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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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進屋,卻見廊下綠蔭里置放著小榻,琬寧斜倚在上頭,手里雖捧著書,眼睛卻是闔上的,長長的眉睫微顫,日光的碎影便映在臉面上,隨清風一搖一晃的。 成去非見她一張臉干干凈凈,額間青絲帶著些潮意,便知她還不曾梳妝,再仔細看幾眼,才發(fā)覺這眉尖也是微微蹙著的,既不便叫醒她,就打算離去,不料枝頭忽撲棱棱飛起一只黃鶯兒,落到另一處,婉轉(zhuǎn)地叫了幾聲。 琬寧怔忪著眼,朦朧間瞧見人影,腰底下酸酸軟軟的,半分力氣全無,也沒精神多去細辨,只當是四兒,低低喚了聲:“我口渴,勞煩你給送一盞茶?!?/br> 第106章 成去非只得進屋為她置茶, 出來時卻見她微微歪著腦袋,脖頸處露出刀身一樣剔透的白來,瑩瑩如上色極佳的玉。 “茶給你備好了,還能起得了身么?”他就勢低下身段, 伏在她耳畔說道,琬寧眼波一動, 小燕子般, 在那滟滟的春水上打了幾個圈,成去非看她目露微微的訝然, 面上很快一片緋色, 欲說還休地望著自己, 卻最終只化作了椿蜜似的淺笑。 綠蔭的剪影飛舞著投在她眉眼間,猶如一雙紗綢的羽翼棲在睫上扇動, 仿佛她自有重新給予他授色之心的能力,真要命,成去非笑道:“你哪里不好了,讓大夫來看看?!?/br> 琬寧已半撐起身子, 并不說話,只端過茶水, 垂首慢飲,眉睫仍不可抑制顫著, 一頭烏泱泱的青絲就此落在胸前,成去非感到一絲莫名,耐著性子又問: “為何不言?大夫要來問話, 你也打算這樣么?到底是哪不好了?” 琬寧把茶盞放下,臉頰似乎更紅了幾分,聲音照例細細的:“我沒事。”言罷自是嬌羞難耐,她腰身軟,拿著帕子半遮著面,白嫩嫩一個人,如此情狀,實難摹狀,就似冬蟬夏雪,非顛倒時令所不能見。 到底是他的業(yè)障,成去非有一瞬的目盲神失,順勢把她攬進懷中,察覺到她驚惶之余的狠狠一下戰(zhàn)栗,迎上那盈盈的眼波,便忘情吻了下去。 只是琬寧仍生澀,尚學不來如何承受他的掠奪,他用吻挑開懷中人,放肆入侵她的唇舌,朝華晚敷,晨露先晞,她柔軟的身子仿佛一場豐饒之雨,大可教他瞑目忘憂。 他呼吸急促掩飾不住,眼底早一片刀山火海,卻也只是把手指深深插、進她發(fā)絲之間,不住吻著,由唇畔流連至小巧的耳垂,再到那雪白的脖頸處,直到斷續(xù)的呼吸間,泄出幽深的喘息。 他自是嫻熟,琬寧只覺整個人都是虛無的,所有的反應盡在他的掌控之間,越發(fā)顯得順從乖巧,卻也漸漸嘗出那份暈眩的沉醉來,手底不禁攀上他襟口,緊緊攥成一處,扯得他頓覺不適,便忽止了動作,深深望著她,嘴角勾出一縷笑來: “你往哪里摸?” 琬寧余意未絕,羞得無處可逃,忙松開他,眼里水波幽幽閃著:“我沒想往哪里摸,大公子……” 怎么這股子笨拙的稚氣就是褪不去呢?成去非被她這句話弄得方才那陣興致不翼而飛,端倪她半晌,見她已捧著帕子掩了大半張臉,不敢看自己,只留那雙眸子湛湛晃著眼波,有些后悔自己上來仍不夠溫柔,嚇著她,便道: “你還不曾梳妝,我替你畫眉罷。” 他今日是難得的繾綣,同她相處起來,罕有的愜意,便也肯消磨些時間與她。 剛一起身,不遠處四兒終忍不住低喚了聲“大公子”,她本不打算進園子,無奈碰上趙器,自然是有要事,趙器不方便進來,命她來傳話,抬腳進來就瞧見廊下這一幕,看得面紅耳赤的,慌慌退了出來,害得趙器還要劈頭蓋臉仔細問話,她哪里能說得出口,只道“賀姑娘在里頭,大公子也在……”,余下的留趙器自己琢磨去了。 成去非低首兀自一笑,看了看琬寧,知她就是這般羞怯的性子,俯身附在她耳畔道:“今日看來是畫不成了,”說著不住打量她神色變化,果不其然,連那小小的耳朵都紅透了。 “那就改日好了。”他一壁說著直起腰,一壁稍理了理衣裳,朝四兒走了過去,四兒腦中還過著方才那羞人的一幕,訕訕極不自然,嘴皮子也就跟著不利索了: “趙爺,趙爺他,他有事……” “你見什么了?”成去非道,四兒一個激戰(zhàn),忙把頭搖得撥浪鼓似的:“沒,奴婢什么都沒看見!” 成去非又問:“姑娘今日到底是哪里不適?” 四兒臉大紅,卻不敢不說,只吞吐著:“姑娘來葵水了……” 當日那無狀的行徑似乎已是很久遠的事了,成去非哼笑一聲,舉步出了園子,見他現(xiàn)身,趙器立刻迎了上來:“吳大人即將上任,特來拜會大公子?!?/br> 看來一切事宜已定,成去非便往聽事去了。 烏衣巷里的府邸皆有百年基業(yè),算來成府還是最晚落成的。成家尚古樸,虞府幽雅,顧府華麗,周府則喜宏達,四姓雖同處烏衣巷,府邸規(guī)格趣味卻有很大不同。吳冷西是頭一回來烏衣巷,進府過后,隨趙器一路走,一路留心四下布置。 府里古樹頗多,遍種菊與梅,未免顯得太過寒素,于是后來又補種好些白玉蘭,樹干壯碩,花朵豐腴,堪載敦厚之德。 聽事里頭更是一目了然,布置得極其簡單,婢子過來見禮奉茶后,又悄然退下了,吳冷西靜靜候了半日,一盞茶都用完了,終見到了成去非,卻見他官服未除,便起身道: “尚書令大人。” 成去非斂衣示意他坐了:“在自己家里,不必拘禮?!?/br> 吳冷西一笑:“那師哥為何在自家里也不換常服?” 衣間還殘留著少女的馨香,成去非只道:“一時忘了,鄭重你見過了?” 吳冷西頷首:“官倉一案草草結(jié)案,鄭大人亦有所耳聞?!?/br> 府庫本就空虛,平白丟了這么多糧食,隨意拉了個小吏背鍋,便結(jié)了案,那幾百萬斛糧食到底也不見蹤影,沒個說法,江左到處都是糊里糊涂的爛帳,國祚倘能長久,那定是上天垂憐了。 “你重啟卷宗,”成去非一頓,“怕也是沒正經(jīng)卷宗,這上頭他們向來疏忽隨意,死的人太不足為道了。”說著想起桑榆來,便道: “那個名叫桑榆的小姑娘,你去她家中一趟,許能有所收獲,那姑娘性子烈,天不怕地不怕的,你看緊些,別半途出亂子?!?/br> 吳冷西應承下來,思忖片刻,方問:“師哥土斷一事可還順利?” 今日東堂之事頓時浮現(xiàn)眼前,成去非將經(jīng)過大略說了,并未點評,如此沉默半日,道:“子熾,石子先我也只能保到這個地步,他日再薦而已,他這一走,我怕的是人亡政息,可他又不得不走,即便沒有居母喪一事,他也難能繼續(xù)留任山陰,所以,你行事定要更為謹慎?!?/br> 言罷意味深長望了吳冷西一眼,吳冷西聽得明白,默然頷首,成去非又囑托些加餐珍重身體的話,吳冷西一一答應,臨走仍躬身行禮: “師哥勿太過憂心,冷西空無牽掛一人,平生所學,不過刑名爾,自當為師哥盡綿薄之力,亦不負師恩。” 聽他提及老師,成去非心底一陣悸動,無聲同他對視一眼,親自送他出了府門。 廷尉左監(jiān)一職,本由李令擔任,因家中新喪,位子暫時空出來,吳冷西便承了此職。朝中雖有些異議,可吳冷西畢竟水鏡先生高足,且兼尚書令同門,由會稽小中正御史中丞沈復付于清議定品,程序走得正,倒沒什么好挑剔的。 問話桑榆并不難,不過事情雖說得清,其他卻多是臆測,當不得佐證。閔明月的頂頭上司是太倉典事潘炎,廷尉署遣人去傳,不料半個時辰就有人來報: “潘大人昨晚醉酒,早上醒來人已僵冷許久,家里人說是被嘔吐物堵了喉嚨,窒息而死。” 吳冷西面色不變,揮手示意人下去,和鄭重對視一眼,彼此心照不宣。 “吳大人,這下一步,該拿誰問話?”鄭重看著他,吳冷西淡淡道:“他死了,家里不還有夫人么?勞煩鄭大人跑一趟?!?/br> 鄭重會意,領(lǐng)命而出。吳冷西闔目靜靜坐了半晌,太倉典事品級低,百萬斛米,潘炎出身寒素,沒這個膽子,也沒這個本事。外頭園子蟬聲聒噪,室內(nèi)猶如雪洞,吳冷西慢慢起了身,撣了撣衣裳,大步踏了出去。 高低不平的籬笆院子,看上去簡陋,進去了,倒十分整潔。農(nóng)具器物等皆擺放有制,桌幾雖有些年頭,卻被擦拭得一塵不染。桑榆正彎腰喂雞,嘴里咕嚕嚕喚著,抬首便看見了吳冷西,忙扔下東西,兩只手快速在裙上蹭了幾下,迎了過來。 “吳大人!”桑榆見到他本有一絲興奮,可看他一身白衣纖塵不染的樣子,覺得跟眼下農(nóng)舍不太相稱,心底多少又有些不好意思。 吳冷西頷首,不跟她拐彎抹角:“你家大人生前可動筆墨?現(xiàn)在家里可有遺存的手跡?” 桑榆聽了腦子轉(zhuǎn)幾圈才問:“您也是找大人寫的東西嗎?” 吳冷西警覺,反問道:“誰來找過?” “前幾天,有官家打扮的人來,問閔大人生前可曾把辦公的公文落在家里,我說不知道,沒見過。” 吳冷西定定看著她,只見桑榆朝一側(cè)的矮棚子走過去,一手斂著衣襟,身子半趴了下去,掏了半天,終于掏出一塊油紙布包裹的東西。 起身后顧不得撣自己身上灰,忙不迭對著那東西又是擦又是吹的,才遞給了吳冷西。 “他們把屋里搜了個遍,沒找著,閔大人死后,我留了個心眼,把這些東西就藏起來了?!?/br> 這桑榆只是看著粗枝大葉,吳冷西看她有心的樣子便道了謝。一層層打開,露出一個白木做的長匣子,果真,一沓文稿整整齊齊躺在里頭,他抬起臉道:“桑榆,你做的很好,這些我得拿走細看?!?/br> 說著便去騎馬,一躍而上,攬好轡頭,只見桑榆仰著臉巴巴地望著自己:“吳大人一定要替小民做主?。 ?/br> 吳冷西點點頭,并未說話,徑直去了。 伏案看到深夜,吳冷西眼中漸漸起了一層霧氣。閔明月不過一介寒吏,在這煌煌帝都,猶如草芥。這厚厚一沓,卻是他多年公務經(jīng)驗積累,有對糧倉豐歉年的建議,亦有平日的管理良策,有對守倉將領(lǐng)大意疏忽的不平,亦有為官不易的感慨。仿佛那人人世幾十載經(jīng)歷的種種,就在眼前。 直到最后,一本賬冊引起了吳冷西的注意。 不覺天已微醺,吳冷西知道自己還需成去非一個首肯,正欲出門,趙器竟正巧找上門來。 “吳大人,大公子命我來問一問事情的進展?!?/br> “已有眉目,只是下一步要審訊的人,”吳冷西忽就笑了笑,“怕是有些難處?!?/br> 趙器像是早有預料,立刻接話道:“吳大人不必擔憂此點,大公子說了,他要的是真相,無論拿誰,大人都盡管去拿。” 這定心丸給的利索。 吳冷西便行了禮:“替我謝大公子?!?/br> “大人客氣,話既帶到,器就不耽誤大人辦事了,告辭!” 老師果然是老師,一雙慧眼識遍天下人,吳冷西動動酸楚的臂膀,低聲吩咐了左右,而后斜倚榻邊小憩去了。 第107章 治粟都尉段文昌的府邸前, 一早站了廷尉署的人,半個時辰后段文昌被帶到廷尉署時,鄭重那邊也有了眉目。潘炎平日有嗜酒之習,當晚與友人聚, 確是飲了不少酒,窒息而死似乎也說得過去。 燭光煌煌, 審訊室內(nèi), 吳冷西姿態(tài)閑雅,鄭重已備好紙筆端坐在另一側(cè)。 “段大人可知城北官倉失竊一案?”吳冷西慢悠悠問道, 鄭重便提筆開始逐句逐字記錄。 段文昌平靜答道:“我還以為自己犯了什么大罪, 要廷尉這么勞師興眾。此事太倉典事潘炎曾上報已結(jié)案, 如今又翻出來,”說罷語氣陡然一轉(zhuǎn), 冷笑著,“即便是要翻案,眼下無憑無據(jù)的,就把人弄來審訊, 廷尉署這是要深文周納,廣興大獄么!” 一剪燭光晃了晃, 氤氳出伶仃的意味,和廷尉署倒顯得格格不入。吳冷西定睛看著他, 置于膝頭的手指微蜷了一下,他的手指相當漂亮,干燥, 修長,淬玉似的白,最宜捧執(zhí)書簡文章。而眼前段文昌面上神情似曾相識,他們這些人都如此深諳言辭之技,無波無瀾下忽現(xiàn)急湍,軟硬交替,自以為能震懾對方,好在他全部領(lǐng)教過,記憶中的瑟瑟畏情,本已行將就木,此刻卻好似逢著春,悉數(shù)回來了。 他于是也用一種極為漂亮的語調(diào)說道:“是又如何?” 段文昌沒預料他竟如此猖狂,偏偏還是惠風和暢的模樣,不由怒從心起:“刀筆小吏爾!” 他淡淡的:“段大人身在廷尉,我勸一句,火氣不要那么大,我把大人請來,不是看大人發(fā)火的,大人先發(fā)制人這一套,還是省一省,把該說的說了,也好早些回家去,不是么?” 一席話說得段文昌無理可駁,只默默看著他。 吳冷西便慢條斯理問起了話:“太倉典事潘炎醉酒而死的事,大人可知道?” “剛剛知道不久。” “那本已結(jié)了的案,為何還要再找大人,知否?” 段文昌本想發(fā)作,頓了片刻,才搖首不語。 “城北官倉豐年儲存多少糧,歉年又能儲存多少,失竊前有多少,現(xiàn)在余糧多少,我猜,大人依舊不知,”吳冷西語音還是那么清淡,段文昌并不否認:“向來只是約數(shù),任誰也說不出精確的數(shù)目來?!?/br> “再加上糧食自然腐朽,蟲蛀,鼠竊,更算不出數(shù)目了,是不是?” 見吳冷西還是那么從容笑著,那口氣不緊不慢,倒像談天,段文昌莫名有了絲慌張,這年輕人,越是笑,越讓人不舒服。一時摸不清這番話意思,只好承認。 “這就對了,段大人不知道的我就不問了,那么,說一說知道的吧,比如,”吳冷西頓了頓,“本次失竊一案,卷宗上語焉不詳,只記是閔明月所盜,然這百萬斛米的具體下落卻并未提及,可有證據(jù)?” “此案全權(quán)由潘炎經(jīng)手協(xié)查,廷尉署想要證據(jù),找他要去?!倍挝牟藭r冷靜下來,便也沉著。 一旁的鄭重聞言不由火大,冷笑瞧著段文昌:“段大人果然是讀書人,聰明,這個時候往死人身上推!” 段文昌并不理會鄭重:“我說的是實情,你們不信我也無計可施?!?/br> “是啊,死人是不會說話的,但倘是肯用這里想一想,”吳冷西指了指腦袋,“死人未必就不能開口。不過,活人既在,就不急著問死人,段大人說不知情,那就先按不知情講,那么,每一次發(fā)俸祿時,給世家大族的,要多給出幾成,這個,段大人總該知道了吧?” 段文昌神色一變,很快穩(wěn)下來:“吳大人這是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