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6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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虞娘子笑道:“幸而天官細(xì)心體貼,只是這傘……” 阿弦見她微微皺眉,便問道:“傘怎么了?” 虞娘子道:“做什么讓他送你傘,明兒拿兩文錢算給他。” “阿叔不會要錢的?!卑⑾也灰詾橐?。 “不是錢的事兒,”虞娘子笑看阿弦道,“好端端地,別送傘,意頭不好?!?/br> 阿弦本不懂,想了想,恍然道:“jiejie是說傘跟‘散’同音?是這意思么?” “呸呸,非得說出來,”虞娘子雙手合什,“童言無忌,大吉大利。我就是這樣說,明兒你把錢給天官,就當(dāng)是你自個(gè)兒買的傘,這忌諱就破了?!?/br> 阿弦想了想,竟認(rèn)真點(diǎn)頭道:“好,明兒我給他?!?/br> 虞娘子盯著她,忽然噗嗤笑了出來。 阿弦詫異:“jiejie笑什么?” 虞娘子含笑看著她:“你老實(shí)說,你跟天官怎么了?” 阿弦的臉頓時(shí)紅若燈籠:“什么……怎么了?” 虞娘子道:“如果是往日,我說這種話,你一定會滿不在乎地笑我多心,現(xiàn)在卻一本正經(jīng)地認(rèn)了真,顯見是不愿意跟天官‘散’,既然不愿意散,那就是要‘和’了,你是不是跟他……” 阿弦這才知道上了當(dāng),臉上冒著熱氣,無法反駁。 虞娘子見她渾然不似平日那樣憊懶口滑的模樣,顯然是動(dòng)了真心了,她反沒了玩笑之意,忙斂笑道:“好了,不同你說笑了,快坐著,我把燕窩端來你吃了再睡。” 阿弦訥訥坐了,虞娘子將去,回頭又道:“我倒不是故意要拿這件事說笑,實(shí)在是我盼著這一天……心里替你高興呢?!毖壑兴飧?dòng),方低頭去了。 這一夜,阿弦吃著燕窩,這向來對她而言黏糊糊又且昂貴的東西,今夜也有些香甜口順起來了。 虞娘子卻牽掛這件事,緊著問:“天官是怎么說的?”又問:“他家里是怎么想法?那種高門大戶,很在意門第……不過既然老太太跟夫人都喜歡你,該是沒有關(guān)系的,何況阿弦自己也是女官,不會辱沒他家的門庭的?!?/br> 阿弦才只動(dòng)心而已,哪里會想到這許多,身不由己聽著虞娘子打算,一顆心也隨著起起伏伏。 虞娘子想的深遠(yuǎn),又喃喃說道:“以后成了親,是要搬去他家住,還是仍在這里?。空绽碚f是該搬過去的,我們這些人當(dāng)然也要一起過去。大家子人多事雜,一定得好好相處……對了,我得開始準(zhǔn)備嫁妝了……” 阿弦被她說的毛骨悚然,忙叫停,好歹把她攆了回去睡覺。 掩了門,阿弦沉默想了片刻,蹲下身子,摸了摸玄影的頭:“jiejie怎么想了那許多,聽起來實(shí)在可怕,你怕不怕?” 玄影舔了舔她的手指,阿弦道:“罷了,不想了,八字還只有一撇呢。再想頭都疼了?!?/br> 夜?jié)u漸深沉,阿弦在榻上翻來覆去,難以入睡。 外間的雪一直都未停,夜深人靜,隱隱能聽見雪壓竹枝發(fā)出的脆響。 阿弦的眼前心底,卻總是閃現(xiàn)這一夜同崔曄相處的種種,時(shí)而是他說話專注的模樣,時(shí)而是他將她抱住那種溫暖入骨的感覺,他的一顰一笑,一言一行,像是著魔般在她心底反復(fù)。 阿弦捂住臉,翻了個(gè)身。 次日將出門前,虞娘子拉著她道:“昨兒晚上你穿那件衣裳回來,實(shí)在好看,眼見年下,要備新衣,我原本打算給你備兩套女裝,怕你不高興,現(xiàn)在……是不是得打算打算?” 阿弦堅(jiān)決搖頭:“我不要?!?/br> 虞娘子笑道:“以后若是嫁了人,難道還是這個(gè)打扮?” 阿弦一聽她又來這個(gè)話題,忙跟長了翅膀般飛也似地逃出門去。 這一日,各部的屬官前來戶部領(lǐng)俸祿跟年利等物,度支部熱鬧非凡,各部官吏,勛爵等來來往往,空前繁盛。 阿弦聽到消息,心頭一動(dòng),故意轉(zhuǎn)出來,遠(yuǎn)遠(yuǎn)地站著打量,袖子里的手緊緊地捏著五文錢。 然而伸長脖頸看了半晌,都沒有瞧見崔曄的影子。 想來也是,他是侍郎,本不必親自來請年俸,阿弦有些失望,正要轉(zhuǎn)回本部,一轉(zhuǎn)身,卻見隔著四五步遠(yuǎn),那人正站在彼處,似笑非笑地看著她。 阿弦又驚又喜,正要上前,崔曄向著她使了個(gè)眼色。 原來兩名工部官員領(lǐng)了俸資跟年物等,正說笑著從庭前經(jīng)過。 阿弦只得放慢了腳步,走到崔曄身前,拱手行禮道:“天官?!?/br> 崔曄方微笑道:“你在這里做什么?難道也是來領(lǐng)錢的?” 阿弦搖頭,崔曄問道:“那是來做什么的?” 阿弦自覺那五文錢幾乎給自己捏出了火來,忙從袖子里撤手出來,邊捉住崔曄的手,將那錢塞進(jìn)他掌中:“給你的。” 崔曄一怔,眼神微變,見阿弦要走,他人不動(dòng),手腕一抖,將她拉住:“這是做什么?” 阿弦咳嗽道:“昨兒買傘的錢?!?/br> 崔曄皺眉:“那傘是我送你的,誰要錢了?!?/br> “總之你得收著?!币虼颂幦硕嘌垭s,心里又不自在,阿弦用力抽手,頭也不回地去了。 “阿弦!”崔曄喚了聲。 誰知阿弦聽見他的呼喚,更跟有什么要咬她似的,跑的更快了,一會兒的功夫就轉(zhuǎn)出廊下不見了蹤影。 剩下崔曄立在原地,看著掌心的五文錢,也不知她握了多久,這錢都被汗浸的濕漉漉地。 崔曄看了半晌,終究不明白,苦苦一笑,只得先將錢袖起來。 是日休班,阿弦乘車往回走,眼見將到懷貞坊,忽然改變了主意:“去東市……趙監(jiān)察府上?!?/br> 監(jiān)察御史趙彥聽聞女官來到,不明所以,但趙彥為人爽直灑脫,又素來知曉阿弦所做的那般般件件叫人贊嘆驚嘖之事,便忙叫請。 阿弦將點(diǎn)心盒子交給下人,趙御史笑道:“女官前來府上,蓬蓽生輝,怎還帶手禮?” 阿弦道:“一點(diǎn)心意而已,還望御史不嫌棄?!?/br> 兩人對坐,趙御史打量著她,見她容貌秀麗,言談舉止毫無忸怩猥瑣之意,反而清爽明白,雖看似年紀(jì)不大,氣質(zhì)卻已比許多朝中官吏都端方大氣。 趙彥嘖嘖稱奇。 兩人略說了兩句,趙彥打量她必然是有事而來,便問道:“我跟女官向來沒什么交際,不知今日所為何來?” 阿弦方道:“大人容稟,我昨日偶遇小姐,承蒙招待,只是中途有事先行離開,因此今日特來貴府,想當(dāng)面向小姐致歉。” 趙彥一怔,然后釋然笑道:“原來是因?yàn)樾∨埠?,她正要個(gè)能說話的人呢,女官卻如及時(shí)雨一樣來的正好?!?/br> 阿弦詫異,趙彥道:“小女從小兒嬌養(yǎng),性情有些古怪,平日她相交的人也屈指可數(shù),難得她跟女官相厚。昨日她回府之后,便怏怏不樂,我問她有何事,她也不提,我正憂悶?zāi)?,就多勞女官了?!?/br> 當(dāng)即叫了一名丫鬟前來,領(lǐng)著阿弦往后宅而去。 且說在趙府后宅,趙雪瑞也早聽說了女官來府里的消息,畢竟阿弦身份特殊,她才進(jìn)府,消息便立刻傳遍了整座宅邸,阿弦往后院而行之時(shí),府中的那些丫頭小廝們,便都偷偷地或在屋內(nèi),或在墻邊,或做偶遇,像是看奇景般打量。 阿弦早已習(xí)以為常,目不斜視,一路似笑非笑的模樣,卻引得許多丫頭在嘖嘖之余,有些心頭亂跳。 不多時(shí)來到了趙雪瑞的居所,卻見是極為雅致的宅院,中間鵝卵石鋪出小徑,兩側(cè)有芭蕉,翠竹等,有仙鶴在殘雪仍存的白沙之上獨(dú)腳伶仃,探頭縮腦。 前頭丫鬟早忙不迭給阿弦開門,進(jìn)門就嗅到一陣暖香撲鼻,令人陶醉。 阿弦心頭一動(dòng),忍不住竟想:“好香,這才是姑娘家的住所呢?!边€沒打量布置,已經(jīng)先醉了半邊。 阿弦才走進(jìn)里頭,就見趙雪瑞迎了出來,兩只眼睛紅通通的微微腫脹,略行了禮,叫丫頭們奉茶,便領(lǐng)著阿弦到了里屋。 這還是阿弦頭一次進(jìn)大家小姐的閨房,趙雪瑞的房中雖不似尋常官家女孩兒般華麗,但勝在雅致,里頭一整面的靠墻書架子,對面又有一面博古架,上頭放著如意,佛手,寶鏡等物,墻角靠窗還擺著一張古琴,旁邊的博山爐里有裊裊輕煙。 從此處依稀看到里間的臥房,淡煙紫的帳子被金鉤挽住,上頭還垂著幾個(gè)吉祥結(jié)的緞子香囊。 趙雪瑞道:“你怎么來了,是特意看我來的?” 阿弦定了定神:“我不放心……你的眼睛怎么這樣,是不是發(fā)生什么事了?” 趙雪瑞聞言,眼里又浮出淚來,正丫鬟進(jìn)來奉茶,兩人一時(shí)不語。 等丫頭去后,趙雪瑞方掏出手帕:“你今日不來,我已經(jīng)想好了主意,我想出家當(dāng)女道士去?!?/br> 阿弦大吃一驚:“你瞎說什么?” 趙雪瑞掩面哭道:“他瞧不起我,我生平第一次被人那樣羞辱,還活著干什么……”又不敢高聲,只嗚嗚咽咽地委屈低語。 阿弦看著她傷心的模樣,不由也跟著心痛,居然想起了第一次鼓足勇氣告白,卻給陳基拒絕的自己……那時(shí)候她豈不是也是同樣的萬念俱灰? “是少卿欺負(fù)了你?”阿弦問,又有些憤怒。 “不是!”趙雪瑞吸了吸鼻子,正色道:“我并不怪他,昨晚本也是一時(shí)沖動(dòng),失了章法……大概是我跟他沒緣而已,我也想透了,若如此,倒不如去當(dāng)?shù)拦们鍍?。?/br> “不許胡說!”阿弦叫道,“你告訴我,他怎么你了?我去找他!” 趙雪瑞忙握住她的手腕:“我不怪他,也不許你去找他?!?/br> 阿弦一怔,看著她淚汪汪的樣子,心頓時(shí)軟了下來,懊悔道:“是我的錯(cuò),是我不該自作主張?!?/br> “你是為了我好,我很明白?!壁w雪瑞停了停,認(rèn)真看她:“不管現(xiàn)在如何,我都感激你昨夜幫我之情,若不如此,我怎會知道他無心,由此及早收了癡念,倒也好。” 阿弦心中難受之極,大概是因?yàn)樽约簢L過這種愛而不得的滋味,所以更體恤趙雪瑞此刻的心:“你別太難過了?!?/br> 她想了想,握住趙雪瑞的手:“趙大人很擔(dān)心你……那做什么女道士的話,千萬不要再說了好么?” 趙雪瑞抬頭看她,阿弦道:“我明白你的心情,但是再怎么也好,別為了為情所傷就說要丟天棄地的,你還有家,還有疼愛你的父親,你若為了一個(gè)外頭的男人一意孤行,讓從小養(yǎng)大你的趙大人作何感想?” 趙雪瑞一怔,淚如泉涌:“我……” 阿弦忍不住嘆道:“你那樣聰慧的人,比我更豁達(dá)百倍,也能鉆這牛角尖,唉,可見情之一字,真是害人不淺?!?/br> 趙雪瑞哭笑不得:“你又在發(fā)什么感慨了?!?/br> 阿弦道:“我只是有感而發(fā)罷了。”她細(xì)細(xì)又一想,肅然道:“你且聽我的,一時(shí)的挫折不算什么,千萬不可因此而自暴自棄的,有時(shí)候……因緣是很奇怪的,今日你覺著已至絕境,他日……也許會柳暗花明,那時(shí)候你才知道,先前的那些挫折實(shí)在不算什么,一切都是很值得的,最好的……”說著說著,眼前又浮現(xiàn)昨夜雪中那一幕。 趙雪瑞怔怔聽著,若有所思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忽然道:“你怎么會懂這許多?” 阿弦一愣,忙喝茶掩飾:“總之你聽我的就是了,絕不騙你?!?/br> 趙雪瑞畢竟聰明,仔細(xì)打量她的臉色,遲疑問:“你……你是不是跟天官……” “咳咳!”阿弦一口水嗆在喉嚨里。 趙雪瑞看她這個(gè)反應(yīng),心中通明,情不自禁“哈”地笑了出聲,轉(zhuǎn)憂為喜。 雖趙雪瑞看似釋然,但離開趙府的時(shí)候,阿弦的心卻并未輕松多少。 難道袁恕己當(dāng)真不喜歡趙小姐?但是……這樣出身官宦世家的小姐,美貌,高才,善解人意,渾身上下沒有一點(diǎn)兒不好,如果她是個(gè)男人,一定會喜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