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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大唐探幽錄在線閱讀 - 第564節(jié)

第564節(jié)

    到最后終于見了一面, 武后心中的厭惡之感,有增無減。

    當時她自己也懷疑為什么她會對這個才見一面的“少年”, 生出這樣一種不公的厭惡情緒, 但那種惡感是出自本能, 連她自己也無法控制。后來才知那其實并不是厭惡, 雖然當時她不知道面對的是自以為是失去的女兒,可是冥冥中身體自發(fā)產(chǎn)生了一種微妙的情緒,她不明白那究竟是什么,自以為是厭惡。

    再往后, 因為要達成武后心中所愿, 更是利用阿弦做了好些事,其中不乏九死一生的兇險之事,但是阿弦都完成了。她的無所畏懼, 敢于直言, 都給武后無比的震驚跟所謂“厭惡”。

    但就像是高宗對阿弦的感覺轉(zhuǎn)變一樣,當初知道這孩子能干,那也只是能干罷了,橫豎是自己的臣子, 再怎么能干點也是分內(nèi)之事。

    可是當知道了這樣能干的孩子居然是自己親生的……那種開始還能置身事外高高在上審視的情緒,已經(jīng)變成了隱然自傲外加無比的疼惜心理了。

    對武后來說,則又格外多了一種日漸遞增的喜歡。

    因為武后……對不住阿弦的太多了,隨著對阿弦越來越了解,對她的事知道的越多,武后曾做過的那些愧對阿弦的所有,慢慢地都轉(zhuǎn)化成了成倍增加的喜愛。

    故而方才聽阿弦說是想自己了,武后才會顯得格外高興,此刻聽阿弦如此說,自然大為驚心。

    武后握緊阿弦的手:“你這孩子,是在瞎說什么?”突然她想起剛才的事,“難道是因為我責打了張敏?”

    阿弦道:“我跟張公公沒見過幾次,但是他對我向來很好,之前還因為公主的吩咐,親自出宮給我送過點心……”

    武后不等她說完就笑了起來:“真的是為了他?好了,我知道你的心意,方才只是對他略施懲戒而已,并沒有就真的想把他如何。只是恨他胡說八道而已,既然他對你這樣好,那就罷了?!?/br>
    當即武后轉(zhuǎn)頭:“來人。”

    牛公公正在殿外豎起耳朵,聞聲忙跑進來,武后吩咐:“把張敏放了,讓他回去養(yǎng)傷。”

    牛公公本跟張公公交情很好,正替他捏著心,聽了這吩咐,喜不自禁:“是,娘娘。”一溜煙跑了出去告訴。

    陳基正同兩個禁軍立在外頭等候,聽了牛公公捷報,都松了口氣,牛公公安撫張敏道:“多虧了女官是個有情有義的,再加上娘娘原本也并沒有真想怎么樣,總算是有驚無險,過了難關(guān)。”

    阿弦見武后赦免了張公公,卻只是滿腹心事去了冰山一角而已。

    武后滿面笑容,柔聲道:“以后若有什么要求,想要的,想做的,只管跟我說,我不能的,還有陛下呢。只是千萬不要再說那些離心離德的話了,知道嗎?”

    阿弦從來沒有想象過,有朝一日武皇后竟會用這樣溫柔的聲調(diào)同自己說話,且說的是這些貼心熨肺的充滿了慈愛之意的話。

    她低著頭,眼中的淚泫然一晃,情不自禁地已經(jīng)落了下來。

    武后一怔,斂了笑容:“怎么了?”

    阿弦突然跪坐起來,張手將武后抱住了。

    武后睜大雙眸,也更是想不到這個看似向來都對自己有心結(jié)的女兒,竟會做出如此親密的動作。

    她一愣之間,心竟有些慌:“阿弦,到底怎么了?”

    阿弦抱著武后,伏在她的肩頭:“我從想不到,竟會有這樣一日。”

    武后一怔,突然也生出些心酸來,她舉手在阿弦的背上輕輕拍了拍,并沒有說話。

    良久,阿弦才松手,道:“娘娘知道,為什么我剛才說,我這一生中,最不想失去的是伯伯跟阿叔嗎?”

    武后垂眸:“我大概知道,是朱妙手把你從小養(yǎng)大,至于崔曄……他也對你多有照料。”

    “您只說對了一半?!卑⑾姨а弁浜螅溃骸拔掖蛐焊?,不管多苦多難,因為跟著伯伯,就覺著沒什么過不去的。我自以為是孤兒,但伯伯就是我的爹娘?!?/br>
    武后自詡是個鐵石心腸的人,聽著阿弦這簡簡單單的一句話,卻忍不住眼睛濕潤,她從不肯輕易在人面前落淚,也絕少如此,自從當年從宮中到感業(yè)寺,再從感業(yè)寺回宮的那一刻起,她發(fā)誓自己絕不會再做無用的啼哭,除非每一滴淚都落的自有所值。

    阿弦道:“那天,伯伯離我而去,我本也想跟著伯伯走的,那時是阿叔救了我,阿叔對我來說,并不僅僅只是多有照料那么簡單,他是親人,是我喜歡的人。我從小流落,時不時地又會見到不想見的那些東西,許多人、連同我自己都覺著我是不幸的,但是伯伯教養(yǎng)我在先,阿叔保護我在后,我覺著我又是幸運的?!?/br>
    武后抬手,悄然掠過眼下。她試圖笑一笑:“現(xiàn)在已經(jīng)好了,你終于回來了?!?/br>
    阿弦道:“是,我終于回來了,但我之所以能走到您的面前,是因為阿叔?!?/br>
    頓了頓,阿弦直視武后溫柔的眼色:“就像是您所說的,阿叔什么都好,只是身體欠佳,這次他去隨軍,我本想進宮求情不許他去,他反而勸我,說了很多大道理,他告訴我,吐蕃貪得無厭,如果不狠狠反擊,遲早大唐會有一場極大的危機,他雖然力薄,但為了家國,卻也不惜一切。我懂,我也贊同他所說的,所以我想跟他一起去,總算是患難生死與共罷了,他卻又勸我,說是家里的太夫人跟夫人年紀都不小了,需要有人奉養(yǎng)……讓我好好地留在長安,替他盡孝,所以,我也答應(yīng)了?!?/br>
    武后默然聽著,面上的表情,就像是天際的云一樣,看似巋然不動,但卻時時刻刻都在變化。

    阿弦笑笑,卻因為難掩心頭酸軟,笑影之中,帶著淚影:“他對國,對家,都算是無愧于心的,可是前幾日……我還因為自己的不懂事而誤會了他。”

    誤會……武后眉峰微微一蹙。

    阿弦卻并未細說,只輕聲喚道:“母后?!?/br>
    “嗯?”武后一愣,急忙答應(yīng)。

    “當初伯伯去后,是阿叔救我護我,”阿弦道:“您說,如果阿叔跟伯伯一樣,突然離我而去,還會是誰來救我?或者……會不會還有那么一個人?”

    武后心頭巨震:“阿弦!”

    阿弦的臉色卻很平靜,這對向來性情激烈的她來說是極反常的,反常到讓武后的心就像是被狂風掀起的河面:“不許胡說!”她緊緊地握著阿弦的雙手,“如果、如果真有什么不測,那么……還有……”

    阿弦知道武后將說的是什么,她并沒有想等武后說出口:“阿叔跟我之間的羈絆,遠遠超乎您的所料。我知除了他之外,世間再也沒有第二個人了?!?/br>
    阿弦說完,掙脫武后的手。

    她退后一步,向著武后跪地,認認真真磕了個頭:“娘娘,我告退了?!?/br>
    武后叫道:“阿弦!”

    阿弦卻置若罔聞,轉(zhuǎn)身往外,如風般出了殿內(nèi)。

    一直等阿弦離開后,從內(nèi)殿,明崇儼轉(zhuǎn)了出來:“娘娘,女官這脾性……可是說到做到的?!?/br>
    武后沉默不語,明崇儼嘆了聲:“不知這種脾性卻像是誰呢?”

    武后舉手,撫過額頭,半晌才道:“崔曄,對阿弦來說當真有那么不可替代嗎?”

    明崇儼道:“阿弦所說的男女情深,不是我能蠡測的,但就她的體質(zhì)而言,當然?!?/br>
    武后回頭看他,明崇儼道:“他們兩人一陰一陽,牽絆的確超乎娘娘所料,我倒是很能體諒女官的心,畢竟,萬物向陽,對女官來說,崔天官就是那輪暖陽,試問天底下,還有第二個太陽么?”

    天無二日,民無二主。

    這問題的答案是顯而易見的。

    武后默然良久,哼道:“可是,他若當真是不系舟之人,我又怎能輕易饒???”

    明崇儼想了想:“娘娘先前幾次派人假意接觸不系舟,想打入到不系舟內(nèi)部,卻屢次失敗,如今若真的崔天官是不系舟中人,難道這不是個極好的現(xiàn)成的機會嗎?”

    武后一驚:“你的意思是,讓我說服崔曄,讓他做我不系舟中的內(nèi)應(yīng)?但是他的性子,又怎能如此,行不通?!?/br>
    明崇儼見武后搖頭,便笑說:“娘娘何必把此事挑明?就假裝什么都不知的。就像是女官所說,崔天官是個心懷家國天下的,他并不是個不擇手段行事兇殘之人,娘娘所要做的,只是盡職盡責,讓眾人以及崔曄看看,娘娘之能,足以匹敵……”

    明崇儼一頓,繼續(xù)道:“還有什么是比在無形中把敵人馴服、甚至收納于自己陣營更難得的事呢?至少,我相信娘娘是做得到的。您覺著呢?”

    武后雙眸炯炯,聽明崇儼說到最后,瞧著他含笑相問的模樣,武后仰頭大笑數(shù)聲:“不愧是你,居然能說出這些膽大包天偏又振聾發(fā)聵的話?!?/br>
    明崇儼道:“若娘娘只是個小肚雞腸毫無遠見的婦人,這些話打死我也是不能出口的。正因為知道娘娘胸懷天下,自有丘壑,我才敢如此大放厥詞?!?/br>
    武后長吁了聲,笑嘆道:“你說的好。有時候,我真慶幸,身邊還有一個你?!?/br>
    武后轉(zhuǎn)頭看向明崇儼,明崇儼微微一笑:“我又何嘗不覺著慶幸,有生之年,竟能遇到娘娘這般不世出的女子?!?/br>
    明崇儼出宮之后,乘車往曲池坊而行。

    車沿著朱雀大街往南,車內(nèi),明崇儼揣手,閉目養(yǎng)神,正神游物外,忽然覺著心潮波動,與此同時,一股冷意撲面而來。

    明崇儼睜開雙眼,卻見是昔日被自己所御的鬼使,不知如何,竟是受了傷的虛弱姿態(tài),明崇儼還未相問,鬼使叫道:“主人快去救女官!太子府……”

    才說了“太子府”三個字,鬼使的身形飄忽,瞬間消失無蹤。

    明崇儼連問都來不及,探身往外道:“去太子府?!?/br>
    他心念轉(zhuǎn)動,又打開車窗,吩咐跟隨的侍從道:“即刻去告知金吾衛(wèi)陳將軍,大理寺袁少卿,說女官在太子府遇險?!?/br>
    手下之人知道事情非同小可,立刻牽了馬,分頭通知。

    明崇儼自己乘車先行一步,不多時來到太子府,還未下車,就察覺一種似曾相識的氣息。

    明崇儼下地抬頭,剎那間屏住呼吸: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他一心想證實阿倍廣目的生死,遍尋不著,卻怎么也想不到,太子府竟會成為最可疑之處!

    畢竟,當初阿倍廣目之死,跟太子李賢脫不了干系,明崇儼甚至因此而仇視李賢,又怎能料想,阿倍廣目有可能藏身太子府?

    東宮門口下人看見明崇儼的車駕,早入內(nèi)稟報,明崇儼邁步進門的時候,東宮掌事房先恭已迎了出來。

    “稀客,明大夫怎么得閑?”房先恭行禮,人如其名地寒暄。

    明崇儼道:“房大人,女官是不是在府里?”

    房先恭一愣:“這個,下官并沒有聽說呀。”

    明崇儼道:“那太子呢?”

    “太子倒是在書房?!?/br>
    房先恭知道明崇儼是武后身邊的紅人,因為近來武后跟太子李賢的關(guān)系日趨緊張,房先恭早就想找個時機緩和這種局面,畢竟,武后再怎么遭人非議,那也是太子的生母,一旦當真惹怒了皇后,一頂“不孝”的帽子先扣下來,誰也承受不了。

    所以今兒見明崇儼自個兒找上門來,房先恭心里便開始暗打主意,當即領(lǐng)著他前去書房見太子李賢。

    明崇儼且走且看,因為之前所受的咒術(shù)之傷,讓他的靈力大減,也無法像是以前那樣隨心所欲的召喚鬼使,而且太子府之中,干凈的令人咋舌,除了那種令他悚然的似曾相識的氣息外,再也沒有其他邪祟。

    這讓明崇儼想起自己之前跟隨師父學習法術(shù)時候,師父曾說過的話:一個地方過于干凈的話,若不是有道高人坐鎮(zhèn),那就是妖孽巨擘藏身。

    現(xiàn)在的情況,顯然是后者。

    雖然情勢看似兇險,可既然來之則見招拆招就罷了,明崇儼心中的怒火燃燒,把那股掂量之心都燒灼殆盡,他暗暗發(fā)誓:“阿倍廣目,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第362章 將完結(jié) …

    明崇儼所派報信的人來到大理寺的時候, 袁恕己跟狄仁杰正在公房之中, 翻閱數(shù)日偵訊所得, 抽絲剝繭到緊要關(guān)頭。

    他們已經(jīng)將昔日的宮中老人能找到的都審訊過一遍,但因為事隔太久,這些人的記憶都有些七零八落,可尋之人、可用的證供都很少, 線索更是少而又少,鳳毛麟角。

    何況, 一些當年真正在武后身邊服侍的宮女太監(jiān)們, 因為小公主突然夭亡, 武后痛不可擋, 一腔怒火都遷怒在這些人的身上,遂殺的殺,貶的貶,如今死了大半, 更是無處可詢。

    有書吏進來送了茶, 兩個人暫時放下卷宗。

    因屋內(nèi)無人,袁恕己道:“我是相信老朱頭的,再加上張公公的證詞, 我?guī)缀蹙托帕耸悄锬飫邮郑?nbsp;可偏偏小弦子說不是?!?/br>
    狄仁杰吃了口茶,緩緩說道:“十八弟的話我是信的?!?/br>
    袁恕己笑道:“我又何嘗不是?!?/br>
    狄仁杰斟酌道:“不過,既然十八弟說并不是皇后,那么由此, 我有兩個疑問?!?/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