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它不管不顧地朝湖水沖去，只聽“撲通”一聲巨響，獸王砸入湖面，掀起滔天水花。

    “攻擊！馬上攻擊！”

    “快打它！”

    “打死它！”

    打鼓的人們，死死地盯著在水中翻騰的獸王，每一棰，都像是打在敵人的身上。帶著傷的氣喘吁吁的修士們，站滿了湖畔、甚至御劍來到了獸王的頭頂。

    他們高高地舉起了劍，激動地、不顧一切地用力揮下。

    剎那間，莫愁湖畔，劍光交織，亮如白晝。

    第222章 一座城

    劍光散去, 獸王的尸體浮出水面。破曉的日光不遠(yuǎn)千里而來, 灑落在逐漸平息的湖面上，照出滿江紅。

    殷紅的湖水預(yù)示著戰(zhàn)斗的終結(jié), 綿延數(shù)里的湖畔癱倒了無數(shù)的人。許多人筋疲力竭地倒下了, 或許永遠(yuǎn)不能再站起來；許多人還站著, 放眼望去尸骸遍地，屋舍傾頹, 昔日繁華之金陵, 今日卻如修羅地獄一般。

    昨夜的一切，都恍然如夢。

    可是他們最終熬過來了, 只是想到這里, 便叫人熱淚盈眶。于是在一夜鏖戰(zhàn)之后的清晨, 所有人齊齊望著湖面上升起的太陽，泣不成聲。

    那哭聲里有喜悅、激動，更有無法抹去的悲痛。

    災(zāi)難已經(jīng)過去了嗎？

    明日會變得更好嗎？

    所有人都沒有答案。

    戴小山拄著劍看著遠(yuǎn)方，徒有窮和姚關(guān)已經(jīng)累得躺在了地上大喘氣。遠(yuǎn)方吹來一縷陰冷的風(fēng), 頤和遠(yuǎn)遠(yuǎn)望去, 只見一道裂縫在半空緩緩閉合。

    妖獸的聲音遠(yuǎn)去了, 白面具已不見蹤影。

    她驀地感覺到一陣疲憊，眼皮有千斤重，仿佛有無數(shù)雙手在拉著她，要把她拉入地底。

    “公主殿下！”楊齊驚聲呼喊，眼睜睜看著頤和在他面前倒下。他想要伸手去接，一道黑色的身影卻快他一步從身后掠出, 穩(wěn)穩(wěn)地接住了她。

    “誰？！”楊齊立刻拔刀。

    對方轉(zhuǎn)過頭來，鷹隼般地犀利目光停留在他的臉上，讓他心里咯噔一下。

    “鬼先生！”婢女如笙適時地沖上來，恭敬地跟楊齊告罪，而后請鬼羅羅帶公主殿下回營帳，將沖突化解。

    只是楊齊回憶著剛剛鬼羅羅的那個眼神，深深蹙眉。

    頤和公主的情況很糟糕，如笙一見到鬼羅羅出現(xiàn)，其實(shí)心里就慌了。但她好歹跟著頤和那么多年，該有的機(jī)靈還是會有，于是立刻找來戴小山。

    “仙君，請務(wù)必幫忙。”如笙不能告訴他實(shí)情，只能賭這位孟秀的師侄夠聰明。

    “你想讓我?guī)褪裁疵?？”戴小山問?/br>
    “公主殿下的身體狀況，不能被鬼先生知曉，煩請您盡快想個辦法?！比珞虾芗?，公主殿下已經(jīng)暈了，一旦鬼羅羅察覺什么，一定會糟。

    戴小神會意，明智地沒有多問緣由，便立刻著手去辦。

    很快，蓑笠翁被戴小山請到了營帳中，為頤和公主診治。

    鬼羅羅面色不善地掃了他們幾眼，卻并未阻攔，也并未起疑。他知道頤和拉攏人心的能力，若這里的人都對她不聞不問，那才有鬼。

    只是他看著頤和毫無人色的臉，不免蹙眉。

    才多久沒見，這女人怎么就把自己搞成這幅模樣？

    把完脈，蓑笠翁什么話都沒說，只是開了一個方子，吩咐如笙待會兒去找他們天姥山的弟子拿藥。

    鬼羅羅微微瞇起眼，道：“她傷得很重？”

    蓑笠翁頭也不回，“你有眼睛，自己不會看么。”

    “你！”鬼羅羅氣結(jié)。

    蓑笠翁卻端足了高人架子，看都不看他一眼，徑自起身離開，還不忘叮囑一句：“公主殿下需要靜養(yǎng)，閑雜人等還是出去吧?！?/br>
    鬼羅羅哪愿意受這等窩囊氣，一張臉黑得可怕。如笙心顫了顫，卻不得不上前好言相勸，總算沒讓他在帳內(nèi)出手。

    戴小山一直候在帳外，待蓑笠翁出來，便恭敬地送他離開。

    蓑笠翁捋著白胡子，道：“能幫的我就幫了，不過那鬼羅羅若真是鬼羅的頭領(lǐng)，可不是好惹的，你須小心才是?！?/br>
    戴小山深深鞠躬，“多謝前輩，晚輩自當(dāng)銘記在心?！?/br>
    送走了蓑笠翁，戴小山輕舒一口氣，這事兒就算暫時揭過了。如今大戰(zhàn)初歇，妖獸與白面具齊齊失去了蹤影，裂縫也都慢慢閉合了，可金陵被破壞得太嚴(yán)重，死傷也太多了，若不及時處理，恐怕會引發(fā)疫病。

    這樁樁件件的事，都需要人去處理，頤和公主又需靜養(yǎng)，接下來的日子，恐怕還是不好過。

    這么些天，金陵與世隔絕，也不知道外面的情況到底怎么樣了。帶著這樣的憂慮，戴小山轉(zhuǎn)身去找官府的人，商議火化之事。

    然而很快，如笙為他帶來一個非常糟糕的消息。

    “宋大夫不見了！”

    “宋大夫？哪個宋大夫？”

    “是之前給我家殿下看病的宋大夫??！”如笙的急切和慌張都溢于言表，這讓戴小山意識到事情的嚴(yán)重性。

    他立刻問：“你的意思是，殿下想隱瞞的秘密，這位宋大夫知道，而她現(xiàn)在失蹤了？”

    如笙連連點(diǎn)頭，“我找過了，四處都找過了！昨夜我叮囑她待在營帳里不要亂走的，可她就是不見了！”

    “你確定她不是死了？”

    “我沒有看到她的尸體！”

    聞言，戴小山的心往下一沉。

    與此同時，空蕩無人的城門處，一輛馬車正悠悠駛向遠(yuǎn)方。一只手掀開了門簾，露出里頭臉色蒼白的俊俏公子，他深深地凝望著愈來愈遠(yuǎn)的金陵城，幽幽嘆息了一聲，驀地又笑起來。

    “副堂主，那個女人怎么處理？”御劍的白面具從天而降，蹲在馬車邊等候吩咐。

    “找個機(jī)會送給鬼羅羅吧，他會喜歡的?！备碧弥鳎簿褪前⑶镄α诵?，又問：“十七和屈平呢？死了沒？”

    “屈副堂主帶著十七去那個地方了，目前還沒有確切的消息傳來?！?/br>
    “哦，那就是生死未卜了?！卑⑶锍烈髌蹋瑪[擺手讓人退下。但他也沒有再把車簾放下，只是靠著馬車的門框看著四周的景色，不知道在思考些什么。

    昨夜對于他來說，也是險象環(huán)生。幾個門派的修士齊齊追殺他，若不是天色太暗，加之有白面具阻攔，他恐怕就要死在金陵了。

    即便是現(xiàn)在，他身上的傷也還在隱隱作痛。

    馬車緩緩駛?cè)牍俚?，遠(yuǎn)離了城池，周邊的景致便多了幾分原始的氣息。阿秋仔細(xì)打量著兩側(cè)樹林，微風(fēng)中，似乎藏著一股淡淡的血腥味。

    陰氣，從四面八方滲出來，慢慢地吞噬著這片土地上的一切。

    前面就是一個小村莊，阿秋站起身來，遠(yuǎn)遠(yuǎn)眺望著那片村落，一眼便看到了血色。妖獸還在附近徘徊，而屬于人的氣息，卻已經(jīng)沒有了。

    快了，阿秋心道。

    鮮血鋪灑大地，亡魂無處歸去，這片土地，很快就要奔潰了。

    屆時，所有的一切都會恢復(fù)原樣。

    另一邊，孟七七仍然在順著紅線往前追趕，按照現(xiàn)世中的路程來算，他已經(jīng)快要抵達(dá)清平郡了。

    至于阮空庭和王宛南，因?yàn)橥跬鹉蟼麆葸^重，所以兩人商量過后，決定由他先行護(hù)送王宛南出去，而后再找人直達(dá)清平郡。

    這一路上，孟七七不敢有片刻的停歇，可即便如此，他也沒能追上王子靈，只在中途看到了一具白面具的尸體。而且，他剛剛離開王家秘境的范圍，紅線就斷了，看來如意珠對于王子靈的增幅能力只能維持在一定范圍之內(nèi)。

    可這樣一來，王子靈的處境就變得很危險了。

    孟七七不由又加快了速度，終于在日落時分，抵達(dá)清平郡。

    因?yàn)楸趬疽哑频木壒?，他還在秘境中行走。秘境中的清平郡，與別處有些不一樣。別處的秘境除了黑色的遠(yuǎn)山、枯黃的草和稀疏的樹林，就是坑坑洼洼的地面，看起來就像一片荒野。

    可是這里，有人類生活的痕跡。

    展現(xiàn)在孟七七面前的，是一個破敗的仿佛荒廢了千年的死城，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死寂的氣息。城池已經(jīng)不完整了，大半的城墻傾頹，灰撲撲的，到處都是亂世殘?jiān)?。入目之處，沒有一丁點(diǎn)兒亮色。

    可這毫無疑問就是一座城，一座其他秘境里都沒有、也不可能出現(xiàn)的城。

    孟七七錯愕、驚奇地走上前去，就見那城池上方赫然掛著一塊巨大的牌匾，上書兩個龍飛鳳舞的大字——建城。

    建城已遠(yuǎn)、建城已遠(yuǎn)，這就是那個建城！

    孟七七喃喃念叨著這個名字，全身的寒毛忽然都豎了起來。不知道為什么，他有一種預(yù)感，一種極其不詳、極其讓人恐懼的預(yù)感——這里就是所謂的秘境深處了。

    一個明明就在這里，卻誰也到達(dá)不了的地方。

    一個埋藏著所有秘密的地方。

    可此時此刻，孟七七卻輕而易舉地到達(dá)了這里，這意味著什么？

    意味著秘密已經(jīng)不需要被掩蓋了！

    思及此，孟七七忙不迭地沖入城中，目光掠過道路兩側(cè)那些積了無數(shù)灰塵的破敗屋舍，急匆匆地往前走。

    他覺得自己應(yīng)該往前走，一直往前，就能看到點(diǎn)什么。

    可是忽然，他止住了腳步。

    一具骷髏倒在他前進(jìn)的路上，風(fēng)一吹，塵土飛揚(yáng)，骷髏發(fā)出了嘎吱嘎吱被風(fēng)搖動的聲音。

    他驀然回首，就見兩側(cè)的商鋪里、陰暗的巷弄里，都堆滿了骸骨。有人的，也有妖獸的，密密麻麻，看得人脊背發(fā)涼。

    他的眼皮跳了跳，深吸一口氣，跨過骷髏繼續(xù)往前走。

    這一次他走得更謹(jǐn)慎了些、更慢了些，可沒多久，他便又蹙起了眉。這里的陰氣很重，越是往前走，孟七七就越是感覺寒冷。

    他凝眸望去，只見空氣中竟飄蕩著絲絲縷縷的黑氣。它們在慢慢地往城外飄，像是一片片無根的落葉，又像是一縷縷陰風(fēng)，不斷地向外擴(kuò)散。

    而它們的源頭，就在前方。

    孟七七咬咬牙，快步朝前奔去。然而就在此刻，前方傳來一聲驚恐的叫聲，那聲音聽著有些熟悉。

    是王子靈！

    第223章 陣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