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筆趣閣 - 歷史小說 - 大唐探幽錄在線閱讀 - 第275節(jié)

第275節(jié)

    阿弦這才明白他的意思,一時目瞪口呆:“我……入佛門當(dāng)僧人?”

    窺基道:“我之前同你說過,人的一生所有種種早有注定,但你的命數(shù)亦是特殊,就算每走一步,都會產(chǎn)生萬般變化,叫人看不出將來會如何,所以我才想,興許皈依我佛,對你來說也是一條不錯的路?!?/br>
    窺基如此,自也是一片好意,生恐阿弦有什么“意外”,故而苦心給她謀個“出路”。

    阿弦卻忙道:“不不不!”

    窺基笑道:“噫,你好似十分抗拒,這是為何?”

    阿弦眨了眨眼,瞬間也想不到什么正經(jīng)理由,便語無倫次道:“我是不成的,我……我有太多掛礙,我還喜歡吃魚rou鮮辣之物,我是戒持不了的?!?/br>
    窺基大笑:“當(dāng)初我又何嘗不比你更加不羈不戒百倍?好吧,我從不勉強(qiáng)他人,且不提此事。”

    阿弦莫名松了口氣。

    但就在這瞬間,心里模模糊糊竟又浮現(xiàn)一個念頭。

    若是窺基的提議是在桐縣朱伯伯才去的時候,只怕阿弦未必不會答應(yīng),但是現(xiàn)在……

    可雖然本能地一口回絕,但又想到:至親的老朱頭已經(jīng)去了,這世間還有什么是她所惦念不舍的?

    兩人登車后,窺基問道:“你近來可有讀過什么經(jīng)卷?”

    阿弦性情跳脫,并不是沉靜看書之類,便道:“不曾?!焙鋈幌肫饘O思邈給的那《存神煉氣銘》,便同窺基說了。

    窺基道:“好的很,我本想傳授你些調(diào)息修行的經(jīng)文,只怕你看不下去,畢竟經(jīng)卷若不是真心誦讀,效用也是有限。如今有了老神仙的親傳,也是極佳了。”

    說到這里,忽地看見她手上有傷,便拿了一瓶自煉的良藥。

    阿弦謝過,敷了藥后,果然見傷口迅速收斂,比先前所用的藥自高明百倍。

    如此車行半途,窺基忽然大喝道:“好畜生!”

    車子尚未停,人已經(jīng)掠了出去。

    阿弦震驚,探頭往外,卻見一只異鬼不知為何狂性大發(fā)似的,逼住一個行人,正貼面吸氣,眼見那行人面色枯槁,白里泛青,窺基急縱身跳到身后,一掌拍落。

    那異鬼長嘯,身形化作飛灰消散天際,但被他幾乎附身的那行人卻也因此委頓在地。

    旁邊眾人本在圍觀,見此人無緣無故昂首朝天,身體僵硬顫抖,還以為突發(fā)疾病,見他倒地才來相扶。

    不料手碰到對方身體,卻絕的透骨寒涼,當(dāng)即嚇得倒跌。

    窺基低頭,眼中透出一絲怒色。

    此時禁軍趕到,因見是窺基在場,不敢造次,一人上前探了探,驚道:“此人已是死了?!”

    禁軍統(tǒng)領(lǐng)行禮:“法師如何在此,不知發(fā)生何事?”

    窺基喃喃念了幾句超度經(jīng)文,皺眉道:“急病,好生安葬就是。”

    此處阿弦也跳了下來,窺基道:“此處離大理寺不遠(yuǎn),你我步行前往。”

    阿弦見他臉色鄭重,便不再出聲相問,只隨著他往大理寺急趕。

    一路上并未撞見異鬼,卻又看見一個被異鬼害死之人橫尸街頭,幾名禁軍正圍著查看,不知究竟。

    眼見大理寺在望,遙遙地只見一團(tuán)平靜。

    侍衛(wèi)瞧見窺基同阿弦一并前來,忙上前行禮,還未開口,窺基問道:“先前拿住的那番僧呢?”

    侍衛(wèi)一愣,然后答道:“法師問的是此人?先前梁侯來到,將人提了過去?!?/br>
    阿弦聽說是武三思,心中一涼:“案子是大理寺的,梁侯為什么能提人?狄大人跟袁少卿呢?”

    侍衛(wèi)道:“先前宮內(nèi)傳召,狄大人跟袁少卿進(jìn)宮面圣尚未回來。至于梁侯為何會提審犯人,我們也不知情,不過現(xiàn)如今正卿在里頭,想必是知會過正卿的。”

    窺基道:“不必說了,梁侯以勢壓人,這位正卿不愿得罪,讓他把人提走了也是有的,狄仁杰跟袁恕己回來之后自會質(zhì)詢,官場上的事我不想插手,也非我等可以插手的,只去找摩羅王,終究不能眼睜睜地看他把長安攪的群鬼橫行?!?/br>
    阿弦道:“我隨法師。”

    窺基方又微笑道:“你這般模樣,又是這個性情,很合我的意思,倒是可以給我當(dāng)個伴行的小頭陀?!?/br>
    與此同時,大明宮。

    袁恕己同狄仁杰垂手立在殿中,前方案后之人,卻并非是高宗李治,華服高髻,粉面朱唇,含威不露,卻正是武皇后。

    這番召見兩人進(jìn)宮,卻正是因為周國公府搜捕番僧之事,分別聽袁恕己同狄仁杰將經(jīng)過說罷,武后沉吟。

    頃刻,武后道:“自從魏國夫人歿了,周國公的行事比之先前便更見荒誕不羈了,只是想不到這次竟更破格至此。這番僧既然是如此心懷叵測又有邪法手段之輩,他卻著意請用,卻不知是何意圖?”

    袁恕己揣測武后話中之意,卻有些像是懷疑周國公“圖謀不軌”。

    狄仁杰在旁道:“周國公重用番僧,同時還囚禁了戶部的朱給事,據(jù)臣所聞,這位給事人稱十八子,是個體質(zhì)有些特殊之人,而傳說番僧又有一種能夠役使鬼靈的邪術(shù),所以臣大膽揣測,周國公此舉,恐怕是跟魏國夫人有關(guān)。”

    袁恕己略松了口氣。

    武后道:“哦,你的意思難道是說,周國公想讓魏國夫人……還魂?”

    狄仁杰道:“這是臣的揣測,還未證實?!?/br>
    武后低低一笑:“要證實也容易。”卻并不說如何容易法,只又說道:“狄愛卿跟著番僧是面對面交手過的,照你看來,他是招搖撞騙,還是真有其實?”

    狄仁杰想到當(dāng)時提刀不行一幕:“天底下高人逸士多不勝數(shù),這摩羅王之前在并州也曾犯下血案,照臣看來他的確有些能為?!?/br>
    武后嘆道:“當(dāng)此盛世,長安城內(nèi)臥虎藏龍,但大唐兼收并蓄,四海來朝,自然更有這些牛鬼蛇神之輩混跡其中,他們?nèi)舭卜质丶旱挂擦T了,若敢作亂,定不能饒?!?/br>
    “是,”狄仁杰道,“當(dāng)時情形有些難為,幸而大慈恩寺的窺基法師及時出現(xiàn),才得破局?!?/br>
    武后笑道:“不錯,窺基法師乃是玄奘法師得意高徒,法門正宗,豈是那些旁門邪道能夠比擬的,長安城有這般正道大法師坐鎮(zhèn),自不會被末微之流攪亂正統(tǒng)。”

    武后又問袁恕己道:“現(xiàn)如今十八子如何?”

    袁恕己道:“回娘娘,有些小傷,并無大礙,如今已經(jīng)回到戶部當(dāng)值了?!?/br>
    武后垂眸思忖片刻,輕笑道:“此子真真是個異數(shù),還未進(jìn)長安就已揚名,直到如今,似事事都同他相關(guān)?!?/br>
    袁恕己聽了這句,不知吉兇:“這次也是無妄之災(zāi),畢竟周國公所做無人能料及?!?/br>
    武后道:“少卿似很是維護(hù)此子?!?/br>
    袁恕己心頭一震:“畢竟,臣同她在豳州就相識,也向來知道她的品性?!?/br>
    “此子品性如何?”武后輕描淡寫問道。

    “她……”武后如此著意詢問阿弦的事,袁恕己心中竟生惶恐,不知是好是壞。

    然而箭在弦上,袁恕己道:“臣在豳州所行種種,想必娘娘早就知曉,十八子從來都跟隨左右,幾乎每一件案子都有她相助……”

    提起舊事,往日那些看似平常的片段涌上心頭,連阿弦的身影也在心底滴溜溜地轉(zhuǎn)了幾個來回,袁恕己眼中竟有些微熱:“她是個最正氣熱心的孩子,甚至讓人自慚形穢,望塵莫及……”

    武皇后眉頭微蹙,眼中透出些疑惑之色。

    “回娘娘,”狄仁杰忽地從旁說道:“我想少卿的意思,窺基法師早有解釋?!?/br>
    武后這才詫異回首:“怎么,窺基法師也跟十八子相識?”

    “并非舊日相識,而是在周國公才認(rèn)得。”

    “那么,法師竟是怎么說?”

    “法師說十八子,”狄仁杰緩緩抬頭,正色道:“‘有度世之慈柔仁心,世界也必報以明光’?!?/br>
    武后面上流露罕見的震動之意:“度世慈仁?”

    狄仁杰道:“是。一字不差。”

    含元殿內(nèi)良久沉默,然后,武后笑道:“連窺基法師都如此贊賞,可見十八子果然不差,也不虧少卿你如此盛贊。”

    袁恕己手心微汗。

    “對了,我尚有一事不解,”武后卻又?jǐn)苛诵Γ⑽⒉[起雙眼看著袁恕己。

    袁恕己道:“娘娘不解何事?”

    武后緩聲道:“昨晚上風(fēng)大雨大,為什么少卿你這樣湊巧地就出現(xiàn)在周國公府門前?”

    袁恕己一怔:“臣……正是無意中從那處經(jīng)過?!?/br>
    武后道:“大理寺距離周國公府倒是不遠(yuǎn),那不知少卿在十天里有幾天會經(jīng)過周國公府?”

    袁恕己如鯁在喉,無法回答。

    武后冷笑道:“十八子原本是周國公的隨侍,周國公召他入府自也尋常,未必就真的有什么不良企圖,但是少卿你的舉止就有些令人不解了,倒像是事先知道,所以故意前去接應(yīng)的?!?/br>
    袁恕己情知在此人跟前狡辯無用,雙拳一握:“瞞不過娘娘,因為之前臣知道小弦子……知道十八子她并未回平康坊,且平康坊內(nèi)的虞娘子跟玄影都不見了,無意中查明是周國公所為,故而擔(dān)心才去查看?!?/br>
    武后喝道:“我若不問,你便不肯說明此情了?”

    袁恕己道:“臣只是覺著此事不說也無傷大雅?!?/br>
    武后冷笑:“無傷大雅?事情未曾查明之前你就攛掇十八子在大理寺出告,如果敏之并無惡意,豈不是損了他的聲譽?于我面上又有什么好處?”

    袁恕己強(qiáng)忍不語。

    武后則道:“我看你是關(guān)心則亂……對那個十八子太過上心了!”

    袁恕己忍不住道:“臣的確是有些關(guān)心太過,但周國公私心不軌的事實卻并未因為臣的關(guān)心而改變分毫?!?/br>
    “大膽!”武后怒喝。

    袁恕己一震,單膝跪下:“娘娘恕罪。臣并非故意冒犯,而是據(jù)實稟奏。”

    武后看著他,卻并不言語。

    狄仁杰從旁垂首道:“娘娘,此案少卿雖略見唐突,但卻也因此揭出番僧摩羅王之事,可謂無功有過。若娘娘要降罪,連臣也一并有罪。”

    武后看看兩人,過了片刻,才慢慢道:“我只是見不得因公徇私罷了,袁愛卿起來吧。”

    袁恕己謝恩,武后瞥著他:“當(dāng)初聽聞你在豳州所做,我便贊賞你年青果決,前途無限,今日如此,不過是告訴你,切勿因私廢公。”

    袁恕己道:“是?!?/br>
    恩威并施,似雷霆雨露,令人無法應(yīng)對。

    武后命退之后,袁恕己邁步出了大殿門口,后背已經(jīng)盡數(shù)濕了。

    沿著廊下又行幾步,袁恕己嘆道:“方才在殿內(nèi),多謝狄大人?!?/br>
    狄仁杰笑道:“少卿謝我做什么?”

    袁恕己道:“是我一時不慎失言了,想我話說前句,卻不如窺基法師一句,還是您高明?!?/br>
    狄仁杰道:“少卿不必自責(zé),你不過是當(dāng)局者迷,而我旁觀者清罷了?!?/br>
    袁恕己嘆了聲,苦笑道:“當(dāng)局者迷,旁觀者清,說的不錯,我明明是一片維護(hù)之意,卻幾乎害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