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節(jié)
書迷正在閱讀:孟四十九劍、胖爺要超神、??怂沟某颂毓綜]、農(nóng)家小女,嫁個老公是只虎、穿越男的重生meimei、撩魔尊日常、權(quán)臣本紀(jì)、命犯桃花與劍、星際之?dāng)☆?/a>、我就喜歡你作死的樣子
繁復(fù)冰涼的醫(yī)療器械堆出了人造森林,兩束光從天花板灑到兩人的側(cè)顏上。 楊紫嬋偏頭看毛線,毛線也偏頭看楊紫嬋。 兩人穿著相同的綠色消毒服,戴著相同的頭套,躺在相同的手術(shù)床上。 一個天賦絕佳,十七歲全網(wǎng)走紅,十九歲身家過億,二十一歲粉絲無數(shù)光環(huán)耀眼被捧上至高神壇。 一個性格畏縮,在同學(xué)面前話都不敢大聲說,十五歲叛逆,十六歲退學(xué),十七歲為養(yǎng)家出江湖跑社會,低聲求人看盡臉色。 一個天南海北,恣肆尋歡,一擲千金。 一個囿于南城西區(qū),胳膊上燙滿了油疤。沒錢的時候,去傍晚的菜市場撿過菜葉,有錢的時候,也為了幾塊錢和人叉腰對罵,祖宗生殖器全部出來。 那些曾經(jīng)的日復(fù)一日。 在短短一年里,好似都變成了前塵往事。 楊紫嬋半闔著眼,臉色蒼白,在“滴滴答答”的器械聲中,靜靜望著毛線。 她想笑,力氣卻不夠牽動唇角。 “你會嫌棄我嗎?”她極度虛弱,但努力把每個字都發(fā)清楚,“不懂藝術(shù),眼睛也沒啥審美。” “會?!泵€眼睫顫著,“所以你多撐一會兒是一會兒,多撐一秒是一秒?!?/br> “嫌棄你也沒辦法,”楊紫嬋說,“我這輩子都掙扎在市井,就指望你以后替我……去看星星。” 毛線說:“我不看星星,陸允信和江甜才喜歡看,不過你要是想看,我可以勉為其難她們家蹭望遠(yuǎn)鏡看一次,你還真是沒見過世面,要不要考慮熬過去,我們翹了醫(yī)院去走走?” “不想動了,”楊紫嬋早已習(xí)慣她的刀子嘴,費力地笑了一下,“我沒見過世面不要緊,我也算以后和你搭上了一輩子的關(guān)系。” 毛線應(yīng)好,又沒忍住:“你真的熬一熬吧,我并不是很想和你搭。” 楊紫嬋雙眸宛如一片渙散出包容形態(tài)的海。 她笑著,語速很慢又很輕,“你現(xiàn)在……可以牽一下我的手嗎?” 毛線挨著楊紫嬋的那只手手背上掛著點滴,但仍是費力地朝她伸去。 楊紫嬋也慢慢把手朝毛線靠。 毛線一邊害怕塑膠管碰到她,一邊嘴上嫌棄:“我取向男?!?/br> 楊紫嬋輕輕地,“我知道?!?/br> “不是女。” “我知道。” “懟你那么多次……其實你人還好?!?/br> “我知道。” “那些話都是玩笑話。” 楊紫嬋聲音越來越?。骸拔抑赖摹?/br> 兩個人的手隔了一厘米,毛線停一下,手探過去,出聲是強撐淡定的哽咽:“謝謝你……” 這次,無人應(yīng)答。 楊紫嬋的手指擦過毛線的掌心,然后,重重跌落。 旁邊的護士記錄:“死亡時間?!?/br> “北京時間201……” 雜音越來越小,毛線就著手心那一抹冰涼的回音陷入麻醉。 接著,被推進了手術(shù)室。 門外,墻上有方小屏幕,可以看到里面的場景。 楊紫嬋閉眼的那瞬,陸允信抬手捂住了江甜的眼睛,“會過去,馬上就過去了,一切都過去了……” 江甜喉嚨連滾著,發(fā)不出聲音。 手術(shù)很順利。 毛線從麻醉中醒來,四下皆是安靜。她雙目纏著紗布,漆黑中,小心翼翼又不敢相信地開口:“她……” “火化了,給楊亦帶回了老家,她不想葬在公墓?!苯鹫f。 “心疼錢吧,”毛線艱難地勾了勾唇角,“真的就,就,就很……” 江甜從包里抽出盤磁帶,放進了老式收音機:“她給你留了東西,你聽一下,我就在門外,有什么叫我?!?/br> 摁下按鈕。 先是“沙沙”的轉(zhuǎn)動聲。 大概不知道會對方已經(jīng)按了開始,楊紫嬋不停地清嗓子,cao著濃重的西區(qū)口音問:“兔崽子好了沒,咳咳,俺是不是可以開始說了……” 對方回答:“我也不太會,這個燈還沒亮,你等等?!?/br> “好了沒啊,等得花兒都謝了?!?/br> 對方說:“你最近真的斗地主斗上癮了?!?/br> 毛線笑。 江甜沒來的時候,她和楊紫嬋娛樂方式之一,便是斗地主。 娛樂方式之二,便是楊紫嬋不停問她去過哪些地方,滿是欽羨地聽她說原始母系部族的恐怖,印第安部落的酋長過得多舒服,迪拜撿垃圾一個月八萬。 楊紫嬋總是若有若無強調(diào)自己給了毛線恩情,毛線不能忘了自己。 毛線傲嬌著不答應(yīng),楊紫嬋就嚶嚶撒嬌。 到后期,楊紫嬋藥量加大,激素讓身體胖成一座山丘,臉也是顯老的油膩。奇怪的是,毛線并不討厭,瞧她什么事兒都寫在臉上的樣子,還覺得有幾分可愛。 回憶間,磁帶轉(zhuǎn)出一大片空白。 然后,可以想象出楊紫嬋攥著衣襟,說正事的緊張聲音:“毛昔安?!?/br> 毛線嗤笑:“這刻意的口音,還不如說西區(qū)話好聽……” 收音機里。 “這一年我的快樂,比之前二十一年加起來都多。” “你喜歡開玩笑,我也喜歡開玩笑,以前說的都是開玩笑。”楊紫嬋大抵在笑,又有幾分釋然。 默了幾秒,她說:“不用記得我?!?/br> 毛線笑意戛然。 楊紫嬋說完,大抵意識到這句話的本質(zhì)等同于遺愿,只說一個太吃虧,她想了想,貪婪地補充:“希望你們所有人健康快樂,永遠(yuǎn)幸福?!?/br> 然后是笑著的第二遍,“毛昔安,不用記得我?!?/br> 一道清越的男聲說:“兩遍好像都錄下來了?!?/br> “怎么這么費事兒,你不是搗弄電腦挺靈光嗎?” 男孩辯解:“收音機和電腦不一樣?!?/br> “都行,哎,你也是,將來不管走到哪兒,逢年過節(jié)給東郭她們打個電話,記得感謝你允哥和甜姐兒,供你讀書供你生活,自己也要注意身體,能少見毛線就少見毛線,最好別見她了,還有,錄音你拿回去修一下啊,掐頭去尾只留精華,要不是怕錄在手機上手機被偷,能找到你幫忙?結(jié)果你小子也不得勁,算了算了,中午姐請你吃好的?!?/br> 錄音里,楊紫嬋撥了個電話:“302病房,一個宮保雞丁,一個青菜豆腐湯,一個粉蒸排骨,我看你們番茄炒雞蛋打折,再來個番茄炒雞蛋,然后我有一張無門檻十塊代金券……什么?代金券和折扣不能同時優(yōu)惠?我都在你們這訂這么多了老顧客了都不能?等等,你們那折扣能叫折扣嗎,一個番茄炒雞蛋打八折賣十五怎么不去搶——” 突然磁帶轉(zhuǎn)到底,沒有了。 這個人,也是真的沒有了。 ……… 半個月后,毛線先取了正常右眼上的紗布,發(fā)博公布近一年的大體情況,并拒絕綺麗傳媒的續(xù)約邀請。 微博上,“max失明”“max是否以此宣布退圈”“是真的失明還是江郎才盡”的熱度還沒降下去,十二月,就過完了。 南城這個冬天異常舒服。 太陽照得大地像謝了頂,潮濕褪卻,人站在光亮上,毛衣和心坎都被曬得暖烘烘。 第108章 《面朝大海,春暖花開》6 這個冬天, 施家長女施未渝爆出男朋友家暴、性暴力并分手。男方也不是吃素的, 直接把施家老底翻了個底朝天。施茂因為多年前一樁案子鋃鐺入獄,不動產(chǎn)全部查封。 施志連夜帶著meimei和mama去了一個偏遠(yuǎn)的小鎮(zhèn), 據(jù)說施夫人沒熬過顛簸, 在路上就閉了眼睛。 這個冬天,陸允信悄無聲息裝好了碧水灣的房子。 也是這個冬天, max左眼蒙紗布創(chuàng)作的大幅手繪油墨《西區(qū)》經(jīng)由jt基金會拍賣, 各路正統(tǒng)評論家贊譽紛至,為max主刀的德國專家海因茨敲出八位數(shù)天價。 海因茨取畫取著取著,揣著江甜給他的短信“毛線喜歡川菜, 口是心非,家里那只貓是老大”, 蹭進了毛線家。 開春三月, 毛線放棄“max”筆名,以毛昔安真名入駐畫協(xié),成為畫協(xié)年齡最小的新生代紀(jì)實向畫家。同日, 毛線左眼拆紗布。 江甜在北城科考,陸允信在和紅樹資本談ipo預(yù)演,東郭她們在一中,所有人都守著同一個畫面。 千萬級的直播里, 毛線睜開眼睛的瞬間,有種極不真實的感覺。 她輕輕眨一下左眼,彈幕刷上百條,再眨一下, 又刷上百條。 窄小的檢查室內(nèi),毛線坐在這一頭,海因茨站在另一頭。 他輕聲問:“開始?” 毛線點點頭,舉起遮板捂住了左眼,右眼高度近視,裸眼0.4,正常。 然后,換一邊。 毛線捂住右眼,海因茨從最頂上開始指。 毛線的聲音很小,因為每個字,都承載了太多。 “左。” “右。” “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