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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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笑,笑里卻透出幾分倨傲:“我們主人是誰,張爺去了就知道,我只能告訴你,我們家主人跺跺腳,這長安城半邊兒城都要抖三抖。” 陳基滿懷狐疑,卻也知道這種看似大有來頭的門第相請,并沒有給人后退的選擇余地。 陳基走到車邊兒,縱身一躍上了車。 當(dāng)車廂門打開,陳基看到里頭坐等之人時候,臉色大變,忙后退至車門處,伏身跪倒! 且說阿弦目送陳基離開,回到屋里。 玄影亦步亦趨跟在身后,兩人回到房間,阿弦坐在床頭,雙腳隨意在床邊兒亂晃,手撐著床沿,悠閑地仰頭打量這簡陋斗室。 雖然這房子的老舊程度幾乎跟桐縣的小院不相上下,但對阿弦來說,卻更多了一份親切,就算是積灰的窗臺,吱呀亂響的老床,以及那掉漆的柜子,都顯得尤其可愛。 此情此景,她實在是極為滿足,唯一的缺憾,就是老朱頭不在。 阿弦低頭看向玄影:“要是伯伯在就好了,不過……他一定會先去看他的廚房如何,現(xiàn)在這個廚房他一定不會滿意?!?/br> 玄影蹲坐地上,把頭一歪。 提到老朱頭,阿弦本還有許多話要說,但眼睛已經(jīng)有些不舒服了,忙止住。 阿弦轉(zhuǎn)頭看著那床頭木色斑駁的柜子,跳起身來:“大哥說他的錢放在這里,我們拿一些出去買點好吃的好么?” 玄影站起身來:“汪!” 阿弦笑,已打開抽屜:“要是大哥問起錢怎么少了,我就說被你吃了。” 抽屜里放著幾樣雜物,其中一個灰色的不算很大的布袋子,阿弦拎起來打開,粗略一數(shù),大概也有一百多錢,不算太多。 想來也是,陳基雖來長安的早,但做的是低末雜役,月俸甚低,但卻仍要不時地用些酒rou錢奉承府衙里的人。 先前因要搬出府衙,租了這房子后,身上已經(jīng)所剩無幾。 所以陳基身上的傷雖然還未好的十分,卻不敢耽擱,仍是早早地回府衙去了。 可雖然是區(qū)區(qū)地百余錢,對阿弦來說,卻仿佛是世間極珍貴的東西了,她小心地將錢袋子系好,好生放在胸口貼近心臟的地方,又用手按了按,滿心喜悅。 這是陳基所有的錢了,他全都交給她。 這讓阿弦有一種朦朧滿足的錯覺。 阿弦又在這院子里巡視了一遍,才帶上玄影,開門出外。 長安畢竟是國都,其熱鬧并非偏僻的桐縣可比,在桐縣,從阿弦跟老朱頭住的院子到縣衙府衙,在極冷的天氣以及夜晚的時候,一路上遇見的人往往屈指可數(shù)。 然而在這里卻不一樣。阿弦才出門,就看見兩個路人從門口經(jīng)過,等出了巷口,卻見猶如趕上了集市一樣,兩邊路上的人川流不息,就好像整個桐縣的人都在這里了。 阿弦回頭道:“玄影跟緊我,別走丟了?!?/br> 玄影果然湊在她身旁,身子時刻貼著阿弦的腿,阿弦見狀也就放心了。 阿弦畢竟初來長安,并不知詳細(xì),原來這平康坊是長安的第五坊區(qū),東鄰東市,北隔春明大道與崇仁坊相望,南鄰宣陽坊,都是極熱鬧人口復(fù)雜的坊地。 因當(dāng)時尚書省在皇城東,故而相鄰的崇仁坊跟平康坊等,儼然也成要地,坊內(nèi)設(shè)有各地駐長安辦事處,時稱進(jìn)奏院,崇仁坊有進(jìn)奏院二十五個,平康坊有十五個,可見密集。 而這兩坊也成了全國各地的舉子上京,外省駐京都官吏、以及各地進(jìn)長安之人的最熱鬧聚居所在。 每年聚居兩坊之中的三教九流,四方五地之人,少則數(shù)千,多則數(shù)萬,這些人又多是年輕任俠之輩,三五成群聚在一起,吃酒唱曲,談天論地,吟詩作賦,有時候晝夜喧鬧,燈火無絕。 因為世情如此,這平康坊里又有一樣最出色的……不是別的,正是青樓行院。 因為上京趕考,選人,以及來京城里碰運氣的多半都是些年輕氣盛之輩,或者薄有資財,或者出身豪富,這些人當(dāng)然最愛風(fēng)花雪月,但凡聚會,則少不了妓女坐陪湊趣,故而平康坊又是長安城里最為著名的風(fēng)流淵藪、“煙花之地”。 阿弦當(dāng)然不知這些,目之所及,只覺著實在熱鬧的如同圖畫一般,且不僅僅是唐人,更有域外之人,時??匆姞恐橊劦母弑潜萄壅呓?jīng)過,又有一些風(fēng)流公子招搖過市,身后跟著通身黝黑腰系麻布的昆侖奴。 更不必提那些時下的新奇玩意兒了。阿弦覺著自己的雙眼幾乎都忙不過來了。 且又有一宗好處,因為這里的人實在太多,陽氣旺盛,故而鬼魂竟極少見到,阿弦放開心懷,跟玄影逛了兩條街,才覺著腳累。 她雖然愛逛,卻不敢花錢,畢竟陳基的所有身家都在她懷里了,那些銅錢對她而言個個珍貴,少一枚都覺著rou疼。 阿弦正靠在墻邊兒歇腳,忽然間聽到一聲轟然雷動地叫好。 頭頂有人道:“昔日王勃王子安,寫那《滕王閣序》的時候,不過是瞬間揮筆而就,不知今日盧升之又當(dāng)如何?” 阿弦仰頭,卻見頭頂二樓上窗扇半開,那些喧嘩之聲便是從內(nèi)傳來。 原來阿弦亂逛之中,不知不覺來到平康坊里最負(fù)盛名的飛雪樓下,這樓上正聚著一幫風(fēng)流才子,酒酣耳熱之余,正在高談闊論。 阿弦聽提到《滕王閣序》,一時凝神,瞬間想起在桐縣的種種。 只聽有人溫聲道:“慚愧,我又如何能比得了王子安?正如螢火之光對上皓月之輝罷了。” 又有一人道:“升之又何必如此自謙,誰不知道如今世間有‘王楊盧駱’之稱,升之正是跟王子安等同的一般人物,來,切勿讓大家伙兒掃興?!?/br> 阿弦在下面聽著,心中震動,這才知道原來酒樓上的此人,正是王楊盧駱里頭的盧照鄰,字“升之”的。乃是跟王勃王子安其名的人物。 眾人一片攛掇贊頌之聲,盧照鄰似盛情難卻,便笑道:“既然眾人如此抬愛,少不得我便獻(xiàn)丑了。” “王勃”對阿弦而言,乃是傳說中的人物,先前在桐縣的時候,只當(dāng)一輩子也不會遇見。 而跟他其名的這幾位,好似也是神仙一般遙不可及,卻想不到果然是“可遇而不可求”,今日竟有幸遇上了盧照鄰。 阿弦本想略歇一歇立刻就走,因聽見盧照鄰在樓上,便只屏住呼吸,仰頭聆聽。 頃刻,只聽樓上那有些溫和的聲音念道:“長安大道連狹斜,青牛白馬七香車。玉輦縱橫過主第,金鞭絡(luò)繹向侯家。” 四句一處,眾人齊齊又雷霆聲動地叫了一聲好,有人贊道:“起的好,正應(yīng)此盛世景象。” 盧照鄰垂眸想了想,繼續(xù)說道:“龍銜寶蓋承朝日,鳳吐流蘇帶晚霞。百尺游絲爭繞樹,一群嬌鳥共啼花?!?/br> 有人點頭:“銜接的好,寫景極妙,且聽下面?!?/br> 阿弦似懂非懂,只覺得這聲音極好聽,辭藻也華麗的很。 正發(fā)呆,樓上的窗扇忽然被一把推開,把阿弦嚇了一跳。 下一刻,盧照鄰的聲音已經(jīng)在窗口:“梁家畫閣中天起,漢帝金莖云外直。” 眾人道:“好氣勢!” 盧照鄰的聲音忽然有些低郁:“樓前相望不相知,陌上相逢詎相識?” 眾人默然無聲,若有所感。 沉默中,盧照鄰忽然道:“酒?!?/br> 有人奉酒上來,一個有些嬌的女子聲音說道:“吃了這杯酒,先生可能夠詩情更盛?”想必是那坐陪的妓女。 低低地數(shù)聲笑,盧照鄰卻并未再念下去。 正當(dāng)有人按捺不住催促的時候,那溫和之中帶著些憂郁的聲音輕輕念道:“借問吹簫向紫煙,曾經(jīng)學(xué)舞度芳年。得成比目何辭死,愿作鴛鴦……不羨仙。” 阿弦立在墻角,只覺著自己的心仿佛被一只看不見的利箭射中一樣,明明先前盧照鄰所吟誦的詩詞她半懂不懂,但是聽了這四句,卻仿佛五雷轟頂,又好似醍醐灌頂,頓時眼睛里酸脹起來,心湖也陡然波瀾橫生。 而樓上在一陣奇異的靜默之后,便是連綿起伏地稱贊叫絕之聲。 阿弦卻再也聽不下去,更不知道盧照鄰接下來念了些什么。 她神不守舍地邁動腳步,想離開此處。 不料才走幾步,旁邊斜刺里沖出一個人來,竟是向著玄影沖去! 阿弦正若有所思,玄影因擔(dān)心她的緣故,也仰頭看著主人,竟未曾防備,那人一把抱住玄影,撒腿就要跑。 阿弦反應(yīng)一流,即刻縱身躍起,那人才跑幾步,后心處被人一腳踢中,往前踉蹌?chuàng)尦?,把前頭兩名路人撞倒了,而原先被他抱在懷中的玄影也趁機跳了出來。 那人倒在地上,回頭驚看。 阿弦見玄影又跑回來,方上前一步喝道:“光天化日,你竟敢當(dāng)街搶劫!” 那搶玄影的不過是二十左右的年紀(jì),生得尖嘴猴腮,聞言眼睛骨碌碌轉(zhuǎn)動,竟道:“我搶什么了?不要血口噴人!” 阿弦道:“你搶我的玄影!” 尖嘴笑道:“玄影?你是說我的我的狗玄影么?” 阿弦大驚,連著兩天有人來跟自己搶玄影,在桐縣的時候玄影也是一般,沒想到來了長安,竟身價倍增。 此時尖嘴爬起來,拍拍身上的泥:“臭小子,你怎么惡人先告狀,這玄影明明是我養(yǎng)了幾年的狗了,正要帶回家去?!?/br> 他如此膽大妄為,低頭又要去捉玄影。 阿弦出手如電,擒住此人手腕,微微用力,已經(jīng)叫他殺豬似的慘叫起來。 阿弦一抖,將這潑皮青年扔開:“你再胡說八道,我便押你去見官!” 直到如此,尖嘴尚猖狂道:“哪里來的臭小子,不認(rèn)識我平康馬二?勸你識相些,快把我的玄影交給我!” 兩人對峙的當(dāng)口,馬二身旁忽地又聚攏了許多青年,一個個擄起袖子,眼神不善地看著阿弦。 阿弦哪里將這些人放在眼里,方才拿住馬二的時候,已經(jīng)知道此人空有一個架子,縱然會武,也只是皮毛而已。 如果是在桐縣時候……她一個人對付這許多人興許還有難度,但自從經(jīng)英俊教導(dǎo),又經(jīng)過路上演練,阿弦心中有數(shù),就算這些人都加起來也不夠打。 只是人多眼雜,要鬧起來只怕不大好,她自己倒是無妨,生怕陳基知道了不高興而已。 正在此刻,忽然聽有人道:“這里是怎么了?” 阿弦回頭,驀地微怔,卻見一名身著淡藍(lán)布袍的中年文士邁步走了出來,氣質(zhì)斯文,身形偏瘦,面容清秀,雙眼中有若有若無的悒郁之色。身后還跟著幾名書生打扮之人。 阿弦一聽這個聲音,竟跟方才聽見飛雪樓上念詩的那盧照鄰的聲音一樣,正在猜測,就聽見對面馬二喚道:“喲,是盧先生,您也在這兒?” 這現(xiàn)身的青年,赫然正是盧照鄰,他徐步走到跟前兒,拱手作揖:“方才跟幾位在樓上吃酒,聽得樓下喧嘩,特來相看,不知發(fā)生何事?” 馬二惺惺作態(tài)道:“了不得,我擾了先生的詩興了?是我該死了,只是不知從哪里跑出來一個野小子,硬是要搶我的狗,我才跟他爭執(zhí)起來了?!?/br> 盧照鄰回頭看向阿弦,阿弦未來長安已知道其大名,方才聽見他在樓上念詩,那傾慕之意更重,如今又見其人,談吐優(yōu)雅,氣質(zhì)如斯,卻正是人如其名。 盧照鄰曾自號“幽憂子”,這般的形貌,當(dāng)真也是貼切之極,雖是初見,阿弦已經(jīng)對他心生好感。 不等盧照鄰出聲,阿弦已經(jīng)規(guī)矩向他低頭行禮,道:“先生,此人滿口胡言,玄影是我從故鄉(xiāng)帶來的狗子,哪里會是他家養(yǎng)的?他要硬搶不成,又來誣賴人?!?/br> 馬二那邊的眾人頓時大聲鼓噪起來,他們仗著人多勢眾,阿弦又年紀(jì)小勢單力薄,他們自忖必勝,故而此刻齊出恐嚇之語,想讓這少年知難而退。 盧照鄰看阿弦,卻見她氣定神閑,毫無半分懼意。 詩人又是詫異又且激賞,目光越發(fā)溫和了幾分,一笑道:“原來如此,二位各執(zhí)一詞,不如……既然都說是養(yǎng)了多年的狗兒,狗兒是認(rèn)主的,讓它自己選擇想必是最公道的?” 馬二一幫人瞠目結(jié)舌,阿弦卻笑道:“我愿意?!?/br> 因此書是鬧市,圍看的人不下數(shù)十,眾人其實都知道馬二等是本地潑皮,平日欺行霸市,無人敢言,沒想到今日遇到對手,頓時有人鼓噪道:“這個法子好!” 正在對峙中,忽然聽到外圍有人道:“讓開讓開,出了什么事了,如何都聚在這里?”原來是公差來到。 馬二等都是本地廝混的,且他們平日詐取了錢財,也會往上打點,是以并不十分懼怕差人,是以竟未曾轉(zhuǎn)身就逃,反而指著阿弦道:“你這小子死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