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于是問宮人：“陛下睡了？”

    “是, 陛下剛睡下?！笔卦陂T口的小宦官躬身身子打量他, “貴君您……有事？”

    “……也沒什么事?！摈氲沦F君一哂, “等明日再說吧?！?/br>
    他說著便轉(zhuǎn)過了身, 但并未走遠(yuǎn)幾步, 那宦官一瞧，貴君這是打算在殿前等一夜？

    這說明是有事, 至少是讓麟德貴君掛心的事。

    御前宮人到底機靈，那宦官一掂量, 心中就有了分寸。要知道, 陛下一貫是對貴君上心的, 必不愿讓他在外熬著干等一夜；再者, 陛下今晚心情不錯, 此時進去就算擾了她安寢，她大概也不會發(fā)什么火。

    于是這宦官便自己拿了主意, 也沒再請示麟德貴君, 徑自轉(zhuǎn)身進了殿，到內(nèi)殿門口敲門去了。

    內(nèi)殿里，范小圓和宇文客正并排躺在床上……練英語口語。

    聽完外頭宦官的話, 范小圓翻成了趴著：“哎？什么事？”

    “不知道，貴君沒說。”那宦官道。

    范小圓偏頭看向宇文客：“貴君每天早上去戶部的時間可早了，咱們估計還沒過來。我現(xiàn)在先見了吧，看看有什么事?！?/br>
    宇文客點頭：“嗯?！?/br>
    范小圓便下了榻, 讓宮人找了身方便的常服來穿。待得她走出內(nèi)殿，麟德貴君也已被請進了外殿，范小圓邊走過去邊隨口道：“什么事??？坐下說?！?/br>
    麟德貴君無聲地一揖，沒去落座，又斟酌了一遍措辭，輕言道：“臣剛才去見了元君。有些事……想跟陛下說?！?/br>
    范小圓剛要坐下，又被他語氣里若有似無的顫意拽了起來。

    她仔細(xì)看了看他的神色，走到他面前握住了他的胳膊：“出什么事了？你慢慢說，別擔(dān)心。”

    “元君他說臣和陛下派給臣的暗衛(wèi)……”麟德貴君深深吸氣，有點不知從何說起。想了想，便給她描述了一遍方才在承祥宮的對答始末。

    他說完后，范小圓懵了：“啊？！”

    麟德貴君低頭不言，她努力消化了一下這個突然而至的宮斗戲碼里的信息量，然后準(zhǔn)確地抓住了重點：“他想要你的命？”

    麟德貴君點了點頭。

    “哦……”范小圓也點點頭，接著繼續(xù)消化別的信息量，“那個婚約，你沒什么印象，是吧？但你確實喜歡那個暗衛(wèi)小jiejie？”

    麟德貴君被她握著的胳膊一顫：“陛下……”

    她抬頭，他盡量維持著從容：“臣此時來見陛下，就是想解釋這件事?！?/br>
    范小圓抬頭看看他，心跳都快了：“你這是信得過我了？！”

    麟德貴君眉頭淺鎖：“臣自然信得過陛……”

    “放在從前你肯定不告訴我！”范小圓輕松一哂，“那你解釋吧，我聽著！”

    麟德貴君頷首：“臣對她發(fā)乎情止乎禮，沒做過任何不該做的事。臣也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日后也不會做任何不該做的事?！?/br>
    “……你等等?！狈缎A的目光亮起來，“你上一句話說什么？”

    麟德貴君怔了怔：“臣和她沒做過任何不該做的事?！?/br>
    “不不不，再上一句？”

    “臣對她發(fā)乎情止乎禮……”

    “那就是真有情咯？！”女皇又一次抓住了重點，麟德貴君心下一驚，神情一分分僵住。

    范小圓知道他在想什么，笑了一聲，便推著他去旁邊坐下：“你別緊張，我沒別的意思。那個……她是什么樣的人？真是為你來當(dāng)暗衛(wèi)的嗎？她喜歡你嗎？”

    她怎么看上去興高采烈的……

    麟德貴君又被她弄得回不過神來了。

    “喜不喜歡啊?。?！”范小圓焦急催促，麟德貴君木然：“……臣不知道。”

    “咝……”她痛心疾首，伸手捏起他的下巴，誠懇道，“你都長成這樣了，又能文能武，她不能不喜歡你吧？我看這個為你來當(dāng)暗衛(wèi)的說法靠譜！”

    麟德貴君一動都不敢動：“……？”

    “……算了，我知道你沒往那兒想！”范小圓說著又把他從椅子上一把拉了起來，反手往內(nèi)殿推，“這事交給我，你進去等一會兒?！?/br>
    “？！”麟德貴君腦子里已經(jīng)一團漿糊了，直至被推進內(nèi)殿前才又憋出一句，“陛下，元君……”

    背后推著他的人怒吼：“沒元君了！想殺你的人不能當(dāng)元君！”

    然后他還沒來得及再說句話，腳下被門檻一絆就進了內(nèi)殿。

    “我很高興你終于信任我了！多謝！”說罷她利索地關(guān)上了門。

    內(nèi)殿中，麟德貴君呆滯地看向被翻牌子的宇文御子。

    宇文御子坐起身，也很懵：“晚上好……？”

    外殿中，范小圓在心頭的狂喜中蹦跶了半天才重新冷靜下來，接著她叫來王瑾：“去把最近跟著貴君的那個暗衛(wèi)請來，我有點事?！?/br>
    暗衛(wèi)都住在皇宮最北邊，王瑾徒步過去費了些工夫，但對方飛檐走壁的過來就很快了。

    于是一刻之后，范小圓就見到了這個讓麟德貴君“發(fā)乎情止乎禮”的暗衛(wèi)小jiejie。其實她們之前也見過，但她沒什么太多印象，現(xiàn)下一見她才忽然覺得這個小jiejie很漂亮，英姿颯爽的那種漂亮，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愛屋及烏。

    然后范小圓愉快地把單膝跪地的小jiejie從地上拉了起來，問她：“請問怎么稱呼？”

    小jiejie被陛下溢于言表的興奮搞得怔怔：“……臣蘇綺。”

    女皇：“你是為了麟德貴君才來當(dāng)暗衛(wèi)的嗎？”

    蘇綺驚然后退。

    女皇再度握住了她的手：“別慌！”弄得蘇綺跪也不是不跪也不是。

    女皇雙眸亮晶晶地望著她：“你誠實地告訴我，這陣子相處下來，你覺得……他是你的理想型不？”

    “……理想型？”

    “就是……如果你要成婚的話，覺得他這樣的合適嗎？”女皇問得直白了些。

    內(nèi)殿里，麟德貴君被這問法砸得一懵，旋即就想沖出去，被宇文客一把攔?。骸澳愀陕?？”

    麟德貴君急道：“……陛下在說什么啊！”

    “別急！你就讓她先問問！”宇文客大抵猜到了范小圓想干什么，但不知道怎么跟麟德貴君說，只能先把人哄住。

    麟德貴君十分緊張：”我們真的什么都沒有……“

    ”我知道我知道！“宇文客連聲一應(yīng)，和他一對視發(fā)覺自己知道好像沒什么用，立即一直門外，“陛下肯定也知道！”

    麟德貴君：“……”

    外殿中，女皇在小jiejie警惕的目光中繼續(xù)盤問著：“再簡單點……你喜不喜歡他？反正他承認(rèn)他喜歡你了，他說他對你發(fā)乎情止乎禮?！?/br>
    蘇綺：“……陛下？”

    “咝……”范小圓心里發(fā)毛。她心說這不會是個小jiejie千里迢迢從杭州追來京城然后發(fā)現(xiàn)自己不喜歡現(xiàn)在的他了的悲劇故事吧？別啊，溫玹可動心了啊！

    她心下不由懊惱自己直接把人拽來的做法太沖動了，想了想，拽著蘇綺到了離內(nèi)殿遠(yuǎn)些的地方，壓音說：“我跟你說啊……”

    蘇綺依舊警惕地看著她。

    “……這個，你們之前很多年沒見，對吧？你要是現(xiàn)在不喜歡他了，我覺得可以理解。不過他畢竟……他畢竟喜歡你嘛，你要是不喜歡……你委婉點說，好聚好散，行不行？”

    “？？？”蘇綺終于忍不住問了出來，“陛下您到底……怎么個意思？”

    “唔……我覺得……”陛下局促地?fù)狭藫项^，“哎這話要怎么說，我覺得我直接說你可能不信……就是……嗯……溫玹這么好的人，一直在宮里虛度光陰挺虧的。所以我一直希望他……呃，平安喜樂，諸事順?biāo)欤龠\恒昌，然后，嗯……早生貴子，子孫滿堂，堂……”

    小jiejie懵懵的：“堂堂正正？”

    女皇：“……誰跟你成語接龍了！”

    蘇綺噤聲。

    “哎就是！我希望他有個自己的家，真正意義上的家！所以你要是和她兩情相悅的話，我覺得你們可以……”女皇緊張地看著她，“懂嗎？”

    蘇綺恍然大悟，繼而錯愕不已：“您想讓貴君……另行成家？！”

    “嗯對……”范小圓心虛地覷了她兩眼。

    二人間寂靜了一會兒，她又咕噥著問：“特別有違禮法，是吧……”

    蘇綺在怔訟中誠懇點頭。

    范小圓頹喪地嘆了口氣：“我猜到了，估計也就是我自己瞎激動……沒關(guān)系，還是你們兩個自己的意思比較重要?！?/br>
    她好像突然經(jīng)歷了一番美好的設(shè)想被現(xiàn)實的殘酷擊碎的打擊，聳了下肩頭，就轉(zhuǎn)身想往殿里走。

    “哎陛下！”蘇綺突然觸電一般，一把拉住了她。

    范小圓回過頭，蘇綺的神情復(fù)雜不已：“陛下您……君無戲言？”

    “？！”范小圓立刻道，“我肯定無戲言??！”

    “那那那……”蘇綺臉上一分分漫出笑容來，“暗衛(wèi)要暗轉(zhuǎn)明后才能成家，臣還有三年轉(zhuǎn)明，到時……”

    “三年？！”

    半晌聽不清外面動靜的宇文客和麟德貴君在內(nèi)殿里一起踱著步子，驟然聽到外面?zhèn)鱽硪宦曊鸲@的咆哮：“你明兒一早就給我轉(zhuǎn)明！好好跟溫玹戀愛去，我才不想看你們演三年的苦情戲好不啦?。?！”

    “……？”麟德貴君駐足，思忖著看向宇文客，“陛下到底什么意思？”

    “呃……不出意外的話?！庇钗目统撩C道，“你應(yīng)該是要被廢了，放心?！?/br>
    作者有話要說：

    女皇：希望他早生貴子，子孫滿堂，堂……

    暗衛(wèi)小jiejie：堂堂正正……？

    女皇：正……正襟危坐！

    暗衛(wèi)小jiejie：坐臥不安！

    女皇：安之若素！

    暗衛(wèi)小jiejie：素不相識！

    麟德貴君宇文客：………………她倆干啥呢……………………

    ☆、chapter 65. 純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