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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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都清楚萬事不離其宗,跳不出這兩個字去,成去非意欲何為,多年前他那篇策論,就已現端倪,如今,清除了大將軍這個對世家處心積慮虎視眈眈的親王,皇室里頭再無權重的人物。況且當下,錄尚書事大權三分,朝廷又沒了三公,這里頭明面是天子下詔,暗地里難保不是他在籌劃。 顧曙一壁想,一壁又把這件事過了遍,知道遲早要來,他成去非等的就是這一刻,他來領袖江左群雄,亦不過時日問題。 不過問題是朝廷的,國寡家豐,但凡有點見識的,都知道癥結所在,可到時誰會真正站出來支持,那就是另一說了。 “充盈府庫,兩法也,一曰開源,二曰節(jié)流,尚書令要從何入手?”顧曙不覺已扶袖研墨,一壁緩緩打磨著,一壁相問。 阿灰切入地巧,一下便能問到點子上去,成去非清楚他腦中未必就沒有宏圖,他對錢糧的敏銳性似乎與生俱來,這一塊,遠比他更為擅長。 顧家長公子才是真正的聰明人,顧子昭不過自以為花團錦繡,艷若桃李,其實只是一處膿瘡。 成去非對他自有期盼的,先不做聲,看他提筆揮灑一陣,經靜齋的手傳過來,入目的是一手好狂草——字之體勢,一筆而成,偶有不連,而血脈不斷,一如那淋漓暢快的八字: 量出為入,計資而稅。 可謂神來之筆,獨步古今。 在其位,謀其政,絕不尸位素餐,正是成去非最看重顧曙的地方,更何況,阿灰目光之遠,判決之準,江左無人能出其右,成去非面上雖無多少表情,可眼中已然有了笑意,顧曙忽然察覺,只要成去非肯發(fā)自內心地笑一笑,便如春日的湖水一般,正是君子氣,可惜,烏衣巷的大公子,向來是吝惜笑容的。 “阿灰,愿聞其詳?!?/br> 顧曙重新端坐好,眉眼間蔚然深秀,說起政務來絲毫不遜清談時的雅致,真熠熠生輝也。 “自西北事發(fā),曙也為此憂心不已,軍國大事,不敢輕慢。朝廷的收支,自西周以來,皆是按‘量入為出’為準則來運轉,曙以為,凡百役之費,一錢之斂,先度其數而賦于人,如此更易得支收平衡之效,以防浮收濫收?!?/br> “至于田稅等大頭,尚書令想必也清楚,江左世家隱匿人口,正是病由,以往計丁而稅的老法子,不適合當下,計資而稅,則可賦不加斂而增入,版籍不造而得其虛實,自是輕重之權歸于朝廷。” 這般的從容不迫,這般的玲瓏心腸,是上天造化的偏愛,大可許他跋扈,許他賣弄,然而他依然是如玉的風采,質硬而不荊,色暖而不妖,成去非仔細咀嚼著他這番話。 一席話了,三人各自碰了碰目光,彼此心照不宣,阿灰把窗戶紙到底給捅破了,世家隱匿人口的弊端,這般隨意輕松地道了出來,而他們三人正是出身于烏衣巷,江左門第之首…… 說來竟頗為諷刺。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江左兼并土地之禍,不得不除?!背扇シ蔷従徶貌瑁柘沩樦跷跛蜕蟻?,令人神清。 “既如此,唯有嚴其法制,大閱戶口,倘令財阜國豐,必由于此?!庇輾w塵輕啟了話匣子,鳳凰三年,眼見到頭,明年,成伯淵定要為帝國帶來新氣象。 “曙與靜齋兄所見略同,尚書令應及早奏請?zhí)熳?。”顧曙自然深諳其中利害,西北一事,正好可以用來開這盤棋,至于下得如何,就要看大公子的本事了。 烏衣巷大公子通百家,最擅者,法家也,督責之術,運乎一心。顧曙明白這奏章遞上去,群臣議事,太極殿上該是何等的精彩絕倫,他們的大公子,甚少見之舌燦蓮花時,不過,利劍一旦出鞘,不見血怎能收回? 炭火越燒越熱,三人面上不覺間或多或少都抹了一層嫣紅,議到這里算是告一段落,各自埋首案前,處理起公文。今日事,今日畢,成去非自先帝朝入尚書臺,便遵此規(guī),他向來要的是行之有效。 忽有一行近侍打簾而入,默默把些糕點蜜餞呈上,又端來熱氣騰騰的牢丸,一一擺放好了,為首的一個方道:“今上得知三位大人,仍在忙于公事,特賜飲食,還請大人們慢用?!?/br> 原已到用飯的時辰,三人聽言便都擱筆起身,垂首道:“臣謝今上恩典?!?/br> 只見那牢丸盛于碗中,弱如春綿,白若秋練,濃郁的香氣四溢,正是品用之機。一側奴婢早備好了皂角手巾等盥洗之物,待他幾人凈了手,食案上方又擺上rou醬,供他幾人蘸食。 剛拿起筷子,又送一道膾魚莼羹,三人只得再度拜禮,事了,幾人坐定,顧曙笑指這道菜:“倒想起家中一則舊聞,宗皇帝年間,祖父外放豫州做官,因秋風起而思念吳地的莼羹鱸膾,竟上奏辭官,時人皆言祖父曠達,終究是我輩不能及?!?/br> 趁用飯的當口,幾人便順著顧曙的話頭,敘了一陣閑情,屋內遍布暖流,齒間飯香四溢,倒難得有幾分尋常百姓家的脈脈溫情。 他三人皆是如玉臉龐,吃出了汗意,一張張臉越發(fā)白膩,便各自拿出帕子拭汗,這兩人本正輕撫額間,卻見成去非手中用的竟是閨中女子之物,上頭一角繡了半叢蘭,顧曙不禁往韋蘭叢身上想,當他還念著愛妻,深感意外,大公子豈是那長情之人? 便含著笑意看了他一眼,成去非似有覺察,頃刻間明白阿灰那眼神涵義,也不做解釋,帕子正是琬寧私物,下人洗凈后并未歸還,他遂順手帶在了身上,此刻拿出用,并未著意。 他不說話,這兩人自然也不是多嘴的人,用完飯,又且忙碌一陣,方離了尚書臺,各自歸府。 第89章 風如刀, 哪怕是成去非這種向來耐冷的人,在下車的剎那,也耐不住想打寒噤。 途經木葉閣時,驀然想起阿灰那神情, 她的東西帶在身上到底是不莊重,便舉步進了園子。雪撲撲直落, 打得竹葉沙沙作響, 他裹著一身的寒氣進來,照例把四兒驚了一下。 那股涼激得人不由發(fā)顫, 四兒見過禮, 胸口砰砰直跳, 回想上次大公子是抱著那賀姑娘闖進來的,幾乎把門撞散了架, 嚇得她趕緊給掩住了,不過轉身的功夫,等回首偷瞧一眼,屋子里便煙了燈, 再蠢,也大致猜出是個什么事, 剛出了園子,迎上杳娘, 自然被盤問,三言兩語下來,杳娘那表情, 嘖嘖,竟說不出的一股勁兒,另還特別囑咐她: “這是天大的好事,你有些眼色,不要在那礙手礙腳的。” 今日且又有奇事,杳娘來送東西,同賀姑娘在里室敘了半日的話,等她再進去時,賀姑娘竟紅著臉兀自垂淚,也不出聲,這一幕,把四兒又看愣了,不知緣故,并不敢多問,眼下,大公子突然露了面,她料定還是上回那事,趕緊低首匆匆道了句: “奴婢告退?!?/br> 成去非見她神色有異,正要問,就聽里頭傳來懶懶的低吟聲,琬寧正睡的迷糊,她覺淺,仿佛隱約間有人語,便醒了過來,眼還是惺忪的,只覺口中焦渴,遂喚了一聲四兒。 四兒看看成去非,等他頷首,才忙忙往屋里跑。 “勞煩你給我些水。”琬寧沖她羞赧笑笑,四兒見她想要起身,趕忙把衣裳給她披上,柔聲道:“姑娘可別著涼。” 這辟出的一間暖閣,倒沒覺什么,琬寧輕輕拉過被衾,斜倚著枕頭,青絲如瀑般垂下來。 等到眼前似再度有了人影,她才動了動身子,抬眸相看,竟是成去非鬼一樣地忽然出現在了眼前。 她驚惶如鹿,拼命往后縮,一雙眼睛里是說不出的警覺,還沒等他先開口,就聽她似是打著冷戰(zhàn)怯怯道: “大公子,您,您自重……” 聽得他眸中幽幽一暗,好似她待他沒了當初那點癡迷愛慕,只剩防備,成去非手中還持著清茶,壓住了火,把茶水遞過去: “你說說看,我要自重什么?” “您不該擅自進來……”琬寧咬了咬牙,自然念及白日里杳娘那一頓忽如其來的“教導”,定是他所授意,一想到這些,她便噙不住那股酸楚,很快淚盈于睫,極力克制著,臉面四下便又是緋紅一片。 他本從不是張揚跋扈的人,此刻聽她這么說,反倒沖上一股勁兒,冷笑道:“我是成家的主人,哪一處我不可進?” 見她不接茶水,便先放一側,再去看她,那臉上的淚早河水一樣淌著。琬寧恨自己寄人籬下,此刻毫無辦法,想那日的話全都白費,他壓根不會放心頭,日后恐怕會懷恨在心,變著法來折磨她,一如今日杳娘送來的那些不堪入眼的物件,琬寧一想到他許會悉數用在自己身上,只覺要墜阿鼻地獄了,仿佛奇恥大辱就在眼前。 成去非實在難懂她這般情狀,他以為兩人之間并無生分之說,就差那最后一道,她緣何如此放不開,好像委身于他,就自輕自賤了,當日絮絮叨叨說的那些,荒唐可笑,他不跟她計較那些所謂虛名,只體諒她自幼滿腦子倫理綱常,又在關鍵年紀無人教導。 “你這副樣子,好似我強、暴了你一般?!彼E然間有些許的無奈,把帕子自袖間掏出,輕置枕邊,凝眉望著她: “我只問你一句,你是不是心里有人?” 他好似忽然明白過來,許真的是自己會錯了意,每每她見自己,都偏是一副嬌羞動人的小模樣,此刻細想,她見誰好似都也差不多那個樣子,不單單對他。 那就更可恨了。 琬寧忽被這話刺痛,淚眼朦朧中緩緩點了頭:“中心藏之……”她默默癡望著他,便是這樣了,他不會聽到她的那顆心,即便知曉,他也是那結于庭蘭的一層嚴霜,是歲暮的凄風。 這后半句無須說,成去非自然是知道的,好一個中心藏之,他靜靜注視她半日,難怪她不肯,她是為那意中人留住清白的身子,人之常情,并不足以為奇。 也難怪,她會說倘她父兄在,即便他成去非也不能這般欺侮她。 “你我,”他頓了頓,用那慣常的冷淡語氣,“你我看來只能一別兩寬了,是我不知你心意,才有諸多事發(fā)生,所幸,你我并不算有男女之實?!?/br> 正是這眼前人,眉眼俱冷,心腸也刀鐵般,言辭間沒絲毫的溫度。琬寧只覺此刻心仿佛都被揉碎了,無枝可依,無人可戀,而他,素履之往,獨行愿也,容不得她,也不需要她。 彼之良人,既無情,她只該心存敬意,冬之夜,夏之日,百歲之后,歸于其居,徹底淪為妄念,她這一生,注定生無根,死無xue。 不覺間成去非已欺上身來,雙眸中的寒光教她畏怯,他把聲音放低了: “你那意中人,可曾娶妻?” 他冷笑不止:“他倘是有家室,妻妾成群,便是他的福分,倘是尚未娶妻,” 話遽然而斷,成去非面上一片蕭索,后續(xù)冷酷至極:“我這就殺了他!” 其言切玉斷金,陰毒狠辣,琬寧脊背上的涼意登時竄上來,一時辨不清他話中意思,只想著鐘山一事,他手上沾了多少人的鮮血,恐怕他自己也不清楚的罷? 琬寧呆呆望著他:“你,你……仗勢欺人之徒……” 她對他如此大不敬,成去非反倒絲毫不動怒,伸手去勾她下顎,穩(wěn)穩(wěn)捏住了,容不得她半分掙扎:“罵得好,我這就告訴你如今的烏衣巷意味著什么,江左望族,去天盈尺,鐘鳴鼎食之家,我這里開的是一言堂,順我者昌,逆我者亡,就仗勢欺人了,無人能耐我何,懂了么?” 冷靜之下,盡顯壓迫,他的性子本也是往里斂的那一種,從不輕易拿出身咄咄逼人,此番話了,他松開手,微微揚了臉,看上去竟有幾分少年人的輕狂意氣,同他一以貫之的沉穩(wěn)大大不同: “我仗勢只欺負你?!?/br> 琬寧聞言,只當了真,腦中空空蕩蕩,身子一軟,便伏在枕間嚶嚶哭了起來。 她身子劇烈起伏著,本藏于枕下的東西被擠出一角,隨著一陣輕顫,滾落于地。成去非俯身撿了起來,是女子出嫁時壓箱底的春宮瓷器,想必是杳娘尊自己的意思給送來的,他不過讓她循序漸進,知道陰陽之道而已,她是姑娘家,已到了該懂這些的年紀,他自以為杳娘來教導她,并無不妥之處。 那一頭青絲鋪在眼前,燭光里閃著絲綢般的光澤,琬寧悲慟難忍,發(fā)絲已纏住了半邊身子。 他的心思從不為誰而停留,而這顆心,總要為誰而跳動,成去非垂下眼簾,無聲替她把發(fā)絲往一側攏一攏,只覺潮氣浸手,但聽她呢喃了半句: “煙雨jiejie,我怕……” 聲音彷徨到仿佛貼著他心尖,他終還是把她輕輕扶在掌間,悠緩著攬入懷中,下顎抵在她鬢間,低低問: “我就在這里,你到底在怕什么?難道你我真的是兩心不同,難歸一意?” 懷中人只是哭,成去非捧起她臉,溫柔拭去面頰上的清淚,那修長的手指最終停在她花瓣一樣的唇間輕撫流連,聲音也不清不楚起來: “你無須是男子,便可得我青眼……”尾音漸弱,他低下身子,湊近了,只廝磨著她的臉,若即若離,他有十足的把握來勾纏住她的心,唇與唇之間太近,他的氣息似冷還熱,包裹著自己,琬寧雙頰酡紅,身子氤出溫熱的汗意,已然情動,身子底下一陣發(fā)酸無力,軟軟地任由他托著自己后頸。 直到她喘息聲起起伏伏,水波盈盈的瞳仁里滿是霧氣,欲拒還迎地撐著身子,成去非的吻才落下來,撬開她guntang的唇,他要慢慢教她食髓知味,每一寸的糾纏都步步為營,很快,琬寧在他濕熱的吻中細細低吟著,身子已軟到不行,不覺微微仰面去就他,那種麻癢的燥意讓她暈眩下墜,滑嫩的舌尖在懵懂之中嘗試著更好地回應他,直到他渡過來的津液被她乖順地咽下。 琬寧嬌顫顫地浸在這片濕濕熱熱里頭,仿佛魂魄都已經被這正不住密密吮吻著自己的人吸食而去。 便是這一陣又一陣的蜜醴蕩在胸臆,琬寧卻漸漸含不住這已交纏許久的吻,只覺呼吸有些難了,下意識輕輕推他一把,成去非瞬間察覺出她的抗拒,便止了動作,見她嬌羞難耐,躲著自己,低笑一聲: “我弄疼你了?” 琬寧生平第一次處在這茫茫無緒的意亂情迷之中,如海似淵,腦中混沌異常,仍在顫顫喘著,并沒聽清他說了什么,成去非嘴角一直噙著意味不明的笑,也不逼她抬首,在起身前傾了下身子,在她臉頰處輕啄一下,繼而抬眸,幾乎是貼在她面上輕語: “我來你這里,不是因為我閑到無事,只是我想來,便來了?!?/br> 說著緩緩直起了腰,“我還有事情要忙,你歇下吧?!?/br> 他可謂全身而退,方才的熱身子,很快便又冷了下去。 這邊書案上躺著一張大字,只一行: 思公子兮徒離憂。 他哼笑一聲,隨手折了起來,置于袖間,而后拉開了門,大步出了木葉閣。 琬寧臉上仍失著火,目光落到他換回的那方帕子上,緊緊攥在手間附在心口,唇畔似乎也還留著他的氣息,她顫顫撫上自己已略微紅腫的唇,心底早說不清是何感覺,又想哭,又覺歡喜,再無力氣思考,只和衣倒向枕間,懷抱著帕子,扯過被褥把自己深深埋了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素履之往,獨行愿也。出自《易》,意思是塵世之中一人獨行堅守也情愿。 中心藏之的下半句是何日忘之。出自《詩經》,女子對愛人表達深厚感情。 冬之夜,夏之日,百歲之后,歸于其居。出自《詩經》,意思是生死相許,百年之后,想要埋到一處。請不要再問作者大公子到底愛沒愛過女人……因為我母雞??! 第90章 小年前最后一次朝會, 在東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