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還以為，你要一直憋住不跟我說呢。”崔老夫人嘆了聲道，“難為你了?！?/br>
    盧夫人魂不附體，本以為乃是機密的事，這才知道老太太竟是知曉了：“您老人家，是幾時知道的？”

    崔老夫人便將經(jīng)過說了，因問道：“關(guān)于此事，你想如何？”

    盧夫人道：“我原本覺著是不成的?！?/br>
    兩個人的年紀(jì)身份相差，倒也罷了，最要緊的是阿弦竟是女官，對崔府而言，要的是個能主內(nèi)、交際的女主人，而且對于他們這樣的人家，“聯(lián)姻”本來就是最重要的一環(huán)。

    但如果是女官，且又是毫無來歷……因此盧夫人心事重重。

    “后來呢？”老太太問道。

    盧夫人嘆了聲，道：“我只是忽然想到，曄兒是這把年紀(jì)了，身子又偏偏……總算有個他能看到眼里的人，或許，我們該……”

    她試探著未曾說完，崔老夫人道：“我又何嘗不是這樣想的？”

    盧夫人驚喜交加，本以為老太太會一力反對，沒想到事情竟如此柳暗花明。

    崔老夫人閱歷豐富眼神老辣，既然是她首肯了的，再錯不到哪里去。

    何況，兩名內(nèi)婦也都打定了主意：就算因此注定會引發(fā)諸多蜚語流言，卻也事難兩全。

    今日的年酒席上，很讓老太太跟盧夫人意外的是，向來以保守規(guī)矩著稱的盧國公的夫人，竟一反常態(tài)地當(dāng)眾稱贊阿弦，瞬間，又引的許侍郎夫人，崔家的幾位妯娌等，竟是不約而同地齊齊口出褒獎之語。

    同盧夫人說罷之后，日影已經(jīng)西斜。

    前頭，崔曄早同崔升也都送別了諸家大人，親眷們。崔曄雖周旋的滴水不漏，心里卻惦記著阿弦，正要進府找尋，就見她從門內(nèi)出來。

    崔升在旁見狀，忙先默默地退了。

    崔曄看阿弦的臉色似乎有些怪異，便道：“是要走么？我才得閑，停一會兒再去?！?/br>
    阿弦忙把手背到身后：“不了，時候不早，我還是回去了。”

    崔曄道：“不是有什么事吧？”

    阿弦道：“沒有沒有，一切都很好，阿叔……你也勞累了一天，不如且好生歇息?！?/br>
    崔曄見她似有抵觸自己之意，濃眉輕輕一皺：“你跟我進來?！?/br>
    阿弦還要抗拒，卻給他握著手腕，竟不由分說地拉了進內(nèi)。

    第270章 書房里

    崔曄將阿弦?guī)У搅藭恐?，才進門, 阿弦便看見博古架上那個面貌猙獰可以辟邪的昆侖奴面具, 不免立即想起了太平的話。

    還未開口，崔曄道：“發(fā)生了何事？”

    阿弦只得道：“真的沒有事, 你干嘛？青天白日里……”她掙了掙，總算把手抽了出來。

    崔曄皺眉端詳她的神色：“是不是母親……說了什么？”

    倒果然是最會神機妙算的。

    阿弦想否認(rèn), 卻又情知瞞不過他，猶豫說道：“夫人是跟我說過些話, 不過……”

    崔曄莫名揪心，卻竭力鎮(zhèn)定下來，溫聲道：“阿弦, 我知道母親她……一時會想不開, 但是你不要在意，稍后我會去向她解釋明白?！?/br>
    阿弦愣怔：“解釋什么？”

    崔曄也是一怔：“她……不是說你……”戛然而止, 話鋒一轉(zhuǎn)問道：“夫人同你說了什么？”

    兩人站的甚近，阿弦清晰地看到他眼中的焦憂之意, 忖度道：“阿叔……莫非是在擔(dān)心夫人，對我說了不中聽的話么？”

    也許這就叫做關(guān)心則亂，崔曄哭笑不得：“難道不是么？”

    四目相投, 阿弦嗤地笑了出聲。

    那時，盧夫人示意讓阿弦跟她出外。

    面對仍帶些窘然之意的阿弦，盧夫人仔細(xì)地將她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當(dāng)然了，這絕不是女孩兒家的打扮，甚至實在是太過打眼了。

    這幅裝扮, 比男子秀麗，卻比女孩兒英氣，絕非正統(tǒng)女孩兒的裝束。

    但雖然如此，一旦看久了，竟覺得極為耐看，幾乎舍不得移開目光。

    盧夫人道：“上次可是我嚇到你了？讓你那么匆匆就去了，這許多日又不見，是我一時失禮了?！?/br>
    阿弦渾然料不到她會如此說，忙擺手道：“不不不，哪里有……”本是她該致歉的，沒想到反而讓夫人如此，萬分過意不去。

    盧夫人款款一笑，握住阿弦的手：“真的不怪我？那我就放心了。”

    阿弦心頭一熱，訕訕道：“夫人……”

    盧夫人握住她的手，引著她往前而行，片刻：“我也不瞞你，曄兒從小，就是個最妥帖叫人懂事的，行事的方圓規(guī)矩，從不會讓人挑出任何錯兒，當(dāng)初煙年嫁了他……雖人人稱贊，但我知道，煙年總有些怏怏不樂，甚至最后亡逝，我一度自責(zé)的很，因為當(dāng)初是我做主讓煙年嫁過來的，本是為了她好，最后卻像是害了她，不對……是害了她，也害了曄兒?！?/br>
    阿弦緊閉雙唇，不敢做聲。

    盧夫人嘆道：“這些你其實也都知道。煙年的事情過后，曄兒雖然仍少言寡語，但畢竟是親生的，我自然知道他心里難過，那孽緣般的姻緣是我手牽的，我便想再快些給他找一房好的，至少可以彌補……但另一方面我又不知道，世間還有什么人比煙年更好？那倘若再找一個，兩個人仍是過不到一塊兒去，又該怎么辦？”

    盧夫人說到這里，紅了眼圈兒，她停了停，把阿弦的手握緊了些：“你當(dāng)然也是很懂曄兒的，他的身子……是怎么樣的好歹，只怕你也清楚，我實在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本來看中了韋江，趙雪瑞，卻因各自的原因，都無法成事，韋江是個最美艷絕倫的，趙雪瑞又是個最類似盧煙年的，除此之外，盧夫人絞盡腦汁也想不到世間還有什么女子能夠配稱崔曄。

    但是現(xiàn)在，一切似乎迎刃而解。

    盧夫人收起傷感之意，面露笑容：“當(dāng)初知道你對曄兒有救命之恩，整個崔府便都當(dāng)你是救命恩人，你又這樣可人疼，出身又是那樣兒，我便當(dāng)你如女兒般疼愛。所以那天，聽了說起曄兒喜歡你……我實在是……又驚又喜，不敢相信的?！?/br>
    阿弦也不敢抬頭，恨不得遁地而逃。

    “后來慢慢地想通了，倒覺著這樣也是天成的緣分，”盧夫人眉頭一揚笑道：“至少我不用再瞎cao心地亂牽紅線、弄巧成拙了?！?/br>
    廊下有兩名侍女經(jīng)過行禮，匆匆地又去了。

    等她們離開，盧夫人站定，正色問道：“好孩子，你告訴我一句實話，你跟曄兒，是真的……兩情相悅嗎？”

    這話越發(fā)似千載難題。

    阿弦頂著一張烤火似的臉，那被盧夫人握在掌中的手也都燙的嚇人。

    盧夫人笑道：“這有什么可害羞的？你總該知道曄兒是這個年紀(jì)了，既然他鐘情于你，你也喜歡……那就該認(rèn)真考慮你們的親事了呀？”

    阿弦的手猛地一抖。

    盧夫人詫異道：“總不會你們毫無打算？”

    阿弦耳畔“嗡”地作響，更是半個字無法回答了。

    盧夫人忖度道：“其實我知道，畢竟你是女官，要成親，或許還得邁過一個坎兒……但不必?fù)?dān)心，這是遲早晚兒的?！?/br>
    盧夫人說著，竟高興起來：“或許，我是該從現(xiàn)在開始準(zhǔn)備起來了。”

    “夫人……”阿弦覺著嘴里塞了一個青皮橄欖，只恨無法插翅而起，飛天遁地，“我、我該去了?！?/br>
    盧夫人看著她羞赧而強裝無事的模樣，暗笑。

    之前看她懵懂活潑，渾似個不解事實的小少年，沒想到也有如此羞赧的一面兒，方才自個兒絮絮地幾乎把該說不該說的都說了，她卻并無反駁，只是紅著臉聽著，可見事情已經(jīng)成了七八分。

    心里隱隱地有些小花初綻，盧夫人忽地又想起一件事，遂小聲道：“不過你要記得，在此之前，倒要留意些，免得讓人再嚼口亂說閑話，但我知道這跟你無關(guān)，我會找機會說說曄兒的?！?/br>
    阿弦起初不解她的意思，慢慢地摸到幾分，更是連耳朵尖都紅了，忙匆匆地道別。

    正想逃出府去，偏又遇到崔曄。

    阿弦定了定神，面對崔曄疑惑詢問的眼神，終于說道：“夫人很好，叮囑了好些話，并沒有別的，你不要胡亂猜測，誤會了她?！?/br>
    崔曄道：“那為什么急著要走，且還似避著我呢？”

    阿弦轉(zhuǎn)開臉：“不是避著，只是若又引得別人說閑話……不大好?！?/br>
    崔曄卻是極明白的人。

    畢竟上回“夜宿”之后，盧夫人就曾耳提面命過幾回，一時也明白自己擔(dān)心的是多余的，瞬間放開心懷。

    又因看著阿弦面帶赧意，不禁更起了捉弄之心，便故意低笑道：“現(xiàn)在還說這些，是不是已經(jīng)晚了，兩邊都夜宿過了，這個都教的明白了……要怎么避？”

    手指亦輕輕地在阿弦的唇上抹過，柔軟的唇瓣在指尖底下，綿軟誘人。

    崔曄自覺手指所至，似有酥麻之感，無聲竄起。

    阿弦亦覺血熱，讓她認(rèn)真開始懷疑是不是當(dāng)初的余毒未清。

    忙將崔曄的手揮開：“不要亂動，白跟你說了?！?/br>
    崔曄笑道：“并沒有白說，我聽著呢?！?/br>
    阿弦看著他言笑晏晏的模樣，微怔之下，目光轉(zhuǎn)動，當(dāng)看見那昆侖奴面具的時候，猛然想起了太平所說的那件事。

    “阿叔……”阿弦咽了口唾沫，心跳：“今天公主對我說，沛王、沛王他跟陛下……”

    阿弦艱于言語，崔曄卻緩緩斂笑：“應(yīng)該是沛王向陛下表露了念你之意吧?！?/br>
    阿弦詫異：“你知道了？”

    崔曄嘆了口氣：“畢竟我教了他很久，是知道他的性情的。”

    阿弦道：“阿叔，你說、你說皇后跟皇上會不會……答應(yīng)？”

    “不會?！贝迺匣卮稹?/br>
    他回答的很快，聲音不大，但透著胸有成竹的堅定。

    “真的嗎？”看著他的神情，聽著這般語氣，阿弦眼前的霧霾似在散開。

    “真的?！贝迺涎壑泻?，笑影燦燦，“我向你保證，絕不會。”

    心頭大石在瞬間轟然消失，阿弦猛地張手將他抱住：“太好了！”

    崔曄一愣，繼而笑道：“哦……方才還說要避嫌呢，這會兒又是怎么了？”

    阿弦猛然醒悟，才要松手，卻給他拉住胳膊：“既然抱了，就不許放開了?！?/br>
    “阿叔，”阿弦小聲道，“不要鬧，我真的得回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