韌子為他們到達(dá)了「平等」的關(guān)系而有點小喜悅。

    但實際上，人與人的相處哪有絕對的「平等」呢？

    某程度上，顧曉山很適合當(dāng)他的「哥」，不僅是年齡上適合，更是性格上、行為上都很適合。他們這么多年來都是這種相處模式，韌子當(dāng)一個沒啥心眼兒的小弟，出了狀況有小山哥給他兜著，平常沒事兒他其實也保持著「仰望」顧曉山的狀態(tài)。

    其實現(xiàn)在也差不多，韌子喊那個「山子」喊得舌頭打結(jié)，也特別心虛，總覺得自己在「逾越禮制」。有幾次他也順口就喊回了「小山哥」，反而比較順暢自然。顧曉山倒是沒什么所謂的，無論韌子怎么稱呼他，他都是淡淡笑著地應(yīng)聲。

    他倆聊了半天，顧曉山則問他：「你打算什么時候回國？」

    「啊？」韌子一怔，「我礙你事兒了嗎？」

    「沒有。」顧曉山回答，「我不是怕你無聊嗎？這兒深山野林的，也沒啥好玩的。你又不是真正喜歡狩獵，天還冷，你都穿秋褲了?！?/br>
    韌子卻死命否認(rèn)：「沒有啊，什么秋褲？我從來不穿秋褲！」

    顧曉山笑笑：「嗯，可我嫌冷。我打算回去了?！?/br>
    「??？」韌子一怔，回過神來就立即改口，「那我也要回去！這兒無聊死了，又冷！」

    作者有話說：下章告白！

    第53章

    叔敬儀其實就坐在他們附近的餐桌上，但也不會聽到他們的說話，只是看著二人聊得眉飛色舞的，有些不甘心。

    顧曉山斜瞥了叔敬儀一眼，又小聲跟韌子說：「你說，咱們撇下他，自己先回國，不告訴他，怎么樣？」

    「這樣好嗎？」如果是平時的話，韌子肯定不能同意這種「玩笑」的，比較「不告而別」很沒禮貌?？涩F(xiàn)在韌子將叔敬儀視為大敵，既然是「情場如戰(zhàn)場」，那就沒得談什么「江湖道義」了。

    顧曉山見韌子有些動心，便萬般慫恿：「這有什么關(guān)系？其實也不是非要告訴他的事?！?/br>
    瞞著叔敬儀，和顧曉山做私下的約定，這個行為雖然不禮貌，但卻賦予了韌子一種感情上的「優(yōu)越感」和「安全感」。

    韌子只是想著「不告而別」，而顧曉山卻多想了一些。主要是他還是挺在意那天入住莊園，韌子悄悄去夜會叔敬儀的事。一來，他不滿意韌子不聽勸告跑走了，還瞞著他，這是肯定的。第二，他還挺在意叔敬儀是怎么聯(lián)系到韌子的。

    sns已經(jīng)拉黑了，電話卡也被顧曉山換了，叔敬儀是怎么聯(lián)系上韌子的呢？

    顧曉山甚至有些懷疑幫他買sim卡的那位經(jīng)理。他又想，如果是那位經(jīng)理跟叔敬儀爆料的，那真是夠糙蛋兒的了。這個能說，什么不能說？他不在的時候，酒店就是這個經(jīng)理做主的，那可怎么行？

    還好，顧曉山細(xì)究下來，這事大約和經(jīng)理無關(guān)。叔敬儀的莊園里應(yīng)該是有手機(jī)號碼的嗅探器，像叔敬儀這樣有黑道背景的人，很容易弄到，才6、7塊美元一個。不是什么逆天的黑科技。

    但叔敬儀也不可能臨時去買這個，估計家里一直就備有類似的設(shè)備。這終究讓顧曉山不太舒服。

    叔家雖然說是洗白了，在本國也是做的合法生意，然而據(jù)說在c國老巢，還是有點不干凈的。他總感覺不是特別安定，還是覺得別和叔敬儀私下別接觸太多比較好。無論是他，還是韌子。

    顧曉山和韌子設(shè)計好路線走了，到了機(jī)場才給叔敬儀發(fā)了sns，說事出突然，不能和他好好道別，要走了，掰，上飛機(jī)了，關(guān)機(jī)了，掰。

    二人很快回到了本國本市。韌子累得不成樣子，在車子上呼呼大睡。顧曉山開車將他送回了郁宅。見到了郁老爺，也少不得寒暄幾句。郁老爺面色如常，談話語氣也很正常。以至于顧曉山覺得：「看來郁世伯只知道韌子彎了，卻不知道韌子想追我。」

    郁老爺心里卻想：「看來還是沒成啊，這韌子，追半個地球還跑到山里都沒把人搞定！丟人！」

    顧曉山對郁老爺頗存敬畏之心。郁老爺是長輩倒是其次，只是是人都知道郁老爺不好惹，瘋起來不是人，大家都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反而沒人好意思跟他一樣撕破臉?起來，這讓他在任何場合都足以制霸江湖。

    韌子醒來發(fā)現(xiàn)已經(jīng)躺在家里了，一瞬間也挺恍惚的。

    「真想念小山哥啊……」韌子默默想著，然后在心里再次嘗試改口，「不對，是山子……山子真拗口啊，果然還是叫『老公』比較順口?！?/br>
    韌子想到這個，又開始心臟怦怦跳。

    果然還是得早日爭取把「小山哥」發(fā)展成「老公」啊。

    顧曉山并不知道自己被定義為「老公」了，只是按照習(xí)慣，開車回市中心公寓放置行李。他在車上都想捶自己腦子，這是什么事兒？搞一大堆麻煩，原本就是為了躲韌子才跑去外國深山的，沒想到還親自將韌子送回來了。

    這算什么事？

    拋開這些念頭，顧曉山還是可以好好工作的。他一出差回來，就立即投入工作，也有點想忽視這些情緒的意思?？膳匀丝粗o不當(dāng)，因為顧曉山從來都是工作狂人。

    顧曉山覺得滿滿的工作計劃能夠填滿他的腦子，可他不得不佩服自己實在是太優(yōu)秀了，腦容量還尚有不少余裕，可以空出來思念韌子。

    那狗皮膏藥一樣粘著他、追他追到了地球另一邊的韌子，最近卻沒怎么出現(xiàn)在他的面前。但每天還是給他發(fā)短信的：「在嗎，山？」「啊啊，我不是漏打了個『子』字啦，就是覺得不好聽」「你覺得可以叫『曉山』嗎？」「你好嗎，曉山？」「是不是呢，還是叫小山哥比較好吧？」……

    韌子對于稱呼的糾結(jié)大概可以寫八百字。

    顧曉山對此也是一笑置之。

    顧曉山終于還是善心地給韌子回了條短信：「你叫我什么都很好?！?/br>
    韌子想：果然還是叫老公吧。

    但這個話哪里就能立即說出口了？當(dāng)然還是要先告白。他可不是那種隨便叫人老公的男人！

    韌子回了一條：「你啥時候下班？我的酒釀好了，今晚來給你送公寓去吧？」

    顧曉山原本打算在公司休息室過夜的，但看了韌子的話，想了想，還是改變主意，決定回公寓去，也答應(yīng)了韌子，樂意與他一起共賞新酒。他想，應(yīng)該要和韌子、紅酒合照一張，po上sns，@叔敬儀，理由是感謝他友情提供釀酒葡萄。

    顧曉山難得的準(zhǔn)時下班，徐蕓蕓特別愉快，因為老板不下班，秘書就不能下班。徐蕓蕓都受夠這個住公司里的老板，簡直就是當(dāng)代黃世仁，而且還是個不強(qiáng)搶民女的黃世仁！某程度上，徐蕓蕓也挺愿意被他強(qiáng)搶一下的，沒想到是個gay。

    但徐蕓蕓轉(zhuǎn)念一想，這老板對情人也那么摳門，強(qiáng)搶了也沒意思。

    顧曉山剛到達(dá)停車場，就見一個人迎面走來，朝自己揮手微笑。那人并不是郁韞韌——他也不清楚那人是誰，看著倒是有些面善。顧曉山想不起來，便以為是以前在什么場合見過的，不敢太怠慢，便也露出微笑：「嗯？找我嗎？」

    對方似乎也對顧曉山很熱情，笑著說：「對啊，我在這兒等你好多天了！」

    ——這聽來真的有些詭異。

    顧曉山皺起眉，仍保持微笑：「嗯，抱歉，您是？」

    「我是你親人??！」那人趕緊說，「我是、我是你弟弟！」

    顧曉山的臉立即冷下來，他想起自己在什么場合見過他了——在唐果果的喪禮上。

    那個自稱是他「弟弟」的人立即掏出一文件袋：「我確實是唐果果的親生兒，你看這些資料……」

    顧曉山一聽見「唐果果」三個字，頭腦就嗡嗡的響，耳邊又是旋風(fēng)一樣的「愛情」「愛情」，顧曉山煩惱不已，大手一揮：「不，我不認(rèn)識你?！?/br>
    「我真的是你親人??！」那位兄弟不太死心地跟著顧曉山。

    顧曉山冷問：「親人？你姓顧嗎？」

    那兄弟一怔，臉色也跟著冷了：「哼，都是同一個娘胎出來的，還裝什么蒜呢？就憑你老爹錢多嗎？我這次來是跟你談私了的。唐果果的股份全部分給你，根本就不合法。你要是按照法理、情理愿意分我一點，我就算了。不然就法庭見！」

    顧曉山明白了此人的來意，心里反而輕松不少，便一笑：「那就法庭見吧?！?/br>
    那兄弟怔住了，見顧曉山要走開，又追上去，沒臉沒皮起來：「打官司的話，大家都沒臉，大家都費精力、費神！」

    顧曉山對于這位「兄弟」善變的態(tài)度也算是服氣了，心里的厭惡感卻越發(fā)的高漲。但他還是保持風(fēng)度地一笑，說：「你錯了，費神費精力的只是你！我有專業(yè)法務(wù)團(tuán)隊，不怕這個?！?/br>
    那兄弟倒是挺不死心的：「你既然是個大人物，何必跟我糾纏是非！就從手指縫兒漏一丟丟，當(dāng)打發(fā)叫花子不行嗎？算起來，說不定還比你請金牌律師劃算！」

    「打官司確實費錢，慢慢打唄，看我和你，誰先拖死誰吧?！拐f完，顧曉山便叫保安來驅(qū)趕這個「無關(guān)人士」。

    保安發(fā)現(xiàn)顧曉山被sao擾了，也非常抱歉，忙不迭地跟顧曉山道歉，并承諾以后一定不會再讓這個人進(jìn)入辦公樓。

    顧曉山心情卻已經(jīng)大打折扣，開車回公寓一路上也是壓抑得很。進(jìn)了公寓電梯間，卻感覺空氣更壓抑了。唐果果帶來的回憶如同鬼魅一樣地纏住他，像狹小的空間里都是海浪的聲音。還有腥閑的海水味和濃俗的香水味混合的回憶，唐果果抱著他在耳邊呢喃的模樣——使他開始犯惡心。

    電梯門叮咚打開，他進(jìn)了屋子里，見里頭燭光掩映，玫瑰開著白色的瓷花瓶，嬌艷欲滴。玻璃餐桌上放著一瓶與玫瑰同色系的紅酒——顧曉山看著這一切，居然有些迷糊，腦子里還是混沌的狀態(tài)，沒有立即反應(yīng)過來。韌子就已經(jīng)跑出來，拉著顧曉山坐下，笑盈盈地說：「來，給你喝第一杯?！?/br>
    說完，韌子用開瓶器將瓶塞開了，從瓶子里倒出了紅色絲綢一樣柔滑的酒液。他還挺自滿的：「看來成色還不錯嘛！」

    顧曉山僵硬地笑笑，喝下了第一口酒，然后皺起眉來。也多虧了這一口口感不良的酒液，讓顧曉山醒了神，終于回過神來，抬眼看向了韌子。

    韌子吃驚地問：「怎么了？」

    顧曉山想說「太特么難喝」，但斟酌一下，還是說：「有點……酸……」

    「不會吧？」韌子一臉不信的，也跟著倒了一杯，喝了一口，「太特么難喝?！谷缓?，韌子立即愁眉苦臉，覺得自己精心設(shè)計的一切被自己的愚蠢笨拙搞砸了：「我……我還真是什么都做不好??！」

    顧曉山連忙安慰他：「不，只是有點酸而已?？赡苁瞧咸训膯栴}，而且也有些酒就是比較酸的?！拐f完，顧曉山閉著眼將整杯酒喝光，強(qiáng)忍反胃感，露出微笑：「其實我覺得這味道剛剛好，不會太甜。」

    「真的嗎？」韌子果然相信了顧曉山，「你喜歡的話，多喝點！」

    說完，韌子又要往顧曉山的杯里倒酒。顧曉山趕緊攔著，說：「不、不，我、我……我待會兒要工作，不能多喝。」說完，就自顧自地給玻璃瓶塞上了塞子，顧曉山說：「你也別喝了，反正你不愛喝。就放著吧?！?/br>
    ——可表白的計劃的一部分就是要瓶子的酒喝個大半啊！

    韌子便發(fā)愁了，想了想，還是拔了瓶塞，給自己倒了一杯，說：「小山不能喝，我喝，我再品味看看是不是真的酸得剛剛好！」說完，韌子仰頭喝了一杯，整個味覺都要爆炸了，這是什么鬼東西！真的是優(yōu)質(zhì)釀酒葡萄釀出來的貨色嗎！

    顧曉山見韌子要瘋，趕緊攔住，便又岔開話題說：「我看你最近也少過來顧氏吧。」

    「為什么??？」韌子瞪圓了眼，「我做錯什么了嗎？」

    顧曉山便解釋：「不，是最近有個唐果果的私生子來找我要錢。還蹲停車場好幾天盯我，我看不太平。等事情過去了，你再來玩也無妨?！?/br>
    「哦……」韌子一下也凝重起來，他想起剛剛顧曉山進(jìn)門時恍惚的神情，和當(dāng)時在唐果果喪禮上近似幽魂的狀態(tài)很相似。韌子的心一下揪了起來：「唐果果以前抱著你去求死，是真的嗎？」

    顧曉山的太陽xue又開始隱隱作痛：「嗯……是真的。」

    韌子低著頭，說：「所以……所以你會覺得她是個壞人嗎？」

    顧曉山聞言一怔，反而答不上來。他的心內(nèi)思緒極亂。他從未想過這個問題，他自然是怨恨母親的，但心里還有很多不同的情緒，非常難以厘清。他也從未和旁人說起過這個話題，包括他的父親和meimei。一時間，叫他和別人敞開心扉聊這個問題，是非常困難的。可也許是因為剛剛的酒太過難喝，他還是可以稍微面對郁韞韌吐一吐真言：「我不知道，她一直說不是求死，她是要求愛?！?/br>
    「求愛？」韌子怔住了。

    顧曉山攤了攤手：「是的，這甚至讓我覺得『求愛』是一件很惡心的事兒?！?/br>
    「啊……」韌子的臉?biāo)票欢殿^潑了冷水。

    顧曉山搖了搖頭，見韌子的臉煞白的，又讓他想起那天在唐果果家背后的海的事情，他想到了在他背后跳入海又沉下去，嘴里滿口胡話的、蒼白的韌子……顧曉山忽然問：「『你就是阿圖羅梅里諾博尼特茲』……是什么意思？」

    韌子臉上一紅，心里想：他都開口問了，氣氛都在這兒了，死就死吧！

    說著，韌子又干了一杯紅酒，提起氣來說：「因為從我國任何地方去阿圖羅梅里諾博尼特茲機(jī)場都是一定要轉(zhuǎn)機(jī)的……」

    「嗯？」顧曉山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對啊，然后呢？」

    「就是要轉(zhuǎn)基??！」韌子大聲說，「我要為了你轉(zhuǎn)基，你懂不懂啊！」

    顧曉山怔住了，不知道是因為韌子的突然大聲而意外，還是因為依舊在消化「轉(zhuǎn)基」和「轉(zhuǎn)機(jī)」的諧音梗。

    韌子說得大聲，幾乎是喊出來的，臉變得很紅，像個西紅柿，也不是別的，都是害羞鬧的。他粗聲粗氣地說：「老子……老子喜歡你??！老子是為了你才做gay的！你懂不懂??？」

    顧曉山也是被雷劈中了一樣。他明明已經(jīng)通過韌子的眼神、表情，確認(rèn)了韌子是喜歡自己的?？僧?dāng)韌子大聲告白的時候，顧曉山還是感到非常震撼，像是頭一回看到煙花在海上爆破一樣。

    「你……」顧曉山又開始自我保護(hù)起來，「你可不是開玩笑吧？」

    盡管被提醒過「顧曉山應(yīng)該不會信你是真心喜歡他的吧」，當(dāng)面遭到顧曉山質(zhì)疑真心，韌子還是一陣的驚愕。

    「誰、誰跟你開玩笑！」韌子沖到顧曉山面前，揪住了顧曉山的領(lǐng)子把他從椅子上提起來，「老子要做你老公！」說完，韌子就繃直腳尖要抬頭吻顧曉山的嘴。當(dāng)他們的嘴唇快要貼近的時候，顧曉山卻突然將他推開。韌子被一下推開，心灰意冷，正想說什么，更叫他心灰意冷的事情發(fā)生了——顧曉山捂住嘴，沖到廁所，哇的一聲吐了。

    ——涼了，涼了。

    韌子心都涼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