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節(jié)
書迷正在閱讀:網(wǎng)紅每天都遇襲[古穿今]、兇宅(出書版)、長媳男當、大圣別打我[西游穿越]、快穿之不是人、為何男主老黑化、太后娘娘有喜了、歸鹿、農(nóng)婦山泉有點田、玄學大師是網(wǎng)紅
崔曄入內(nèi),卻見煙年坐在桌邊兒,聽了動靜便起身行禮:“您回來了。” 崔曄道:“勞夫人久等。” 煙年道:“何值一提,這本是天經(jīng)地義的?!?/br> 兩人客客氣氣地對答中,崔曄忽地嗅到一股淡淡地朱苓的香氣,細看煙年,發(fā)現(xiàn)鬢發(fā)微濕,顯然是已沐浴過了。 只是短暫的一瞬,煙年已察覺他的目光所至,略將臉轉(zhuǎn)開去:“我伺候夫君歇息。” 崔曄道:“我尚未沐浴。” 煙年仍垂眉順眼道:“我伺候夫君入浴。” 崔曄道:“不必,勞煩稍候?!?/br> 煙年垂首答應,侍女備水,半個時辰后,崔曄方換了一身家常袍服回來。 室內(nèi),煙年正坐在床邊兒,見狀起身,屈膝相迎,崔曄扶著她的手,兩人同行到榻前。 伺候的侍女們見狀,早悄悄地退了出去,瞬間屋內(nèi)只剩下兩人。 盧煙年天生才貌雙全,只是崔曄不大記得她笑的模樣,就算是此刻也是同樣。 煙年垂著頭,兩道細長的眉毛像是淡墨勾勒的遠山痕跡,中間卻多了一絲褶皺,好像凝著不知何處的一點兒云愁雨恨。 崔曄道:“可以么?” 一剎那的沉默過后,煙年道:“是?!?/br> 崔曄緩緩舉手,輕輕地攏住她的肩頭,想要為她將衣裳除下。 晚間新浴,煙年卻竟是正裝打扮,外頭的罩袍緩緩褪下。 雖是夫妻,對崔曄而言卻也是頭一次為女子除衣,又看煙年低頭斂眉,一雙素手卻死死地絞著底下衣襟一角。竟有些無法為繼。 煙年也好像無法忍受:“我自己來?!甭曇羟娜?,又帶一絲顫抖。 她舉手在腰間,雖竭力鎮(zhèn)定,近乎透明的手指卻仍是抖個不停,半晌才終于將腰帶解下。 煙年正要將中衣除下,崔曄輕聲道:“還請夫人恕罪,方才沐浴之時泡的太久,如今著實困倦的厲害?!?/br> 煙年一怔,無形中松了口氣,便道:“既如此,夫君不如且早些安歇。頤養(yǎng)身體為要。孫老神仙也曾說過……”最后一句不免流露倉促急切,煙年自己察覺,便忙噤口。 崔曄恍若未覺:“多謝夫人體貼?!?/br> 煙年服侍他除去外衫,也著中衣。 將外燈熄滅,上榻歇息。 偌大的榻上,兩個人各自和衣踞于一側,黑暗中都不曾發(fā)聲。 崔曄聽見煙年的呼吸聲,時而急促,時而平緩,知道她不曾入睡。 但煙年卻聽不見崔曄的呼吸,仿佛這房間里床榻上仍只有她一個人而已。她幾乎想轉(zhuǎn)頭看看身邊兒到底有沒有一個人,但卻又不敢去看,興許因為知道那個答案,所以不看,或許就可以自欺欺人的以為并不曾有那么一個人。 子時剛過,煙年的呼吸聲終于平穩(wěn),她倦極而睡。 直到此刻,旁邊的崔曄才輕輕掀開被子,翻身下地。 他從屏風上取了自己的外衫,隨意披在肩頭,推門而出。 正是夜最深沉好夢沉酣的時候,整個崔府的人也都陷入夢鄉(xiāng)中。崔曄獨自披衣而行,不多時便來至虎園。 在未曾被派去羈縻州之前,他本跟逢生是同居一塊兒的,陪著妻子的時間甚至不如跟逢生相處的時間更長。 但是…… 他穿過深夜的崔府,獨自一人,孤寂無窮無盡。 就像是在某年某日,他獨自一人穿過蒼茫的荒漠,跟他作伴的只有頭頂?shù)暮抢湓?,地上黃沙白骨,以及無處不在的毒蝎,餓狼,跟馬賊。 那時候他曾以為,已經(jīng)走到了人世的盡頭。若干年后有人經(jīng)過那一片荒漠,興許會指著地上的一具殘缺不全的白骨,猜測那究竟屬于何人。 “吼……” 逢生低低嘯了聲,閃身從山洞里走了出來。 他早嗅到主人身上的味道,不疾不徐地邁著優(yōu)雅的步子來到鐵柵欄前。 隔著柵欄,逢生凝視外間的崔曄,良久,低低吼了聲。 崔曄舉手在他下頜處輕輕地撓了撓,這是逢生從小時候就最愛的,老虎哼唧了聲,從鼻子里噴出一道氣兒,微微昂首讓崔曄撓的更全面些。 暗影里崔曄笑了笑,手掌順著下頜往側面,最后撫上逢生的鼻梁。 逢生的鼻子微微濕潤。 這瞬間崔曄忽然想起,在桐縣的時候,他坐在那矮小的屋檐底下,旁邊一株半開的臘梅樹,枝椏橫斜。 有一只狗兒鬼鬼祟祟爬到他的旁邊,他垂落的手指撫過那狗頭,一抹毛茸茸地溫暖,那時候他竭力回想那略有些異樣的溫暖來自于哪里,終于…… “逢生……”崔曄喃喃,望著面前威武的山虎,“逢生。” 逢生喜歡,將偌大的虎頭在他的手掌上蹭了蹭。 夜半三更,一人一虎相對。 虎嘯無言,人寂無聲。 天地之間,還有比這更寂寞的事么? 也許沒有,也許有。 冷月無聲,月光均勻地灑落在長安城的每一片屋瓦、每一寸土地上,掠過壯美巍峨,猶如人間天上的大明宮,掠過飛檐脊獸,氣派非凡的南華坊,一直來到人聲鼎沸,燈火兀自輝煌的平康坊。 “啊……”一聲慘叫,伴隨著發(fā)狂似的狗叫。 虞氏被嚇得一個激靈,忙翻身下地,披衣捧燭出門查看端倪。 卻見阿弦翻坐在地上,正緊緊地抱著玄影。 虞氏忙將燭火放下,撲過去扶住阿弦:“十八弟,你怎么了?” 手剛碰到阿弦的身體,幾乎立刻甩開,原來此刻阿弦身上竟其冷如冰,方才虞氏的手指碰到她的手之時,就如同被冰針刺到了一般。 “老天,這是怎么?忽然得了急病?”虞氏不顧寒冷,復又握住阿弦的手腕,張皇失措道:“覺著怎么樣,我即刻去請大夫?!?/br> 阿弦勉強將她拉住:“不必了jiejie。” 虞氏發(fā)現(xiàn)她呵出的氣兒竟起了一陣白霧,虞氏嚇了一跳,忙回身去摸那炭爐——竟也是冰冷,不知何時已經(jīng)熄了! 只得拼命扶起阿弦,將她扶坐在床上。 虞氏拉了一床被子將她裹住,又飛去外頭挑爐子熱水,半晌才得了一碗熱水回來,讓阿弦喝了。 熱水下肚,阿弦才似還魂,僵硬的手指終于能動。 虞氏還要再問,阿弦澀聲道:“現(xiàn)在是什么時候了?” 虞氏道:“丑時剛過?!庇值溃骸澳愀星槭潜粔趑|,又加上炭火熄了,所以才害了冷,我去重新將爐子升起來,再給你做一碗熱熱地辣湯就好了?!?/br> 很快重生好爐子,虞氏又去廚下給阿弦做了一碗雞蛋辣湯,多放了些剁碎的姜片。 阿弦接過來喝了,身上果然暖了不少,但是心里頭的那股陰冷,卻不管是多少碗雞蛋辣湯也是驅(qū)散不了的。 阿弦瑟縮在被子里,雙手捏緊被角不敢放手。 虞氏見她似乎受驚,便也毫無睡意,因坐在她身旁陪著。 “明晚上我一定看好爐子,不會出意外了。” 虞氏只當阿弦凍得如此,是因為爐火熄滅之故,喃喃地自責。 又見阿弦裹的如一個三角粽子,只在頂上露出一個頭來,有些可笑,可試著摸摸她的手指,卻仍覺著如握寒玉。 虞氏嘆道:“十八弟,不用怕,橫豎這屋里還有我,我會看著你的?!彼鸪踹€同阿弦說話,漸漸地有些困意上來,就靠在阿弦身旁睡著了。 阿弦轉(zhuǎn)頭看看右手邊的虞氏,想到她所說“這屋里還有我”那句。 她不大敢轉(zhuǎn)頭看向左手邊兒,久違了的黑衣人就挨在她身旁坐著,目不轉(zhuǎn)睛地盯著她看。 但真正讓阿弦害怕的卻并不是此人,而是她方才夢中所見。 她夢見了鳶莊錢掌柜一家被滅門的舊日場景。 阿弦其實早在跟隨袁恕己前往鳶莊的時候就已經(jīng)知道了鳶莊發(fā)生過什么,但是想象是一回事,身臨其境又是一回事。 此刻,阿弦就又神奇的“重回那夢境”,錢掌柜的家仆,兒子媳婦,甚至發(fā)妻老母等被害的場景,每個人遇害經(jīng)過,格外詳細地又在她的夢境中出現(xiàn)。 沒有人能夠經(jīng)歷這個。 偏偏夢之造主十分頑皮似的,偏讓她仔仔細細地看這一幕場景。 當阿弦驚叫著醒來之后,她本以為是鳶莊冤死之人來托夢給她消息,但是才一睜眼,就看見那代替錢掌柜而死的黑衣人,恰好就在面前。 不折不扣的二重驚嚇。 阿弦來不及喝問,虞氏便趕來了,只有趁著虞氏下廚之時,阿弦問道:“你怎么在這里?” 黑衣人不答反問道:“你看見了么?” “看見什么?” “看見那些人的掙扎跟絕望,”黑衣人一眼不眨地盯著她:“這個世界太不公道,好人總是難得好報,惡人卻每每風生水起,十八子,你難道不覺著么?” 阿弦道:“我知道。” 黑衣人道:“不,你不知道!你若真的知道,就不會幫著袁恕己要查拿我們了!” 阿弦疑惑:“我要查的是老宋如何被殺之事,” 說到這里,忽然警覺起來:“你指的是什么?你……你所說難道跟老宋無關?那么……” 黑衣人見已經(jīng)泄露機密,氣的大叫一聲。 阿弦偏追問道:“是不是跟太平公主失蹤的事有關?” 黑衣人聽了,忽然變了一張臉,比先前那張越發(fā)猙獰可怖,哀嚎一聲向著阿弦撲了過來。 他當然不至于傷人性命,但阿弦體質(zhì)跟常人不同,被他驚嚇在前,撲擊在后,就如同生了一場大病,精神氣損了好些。 阿弦從柜子里將崔曄給她默寫的《存神煉氣銘》找了出來,逐字逐句地看背,但她本就是個不大愛看書的性子,看了幾句,便覺著那些字都在眼前飛舞。 可是奇怪的是,面對著崔曄那端正清逸筆走龍蛇的字跡,原先那悚懼心顫之感竟?jié)u漸地消減不少,隱約平靜。 又加上喝了虞氏所做的湯水,阿弦慢慢地又睡了過去……卻不知是辣湯之力,那篇存神煉氣銘的功勞,還是崔曄字跡的功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