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jié)
會是誰?是誰想要至皇家于死地? 鳳知名繞著自己轉了兩圈后,突然停下來,問道:“可有法醫(yī)?” 鳳鸞之搖了搖頭,幾不可聞的嘆了口氣,道:“女兒不才,從師半年,也只會些脈象,不過女兒可請師傅前來試上一試?” “沈由子?他不是從不出山?” 鳳鸞之笑了笑,一邊做了個請的手勢,一邊繼續(xù)往前走。 “師傅有個關門弟子,聽聞已將畢生所學都教予了我那師兄,若是他老人家不來,想必也會派師兄前來?!?/br> 鳳知名點了點頭,默了一會兒,又問:“若真是中了毒,那毒又從何來?” “尚不知,不過父親放心,女兒已吩咐下去,日后若無宮宴,皇上都會同女兒一同用膳!”正巧走至分岔路口,鳳鸞之又道:“父親,您還是先行回府,稍后有什么消息,女兒派人通知您。這會兒皇上暈倒了,既然太皇太后還在建章宮,您是外臣,不宜見面?!?/br> 她是擔心太皇太后因著顧祥林的事對她大動干戈,鳳知名在,終究不好。 而鳳知名擔心的偏偏也是這個。 他站定后看了眼鳳鸞之,瞧她嫻靜的姿態(tài)、篤定的神情,沉吟了片刻,最終只抬起手來拍了拍她的肩膀,速度極慢、極輕、極溫柔。 最終什么也沒說,只雙手抱拳作了個揖。 臨轉身前,鳳知名突然又叫住鳳鸞之。 “安兒!” “父親可是還有事?” 他往回走近了幾步,眉眼柔和的看著鳳鸞之,問:“你果真打了皇上?” 鳳鸞之點了點頭。 鳳知名那一句‘皇上年紀尚小’在齒關處停留了很久,到底是沒有說出口,只擺了擺手,叫她萬事小心。 他的女兒,他信! 鳳鸞之趕到建章宮時,門外已經跪了一排太醫(yī)。好在皇上已經醒了,正趴在太皇太后的懷里撒嬌,嚷著要奶娘。 見識鳳鸞之來了后,佯裝害怕的又往太皇太后的懷里躲了躲,眼神偷偷的往她身上瞄,小聲的嘀咕著:“皇奶奶,我怕!”那軟糯糯的嗓音里十足的委屈,別提有多惹人疼。 太皇太后輕輕的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撫著柔聲說:“卿兒不怕,皇奶奶在,旁人豈敢傷了你?!痹捯粢宦?,隨即看向鳳鸞之,柔和的面容突然變得狠厲起來,連眼內的紅色血絲都突然放大了幾倍。 “跪下!” 鳳鸞之也不扭捏,當即跪下,施大禮叩首,道:“臣妾參見母后!” “卿兒說你打了他,可有此事!” 鳳鸞之仍舊額頭抵著地面,恭恭敬敬。 “有!”她沒有撒謊,因為她要給慕涼傾樹立好榜樣。況且朝堂之上,她也未曾否認什么,只是太醫(yī)查不出來,與她有何干? 太皇太后徒然站起了身,上前一步直指著鳳鸞之大聲呵斥:“你放肆,皇上乃是真龍?zhí)熳樱闶莻€什么東西,且是你說打就能打的?來人啊,把哀家的鞭子拿來?!?/br> 鳳鸞之也不急,這也是她預料之中之事。 抽幾鞭子,死不了。 不過,她為什么要白白挨抽? 既然禮數做到,太皇太后不領,她也不會再給她顏面。于是鳳鸞之堪堪一抬手,紫鳶迅速上前將她攙扶了起來。 鳳鸞之一邊由著紫鳶為她拍打裙擺上的灰塵,一邊在太皇太后沉黑的面色下慢條斯理的道:“朝堂之上,皇上是天下人的皇上,而在這后宮,在此刻,皇上不過就是臣妾少不懂事的兒子。就像母后教訓臣妾一樣,哪怕是打,兒臣錯了就是錯了,沒有怨言。” 未等太皇太后開口斥責她,接著又道:“打,定是事出有因,比如說此刻,母后想要打臣妾,因何?難不成就因臣妾打了皇上?那臣妾定是不服氣的。 皇上貪睡不早朝,于國于民,皆視為昏庸,臣妾作為垂簾聽政的太后,掌管百姓蒼生,當然有義務全力輔佐皇上,別說是打,哪怕是拎,也要將皇上拎到宣和殿。試問母后,臣妾可有做錯?” 太皇太后緊緊的握著鞭子,因太過用力,手背上的青色血管都突兀的顯露出來。 她氣的揚起了鞭子,舉了半天,終究沒落下來。 因為,鳳鸞之所言無差,她...事出無因。當真打了,定會落人話柄。 鳳鸞之笑笑,眉眼間盡是溫柔,哪里像是剛剛氣過人? 她朝龍榻前走了幾步,看著直往后躲的慕涼傾,輕柔柔的道:“哀家得給卿兒尋個好帝師,不然,以后這挨揍的日子,還在后頭呢!” 慕涼傾期期艾艾的沖著太皇太后叫了聲“皇奶奶”,委屈的眼淚含在眼圈,說罷后連鞋子也顧不得穿,急匆匆的下了榻,一把撲倒了太皇太后的身上。 太皇太后怒視著鳳鸞之,想著她的那一句‘好帝師’,氣的渾身發(fā)抖。 好啊,好,好你個鳳鸞之,你這是明擺著威脅哀家? 好,好,那咱們就走著瞧,看誰能笑到最后。 空靈山秦.王.府內。 正值三月,陽光灑了滿院子的金輝,暖風輕撫,將如雪般的杏花吹落。 花園內的一處涼亭,一位身著月白色銀絲暗紋團花長袍的男子正安靜的一手執(zhí)著白子,一手執(zhí)著黑子,自己對弈。 他眉宇溫軟如玉,眼窩深邃,黑如曜石般的眼睛認真而專注的盯著石桌面上的棋盤,手起,手又落! 周圍有不知名的鳥兒輕落在石椅上,又撲棱棱的飛起。 他置若罔聞,仿佛這天地間的一切都無法驚擾到他一般。 如謫仙一般! 突然,一個著一身玄色錦衣的男子風風火火的跑了過來,舉著手中的飛鴿傳書笑的開懷,得意的問:“公子你猜,這次又是什么內容?” 慕言又捻了枚黑子,如蔥白般修長的雙指穩(wěn)穩(wěn)的落下后抬起頭來笑著看向他,道:“關于太后鳳鸞之吧!” “噯?”灼光不高興的撅起了嘴,“公子怎么又猜對啦?” 慕言見棋局已分出勝負,這才不疾不徐的站起身,拂了拂身上并不存在的褶皺后,一邊溫潤的看了眼灼光一邊無奈的搖了搖頭。 笑他都十八歲了,還像個長不大的孩子。 “信里都說了些什么?” 灼光一屁股坐在了慕言剛剛坐過的石椅上,興致乏乏的道:“太皇太后說,鳳鸞之把孟長德的長女孟珂玥賜給了池弈做夫人......” 話未說完,慕言已經忍不住的笑了起來。他露出了一排整齊齊的牙齒,笑容看起來真摯而溫暖,如春風般明媚! “真想看看池弈當時的表情,有趣,有趣!” 灼光撇了撇嘴,接著又說:“她還打了二舅老爺三十板子并將人發(fā)配到了嶺南,說是這會兒已經出發(fā)了,讓您多照拂!” 慕言終于止了笑,他抬頭,看著不遠處的杏林發(fā)了會兒呆,忽而又笑了一聲,似是自言自語一般,道:“發(fā)配嶺南?太后想讓我做些什么吧?” 他徒留下灼光,一個人負手朝著府外走去。腦海中忽而顯現的是八歲那年,在鳳府初次見到鳳鸞之的情形。 那一年,她不過才四歲。 一張圓圓的小臉上,長長的睫毛忽閃忽閃的像是蝴蝶的翅膀,眼睛大大的、亮亮的,如一汪清水般明澈,在艷陽的照耀下,閃亮至極。 他還記得那時她說:“若是沒人嫁你,那我嫁你!” 呵呵,也不知這話還作數否? 第二日早朝,鳳鸞之還未等梳妝完,青蝶進殿通傳,道是皇上已派人來催了。 鳳鸞之笑了笑。 聽話就能少挨揍! 朝堂上,昨日左一句‘女子無才便是德’又一句‘后宮干政、北涼要亡’的老臣們,一個個都縮著脖子,誰也不敢再造次。 鳳鸞之心道:哀家打的就是出頭鳥,來一只打一只。 她揉了揉眉心才開口道:“帝師已被發(fā)配嶺南,眾卿家還得多費心,為皇上尋個德才兼?zhèn)?、盡心盡力的老師以便輔佐皇上才是。” 話一頓,似是想到了什么,又道:“想必眾卿家的心中都有合適的人選,不如每人都呈上折子讓哀家瞧瞧!” 她若是不落實到每人頭上,相信不會有人舉薦賢明! 一定不會! 此刻,位于郭羅山頂的一座不大的茅草屋內,一位老者正坐于燭燈下,覷著眼睛讀信,直到一名男子推門而入,他才將信卷了幾卷,就著燭火燒掉。 老者先是‘嘖嘖’了兩聲,對著年輕男子道:“你有家不回,有官不做,整日留在我這破草屋做甚?” 沈辭哈哈大笑了幾聲,隨即仰躺在了沈由子的木板床上,將手中的松仁往上一拋,又張嘴準確的接住。 嘴里囫圇著漫不經心的說:“家里女人多,這里多清凈。再說,先帝都死了,現在的皇上不過是個五歲娃娃,我去當什么官?沒意思!” 沈由子抬腿踢了一腳他翹著的二郎腿,道:“既然你無事,不如幫為師個忙,你小師妹有了點麻煩,你去瞧瞧如何?” 沈辭聞言忽的坐直了身子,桃花眼內金光閃閃。 “小師妹?就是師傅說的那個與我是良配的小師妹?” 沈由子忽的瞪大了雙眼:“為師何曾說過?為師只說那是頂好的孩子,怎的就與你是良配了?” 沈辭一副‘你不用解釋了我知道她就是我的良緣’的神情,笑嘻嘻的道:“我去!” ☆、放肆 未央宮內 正值午膳,慕涼傾安安靜靜的坐于鳳鸞之下手邊,方便她布菜。 眼瞧著碟子里的胡蘿卜菠菜都冒了尖兒,慕涼傾抬頭看了看鳳鸞之,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嵌玉金蝶,委屈的噘著嘴,那一句‘朕不喜吃青菜’在舌尖轉了幾轉后也沒敢說出來。 吃飯是小,挨揍是大! 這死女人是真揍??! “小孩子長身體,不得挑食!”鳳鸞之又夾了塊兒燕窩溜鴨條放在了碟子內,“用完膳后,你且先留在未央宮,待哀家從含元殿議完事后,再來考昨兒教你的課業(yè)。” 慕涼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