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節(jié)
袁恕己笑道:“人皆會死,又有何可怕,如果那人是你至愛親朋,那當然不該坐視,或許……告訴就不必了,免得人不信,反疑你不安好心。適當提醒那人注意倒是可以的?!?/br> 阿弦道:“如果……如果我所做都沒有用呢?” 袁恕己道:“盡你所能,就算無用也是無悔?!贝蟾攀强窗⑾业哪樕@迷過甚,袁恕己笑道:“傻孩子,給你打個比方,如果有人想殺了你,你要伸長脖子給他殺?還是要盡力反抗?我雖不知你說的人是誰,但是你所謂的‘命’,其實就像是那要殺你的人,不管如何,當然也要竭力反抗,你又不是那襁褓中的嬰孩兒無能為力,再者說,就算是襁褓中的嬰孩兒,也該懂啼哭幾聲?!?/br> 得了他的回答,阿弦正似有了頭緒,只是那顆心還未松懈半分,忽然又聽見袁恕己最后那句話,不知怎地,喉頭像是被什么掐住一樣,有些喘不過氣來。 她起初以為是自己錯覺,但是呼吸卻越來越急促,臉也飛快地被憋得紫漲起來。 袁恕己笑著說罷,正在思忖這番對話的意思……就算是將這番話套放在蘇柄臨的提議上,也似渾然天成。 如此玄妙,兩人明明說的不是一件事,答案卻似能通用。 一瞬失神,他未曾留意阿弦,等聽見異動,抬眸卻見阿弦舉手握著脖子,張著口,像是被什么噎住了似的,眼中已經涌出淚花。 袁恕己一驚非淺,忙起身躍到她身旁,握住她的手道:“怎么了?” 阿弦表情十分痛苦,被袁恕己厲聲喝問,才似清醒過來,她猛然俯身,嗆咳起來。 袁恕己驚疑非常,手攏在她的肩頭,想按住她卻又不敢用力,頭一次有些手足無措。 阿弦大口呼吸,如溺水之人才被拉扯上岸。 袁恕己咬了咬牙,扶著她在旁邊坐下,又在她背上輕輕地撫了兩下:“別動,我叫大夫來給你看看。”他邁步往門口走去。 阿弦微微一顫。 就在袁恕己想去叫人之時,阿弦慢慢站起,她回頭望著青年,嗓音因劇烈地咳嗽而更加沙?。骸疤K老將軍……為什么要我去長安?” 袁恕己戛然止步。 作者有話要說: 書記:原來還是看臉啊 某人:主要看氣質~ 書記:敢不敢起來比比? 某人:平躺最佳~ 第39章 救命恩人 就在方才被袁恕己扶住的那一刻, 阿弦看見蘇柄臨人在上座, 兩人正在對話。 他們的神色都極肅穆,仿佛在商議什么大事, 所說的話都是阿弦半懂不懂的,尤其是她的脖子仿佛被無形的手扼住, 宛若生死關頭。 只有蘇柄臨最后那句至為清晰:讓十八子去長安。 直到這句入耳,阿弦才驚知兩個人的對話竟跟自己有關。 若是在之前, 袁恕己一定會懷疑阿弦偷聽了他跟蘇柄臨的談話,或者是從府衙其他人口中探聽所得。 但現(xiàn)在……他已沒了脾氣,更無其他想法。 袁恕己走了回來,他看著阿弦,深吸一口氣:“你好了?” 阿弦摸了摸脖子,點頭, 卻仍心有余悸。 袁恕己問道:“那方才你是怎么了?” 阿弦道:“我……我不知道?!睉{空而來的一股強大的扼制之力,仿佛要拗斷她的脖子, 瀕死的恐懼幾乎叫人無力掙扎。 袁恕己定神, 打量她不必再叫大夫,便仍讓她坐了,又喚了侍從奉一杯甜水來潤喉。 袁恕己道:“蘇老將軍的來意你知道了?但是方才我問你的時候,你還一無所知?!?/br> 阿弦將方才所感同他簡略說了, 驚疑地問:“我不懂你們在說什么。但為何最后竟提到我?” 袁恕己看著這滿目茫然驚悸的少年,不知怎地,心頭一軟。 從最初相見,因阿弦妝扮怪異, 袁恕己心里印象不佳。及至她在愛紅樓里“驗尸”,言談舉止也很令人起疑,更不必提往后那些子虛烏有的荒誕言行了。 可偏偏,袁恕己不肯信的那一件一件皆都成了真,而他對阿弦的觀感,也從最初的忌憚不悅,到興趣漸濃。 可在他相信了阿弦能通鬼怪之后,之前她的種種荒唐舉止也都有了解釋,心里不由又生了幾分憐惜之意。 袁恕己想了會兒:“這件事說來甚是復雜,關乎長安的權勢之爭,不是你能夠隨意插手的。蘇老將軍大概是沒了法子,所以才病急亂投機,畢竟你在軍屯里曾找到何鹿松的尸首,所以他就異想天開地想借你的能為……去辦一些十分棘手且兇險的大事?!?/br> 涉及當朝皇后的私事,袁恕己如何好對這樣一個“無知”少年說明詳細。何況,他私心里竟也不想讓阿弦卷入那龐大險惡的漩渦中去。 所以他并不肯據實相告,卻只向阿弦點明此中的險惡。 阿弦忽笑了笑。 袁恕己問道:“你笑什么,莫非不信?” 阿弦道:“我正是因為信才笑,我也知道長安是個危機四伏的地方,這輩子也不會去,蘇老將軍果然是異想天開,他找錯了人了?!?/br> 袁恕己見她笑的有幾分天真嬌憨,心里一寬,便也笑說:“這話不錯,你能這樣想就好了。”轉念又叮囑道:“假若以后蘇老將軍親自這樣求你,你可也記得如此拒絕他。” 阿弦道:“老將軍何等身份,怎么會唐突地來求我?” 袁恕己道:“我不過是提醒你,有備無患。” 阿弦鄭重答道:“大人放心,我是不會去的,我答應過伯伯,這輩子都不會去長安?!?/br> 袁恕己聽著這話有幾分古怪,卻也不曾往心里去,只笑道:“長安居,大不易,不去最好了。以后你就留在府衙,乖乖地跟著我便是。” 阿弦眨了眨眼:“可是大人不會在這里久留,將來也是要回長安的?!?/br> 袁恕己一愣,忽然笑問:“小弦子,你不會是又‘看見’什么了吧?可是跟我的前途有關?” 阿弦神色微變,眼睛亂逡向別處。 袁恕己本是信口問一句,誰知見她如此,皺眉問:“難道你真的知道了?” 阿弦著慌:“我不知道。”她起身要走,袁恕己出手如電,一把將她的手腕握住。 ——瞬間,就好像身臨其境,阿弦渾身冰涼。 她又看見那個身受劇毒折磨翻滾于地的“人”,驀地他掙扎著抬頭,滴血的眸子仿佛能看透虛空,著實地盯著她。 阿弦眼前一花,失去神智。 門外,左永溟一腳將邁過門檻的時候,正見袁恕己將阿弦抱住。左永溟一愣,那只抬起的腳硬生生地停在半空,不知是要落下去還是撤回來。 他跟吳成雖是袁恕己的心腹,底下人有些飛短流長不易跟他說,但……以他的耳聰目明,隱約也聽說了些,比如斷什么,龍什么,孌什么…… 本還當無稽之談,如今恰看見這般場景,著實尷尬。 袁恕己卻并不知彼之尷尬,只將阿弦抱住,回頭對他道:“去請大夫來,對了,就是上次那個姓謝的大夫??粗挂怖铣煽煽?。” 左永溟先答應了一聲是,又大膽問:“十八子怎么了?” 袁恕己道:“他今日古里古怪的,怕是有什么急癥候,休要羅唣,快去?!?/br> 左永溟忙抽身回來,卻喚了個親兵,命讓去了。 那邊兒袁恕己抱著阿弦轉到里間兒,原來這書房內有個偏間,陳列一張羅漢床,供主人看書乏累了后在里頭小憩。 袁恕己將阿弦放在榻上,舉手在她額頭探了探,手底寒冰似的。 皺皺眉,他起身將靠墻的小柜子打開,從內抱了一床被子出來,抖開蓋在阿弦身上。 垂眸打量了會兒,袁恕己發(fā)現(xiàn)這少年果然瘦弱不堪,這輩子蓋在身上,底下那小小地身軀很不明顯,似不存在。 想“他”年紀尚小,又有常人沒有的那種天賦,——袁恕己雖不知時常見鬼的滋味,但想到初相識之時阿弦常常臉色慘白神不守舍的模樣,卻也能體會她那種無處訴說不能躲避的恐懼驚怕。 這樣一個孩子,若是好端端地在這偏遠小城安居一生,倒也穩(wěn)妥。 如此瘦弱的肩頭,又怎能挑起事關整個大唐的運數(shù)? 正要去外間等候,卻聽阿弦叫嚷:“別死,別死!你不要害他!” 她厲聲凄呼,手腳彈動,雖然仍閉著眼,卻能看出眼皮底下眼珠兒在亂轉。 袁恕己猜她是被夢魘住,俯身按向她的手:“小弦子……” 雙手一握,阿弦猛地睜開雙眼,當看見袁恕己的時候,雙眼中的淚大顆墜落:“大人!”撐著起身,一把抱住袁恕己的胳膊。 袁恕己呆立原地。 少年的身子戰(zhàn)栗著,仿佛是受了極大的驚嚇,這種戰(zhàn)栗從袁恕己的手臂透入,引得他的心也有些惶惶不安,卻不知其所以。 外頭一聲咳嗽。 袁恕己聽出是左永溟的聲音,神智回歸,道:“小弦子,我在這兒呢,不用怕,你方才是做夢呢?!?/br> 阿弦松手。 袁恕己默默地看了她片刻:“你在這兒等著,待會兒謝大夫就來了?!?/br> 他邁步走出門去,并未回頭。 一刻多鐘,謝大夫來到,阿弦吃了一碗桂圓泡的定神茶,已好許多。 可謝大夫因被刺史大人叫來,不敢怠慢,仍是按例給她診了診脈,然后道:“仿佛是受了些驚嚇,其余無恙?!?/br> 因見袁恕己不在跟前兒,謝大夫又偷偷說道:“我聽說你被調到府衙來了?不知是做什么差事?可妥當?” 阿弦道:“您放心,不至有事?!?/br> 謝大夫道:“橫豎你是聰敏的孩子,是我愛cao心罷了,是了,索性在這里告訴你,先前我去你家里又瞧過了病者,他已經醒了,脈息也正常的很,可見恢復的甚好,這多虧了你那支山參的神效?!?/br> 阿弦原本惶惶然,聽了這消息,卻才又喜歡起來:“他醒了?” 謝大夫見她露出歡容:“可不是么?有那支起死回生的山參,再加上老朱頭的食療調補,定然錯不了的?!?/br> 原先散了的氣力忽地又回到了身上,阿弦?guī)缀跞滩蛔【土⒖碳胰タ匆谎邸?/br> 兩人說著之時,袁恕己從外進來,便問謝大夫情形如何。 大夫告退后,偏室又只剩下了兩人,袁恕己看著阿弦仍舊發(fā)紅的眸子,問道:“你以前也這般動輒嚇人半死么?” 阿弦搖了搖頭,仍是不大敢面對他,只低著頭看自己靴尖兒。 袁恕己一笑,道:“既然好了,那就先去把這身兒衣裳換了吧,以后跟了我,就不能再穿縣衙的公府了。有好的你穿?!?/br> 阿弦這才想起問他究竟讓自己當什么差使,袁恕己道:“你就在我身邊兒,做個親隨。” 阿弦想了想,勉強問道:“大人,這親隨是做什么的?”