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可回來了，請先去換衣服吧！”

    雨穗便進入站點的更衣室內換下了身上的裙子，穿上了和外面的工作人員沒有多少差別的防護服。防護服很有重量，因為里面有昂貴的空間金屬物質。

    她的視線掃向窗口，莫名一愣，她走過去往外一看，便看到了永恒城巍峨的建筑群，清一色的鋼鐵色，光潔但不反光。抬起頭看到的不是天空，而是超大的鋼鐵鑄成般的圓弧形屋頂，陽光和空氣都滲透不進來，他們這里的光線全都是人造光。如果從外界看的話，就會看到一個鋼鐵鑄成一般的倒扣的碗狀建筑物藏在巨大的峽谷之中，而這個半圓罩下便是永恒城的建筑群。

    永恒城便是一座藏在峽谷中的奇幻城市。外界的人對永恒城的猜測紛紛，這個神秘的地方對于他們來說就像威嚴的不可企及的神之住所，他們向往又崇敬。

    但這個城市里連一棵樹木也沒有。植物在永恒城內都活不長，因為沒有土壤也沒有太陽光，當然最主要的原因是沒有人有空去照顧盆栽，他們又沒有土地給植物自由生長。他們腳底下踩著的同樣是鐵灰色的金屬物質。

    也許是在過去呆太久了，眼睛看多了鮮艷明媚又生機勃勃的色彩，雨穗才會覺得這個她生活了那么久的城市冷酷得不近人情。

    整個永恒城就是一個嚴密的陽光和空氣都無法自由出入的封閉場所，這是為了抵御時間的力量，保證過去被改變時永恒城內的人不會受到影響而建造的建筑物，衣服也是。

    這種稀有的空間金屬極其昂貴和稀有，除了制造空間包裹之類的東西，這樣大面積的使用還能夠將永恒城與外界的時間與空間隔開，永恒城比外界的時間流速要慢上很多很多很多，光是這個超大的圓形罩子里的時間差大約有上千年，更別說有些建筑物內還會成倍疊加，這樣極端的不同步使得無論外界被如何改變，永恒城內的人都不會立刻受到影響，所以才能有時間發(fā)現(xiàn)問題并且對抗敵人。

    將脖頸上的扣子扣上，雨穗有些不自在地扭了扭脖子，覺得呼吸都變得有些費力了起來。真是的，果然是被寵壞了，所以才嬌氣起來了吧。

    “現(xiàn)在是什么情況？”雨穗和工作人員一起走進電梯，電梯緩緩上升，朝著計算師工作室222層升去。

    “計算師沙沙叛變了?！?/br>
    “什么？”雨穗大吃一驚。

    雨穗才知道，原來她在歷史年代里滯留并非是因為意外，計算師沙沙設計了她，將她困在了那個時代里。

    雨穗覺得難以置信，沙沙是她過去的同學現(xiàn)在的好友，一起成長一起競爭，她了解她是什么樣的人，她從來沒有想過有一天她會叛變，加入敵人的隊伍。然而現(xiàn)在看來事實卻好像就是如此。

    當初她正準備開始休假，沙沙提議她去歷史的某個年代里度假，并且讓她順便幫點小忙，她沒有多加懷疑。而在她不在的時間段里，她加入了敵人的陣營里，給他們帶來了極大的麻煩，這邊時空戰(zhàn)正膠著，外界也正硝煙彌漫，戰(zhàn)爭打得慘烈。

    “為什么？”

    “肯定是因為您是最優(yōu)秀的計算師，將您支走她才能把……”

    “我問的是她叛變的原因?！?/br>
    “這……我也不清楚?！?/br>
    還需要什么原因嗎？叛變就是叛變，外面因為她的這種叛國行為，才會變得亂七八糟。原本時空穿梭技術雖然外xiele，但畢竟地球人類才是它的研發(fā)人，比它們掌握的信息要多得多，所以無論如何在時空戰(zhàn)中，他們都是占據(jù)上風的，可是現(xiàn)在因為計算師沙沙的加入，它們便如有神助，一下子就實力大增了。

    222層到了，電梯門打開，偌大的占據(jù)了整個樓層的辦公室內的人都看了過來，看到雨穗剎那間幾乎都松了一口氣。

    “天?。∧憧苫貋砹?！”

    “快快快，快來！”

    “現(xiàn)在是什么情況？”

    “它們改變了原本我們在白曜歷662年和依坦星人順利簽訂的坎丹條約歷史，它們殺死了當時負責簽約的依坦二殿下。我們晚了一步。我知道如果是你的話一定會在他們動手之前就計算出他們準備在哪個節(jié)點動手，派人去阻止，不過永恒城里除了你之外就是沙沙最優(yōu)秀了，所以就別鄙視我們了。在這種情況下我們只好進行掩藏將他的死亡變成失蹤，結果外界三個月前爆發(fā)出我們殺死了那位殿下并且將尸體藏起來的‘真相’，現(xiàn)在暴怒的依坦星人正在跟我們開戰(zhàn)……”

    “……”

    雨穗根本沒有時間問清楚沙沙叛變的原因，立刻就被推回到自己的辦公位置，對著眼前巨大的閃著各種數(shù)據(jù)的量子光屏開始工作了起來。

    現(xiàn)在的情況，即便是雨穗也覺得頭疼，她回來得太晚了，其他計算師已經(jīng)做出了很多改變，也就是說外界從白曜歷662年開始到現(xiàn)在的這段歷史都是全新的了，這種情況下再去改動的難度會是幾何倍數(shù)的提升，一不小心就會有很多悖論產(chǎn)生，修改失敗或者導致后果更加嚴重。

    真是的，雨穗皺起眉頭，手指在鍵盤上跳躍飛快，一回來就給她這么大一個爛攤子！

    雨穗在極其遙遠的未來為了結束戰(zhàn)爭修正歷史而忙碌著的時候，在人類還未走出地球進入宇宙的遙遠過去的時代里，新年已經(jīng)過去了。

    “良平啊，雨穗回來沒有??？”婚禮日期一天天的逼近，設定是孤兒的未過門的兒媳婦卻出遠門拜訪朋友還沒回來，良平mama每天都要打電話問一下良平她回來沒有。

    不僅僅是母親，桐平、京石和美芝、所有前來拜訪的朋友以及電話問候的同事，都會問上那么一句。請?zhí)缇鸵呀?jīng)發(fā)出，所有人都知道良平在年后要和他的小姑娘結婚了，問候的時候帶上她一句是理所當然的。

    可是他們不知道，新娘什么時候回來，新郎也不知道，就像她憑空出現(xiàn)一樣，她又憑空消失了，她不是去拜訪遠方的朋友，而是回去了對他來說茫然無所知的未來。

    良平掛上電話，靠坐在沙發(fā)上望著天花板出神。雨穗已經(jīng)離開近十天了，他從她不在身邊的第一晚就輾轉難眠，他不停地回想著一切，直到她打開一扇門消失之前，他都還心存僥幸她可能只是在開玩笑。

    她真的會回來嗎？會準時回來跟他結婚嗎？會不會她回來的時候自己已經(jīng)白發(fā)蒼蒼了？良平有些痛苦地揉捏著鼻梁，桌面上亂七八糟地放著很多的被科幻迷奉為經(jīng)典的科幻小說，有名的科幻電影他也幾乎全看了，試圖從這些東西里找到雨穗的影子，然后又驚覺這些全都是過去的人們對未來世界的幻想，幻想而已，又怎么會有雨穗的影子？

    這樣的等待是前所未有的煎熬，他被失去她的想象嚇到，又被對她的想念折磨，不過是幾天而已，就好像已經(jīng)過了好幾年一樣。

    電話響了起來，他接起，是婚紗店打來的，問他們什么時候有空去試試婚紗，有什么問題好讓裁縫及時改。

    良平便在下午自己出門去婚紗店了，他試了西裝，而他的身后是一套還在等待主人的白色婚紗。

    “好帥啊，真的是！”

    “但是我見過新娘自己來試婚紗的，從來沒見過新郎自己來試衣服的呢?！?/br>
    “想必新娘也是一個超級大美人吧！這一對一定特別養(yǎng)眼！”

    “……”

    幾個女店員竊竊低語，見到良平出來，立刻又站直了身體露出了得體的微笑。

    “您覺得有哪里需要改一改的嗎，先生？”

    “不用了。”

    良平將婚紗禮服帶了回去，

    短暫的寒假很快就過去了，學生們又重新開始上課，這稍微拯救了下整天無所事事在家瘋狂想念雨穗的良平教授。

    時間一點點的逼近，婚禮日期轉眼就已經(jīng)到了眼前，可是雨穗?yún)s還沒有出現(xiàn)。

    良平mama和京石美芝等比較親近的朋友們開始急了，“雨穗呢？怎么回事？”

    這些問題，良平都回答不出來。

    “那明天的婚禮……”良平mama遲疑地出聲。

    “照常舉辦?！绷计秸f。

    “你確定嗎？”桐平都皺起了眉頭，如果明天新娘不出現(xiàn)，那可就丟臉丟大了。

    “嗯。”雖然心里也沒有底，但是不管怎樣，雨穗說過會趕回來的，時間都還沒有到，他怎么能先失約？

    良平堅持如期舉辦婚禮，其他人便也沒有辦法，只能祈禱奇跡降臨，然后做好安撫白來一場的客人的心理準備。

    良平回到了自己的公寓，整個樓看起來安安靜靜的，他從電梯里出來，看到一個男人從他隔壁的公寓里出來。他挺詫異的，這層樓里只有兩間公寓，一間是他的，一間是一個很少回來的在國外工作的朋友的。

    一時訝異，他不禁多看了那男人兩眼，對方也在看他，兩人擦身而過，一個進了電梯，一個往自己的公寓走去。

    良平一邊開門一邊給朋友打電話，沒有看到他的公寓門關上的瞬間，電梯門又打開了，那個男人的腦袋探了出來，望了過來。

    “你沒有告訴任何人你的密碼？也不可能是物業(yè)，那可能是賊……”良平一邊講電話一邊在玄關換鞋，緊接著動作一頓，目光一瞬不瞬地盯著邊上的那雙可愛的小皮靴。

    顧不上朋友家里進賊的事了，良平快步走進去，打開了臥室的燈，然后，他看到了窩在被子里睡得很沉的少女。

    第51章 開始

    一瞬間懷疑自己在做夢, 良平教授小心翼翼地走過去在床邊蹲下，望著她那張讓他覺得可愛得不得了的睡顏，聽到她綿長的呼吸聲。

    “小羊羔……”他伸出手去輕輕戳了戳她的面頰。熱乎乎的, 軟綿綿的。

    他的小羊羔睡得很熟, 他的手指便從她的面頰滑到她的鼻頭，描繪過她的五官輪廓, 臉上煩人的癢意終于讓雨穗從沉眠中恢復了一些意識，她輕輕地抓住了在她臉上動來動去的手指頭, 眼睫毛下掀開了一小條縫隙, 朦朧地望著他, 然后又閉上了。

    “我才剛躺下，腦袋快要爆炸了，讓我睡覺嘛……”她含糊不清地撒嬌, 為了趕回來參加婚禮，將一個月的工作量壓縮在短短幾天內全部完成，這些時間里她一刻都沒有停下來，大腦和手指頭都快要廢掉了。剛剛結束她就站起身扔下良平的相關信息讓其他的計算師去計算他的未來軌跡, 自己急匆匆地趕了回來，連沙沙為什么叛變都沒來得及問一下，生怕不小心就失約了。好在趕上了, 婚禮是明天，她還能好好睡一覺。

    她抱著柔軟的棉被，被整個房間里良平教授溫暖的氣息包裹著，安心地放縱自己往下沉去往下沉去往下沉去。

    良平便吻了她的額頭一下, 摸了摸她的頭，讓她安心地陷入甜美的睡夢之中。

    這已經(jīng)是第幾次了？這種心都要化了的感覺，從這個女孩出現(xiàn)后他就總是出現(xiàn)這樣的感覺，完全讓他無法自控的愛意，恨不得把她捧在手心里卻還怕不小心把她給摔了，想用力抱著她又怕把她抱疼了，而得到回應的他，這種噴涌而出的幸福感簡直快要把他淹沒了。

    良平教授輕輕地關上臥室門，拿著手機給桐平和mama發(fā)信息告訴他們雨穗已經(jīng)回來明天的婚禮不用擔心了的事。收到信息的兩人剎那間就松了一口氣，安安心心地睡了。

    夜色已深，大城市里的夜空總是因為繁華的夜景而色澤幽暗詭異，星星的影子更是難以見到。

    明天就是婚禮，而新娘已經(jīng)在臥室，理應趕緊睡了，可是良平的大腦皮層還處于興奮狀態(tài)，即便告訴自己該睡了，也料想得到他的腦子里一定會幻想著各種幸福開心的場面，不失眠幾個小時是睡不著的，所以干脆就坐在客廳里將電腦里的一點兒收尾工作完成，這樣蜜月的時候就可以將工作用的手機關機，不讓任何工作上的事打擾他們了。

    時針轉到了阿拉伯數(shù)字2的時候，良平教授終于感覺到一點兒倦意，關掉電腦起身準備回房間睡覺了。

    他走到臥室門口，手剛剛摸上扶手，可就在這時，他聽到了大門傳來的聲音。

    他腳步驀地一頓，懷疑地側頭。錯覺？

    可那聲音還隱約地傳來，傳到客廳來已經(jīng)過于輕微，在人腦困倦疲憊的時候不禁會讓人懷疑是自己腦子里的聲音。

    良平還是疑惑謹慎地朝著玄關走了過去，隨著他的步伐靠近，那聲音也越發(fā)的明顯了。

    “嘀嘀、嘀嘀嘀、嘀……”

    竟是密碼鎖鍵盤被按動的聲音。

    在凌晨兩點鐘夜深人靜的時候，這層只有兩間公寓而另一間暫時沒人居住的樓層里，有人在他的門外按動他的密碼鎖。

    良平的心跳一瞬間加快，他擰起眉頭都還沒來得及呵斥出聲，密碼鎖發(fā)出了較長的嘀聲，居然開了。

    ……

    雨穗在后半夜睡得十分不安穩(wěn)，她的大腦因為過于疲憊而陷入了深度睡眠狀態(tài)，在永恒城的時候沒有人會在這種時候來打擾她，除非出現(xiàn)必須由她來處理的緊急情況。這還是第一次，像被什么拉扯著，像被什么魘住了一樣，她渾身無力掙扎著醒過來，像一條缺水的魚，快要無法呼吸了一樣。

    然后她終于醒了過來。瞪大著眼睛看著天花板，她劇烈地喘息著，晦暗的天光從窗外映入，臥室處于朦朧的光線之中。

    休息時間不夠，頭還是沉的。雨穗不舒服地皺著眉頭回想了一下，卻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夢，扭頭看看身邊，沒有看到她的良平叔叔。

    “良平叔叔。”她軟軟地喊了一聲，和在永恒城內認真工作時的模樣截然不同，也比平時那一時興起捉弄捉弄朋友氣一氣領導的一面更加任性和嬌氣，有點兒不舒服就嬌氣地想要抱抱要親親要他磁性動聽的聲音輕聲哄她。大概每一個陷入戀愛中被好好寵愛著的女孩子都會變得這樣嬌氣吧。

    但沒有人回應她。

    “良平教授？”雨穗掀開被子下了床，沒有穿鞋子，這樣等一下教授看到了就會一把把她抱起來送她回床上繼續(xù)睡覺了。

    白皙的手握住了門把，往下一按，將門拉開，冰冷的空氣一下子就從縫隙里吹了進來，帶著一股鐵銹一樣的濃烈到讓人犯嘔的味道。

    雨穗驟然一愣，緩緩地將門打開，一大片的猩紅色刺痛了她的眼睛。

    總是整潔的纖塵不染的客廳已經(jīng)一片凌亂，真皮沙發(fā)被割破，里面的海綿爆了出來……到處都是搏斗的痕跡，到處都是猩紅的血跡，噴濺的、滴落的、流淌的……地上的、墻上的、廚房器皿上的……然后，雨穗脖子僵硬地轉動，落在了就在門邊的墻角處，她的良平教授。

    心臟剎那停止跳動，她連呼吸都不會了。

    這是什么？她在做夢？噩夢？不對，應該是腦神經(jīng)高度工作后產(chǎn)生的幻覺之類的東西。雨穗轉身，向床走去。嗯，她回去睡覺，醒來后就好了。

    她臉色蒼白神情平靜地走到床邊，靜靜地看著這張大床幾秒鐘，驀地又驟然轉身跑了出去，撲倒在良平身邊，“良平！你醒醒！”

    她的手觸碰到他的身體，摸到了一手冰冷的黏膩，他的膚色蒼白僵硬，已經(jīng)毫無血色。他的眼睛睜不開，所以看不到她沒有穿鞋子，嘴巴也張不開了，所以沒有辦法輕聲細語地哄她，他渾身冰涼，所以也沒有辦法再溫暖她，他的心臟已經(jīng)停止跳動，再也不會因為那對她難以自控的愛意而陷入瘋狂的幻想和手足無措之中。

    雨穗的手不受控制地顫抖了起來，她的眼睛睜得很大，心臟好像都要從胸口里跳出來了。

    “沒關系……沒關系……”雨穗顫抖著唇瓣胡亂地點著頭呼吸急促著說：“我馬上回去救你，會好起來的，什么事也沒有，我馬上回去救你……”

    她扶著墻站起身，她覺得咽喉干澀得厲害，自己像是被從水里撈出來暴曬的魚。強迫自己冷靜下來，不用急，別害怕，她只要回到幾個小時前就可以了，哪怕只是給桐平哥哥打一個電話都可以很簡單地改變現(xiàn)在的局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