來繼續(xù)教書。就是讓陶金峰滾出教師隊伍滾出定州中學(xué)的還有很多家長和同學(xué)，我想這些人肯定是不愿意被那樣一個所謂老師教導(dǎo)，但你謝如華肯定不介意，畢竟你還在為他打抱不平，那就讓他單獨教你一個吧！”

    “林素美，你簡直惡毒?！?/br>
    “我怎么就惡毒了？你為陶金峰打抱不平，難道不是認(rèn)可他的教育？讓他單獨教你一個怎么了？”

    “你明知道他和他學(xué)生勾搭在一起，還讓他單獨教我……你……你是何居心。”

    林素美嘲弄的笑笑：“原來你也知道啊，所以你打抱不平個什么勁？”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