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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大唐探幽錄在線閱讀 - 第365節(jié)

第365節(jié)

    阿弦道:“我不僅害怕,而且后怕。”

    武后皺了皺眉:“這又為何?”

    阿弦抬起頭來,直視武后的雙眼道:“臣雖沒有得狂疾之病,先前卻曾經(jīng)對娘娘說了好些大逆不道的瘋話,當(dāng)時僥幸娘娘開恩,沒有大罰我,可是現(xiàn)在看藍(lán)大人這樣,竟不禁后怕起來?!?/br>
    武后一愕,頷首道:“好的很,原來你拐彎抹角,無非也是為藍(lán)名煥說情?”

    阿弦搖頭:“官職卑微,不敢為誰說情,只是仗著娘娘寬恩,略大膽說兩句實(shí)話?!?/br>
    武后聽了這話,復(fù)又大笑兩聲,因指著阿弦,對眾人道:“你們看,竟滑舌如此!”

    牛公公先前還懸著心,見武后又破冰而笑,便不失時機(jī)地陪笑道:“女官大人不僅會說實(shí)話,難得的是這實(shí)話說的動聽呢,娘娘,奴婢看她說得這樣可憐,心里都不忍了。”

    武后笑了會兒,目光在眼前幾個人身上一一掃過,道:“你們都覺著藍(lán)名煥無罪?”

    許圉師看看崔曄,崔曄道:“事有蹊蹺,當(dāng)查明為要?!?/br>
    “你們不信丘神勣審訊結(jié)果?”武后蹙眉思忖,頃刻道:“既然如此,就叫狄仁杰再去審一遍!你們可滿意么?”

    崔曄道:“臣無異議?!痹S圉師亦如此。

    武后見阿弦不語,便道:“你呢?”忍不住又露出一抹笑意。

    阿弦方道:“娘娘,還有一件事,藍(lán)大人是昨晚從府中走失的,早上發(fā)現(xiàn)他的時候,他縮身坐在一戶人家的墻外,已經(jīng)凍得半僵了,許侍郎本想請御醫(yī)給他調(diào)治,卻又被丘大人帶走……如果還加了刑訊審問的話,我覺著藍(lán)大人已經(jīng)撐不了多久了……”

    阿弦還未說完,武后已經(jīng)明白了她的意思,當(dāng)即看向丘神勣道:“你速回去,看好藍(lán)名煥,等待狄仁杰接手審訊。若他就這么死了,唯你是問!”

    丘神勣在聽武后說讓狄仁杰另審之時,已經(jīng)驚心不滿,只是不敢反駁,聽了武后這句,越發(fā)不敢耽擱,忙行禮退了出去,自去照料藍(lán)某人。

    如此又得轉(zhuǎn)機(jī),許圉師至此心悅誠服,朝上道:“娘娘仁德!”

    武后卻長長嘆息:“怎么處置一個人,竟有這樣難呢?”

    崔曄道:“娘娘為君,殺人自然容易,但最不易的,是‘勿枉勿縱’四個字?!?/br>
    鳳眸中又透露笑意,武后望著崔曄:“有你們這些人在,想要枉、縱,只怕也難……你們做的很好?!?/br>
    武后先前心頭不爽,在丘神勣入內(nèi)之時已經(jīng)有些慍惱,所以在聽了丘神勣交代藍(lán)郎中所說的話后,怒氣升騰,便生出一股殺機(jī)。

    誰知這股呼之欲出的殺機(jī),卻給阿弦的三言兩語被撥散,如今又得許圉師誠悅,崔曄落句,武后的心才復(fù)又廣明起來。

    半晌,武后道:“崔卿來了半日,你且退下?!庇謱υS圉師道:“許卿留下,同我說說戶部近來欲行的開源節(jié)流等的舉措?!?/br>
    兩人聽命,崔曄目不斜視,后退往外。

    阿弦站在原地,因沒有旨意,又見崔曄要走,便轉(zhuǎn)頭看他,很想跟他一塊兒走。

    誰知崔曄竟然一眼也不看她,阿弦只好默默地目送他轉(zhuǎn)身大步出了殿門而去,心里竟略覺失落。

    崔曄去后,武后召許圉師上前,兩人說了片刻,武后忽地看見阿弦,因道:“這里沒事了,你也且去吧?!?/br>
    阿弦心頭一寬,朝上禮拜,也退了出殿。

    大明宮廣闊無垠的殿閣頂上還帶著未曾融化的積雪,雪中宮闕,越發(fā)如同九重仙人居住的所在。

    但風(fēng)也極大,刮在臉上,颯颯生疼。

    阿弦心中因惦記著索元禮的事,極想要立刻告訴崔曄,但是……耽擱了這樣長的時間,他自然早就出宮去了,卻不知去向哪里,是吏部,還是家中。

    阿弦左顧右盼,一邊急急穿過寬闊的廊下,又黃雀般輕盈地跳下臺階,心中雖有一絲希冀追上他,卻并不抱十分希望。

    她如風(fēng)般穿過麟德殿,從一條略微狹長的宮道往前,正要拐彎,一條手臂探了出來,將阿弦攔腰抱個正著,幾乎讓她雙足離地。

    阿弦以為遇襲,本能地舉手揮落反擊。

    那人卻仿佛早就料到,不慌不忙地握住她的手,順勢團(tuán)在掌心。

    手心是熟悉而讓她貪戀的暖,阿弦回身,終于看清眼前的人。

    猝不及防間,腳尖掃地,后背竟貼在了紅墻之上,他卻越發(fā)握緊她的手,十指相扣,俯身低頭,便在那櫻唇上吻落。

    旁側(cè)廊橋之下,盛放的梅樹爍爍燦燦,芬芳撲鼻,枝椏間歇著兩只黃鳥,本正跳來跳去在啄梅心,見狀忽然撲棱棱飛了起來。

    阿弦受驚一掙,卻又給崔曄環(huán)在懷中,朝服寬袖攏著,幾乎將她小小地身影盡數(shù)遮住。

    第226章 掌中美人

    兩名宮人并肩走過廊橋, 宮靴踏在木地板上發(fā)出咚咚的沉悶聲響。

    忽然其中一人望著前方梅樹下, 低低道:“快瞧, 那是……”

    旁邊的內(nèi)侍抬頭看了眼,卻見朵朵白梅燦燦,一道清雅出塵的身影若隱若現(xiàn)。

    遂小聲說道:“那不是崔天官么?聽說天后今日傳他進(jìn)宮, 這會兒大概是要出宮去了?!?/br>
    “天官在這里做什么?”

    “噓……還是不要多管閑事?!?/br>
    兩名內(nèi)侍碰了碰肩膀, 仍舊目不斜視地垂首快步離去了。

    阿弦躲在崔曄的懷中, 一動也不敢動。

    直到聽見兩人腳步聲遠(yuǎn)去,才用力推了他一把:“阿叔!”

    崔曄輕輕地咳嗽了聲, 面上流露極罕見地一絲赧顏之色, 然后有些刻意地轉(zhuǎn)頭看向旁側(cè):“我們出宮去罷?”

    這幾乎像是孩子式的耍賴。阿弦簡直不敢相信:“你……”

    崔曄又咳了聲, 這才掃了她一眼, 用一種無懈可擊的語調(diào)哄勸似的說道:“出去了再說好么?”

    阿弦無法形容此刻自己的心情。

    出宮門后,兩人上車。

    其實(shí)經(jīng)過方才那場“突如其來”,阿弦暗自賭氣, 本不想跟他同車, 但是畢竟還有一件要緊大事, 也顧不得計(jì)較這些“小事”。

    自出宮以來,崔曄都不曾主動開口。

    阿弦瞥了他幾次,終于忍不住道:“阿叔以后不要這樣了?!?/br>
    “嗯……”崔曄應(yīng)了聲,未曾看她。

    阿弦道:“給人看見了怎么辦?”

    崔曄不答。

    阿弦不滿:“你聽見了沒有?”

    崔曄笑道:“自是聽見了?!?/br>
    阿弦瞪著他,很覺疑惑,又有些慍惱:“方才在皇后面前連看都不看我一眼,我還以為你早就出宮走了。居然敢光天化日之下, 在宮里……”咬了咬牙,并沒有說下去,哼了聲轉(zhuǎn)開頭去。

    耳畔窸窸窣窣的聲響,阿弦偷偷瞟了眼,卻見他挪了過來。

    幸而并沒有做其他動作,只是垂眸道:“莫要生氣,以后不會了?!?/br>
    阿弦挑眉:“真的不會了?”

    崔曄認(rèn)真地沉思片刻,鄭重道:“放心,我會盡量自制?!?/br>
    阿弦匪夷所思地睜大雙眼:“這是什么意思?”

    崔曄手?jǐn)n在唇邊,似咳非咳,笑而不語。

    狠狠地白了他一眼。阿弦決定不再跟他說這個“不便啟齒”的話題,畢竟還有索元禮那件事沉甸甸地壓在心頭。

    “其實(shí)……我先前去吏部找過阿叔?!卑⑾疑钗艘豢跉猓謪s不由自主握緊了幾分。

    “嗯?”崔曄有些疑惑,他當(dāng)然知道阿弦的脾氣,若非有什么要緊之事,絕不會唐突去吏部尋人:“出了何事?”

    一想到那人的名字,心頭頓時又涌動戰(zhàn)栗起來。

    阿弦雙手又緊了緊:“我、我今日去尋找藍(lán)郎中回來的路上……見著了一個人,我懷疑他……就是在韶州害死了周國公的人,同時也就是、就是當(dāng)初在羈縻州害阿叔的人?!?/br>
    崔曄在聽到阿弦說敏之之事的時候,反應(yīng)還算平常,只聽到最后一句,身子在瞬間微微繃緊:“是……是么?”

    他并沒有說“是誰”,而是說“是么”。

    阿弦略覺古怪,卻并未深思,只道:“當(dāng)時狄大人陪著我,他告訴我,那個人就是梁侯身邊的得力之人,名叫索元禮,是一名胡人。”

    崔曄凝眸,未曾言語。

    阿弦見他竟無驚愕之色,疑惑道:“阿叔可知道此人?”

    崔曄點(diǎn)頭。

    阿弦心頭一動,驚疑交加:“總不會……阿叔已經(jīng)知道了?”

    崔曄默然。

    阿弦的心越發(fā)跳的厲害:“說話呀!”卻不等回答,又著急地抓住他的手:“我認(rèn)定那行兇惡徒就是索元禮,那他的背后之人一定是梁侯,而且當(dāng)初括州刺史張勱那在朝中的‘靠山’十有八九也是他,這人如此狠毒,暗害阿叔在前,又謀害了周國公,私底下還勾結(jié)外官,貪墨朝廷的救災(zāi)錢糧……一定要盡快鏟除才是……”

    崔曄忽地探臂將阿弦擁入懷中。

    阿弦呆了呆,就聽崔曄輕聲道:“這件事,阿弦不要管好么?”

    阿弦用力一掙:“阿叔說什么?”

    崔曄察覺她的驚惱之意,便道:“正如你所說,我已經(jīng)知道羈縻州的事有梁侯的影子,但是要鏟除梁侯,并不是一件容易之事……”

    阿弦叫道:“向陛下跟娘娘揭發(fā)他的罪行呀!”

    “阿弦你聽我說,”崔曄沉默片刻,終于緩緩說道:“處置梁侯容易,但是牽一發(fā)而動全身,梁侯是圣后的羽翼,尤其是現(xiàn)在周國公殞沒,若在這個關(guān)頭彈劾舉報梁侯,圣后必然以為是針對武氏族人,事情的發(fā)展反而會適得其反。”

    阿弦屏住呼吸:“別的不論,只是我方才所說的三件事,都足夠武三思死上千百回了呀,難道皇后還會包庇他?”

    “皇后是個決絕果斷的性子,殺伐決斷,但是皇后現(xiàn)在所處的位子決定了她對事情的考量方向?!?/br>
    “我,我不懂……”

    崔曄耐心說道:“皇后首先要保證自己的地位,才能掌控朝局,殺伐決斷,你看,周國公才殞沒,皇后立刻把你們戶部的武懿宗官職提拔,并把武承嗣從嶺南招了回來,難道皇后覺著二武是人才才要招攬的么?并不是,皇后只是在鞏固自己的地位而已,所以她需要武氏族人作為可信的羽翼?!?/br>
    阿弦道:“但是如武三思這種作惡多端的……”

    “就算是他這種作惡多端的,不到完美時機(jī),皇后也絕不會容許任何人動他?!?/br>
    阿弦的心涼了一半,她想反駁,卻又似乎無話可說。

    “這些話,我本不想告訴你,”崔曄嘆了聲,看著她恍然若失的模樣,手輕輕撫過阿弦肩頭:“武三思的身份特別,就像是一張護(hù)身符,外人要下手處理他很難,所以當(dāng)初周國公在的時候,我甚至曾經(jīng)想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