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節(jié)
這中年獄卒也赫然色變:“你、你怎么知道我們老三病了?” 阿弦掃過他們兩人的眼睛,慢慢說道:“我知道的還有更多,但我有一個請求。” 兩個獄卒驚異不定,阿弦打量他們的神色,退而求其次道:“兩位大哥,我知道你們不敢擅自放我出去,所以我的要求十分簡單,你們幫我找一個人,而且是在京兆府中的人?!?/br> 獄卒們心懷忐忑:“是什么人?” 阿弦道:“他叫陳基?!北惆殃惢拈L相年齡等略交代了一遍。 不料獄卒們都是滿面懵懂:“我們從不知府衙里有個叫陳基的。” 那青年獄卒忙道:“但是我們會留心的,小、小兄弟,你方才說怎么、怎么能娶……小翠?”這會兒臉上竟飛出一絲忸怩的紅。 阿弦招招手:“你過來?!?/br> 青年猶豫了會兒,果然湊近過來,阿弦低低在他耳畔說了幾句話,青年半信半疑:“當真使得?” 阿弦道:“我只知道,你若還不去,東巷就有人要去求親,你就再沒機會了!” 青年臉色一變。 無驚無險地又過了一天一夜后,青年獄卒滿面激動之色,手中提著兩個油紙包來到獄中。 他隔著門扇將油紙包遞進去:“小兄弟,你說的果然不錯,我按照你所說前去小翠家里,他家里……果然就答應了我們兩人的親事?!?/br> 阿弦道:“恭喜!” 青年卻又急忙問道:“但是你又怎么會知道,他家老爺子是想讓我親自上門的?我原本以為自己上門有些沒規(guī)矩,又不敢請媒人,怕被嘲笑?!?/br> 阿弦道:“正是因為你怕被嘲笑,張家老丈才覺著你膽子小,不似是個公門中人,如今你親自上門,他自然會對你另眼相看。至于我怎么知道的,你就不必問啦?!?/br> 青年獄卒滿面紅光,果然并不追問:“好好,您怎么說我就怎么做,這個紙包里是些糕點熟rou等,雖然不成敬意,但牢里困苦,多吃些總是好的。” 阿弦道:“不用破費,你只需要幫我找到陳基哥哥就行了?!?/br> 青年點頭:“是是是,這兩天我立刻開始找??倳婺阏业降摹!?/br> 可是讓阿弦失望的是,不管是青年獄卒,還是其他人,都并沒有在京兆府中找到個叫“陳基”的人。 阿弦知道自己不會找錯地方,但陳基就似人間蒸發(fā)一樣,無法可想。 思忖許久,阿弦方問:“那你們可知道,長安城里有個叫‘天官大人’的?” 獄卒們滿頭霧水。 阿弦認真回想:“我記得……他還叫做什么、什么崔玄暐……之類的?!?/br> 年紀大些的獄卒畢竟見多識廣,驀地叫道:“說的可是先前出使羈縻州,忽然遇到伏擊身亡的崔曄崔大人?他不是有‘天官’之稱么?” 阿弦瞪大雙眼:“你們知道這個人?說的就是那崔、崔玄暐?” 獄卒們鼓噪:“這位大人十分了得,本人人以為前途無量的,忽然這樣倒霉,如被發(fā)配似的去了羈縻州,又出了事,可見人的命運實在難說?!?/br> 阿弦的心噗噗亂跳:“那么、那么他現(xiàn)在回來了沒有?” 獄卒道:“聽說早就遇伏身亡了,哪里還能回來,毫無音信?!?/br> 阿弦的心又一沉。 阿弦告訴眾獄卒的話,其實都是她從鬼那里聽來的,這些鬼日夜都在大牢里徘徊,自然知道不少隱秘之事,用來拿捏眾人,卻是最合適不過的。 這兩日,阿弦雖不得出獄,但因眾獄卒知道她有一種極精準的“卜算”之能,百算百中,所以當她是活寶貝般對待,牢房里也多了鋪陳褥子等,吃食上也都跟先前不同。 但畢竟并不自由,何況陳基又找不到,玄影跟英俊下落未明,阿弦心中著急,卻無可奈何。 這天清早,忽然那青年獄卒蘇奇跑來,道:“恩人,不好了,李家的那千牛衛(wèi)今日來到,說是要提審你,但是薛主簿已經被他們陷害調離了,我看這一次有些兇多吉少?!?/br> 蘇奇因提親成功,跟小翠姑娘已經定下婚期,故而他將阿弦當作自己的天生大媒看待。 蘇奇說罷,阿弦身邊許多鬼魂一陣躁動,阿弦抬眸,右眼有些微紅,道:“不用怕,該來的總會來?!?/br> 蘇奇心中替她擔憂,可惜畢竟人微言輕,無能為力,只叮囑了一番,怏怏去了。 原來阿弦身邊這些鬼魂之中,竟有許多是因為冤獄而死,其中這一間房中的鬼,卻不是別人,正是之前被李義府逼著自殺的李崇德。 如今看到李義府的兒子又要殘殺無辜,群鬼均都激憤起來。 但畢竟人鬼殊途,李義府又受著皇室的蔭庇,所以竟無奈何。 這夜,獄卒們送了炙羊腿過來,阿弦飽吃了一餐,精神好了些。 她靠在壁上盤膝出神,正牽掛擔心玄影跟英俊,忽然聽到外頭腳步聲細微靠近。 阿弦本以為是獄卒,便問道:“什么事?” 門外卻悄無聲息。阿弦正要睜開雙眼,卻忽然感覺到一股異常熟悉的氣息! 第85章 陳大哥 阿弦愣了愣, 然后猛地跳起身來, 幾乎是撲到了牢房門口。 她抓著欄桿,叫道:“陳大哥!” 與此同時, 門外走出一個人來,向著阿弦道:“弦子別出聲!” 阿弦的目光有些慌亂, 幾乎不知道往哪里瞧好。 隱約看見一只手從欄桿外探了過來,阿弦想也不想, 忙不迭地抓?。骸瓣惔蟾纾 ?/br> 雖然已經竭力克制壓低了嗓音,但聲音顫抖,充滿了激動驚喜之意。 門外那人將手反握,把阿弦的手也握住了,欄桿之間露出一張眉目周正不失英武的臉,只是隱約有些憔悴。 這來者自然正是阿弦惦記了兩年的陳基, 兩個人隔著牢房的門,手卻緊緊握在一起。 阿弦身矮, 忍不住跳了跳:“陳大哥!”她死死地拽著陳基的手, 高興的難以自持,若不是門攔著,一定要跳起來抱住他。 陳基的雙眼中本滿含憂慮跟些許畏懼,但是看到阿弦這樣開心, 眼里的陰云不覺也隨之消散,目光也逐漸亮了起來:“弦子……” 阿弦雖然高興,但鼻子卻忍不住酸楚,眼中的淚不知不覺已經掉下:“大哥, 我終于見到你了……” 陳基望著她喜極而泣的模樣,眼神越發(fā)柔軟:“好了,別哭,我就在這里?!?/br> 阿弦無法再繼續(xù)看他,低下頭,將臉貼在陳基的手上。 陳基感覺她滾熱的淚跌落,沾濕了雙手,他的手一抖,本要抽出,卻又停了下來。 阿弦低低地抽泣了聲,道:“我、我好不容易見到你了,從你走了后……伯伯、伯伯……” 喜悅之情陡然翻做苦澀,阿弦哭道:“伯伯沒有了。” 陳基吃了一驚:“你說什么?朱伯伯怎么了?” 阿弦吸了吸鼻子,啞聲道:“伯伯被不知哪里的賊人殺死了。” 陳基膽戰(zhàn)心驚,幾乎無法相信這個事實,可看阿弦傷心欲絕的模樣,陳基深吸一口氣,又鎮(zhèn)定下來,他看看左右,用力握了握阿弦的手:“弦子別哭,別哭,聽我說……現(xiàn)在不是傷心的時候。” 阿弦好不容易收了淚:“大哥,你怎么才來?我讓這里的人找你,都找不到?!?/br> 陳基面露難色,欲言又止,只說:“我這不是來了嗎?” 阿弦本還想問,卻又打住,只有握緊陳基的手,卻覺他的手十分粗糙,阿弦并未在意,將臉在這雙粗糙的手上蹭了蹭:“我跟阿叔和玄影一塊兒上京的,在洛州的時候,有個壞人跑出來,把阿叔搶走了,玄影也不見了!” 陳基越發(fā)震驚:“阿叔?你說的是哪個阿叔?” 這個簡單的問題,卻問住了阿弦。 舌尖翻滾幾次,阿弦終于說道:“是我在雪地里撿到的阿叔,他是個瞎子,還忘了自己是誰?!?/br> 陳基呆了呆,無奈地笑:“原來是撿來的人,你這愛發(fā)慈悲心的老毛病……算是改不了了?!?/br> 阿弦仰頭道:“大哥,你幫我留心看看哪里能找到阿叔,還有玄影……” 陳基道:“現(xiàn)在哪里還有心思理會那些,現(xiàn)在最要緊的,不是你自個兒么?你無端端怎么去招惹李家的人?那可是長安一霸,如今先要想個法子把你救出來才好?!?/br> 阿弦道:“原來有個薛主簿很好,但我聽獄卒哥哥們說,薛主簿好像被革職了。……是被我牽連惹怒了李家所致。” 陳基嘆道:“這件事我知道,只是革職還不算太壞,你可知道觸怒李家諸人的,下場比這個凄慘的要多的多?!?/br> 陳基說到這里,本能地又有些緊張,便把阿弦的手握緊了些。 阿弦察覺,安撫道:“大哥,不必為我擔憂,我能見到你就已經很高興啦,其他的再慢慢想法子?!?/br> 陳基見她渾然不把自個兒的生死放在心上,本要斥責,可望著她清澈的雙眼,卻又說不出來。 他想了片刻,問道:“對了,你是怎么驅使那些獄卒們幫你找我的?” 阿弦道:“我……” 正要再說,陳基忽然道:“有人來了,弦子,我回頭再來尋你,我會盡快想法子救你出去。你……自己多保重些。” 才跟他相見忽然又要分開,阿弦哪里舍不得,但聽他語氣鄭重,便仍乖乖點頭:“好的大哥。” 陳基攥緊她的手,往自己跟前拉了拉,阿弦踮起腳尖,額頭在他的手上蹭了蹭:“你也多保重自個兒?!?/br> 陳基看著她雛鳥戀巣似的姿態(tài),幾乎不忍松手,但聽那腳步聲越來越近,陳基咬牙道:“我走了?!睂⑹殖槌?,頭也不回地往腳步聲傳來的相反方向而去! 陳基匆匆忙忙往監(jiān)牢后門而去,將出門口之時,一道影子竄了出來,道:“還在里頭啰嗦什么?方才看見王牢頭帶人進內去了,幾乎把我魂嚇飛了,才要進去找你出來?!?/br> 陳基忙道:“多謝你羅哥?!?/br> 羅獄卒不耐煩地揮揮手道:“橫豎沒惹事出來就好,趕緊走?!?/br> 陳基陪著笑臉后退兩步,才轉身走入暗影之中。 他慢慢地沿著無人的墻角往后而去,過了半刻鐘左右,才來到京兆府的后院,靠外的一排簡陋房舍,均都默浸在沉沉地夜色之中,仿佛荒無人蹤。 陳基推開其中一扇房門,雖然已經盡量小心,古舊的房門仍舊發(fā)出“吱呀”聲響。陳基閃身進入,匆匆將門掩上,又側耳聽外頭并無動靜,才松了口氣。 他摸黑往前,黑暗里依稀可見靠墻邊兒有一張窄窄地木床,陳基緩緩落座,忽地黑暗中有人道:“張大哥,你去哪里了?”原來在他的床鋪旁邊,還有一張小床,床上的人慢慢翻了個身,黑暗中靜靜地看著他。 陳基一驚,繼而若無其事地說道:“有些悶,出去走了走?!迸e手撫了撫床,他正要倒下,那人又道:“這兩天我看你好似有心事,好像總往監(jiān)牢那邊跑,難道是有什么你認得的人犯事了?” “你真會說笑,”陳基笑道:“你認識的人才會犯事呢?!?/br> 暗夜里那人也笑了兩聲,又道:“我看你晚飯也沒吃多少,偷偷地給你留了兩個湯餅,放在你床上,你若餓了就湊合著吃口?!?/br> 陳基答應了,仰身倒下,手肘碰到微硬的東西,轉頭看時,果然是兩個干硬的湯餅。 陳基舉手拿了一個,放在眼前看了片刻,卻并無食欲,此刻心里忽然想道:“我進去的匆忙,竟也忘了給弦子帶些東西,不知他吃的可順口?有沒有害怕挨餓?” 嗅到面餅的淡香,陳基隨意咬了一口,卻覺著味同嚼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