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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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元看著幾位朝氣蓬勃的弟子,隨后斜視了王家二長老一眼,輕哼一聲,轉(zhuǎn)頭面向苦葉真人,朗聲道:“孤山劍閣愿與天姥山共進退?!?/br> 第144章 無情峰 “咚——!”古老的鐘, 還在長鳴。 王子靈奮力撞鐘, 偶爾回頭看向擋在半山腰上的侯暮云,心中都好一陣發(fā)緊。此時此刻, 鐘聲才剛剛響起, 妖獸們還在從遠方奔來, 所以山上還空蕩蕩的,一只妖獸都沒有。 可是洶涌的獸潮就在來的路上, 王子靈站在最高處, 遠遠眺望出去就能看見——他們此時此刻就像一座孤島,四周都是洶涌的浪潮, 即將拍岸而來。 可是侯暮云的聲音很堅決, “敲!” 早敲一刻是一刻, 不能等著孟七七和忍冬就位之后再敲,多拖延一刻,外面就多一分危險,也許死的人就更多。 侯暮云只問了王子靈一個問題:“你怕死嗎?” 王子靈大腿哆嗦著, 很誠實地回答他:“怕啊?!?/br> 侯暮云被他的誠實取悅了, 拍拍他的肩膀笑道:“真是個膽小鬼, 那你還是去敲鐘吧?!?/br> 前輩你是不是邏輯有問題??!王子靈一邊腹誹,一邊還是去了,此時此刻他敲著這鐘,仿佛是自己在把自己往黃泉路上送,這感覺真是太棒了。 “咚——!”又是一聲,仿佛把王子靈滿心悲憤都要撞散。 今天要是他媽的死在這里, 他肯定做鬼也不會放過王常林那個混蛋! 還有孟七七和那長得很漂亮的忍冬姑娘,你們快一點??! 很快,妖獸就從山腳下四面八方地涌過來了,就像當初在王氏秘境中一樣,可是此時這里就只有王子靈和侯暮云兩個人。 他們沒有更多的同伴,甚至可以說是在自尋死路。 王子靈稍稍喘了口氣,看向山腰上的侯暮云。隔著很遠,他只能看到那里有一個模糊的身影,一人一劍,就這么大剌剌地擋在了路中央。 這曾是王子靈肖想過的英雄的模樣。 可這是一個臉色蒼白、身材瘦削,不知何時就會死去的英雄。 不多時,妖獸就從四面八方?jīng)_了過來,王子靈站在山頂,仿佛都感受到了迎面而來的熱風。那是混雜著妖獸的腥臭吐息的風,不因為雨水的冰冷而有一絲一毫的冷卻。 “前輩!”王子靈實在擔心得很。 侯暮云沒有回答他,他此時已經(jīng)沒有任何多余的精力去跟別人說話了。他的目光,如鷹隼一般的目光,死死地盯著前方即將涌來的妖獸,雙腿下壓穩(wěn)住下盤,握著劍柄的手再度收緊。 近了。 又近了。 侯暮云不再等待,主動出擊。 他的劍,劍名斷川,取寒冰極鐵制成。他的劍法,叫做無情劍,是他在這百年修仙路上自創(chuàng)的劍法。 無情劍第一式——抽刀斷水! 王子靈驚愕地看著斷川劍上的劍意幾乎凝成了實質(zhì),而后在長劍揮下的瞬間,瞬間脫離劍身,并以rou眼可見的速度迅速拉長,攔腰向沖來的妖獸群砍去。 “吼——”無數(shù)妖獸齊齊吶喊,那拉長的猶如一柄巨劍的劍光,挾著無情且冷厲的殺氣,切瓜砍菜般將迎頭撞上的妖獸全部攔腰斬斷。剎那間,斷肢與血箭齊飛,把半山腰渲染得如同修羅地獄。 王子靈瞪大了眼睛已經(jīng)說不出話來了,這人太可怕了,能與周自橫交朋友的人,果然一個都不是善茬! 侯暮云提劍再殺,妖獸們也踏著同伴的尸塊繼續(xù)往上沖。 冰冷的雨中,鮮血被迅速順著山中石徑往下流淌,一直流到山下,儼然染出了一條血路。侯暮云的衣服已經(jīng)全濕了,臉色更顯蒼白,鞋底也不知道粘著泥土還是妖獸的碎rou,可這些都絲毫不能阻擋他揮劍的決心。 “滾開!”侯暮云斷喝一聲,單膝跪地,斷川劍刺入地面的同時,體內(nèi)元力順著手臂涌入斷川,再從劍尖轟入地底。 腳下的大地開始顫抖。 翻涌的土層和石塊如驚濤一般向著妖獸們拍去,妖獸們哀嚎聲四起,有的直接被推下懸崖,有的滾入山林,有的被土層掩埋,更有甚者,直接被翻滾的亂石打穿了身體。前面的擠壓著后面的,妖獸們互相踩踏,如滾雪球一般朝山下滾去。 這還沒有完,侯暮云抽出劍,又是一劍斬在早已岌岌可危的山崖上。只聽“轟隆”一聲,那一片山崖,都被劍光斬斷,紛飛的石塊和巨大的山體砸入妖獸群中,那瞬間的血rou橫飛,已經(jīng)不足以用“驚駭”來形容。 太猛了、太猛了,王子靈說不出是興奮激動還是感到本能的恐懼,這等境界的高手實力都太可怕了,如果有一天他也能到達這個層次,那該有多威風??! “繼續(xù)敲!”侯暮云一聲斷喝,打斷了王子靈的遐想。他急忙回神,繼續(xù)敲鐘??墒钱敗斑恕钡囊宦曉俅雾懫饡r,王子靈的余光中瞥見妖獸從另一個方向沖了上來。 “這邊!”王子靈大聲提醒。 侯暮云的動作比他的聲音更快,身影眨眼間就出現(xiàn)在亭子的另一側(cè),長劍橫掃,沒有任何花哨和技巧的、用深厚的修為直接將之震出。 “砰!砰!砰!”幾只妖獸砸落在下面的屋頂上,侯暮云提劍站穩(wěn),沒事人一樣轉(zhuǎn)頭往旁邊吐出一點血沫,下一瞬,那暴掠的身影宛如一陣狂風,沖入妖獸群中絞殺。 王子靈的心像擂鼓,他用力地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右手抓住木槌狠狠地像古鐘撞去,“咚——!” 鐘聲響起,王子靈抽出混天杵,嚎叫著也朝著妖獸沖去。 受死吧!嘗嘗你爺爺我的杵! 與此同時,靠近天姥山一帶的妖獸逐漸退回秘境,讓周圍的修士們壓力驟減。大家都還不知道秘境中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但卻都聽到了鐘聲。 “一定是鐘聲!”有參加過叩仙大會的年輕修士大聲呼喊。 “有人肯定去敲鐘了,諸位加把勁,把散落在外面的妖獸趕快都清理干凈!”負責指揮的各位師兄們一個個精神大振。 “每一道裂縫前都加固結(jié)界,要快!” “多出來的人手去別處!都別亂跑,重傷的趕緊下去療傷!快!” 所有人都在與時間搏斗,更是與自己搏斗。年輕的修士滿身傷痕,卻攏一攏衣裳仍準備奔往下處,眼尖的同伴攔住他,他回頭露出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咬牙切齒地掙脫開來:“你放開我,若凡師弟都死了,我要跟它們拼命!為師弟們報仇!” “你冷靜點!” 悲憤的吶喊喚不回已經(jīng)失去的性命,而同樣的情形,發(fā)生在蜀中的各個角落。 某個村落旁的小山坡上,幾個天姥山的弟子與其他蜀中同道一起,一字排開擋在山林的邊緣。所有人都在喘著粗氣,為首的一個天姥山弟子更是捂著手臂動也動不了了。 他跪在地上,鮮血從額頭上流進眼里,目光卻仍死死地盯著前方,而后在某個時刻,用盡全身力氣大喊一聲:“結(jié)陣——” “放!” 五六個劍陣,同時在山林的邊緣亮起,無數(shù)的劍光就像偶天蓋地的冰雨,朝著林中不斷向外沖出的妖獸撲去。 村子里,赤腳的農(nóng)夫站在田埂上嚇到失語,那野獸的嘶吼聲,人的慘叫聲,比驚雷還要可怕,讓他的心在風雨中不斷飄搖。 繼續(xù)飄搖。 可是他拔腿跑回家,帶著家人收拾細軟逃出來的時候,一回頭,還是沒有任何恐怖的東西從那林中逃出來。 那道璀璨的、也讓人害怕的劍光,就像是一道堅不可摧的藩籬。每一次都像要被沖破了,可每一次又都支撐了下來。 “上!”倒在地上的發(fā)號施令者,擲出了陪伴自己無數(shù)歲月的本命劍。那劍歪歪斜斜地落在遠方,沒有刺中任何一個敵人,可是那上面的劍光卻比日光還要亮。 那是一道反攻的號角。 藩籬在向上圍攏,十幾個人的血rou之軀,就是一道逐漸收縮的繩索,一把把劍就是繩索上的尖刺,不斷重復(fù)著絞殺的動作。 不知不覺,有人已熱淚盈眶,在淚水中,繼續(xù)不斷地前行。 更遠處的山林中,兩道身影一左一右從兩棵大樹上跳出,一個一模一樣的雀落,兩人便極有默契地各自將一頭妖獸的腦袋踩進泥里。 而后腳尖用力,身體旋轉(zhuǎn),兩人背靠著背,一個拉弓射箭,一個大刀橫劈。 “咻咻”的破風聲,在他們身后傳來。徒有窮急吼吼地喊著:“小玉兒,青姑,你們等等我??!” 徒有窮實在是不愿意承認,青姑和小玉兒年紀比他都要小,可在蜀中這樣的情形下,他連一個都比不過。 他們的戰(zhàn)斗方式默契、高效,殺起妖獸來干脆利落,完全承襲了小師叔的戰(zhàn)斗風格,簡直讓徒有窮這種正統(tǒng)的仙門弟子拍馬難極。 一個時辰一晃而過,得益于秘境里傳出來的鐘聲,天姥山一帶流落在外的妖獸被迅速地處理了七七八八,讓一部分修士得到了寶貴的喘息機會。 可是依舊站在天地鎮(zhèn)海樓處的陳伯衍,卻不禁眉頭緊促,沒有絲毫放松。 這鐘聲雖然一直沒斷,可他聽得出來,這只是一處的鐘聲。那現(xiàn)在敲鐘的人是誰?他能否撐得下去? 那個人,會是阿秀嗎? 陳伯衍握緊了拳頭,而就在此時,下一道鐘聲遲遲沒有響起。四處癱坐在地上的修士感覺到異樣,連忙從地上站起來,眾人面面相覷,沒過多久,沒了鐘聲的妖獸重新從秘境中涌出。 “怎么回事?!” “妖獸又回來了!” “大家當心!” 沒有人來得及細想秘境中究竟發(fā)生了何事,已從陳伯衍處了解到情況的小玉兒、徒有窮、青姑三人的心中卻焦急起來。他們連忙解決掉眼前的麻煩,而后沖著離得最近的一個裂縫狂奔而去! 秘境中,此時的情況有些糟糕。 侯暮云急急吐出一口血來,整個人跪在地上,頭發(fā)以極快的速度變白,恍若全身的生機都在被快速抽離。 強弩之末,說的大概就是這種情形。 王子靈咕嘟咽了口唾沫,他雖在雨中,可覺得心中荒涼一片,大地都要干裂開來。他匆匆去拉侯暮云,混天杵和柴刀交錯砍出,這才把他從妖獸堆里拉出來。 “前輩?前輩!”王子靈快急死了,按照孟七七所說的時間,他們已經(jīng)撐很久了,第二處鐘聲應(yīng)該馬上就要響起。 也許只要再撐一會會兒,鐘聲就能連成片。 “前輩!”王子靈拖著他往鐘的方向走,可是地上太滑了,他又太累了,腳下一個趔趄,差點從山上滾下去。 “咳、咳……”也許病痛會傳染,王子靈自己也開始咳嗽起來,元力過度消耗的經(jīng)脈里,傳來陣陣刺痛。 他的手、他的腳,都泡在雨水里,冰冷、麻木,好像都不再是他自己的了。 妖獸還在往上沖,王子靈丟出保命的法器布下一個隨身的結(jié)界,低頭看向枯槁得仿佛老樹的侯暮云,忽然悲從中來。 剛才的侯暮云是如何的無可匹敵,如何的悍勇,可現(xiàn)在呢? 王子靈咬咬牙,重新拖著侯暮云站起來:“前輩你再撐一會兒、再撐一會兒,我背你上去……我背你上去!” 王子靈什么都管不了了,他也不知道現(xiàn)在爬到最頂處的鐘那里還有什么用,但就是莫名其妙地覺得應(yīng)該要上去。 忽然,侯暮云枯槁的手再次扣緊了他的肩,那指頭太用力了,仿佛要掐進王子靈的rou里。王子靈卻顧不上疼痛,驚喜道:“前輩你沒事了?!” 侯暮云深吸一口氣,站直了身子,而后一把將王子靈推開:“你去敲鐘?!?/br> 那聲音沙啞、低沉,仿佛喉嚨里摻了一把沙子,聽得人想要哭出來。王子靈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可是腳步卻怎么也邁不動。 “快去!”侯暮云轉(zhuǎn)過頭來,蒼老的臉上已經(jīng)出現(xiàn)了斑點,只有一雙眼睛還亮著點幽火,像是從地獄里爬上來的惡鬼,在低聲的嘶吼著:“我、叫、你、去、敲、鐘,你沒有聽見嗎!” 妖獸,再度撲上來了,一口咬住了侯暮云的胳膊,尖利的獠牙刺進骨頭。侯暮云卻仿佛感受不到一絲疼痛,只是微微蹙眉,然后舉劍殺之! 王子靈的嘴唇哆嗦著,腳步幾度猶豫,卻還是按照他說的話,轉(zhuǎn)頭往古鐘奔去。他深一腳淺一腳地踩在水洼里,一路狂奔不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