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允信回頭看她。

    江甜睫毛掛著淚：“我最不想的，就是你難受，可我又總是很笨，一不小心就弄巧成拙?！?/br>
    她癟嘴，委屈巴巴望著他，“你大人有大量，你是全世界最好的陸允信，你不要和我計較，好不好……”

    陸允信沉默著，別過眼。

    一聲嘆息幾不可聞。

    片刻后，他面朝她，緩緩蹲下身，用指腹摩挲著擦她臉上的淚痕：“我給他們說，你是愚人節(jié)玩笑，”他偏頭，拇指稍稍抖，回過來，帶點溫柔，“你也可以當是愚人節(jié)玩……”

    江甜倏地撲到他懷里。

    陸允信滯住。

    不到一秒，江甜放開他，然后，對他揚了一個他常有的刻薄弧度：“玩笑。”

    陸允信微微錯愕。

    江甜借著他手腕的力站起來，昂首挺胸正要離開，陸允信望著路燈下她半涸的淚痕，不受控制地拉住她的腕，把她帶到懷里……

    江甜掙扎著想走。

    陸允信摁住她的背，幾乎是氣音，不知道在對她說，還是對自己：“你靠一靠吧……只是靠一靠……借給你靠一靠……”

    鼻尖抵著他的胸膛。

    溫熱，真切。

    好像，一下子撫平了動蕩……

    “陸允信，我討厭你?！?/br>
    陸允信放開江甜，手擱進褲兜。

    江甜頭靠在他左肩下，人隔著點距離，雙手格外安分地抓著他的衣角：“可你知道‘討’和‘厭’中間都藏著一點，那一點，”她輕嘆，“其實是喜歡啊……”

    “陸允信，”江甜仰面，用那雙柔光瀲滟的眼睛看他，“你真的沒有那么一丟丟，一丟丟，討厭我嗎？”

    ………

    江甜給毛線說自己表白被拒很傷心、可他抱了自己很開心、那么自己究竟應該是傷心還是開心的時候，陸允信和江甜一起回家，看了一眼睡著的面條，又和沈傳坐在了南大門口的網(wǎng)吧。

    深夜煙霧繚繞，雜味嗆鼻。

    網(wǎng)管是熟人，給陸允信和沈傳開了個包間，仍舊隔絕不了外面的嘈雜。

    “趙明山你怎么來這里？你以前不是在一中那邊嗎……”

    “你別提，有個婊子弄了我和我兄弟，記大過留校察看，老子現(xiàn)在根本不敢在一中那邊玩，要是碰到什么老師……老子不得玩完啊，關鍵還是傅爺罩的人……看著一臉清純，結果?！?/br>
    “傅爺罩的人你還真別動，轉校這么點時間就能勾上傅爺，你看她是那樣，背地床上什么的，指不定能sao出水……”

    “有可能，看好多男生圍著她轉，甜姐兒甜姐兒的……”

    陸允信問沈傳：“要咖啡嗎？看你困?！?/br>
    沈傳疲憊地舒展身體：“謝了允哥?！?/br>
    陸允信出包間，到吧臺：“兩杯純咖，謝謝?！?/br>
    “就剩兩杯溫的了，要燙的我現(xiàn)給你打?！?/br>
    “溫的?！?/br>
    網(wǎng)管動作很快。

    陸允信抻抻脖子，四平八穩(wěn)接過來，端著走到趙明山和說話那人身邊，面不改色一傾手，直接把咖啡朝人臉上潑。

    “誰特么走路不……”趙明山見是陸允信，舌頭轉抵住后槽牙沒下文。

    他同伴不認識，邊起身邊抹臉：“到處是事兒逼，怎么著，想打架……”

    他話沒說完。

    陸允信罷了紙杯，一拳沖他臉上掄去……

    ………

    凌晨六點，天蒙蒙亮。

    江甜穿著睡衣帶著面條站在樓梯口，邊揉眼睛邊送四個大人：“研討會愉快。”

    “你自己在家千萬別做飯啊，”江外婆叮囑，“點外賣，或者冰箱里有速凍水餃，睡前關好兩家門窗，還有你明阿姨給你的鑰匙要收好，記得給面條換被毯，喂狗糧?！?/br>
    “知道知道，面條吃多了還要喂消食片。”江甜乖乖應。

    明瑛攏了攏小姑娘的外套：“我們最遲下周回來，就辛苦你啦，也怪那臭小子一天到晚不著家?！?/br>
    江外婆替陸允信辯解，“男孩子大了，有點自己的心思很正常，我家甜甜還不是一回家就回臥室……”

    幾個大人說笑著進了電梯。

    江甜牽著面條在過道里走：“不太想下樓，我們走十圈，就相當于遛了狗，面條你說好不好……”

    面條回頭對她咧了個笑臉。

    江甜懶洋洋打個哈欠：“好的，成交?！?/br>
    高大的哥威斯犬拖著小姑娘噠噠噠，走到墻壁又轉回來，又走到墻壁又轉回來。

    江甜轉得昏昏欲睡，路過電梯口，驀地撞上一堵人墻。

    江甜“哎喲”一聲捂住發(fā)疼的鼻子，抬頭看見來人，什么瞌睡都沒了：“陸允信你下巴怎么了，在哪劃傷的。”

    陸允信越過她朝家走。

    江甜扔下繩子追過去：“你告訴我在哪劃傷的……你等等，我給你找藥擦一擦?！?/br>
    “別吵，我想睡覺。”陸允信睜不開眼睛。

    “可你要先上藥啊?！?/br>
    “不上……”

    陸允信一頭栽進沙發(fā)，江甜轉身奔回自己家，把上次江外婆給自己上的藥統(tǒng)統(tǒng)搬過來。

    沙發(fā)寬敞，她坐在陸允信身側，舉著蘸好碘伏的棉簽搖他胳膊：“你稍微坐起來一點，萬一待會兒藥逆著你下巴流到嘴里怎么辦?！?/br>
    “不坐?！?/br>
    “你快點，”江甜上上下下滑著他拉鏈扣，“快點快點，上完再睡，你不上信不信我一直叨叨得你睡不著……”

    信！

    當然信！

    陸允信被她磨得沒法，蹙起眉頭脫了校服扔地上，手撐著沙發(fā)背朝上蹭。

    面條被江甜丟在過道，一條狗迷茫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噢這是不遛了，噠噠噠剛進家門，就看見江甜舉著什么東西。

    它嗖一下從背后撲倒江甜，然后抵著江甜手上的棉簽嗅兩下，無趣地走了。

    一切來得太突然……

    陸允信保持著撐沙發(fā)的動作，江甜被撲在陸允信懷里。隔著兩層薄薄的布料，可以清晰地感受到彼此的體溫，氣息。

    十五六歲……

    陸允信看著瘦，身上的肌rou線條卻很硬朗，少女還在發(fā)育的胸脯青澀柔軟，盡數(shù)壓在他的胸膛。稍稍抬頭，江甜鼻尖掠過陸允信下巴，一呼一吸，鼻息便纏在了一起……

    江甜喉嚨滾。

    陸允信喉嚨也滾。

    江甜喉嚨再滾。

    陸允信喉嚨再滾……

    滾得有點口舌發(fā)干。

    江甜頂著一張熟透的臉，偏頭躲避，聞到什么，擰著眉頭細說：“你身上是什么味道……”

    “你先下去?！标懺市派ひ袈詥?。

    “煙味？為什么會有煙味，陸允信你不抽煙啊……”江甜奇怪，鼻子學面條在自己剛剛聞到煙味的地方嗅來嗅去。

    江甜穿睡衣沒穿內(nèi)衣，她微微抬身，陸允信順著目光，剛好可以看到少女胸前大片白皙壓出來的起伏。

    她發(fā)長齊肩，柔軟的發(fā)梢剛好掃過他的鎖骨。

    陸允信喉嚨吃癢，偏頭時，不受控制地狠滾一下：“你先下去 ?！?/br>
    “真的煙味特別大，你昨晚在網(wǎng)吧通宵嗎?！逼鹪谡f話，軟音裹著溫熱，霧氣似地，順著他肩鎖擋不住地下滑，淌得他全身都隱隱發(fā)熱……

    “你先下去。”陸允信呼吸遲重。

    外面的說話聲越來越近。

    “我沒注意聽那倆孫子說了什么，就看見允哥端著咖啡就朝人臉潑，趙明山不敢開腔，另外一人剛說一句，允哥就踹了……”

    “單方面毆打，允哥下巴掛了點彩，樓下藥店是不是說用這消消毒就行……”

    “允哥爸媽應該不在，可以玩兩天，就是他家面條太兇，不過有什么樣的主人就有什么樣的狗一點沒錯，昨晚甜姐兒在全班同學面前把話說那樣，允哥直接出去真的是一點面子都沒給，甜姐兒回來收書包，你不是沒看到，眼睛紅成什么樣了，允哥完全不知道憐香惜玉……”

    “……”

    “好了好了，我不喜歡煙味，你以后少去網(wǎng)吧……”江甜嘟囔著正要坐起來。

    “別動?！标懺市艈∪恢?，一把將她摁回懷里。

    “咔”地推門聲。

    江甜下巴撞上他鎖骨，疼得齜牙咧嘴：“一會兒叫我下去，一會兒叫我別動，陸允信你花樣怎么這么多……”

    小腹觸到一抹陌生的滾熱，江甜沒了聲音。

    “允哥你……”沈傳先一步進來，看到陸允信隨手扔在地上的外套，甜姐兒趴在允哥身上，允哥胳膊圈住甜姐兒的背，甜姐兒外套垮在肩頭，允哥襯衫凌亂，扣子開了兩顆，甜姐兒手攀著允哥襯衫邊緣，好像準備用力，耳邊隱約回響有“陸允信你花樣怎么這么多”……

    沈傳懵在原地。

    “船長你不進去堵這做什么……”

    馮蔚然推搡著沈傳擠進門，目光和沙發(fā)上兩人相撞……

    空氣突然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