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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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續(xù)雖省,李祜心下卻明白這是連帶著禮部尚書、禮部員外郎一并受池魚之災(zāi),不過卻可借此事敲打臺閣各部,不乏警醒之意,各部長官,盡出于世家,不務(wù)王事者不乏其人,如此敲山震虎也好,李祜思及此,昨日司務(wù)的話便也跟著涌入腦間,遂道: “大司馬如今雖開公府,許多事無須再奔波于臺閣,但下官以為臺閣諸多事宜亦不可松懈,無論巨細還需大司馬把關(guān)。原仆射在時,雖也照例謄記,卻較為隨意,開源節(jié)流上,并不太看重,這些人,一時換了規(guī)矩,難免會有些不習(xí)慣,這一回,出了這樣的事,田林子雖可惜了,卻也不是全無所得?!崩铎镎M力將話說的委婉,卻聽成去非反問:“阿灰的事,怎以往不見你回稟?” 這便是明知故問了,李祜面上微微一窘,倘不是東堂事出,他們便是放開了天想,也不曾疑到他二人關(guān)系上,只見平日里是十分和睦的,成去非雖是臺閣長官,顧曙卻才算是度支部的真正主官,其人行事雖也讓他等偶爾也覺不妥,但哪有去告狀的道理? 成去非這一句沒有動怒的意思,也沒有刁難的意思,李祜卻深知這卻正是立威的意思,只得道:“下官知過?!?/br> “何過之有?你都知道什么了?”成去非將茶碗重重一放,“以往你不好說,也不敢說,我體諒你,但日后度支上,每一筆賬都要清清楚楚,”他隨即起身,朝外走去,“點兩個精通賬路的吏目,這幾日先將各部的賬都查一查,對一對,有什么爛賬死賬,都一并弄清了?!?/br> 李祜一愣,趕忙上前跟道:“可,下官這要拿什么名目去查?” 成去非冷冷一回眸:“你說呢?今日朝會說的哪兩樣事?等查清楚了,再告訴他們,鳳凰七年之前的,既往不咎,至于日后該如何,讓他們自己去想。” 如此張弛,李祜有些糊涂,又有些了然,大司馬既給了這最后的機會,日后倘再有,便真的是官法如爐了。 第262章 春深聞鷓鴣, 琬寧提筆在窗前發(fā)了半日呆,等那聲音似是又隱到天際去了,方回神繼續(xù)作畫。成去非閑暇時指點過她幾筆,她不曾想他那樣一個人, 畫花卉翎毛這些東西竟工細逼真到如見實物, 可見也是下過功夫的,只是琬寧實在想不出他那水磨功夫到底從何處擠出來的。 她初初學(xué)些皮毛,手總是抖,拿廢舊宣紙練了好些時日,鳳凰六年一整個冬日,她都在練習(xí)畫梅,一直到開春,也不過于雪枝上畫出兩朵來, 園子里的梅花倒幾乎要被她摘禿了。如今園子里的花換了幾茬, 自己卻仍未得一幅完整丹青。她確是毫無天分可言,至今用不得絹本,只好在熟宣上運筆, 筆卻備得全:衣紋筆、葉筋筆、大衣紋、徐毛、蟹爪、紅圭、紫圭、七紫三羊無所不有。 此刻又犯了難, 分染玉蘭的葉子是該用墨還是花青打底?琬寧忽就動了心思,卻又踟躕不已, 遂慢慢放下袖管,走至園內(nèi), 只覺春光真是明媚到了極處, 流云容容, 惠風(fēng)暢暢,春風(fēng)是貴客,一到人間便現(xiàn)繁華,琬寧聽著那流鶯在枝頭解語,眼前忽掠過一雙燕子,輕輕一點,飛過那高墻,倏地不見了。她跟了兩步,略覺悵然,燕子不歸春事晚,蝴蝶尚滿了芳草,有人卻不知何時再能回來。 無須細算,她記得十分清楚,上一回海棠未雨,梨花先雪,他歸家一次,卻復(fù)又匆匆離去,公府里當(dāng)真如此繁冗?琬寧不無好奇,在秋千上蕩了半日,將那名目掂量來掂量去,終拿定了主意,悄悄換上了幾載前穿過的那套衣裳,雖小了些,卻也還將就得過去,四兒見她如此打扮,奇道:“娘子這是要做什么?” 琬寧漲紅了臉,含糊道:“我要去司馬府,有事請教大公子?!彼膬貉鄄ㄒ晦D(zhuǎn),似是明白了什么,笑道:“奴婢讓人給娘子備車馬。” 等這邊出烏衣巷,行三四里,進入長干里,兩旁客店酒肆雜列其間,車水馬龍喧鬧不已。人行亦漸密,琬寧聽到歡聲笑語,忍不住掀了簾幕一角,嘴角漸漸浮上笑意來,她想起些舊事,一路上便遲遲不愿放手。 直到車馬停住,方又緊張起來,定是司馬府到了,琬寧仍只是透過簾角向外打量了幾眼,他整日原就是在此處……車馬里徒留她一人遐思不斷,那上前的小廝卻被擋了回來,四兒問道: “怎么回事?” 小廝無奈道:“府前侍衛(wèi)說了,要有名刺才能得以通報給大司馬?!?/br> 琬寧聞言,也是一怔,她哪里有名刺,猶豫了片刻,道:“四兒姊姊,要不,我們回去罷?!彼膬簭埻环?,見那些侍衛(wèi)個個面容峻肅,定是通融不得,一時也不知如何是好,正兀自憂愁,聽小廝一聲歡呼“有了,有了!”四兒循聲望去,也不禁露出笑意:“快喊?。 ?/br> 原是趙器自外面公干回來,小廝賊頭賊腦朝他擠眉弄眼,小聲低喚了幾句,趙器方看到那身影,折步朝這邊走來,一眼看見車馬,打了個眼風(fēng):“里面是?”小廝忙道:“是賀娘子,娘子有事來尋大公子,可侍衛(wèi)不見名刺,不愿給通傳?!?/br> 琬寧在里面聽得滿臉羞紅,難免有些后悔自己莽撞。趙器則微覺詫異,以為琬寧有要緊的事,遂立在簾幕旁側(cè)道: “請賀娘子隨小人來?!?/br> 待琬寧打簾而出,趙器也是愣了一愣,見她儒生裝扮,登時記起那一回中元節(jié)的事情來,道:“娘子這身打扮,便無須忌諱了。”說著在前引路,琬寧亦步亦趨跟在身后,還未打量上幾眼,剛?cè)氲弥髟?,便看見成去非同幾人在樹下立著正在交談,她忙止了步子,不便再往前去?/br> 趙器已至成去非耳畔低語了兩句,成去非遂抬眸朝琬寧這邊看了過來,見她那穿著那樣一身衣裳卻是一副羞怯模樣,什么也未表示,同這幾人議完事,方道:“先到此罷?!睅兹艘灿许槃菘瓷蟽裳鄣?,司馬府人員往來既是常態(tài),遂一時也無人在意。 他本是要議完事去看史青新開的那幾道河渠,不意琬寧竟尋到公府來,走上前迎道:“什么事要找到這里來?”琬寧看他神情仍是政務(wù)在身的肅整,心頭怯意頓時冒了出來,面上一陣局促,想好的名目竟再也不能出口。 成去非見她紅著臉不言語,只緊抿雙唇,大略也便猜到了,卻礙于是在公府,不好說什么,轉(zhuǎn)身吩咐趙器道:“先去備馬?!辩庍@才怯怯抬首問他:“大公子要去哪里?”成去非已提步朝外走,“查驗水利?!?/br> 此刻便是真真正正后悔了,琬寧頓覺失落,手足無措地看他走遠,成去非忽回眸疑道:“不同我一道么?” 琬寧呆了片刻方醒悟他話中含義,忙跟上前去。等行至門前,成去非才駐足問道:“說罷,總得真有些事?!辩幟嫔先栽跓?,遂垂首低聲道:“我在家畫玉蘭,葉子不知該用墨還是花青分染打底。” “就這件事?”成去非淡淡一笑,目光卻調(diào)向了那兩排侍衛(wèi),“偏冷感的葉子宜用花青,余者則宜用墨,看你想畫哪一種了。不過為何要畫玉蘭,那個白你調(diào)不好的,不如薔薇牡丹一類上色容易些?!?/br> 他復(fù)又看了看她:“我也是外行,真正善丹青的還是……”兩位故人的名諱就噙在唇齒間,卻也止步于此,好在身后有節(jié)奏的馬蹄聲響起,趙器牽“燕山雪”來了。 便是常人不懂馬的門道,也能看出“燕山雪”確不凡,神清骨俊,煞是奪目。琬寧見它鼻間的那一點白,驀地想起什么,悄聲問道:“這是不是大公子那匹燕山雪?”她本欲伸出手來摸一摸它那綢緞般的脖頸,念及府里傳言大公子的坐騎是匹烈馬,生人摸不得,手便滯在半空,剛欲收回,成去非已輕輕覆上她的手,引她朝燕山雪探去。 “你看,它并未拒絕你,”成去非一點一步松開她,柔聲鼓勵道,“它極通人性,不要怕,琬寧。” “燕山雪”果真安靜如斯,琬寧心生歡喜,一面輕撫著它那油亮亮皮毛,一面暗道:便是你鞍上留明月,嘶間動朔風(fēng),載著烏衣巷的大公子四處征伐么?她如是想著,越發(fā)覺得這馬可親可愛,忍不住卷了兩下馬耳,也不管成去非在身后同趙器說了什么。 還未停手,成去非已踩蹬上馬,一把將她提至懷間,琬寧來不及低呼,只覺視野猛得一闊,回首看他道:“大公子要帶我去哪里?” 成去非扯了扯韁繩:“我去哪里,你便跟著去哪里?!?/br> 琬寧抿唇暗自一笑,忽察覺自己這一身衣裳坐他懷中實在是易引人誤會,不禁擔(dān)憂道:“被人看見了不好,我還是去坐車隨行罷?”成去非輕笑了一聲,“我尚且不怕,你怕什么?”說著夾緊馬肚,揚鞭策馬往城郊去了。 一路楊柳風(fēng)拂面,琬寧從未有此刻舒暢心緒,一下便體會著了縱馬奔騰的豪興,待行至郊野,馬蹄疾馳,驚得兩旁林中群鳥亂飛,直到面前出現(xiàn)一片水域,成去非方勒停了燕山雪,抱琬寧下來,琬寧這才發(fā)覺趙器原是跟著的,此刻不過將燕山雪往那樹下牽。琬寧扭頭朝湖面看去,成去非正彎腰解那岸邊系著的竹筏,遂也跟了過去,奇道: “大公子這是要做什么?” 成去非手中已多了根長篙,牽過她手扶她上了竹筏,琬寧更是不解,四顧看看,并未見艄公,成去非卻已點篙離岸,琬寧只得慢慢坐下,抱著雙膝看他一下下?lián)胃荩挂彩欠€(wěn)妥至極。 “這是大司農(nóng)命都水府衙新開的一條河,名喚白燕溪,以往此處盡是淤泥,河道狹窄,如今得以和淮水相通,便宜百姓出行養(yǎng)殖捕撈,你往前看,琬寧?!背扇シ且幻驷尩溃幻嬗朴苿澲L篙,琬寧循聲望去,果見有人撐船,那上頭立著一排排魚鷹靜以待命,又有人唱著催櫓的歌聲,浮在水面上,倒像個夢中的情景一般。 兩岸竹篁中不時飛出幾只畫眉黃鶯,啾啾叫上兩聲,旋即又飛身入了林中再也尋不見。河水清明如玉,琬寧低首伸手在水里來回輕輕蕩著,倒影中的笑波圈圈暈暈擴散開來,她疑心自己這一生最好的時刻應(yīng)是當(dāng)下了。 這樣的確已足夠好。 琬寧偏過頭看他,仿佛第一回才意識他看起來原是這般頎長,袖子挽著,倘再加個斗笠,就真的是個艄公了。兩人一時間也無話,他在看河道,看水勢,而她,不過看春光,以及遠甚春光的良人。 “大公子,您看那些人在做什么?”琬寧視線中當(dāng)真出現(xiàn)一眾帶斗笠的,正于不遠處忙碌,成去非定神看了兩眼,那一處是新辟出的菱角田,時令正值播種,遂道:“他們是在種菱角?!?/br> 聽他如此說,琬寧不禁輕輕念道:“相攜及嘉月,采菱渡北渚?!背扇シ青托Φ溃骸澳氵B菱角都不識得,樂府倒記得清?!辩幈凰f的臉紅,輕聲道:“那還要勞煩大公子告訴我,這菱角要何時采怎么采?” “每年季春,便是種菱角的時候,菱花授粉后會掉落水中,至中秋前后長成菱角,藏在那碧澄澄的菱葉下,采菱的女孩子們會坐在采菱盆上劃開河道,一個個摘下,再清洗干凈,便可拿至市集買賣了。”成去非耐心跟她解釋,琬寧聽得莞爾,笑道:“大公子為何連這些都清楚至此?” “我也不過往日來勘察水利時多問兩句而已?!背扇シ强此浇俏⒙N,不覺間已是日落一方,天地間皆明明朗朗的輪廓,余暉給她唇角亦渡上一層金色,恰似那可愛小巧的紅菱,這個樣子,他是記得的,便是這個樣子,如有所怯,如有所喜,無語如語,他看得心中一動,片刻后方問道: “餓了罷,等至長干里我?guī)闳コ孕┮酝鶝]吃過的可好?” 琬寧聽了自然又是一陣歡喜,卻只是微微笑著點了兩下頭。臨岸的泥沼中照例有白鷺鷥在那用長腳試著水汪中的落日,歸巢的鳥已帶倦意,馱著斜陽而回,仿佛正是那雙翅一翻,才將這斜陽掉在了水上,世間的一切,皆妝成了一瞬的紅顏。 等兩人仍換了馬來到長干里,一丸鵝蛋似的月,已被纖柔的云絲簇擁上了一碧的遙天,但長干里門門火熾,戶戶燈明,一切皆被照得纖毫畢現(xiàn),仿如白晝,早掩去了那抹清淡月色。 成去非領(lǐng)她徑直上了一家酒館,揀臨窗的位置坐了,便有跑堂來殷勤探問點何酒菜,琬寧見這人高鼻深目,顯然異族模樣,卻一口純熟的建康官話,不禁多打量了兩眼。成去非卻也不過問她,只吩咐道:“一份跳丸,一份胡炮rou,一份羌煮,兩份胡飯?!?/br> 那跑堂清脆應(yīng)了一聲轉(zhuǎn)身即去,琬寧待他走了,方微微睜大了眼睛問成去非:“大公子,方才那個是胡人罷?”成去非輕輕敲了她額角一下,“你倒不笨,正是,這間店他們經(jīng)營近十載,口味最是醇正,你嘗了便知。” “大公子不是素來不在意飲食么?怎還將長干里好吃的地方找得這樣清?”琬寧抿嘴一笑,成去非順著她的話笑道:“是了,我就合該一簞一瓢,黃齏白飯,今日承蒙小娘子的恩,才得以食前方丈。不過,錢還是從我薪俸出,這一頓過了,我可真要稀湯寡水度日了。” 他許久不曾這般放松過,與平日迥異,琬寧也自是只管笑,等那菜色上齊,成去非便將炙羊rou,生雜菜,置于餅中,兩卷三截,遞給琬寧,指著一樣?xùn)|西道: “胡飯佐以飄韲最佳?!?/br> 琬寧持這卷餅?zāi)拥臇|西仔細辨了辨,又看看那碗中調(diào)味汁,問道:“這便是胡飯?飄韲又是什么?” “胡芹沫加香醋,清新爽利,你試試看?!?/br> 琬寧遂半信半疑蘸著咬上一口,只覺酸咸沖口,險些吐將出來,慌慌掩了口,成去非見她這般模樣,皺眉問道:“吃不慣么?”說著拿下她手中胡飯,“那便不吃這個,試試胡炮rou?” 這胡炮rou更是胡人絕技,取肥白羊rou縷切如細葉,脂亦切。著渾豉、鹽、擘蔥白、姜、椒、蓽撥、胡椒等物調(diào)適。洗凈羊肚,翻轉(zhuǎn)過來。以切rou脂內(nèi)于肚中,以向滿為限縫合。挖一坑,火燒使赤,除掉灰與火,再將羊肚置入坑中,還以灰火覆之,于灰火上再燃火,熟后自是香美異常。 風(fēng)透窗而入,溫暖適意,琬寧亦吃得口齒纏香,心中快意,終得了胡食的興味,又飲了所謂羌煮——乃鹿rou所熬制,直到成去非將跳丸夾給她時,卻是再也吃不下了,不住搖首道:“撐腸拄腹,我力窮矣!” 成去非不勉強,輕輕拍了拍她臉頰道:“平日里倘能吃上這么些,倒不至如此清瘦?!辩廃c頭應(yīng)道:“倘每日吃這些,大公子的薪俸豈不都成了我腹中物?” “唔,我險些忘記了,那便都拿去罷,”成去非一笑道,“你無需替我省這一筆。” 琬寧吃得面上一片嫣紅,眼波較往日多出幾分嬌媚,只盈盈地望著他笑,他既不似平日的禮法嚴肅,她便自得其間生意。 兩人一來一去間,竟也能說上半日的閑話,等出來時,琬寧微覺困乏,仰面看那抹新月不知何時已悄然隱去,遠處天幕上只剩幾粒大星,隔著銀河相望,似乎渾不知今夜人們將無論歡笑、無論悲情皆寄托于其身,日月果真如跳丸,琬寧這才忽記起自己亦是雙十年華了。 上馬后她仍窩在他懷中,春風(fēng)剪剪,春夜依依,如此真好,琬寧不禁癡癡想道,且留這樣一雙眼睛罷,可望人間美景,且留這樣一顆心罷,可感人間綺情。她雙眼惺忪,想要就此在他臂彎中睡去,成去非已有察覺,低聲道:“公府里我那寢處簡陋,你可要回家里?” 琬寧埋首于他胸前:“我不要回橘園?!?/br> 他微微嘆氣:“那好,多添一床被子,你將就一晚?!?/br> 等回了司馬府,琬寧匆匆洗漱便先安置,她不肯要那一床新的,只藏于他平日用的床褥間輕輕嗅著,半掩著面,身子陷在他素帶的一股清清涼涼的氣味中,竟入睡得極快。不知過了多久,隱約有人貼上身來,她便輾轉(zhuǎn)醒了,知是成去非,迷糊間攀上他面龐,溫柔呢喃不已:“大公子……” 成去非含糊應(yīng)了一聲,托住她脖頸不住輕吻,將她余下的情意悉數(shù)堵在唇畔。他身體上的變化為她所熟知,此刻也悉數(shù)化作密匝的柔情,如蜜餳似的融在流波的心間。他的雙手漸次緊緊桎梏著她于身下,嘶啞著聲音道: “你來公府終是不合宜,我知你心意,日后定多回去陪你……” 一語剛了,他已沉下腰身,擠進她腿間,咬住她耳垂,聲音里亦盡是溫柔:“琬寧,多謝你。” 平白無故的一句,聽得她心底微微驚詫,不知他話中何意,卻也只是紅透著臉,伸出溫軟的雙手撫在他面上,羞赧挺身迎了上去…… 她恍恍想著,這樣的長夜,倘是永不拂曉便好了…… 第263章 鳳凰七年三月丁酉, 天下所在土斷。 士族嗷然之際,大司馬成去非忽又緊跟上表言:山湖之禁,雖有舊科,民俗相因, 替而不奉, 占山封水,保為家利。自頃以來,頹馳日甚,富強者兼嶺而占,貧弱者薪蘇無托,至漁采之地,亦又如茲。斯實害治之深弊,為政所宜去絕, 損益舊條, 更申恒制。 又言:宗皇帝年間舊制,其禁嚴苛,事既難遵, 理與時馳, 而占山封水,漸染復(fù)滋, 今宜更刊革,立制四條。官品第一、第二, 聽占山三頃;第三、第四品, 二頃五十畝;第五、第六品。二頃;第七、第八品, 一頃五十畝;第九品及百姓,一頃。皆依格而定,條上貲簿。倘先已占山,不得更占,多者歸還,闕少占足。有犯者,水土一尺以上,并計贓,依常盜律論,停除前制。 鳳凰七年的常朝便是如此,發(fā)言盈庭,不出新政。愿同大司馬來往兩句的大可啟口,不肯費這周章的,也大可泥塑一般坐于一方靜聽。不過大司馬新奏占山格諸事,照例引得朝堂噪動,難免交頭接耳,絮絮一片。其間尤不能忍者則在于“多者歸還”,遂有人當(dāng)即反駁道: “凡種養(yǎng)竹木雜果為林,及江湖魚蝦者,加功修作,經(jīng)營數(shù)載方見收獲,不宜追奪,此舉實乃違背人之常情?!?/br> 群臣皆以為此言在理,一時又吵將做一團,忽聞天子問話:“宗皇帝年間舊制,朕記不太清,中書令可還記得?” 此語一出,群臣躁動稍緩,便紛紛看向春始方漸漸病愈的張?zhí)N,張?zhí)N出列答道:“臣記得,占山護澤,強盜律論,贓一丈以上,皆棄市?!?/br> 英奴微微銜笑:“中書令是老臣,宗皇帝年間的事當(dāng)有記憶,大司馬這一改,確是不復(fù)前制嚴苛,眾卿既難遵嚴苛之制,如今寬松了,還是難能遵守嗎?” 眾人見天子話中風(fēng)向明顯,便都緘默不言,唯張?zhí)N道:“臣以為大司馬所想頗為周全,多者,少者,皆有所依,一體入律,才不致亂?!?/br> 見張?zhí)N看向自己,雙目交錯過,成去非方稍稍頷首,以示知情。 朝堂兩位錄尚書事重臣乃至天子,既皆贊允占山格,群臣便再無置喙的道理,待散朝時各據(jù)心事,所想者無非:以宗皇帝之魄力,占山令尚且漸廢弛,今大司馬欲行此事,又將能撐至幾時?因此令波及甚廣,便不再是一家一戶之事,如此思想,群臣彼此錯目時,便也自有秘而不宣的某種靈犀不點即通。 戌時剛過一刻,中書令張?zhí)N用了晚膳方回書房,家仆便進來通報:“中書侍郎顧準之求見?!?/br> 因中書令此次纏綿病榻大半載,如今春暖才得見回頭,又兼鳳凰六年大事迭起,中樞動蕩,他便以養(yǎng)病為由,甚少會客。如今重新歸朝,便逢大司馬推行新政,近日拜訪者陡然增多,絡(luò)繹不絕,且連張府管家都覺煩不勝煩,好在中書令果決,這兩回散班回家就將府門緊閉,誰人也不見。 顧準之是他的副官,同掌詔命,又是原仆射從兄……張?zhí)N想了想,吩咐家仆道:“領(lǐng)我書房來?!?/br> 片時家仆已將顧準之相引進來,待顧準之見過禮,賓主坐定,張?zhí)N便道:“元魯,有何事今日下朝時你不說,還要來家里一趟?”說罷示意下人去奉茶。 “大人身子方得好轉(zhuǎn),下官本不該來叨擾,只礙于朝會人多眼雜,故特來拜會?!鳖櫆手瓤蜌獾?,“不瞞大人,今日下官來,為公也未為私?!?/br> 也算開門見山,張?zhí)N是中書長官,顧準之既是他副手,兩人于政務(wù)上同音共律,大約可比往昔尚書令于仆射,張?zhí)N嘆道:“元魯,家里是說公事的地方嗎?” 顧準之答道:“其實這一事,可謂有公有私,下官今日來,是來討教的,還望大人解惑?!?/br> 話雖說的鄭重,張?zhí)N卻也大略猜出玄機,笑了一笑:“你要請教什么?” “下官唐突,今日占山格一事,錄公為何不肯替群臣說一句公道話?眼下滿朝能說上公道話的便只有錄公了。”顧準之有意換下稱謂,張?zhí)N自然將這其間意味看得透透徹徹,點了點頭,“你接著往下說?!?/br> 顧準之見長官一如既往沉得住氣,遂也不遮掩:“下官雖姓的是顧,可這幾載跟隨大人,不敢擅自標榜風(fēng)雨同舟,卻也勉強可謂一體同心,下官深知大人乃周而不比,是君子之風(fēng),就是同當(dāng)下炙手可熱的大司馬,也自能交洽無嫌,正因如此,下官以為大人才更當(dāng)出面援之,出面阻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